“这个永昌商号什么来历?”

佟妈妈摇头:“这个奴婢便不太清楚了,不如奴婢去问问罗掌柜?”

顾锦朝喝了口茶,点头道:“要是罗永平不清楚,就写信去纪家问问。”纪家应该更清楚一些。

想到纪家,顾锦朝就想去看看外祖母,好久没去看过她老人家了。可惜她现在怀有身孕,不便出远门。

佟妈妈退下了,顾锦朝才问陈曦:“曦姐儿,你七哥今天会过来看你吗?”

陈曦点点头:“七哥要教我练琴。”

这就好了,免得她还要去请他过来。

等到陈玄青下午过来教陈曦练琴的时候,顾锦朝请他过来,在西次间说话。

上次看到陈玄青还是大年初一的时候,在陈老夫人那里。陈玄青看上去表情有些冷淡,站得远远的看着她:“母亲有事吗?”

顾锦朝心想果然不该趟这浑水,叫雨竹搬了凳子给他坐,给他倒了杯峨眉雪芽。

他抬头看了一眼,西次间里站着顾锦朝的两个贴身丫头。

“我近日和晚雪说话,她说你似有心事。”顾锦朝语气平淡,“你们夫妻的事我不该管,只是随便说一两句罢了。要是心里不痛快,就找个人说说。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陈玄青嘴唇紧抿,越听她说,心里越是愤怒。

“你凭什么来管我的事!”他冷笑道。

顾锦朝皱了皱眉:“…随口之言,七少爷大可不听。”他也不用说这么不客气的话!

“我心里不痛快,我能和谁说?”陈玄青却像是忍耐到极致了,整个人充满不可思议的愤怒,笑容也更加嘲讽了,“你知道我心里有什么事吗,我要是说出来,你敢听吗?”

他站起身,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说出来。

不应该只有他一个人忍着,顾锦朝应该知道,顾锦朝应该要明白!

自己到如今的地步,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怎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顾锦朝觉得奇怪:“七少爷,你心里不痛快,也不该说这种话…”陈玄青这个样子还说什么,难怪俞晚雪说他不正常,他简直就不正常!她深吸一口气,“我先休息了,七少爷自己走吧。”和他说下去估计更难扯,这事不该她管,她还是别管为好。

“你站住!”陈玄青突然伸手拉她,紧紧钳住她的手腕,“我说给你听,你给我坐下!”

不仅是顾锦朝,连采芙和雨竹都大惊失色,雨竹连忙关上槅扇,采芙走过来:“七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顾锦朝用力挣脱,陈玄青却握得很紧。就算他是个文弱的读书人,他也是个男人!

顾锦朝低声道:“陈玄青,你发什么疯!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这要是被人发现了,他要害她身败名裂,万人唾骂吗?

顾锦朝觉得陈玄青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知道,我还想问你呢。”陈玄青低声说,“你原来明明是喜欢我的,你为什么不喜欢了?”

顾锦朝愣住了。

“原来是我傻而已,七少爷不明白吗?”顾锦朝继续说,“我现在是你的继母!这些话都不该说了。”

他又嘲讽似的笑起来:“顾锦朝,我现在成这样就是因为你。是你让我说的。”

…他说这样的话,顾锦朝哪里还不明白陈玄青是什么意思。

即便没有前生,她也是他的继母,何况有前生。顾锦朝太过惊讶,反倒平静了下来。

她闭了闭眼睛:“你想让我身败名裂,尽管不放吧。”

陈玄青努力平息自己心中的愤怒,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出格的事。

他放开手后退一步,却依然看着顾锦朝:“我也是堂堂翰林院编修,为什么你一求我,我就答应要教个傻子识字…顾锦朝,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顾锦朝沉默,她心里实在是太复杂了。

陈三爷刚进了中院,守在月门的小丫头便看到了,忙站了起来行礼。

他身后的护卫站到月门外面去,陈三爷走过青石径,绣渠忙迎上去:“三爷回来了,奴婢去通禀!”

陈三爷注意到她的神色有些紧张。

他不动声色地问:“夫人呢?”

绣渠想到紧闭的西次间槅扇,手都在发抖。她只能把手藏到袖子里,努力笑了笑:“七少爷过来教四小姐练琴,夫人找七少爷说几句话。”她说话的声音很响亮。

欲盖弥彰…陈三爷沉默地看着绣渠,她这样子简直是漏洞百出,他心都沉下来。

西次间里面顾锦朝也听到了绣渠的声音…陈三爷说过下午会回来,但她不知道陈玄青会出这样的变故!她看了雨竹一眼,雨竹十分机灵,忙把西次间的槅扇打开。

陈玄青听到父亲回来了,心里一惊,似乎脑子里才清醒过来。

…刚才他好像把什么都说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解除

陈三爷提步就往西次间里走,绣渠忙喊:“三老爷…”

她也想阻拦,但那更引陈三爷怀疑吧!只能跟在陈三爷后面进去,看到西次间的门是开着的,心里才松了口气。

陈三爷跨进门,笑道:“怎么,你们正说话呢?”

顾锦朝一看到陈三爷,就知道他在生气,而且是怒急了。眼睛完全没有笑意,冰冷又犀利。笑容却一如往常的儒雅,甚至表情丝毫不变。他坐到顾锦朝身边,顾锦朝身子一僵,后背都开始出冷汗。陈三爷却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问,“说什么了?”

陈玄青嘴唇苍白,低声喊:“父亲。”又道,“…没什么,就是曦姐儿练琴的事。”

“嗯。”他低头一笑,问顾锦朝,“是吗?”

顾锦朝袖下的手掐住掌心,才维持笑容点了点头。

“那说完了吗?”他淡淡地道,“要是说完了,你先下去吧。”

陈玄青被父亲看一眼,只觉得浑身都发寒。告退出了西次间。

采芙看到陈三爷的茶杯空了,想为他倒茶。刚上前一步,就听到陈三爷冰冷的声音:“滚出去!”

她吓得脸一白,忙拉着雨竹退出去,合上了西次间的槅扇。

陈三爷给自己倒茶,喝茶。

西次间里没有一点声音。

顾锦朝浑身僵硬,她没有想到陈玄青竟然…以前她求而不得,现在根本不想要了,为什么又会这样?她原来用尽手段想得到他的注意,但这世自认为根本没做过任何事。

难怪陈玄青行事古怪。

陈三爷应该早就知道她和陈玄青过去的事了。

顾锦朝也有感觉,但是她原来只是猜测。没有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她能感觉到陈三爷的猜忌和不信任。每次陈玄青在的时候,陈三爷总是在场,他突然对她的行踪表示质疑,他让她不要去外院…

他是一个相当多疑的人,顾锦朝从前世就深刻认识了这点。

陈三爷在猜忌什么呢?猜忌自己嫁给他是另有目的,猜忌自己还和陈玄青有私情?

但从前他也只是猜忌,并没有认定。是不是今天他就认定了呢…

顾锦朝抬头看他。陈彦允却沉默地喝茶。

她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顾锦朝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个果断的人。和陈玄青的事已经是过去的了,她觉得没必要说。无端的说起这种事,对谁都不好。只是她没想到陈三爷有一天会亲自发现。或者没想到陈玄青竟然会这么做,把她逼到现在的份上。依照陈三爷的习惯,说不定已经找人调查过自己了,他按兵不动。是因为所有的事情还不明朗。

“三爷,”顾锦朝觉得自己嗓子发涩。“妾身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信任是一件很难的事。陈三爷不信任自己很正常,顾锦朝心里知道。她打算把一切都说了,怎么判断任就由陈彦允吧。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但她要对自己过去的错误负责。

顾锦朝心里很快就镇定下来。

陈三爷抬起头看着她。平静地问:“你说的事,我想知道吗?”

他是真的认定了!

顾锦朝觉得自己喉头一阵阵发堵,她原来经常被人误解。她的父亲、弟弟甚至是母亲。但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过。顾锦朝早就知道顾锦荣是什么样的人,所以顾锦荣误解她的时候。她只有失望和冷漠。但是陈三爷不一样…可能是她如今太依赖他了,受不了他突然冷遇自己。

顾锦朝深吸了口气:“就算您不想知道,我也要说。”

陈彦允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伸手掐住她的下巴。

她显得又倔强又可怜,眼眶通红。

要是平时他肯定很疼惜她,但是现在他所有的力气都在压制自己心里的戾气上,反倒没有精力安慰她。

顾锦朝应该不知道,他现在说什么话都是很困难的。

“可能是我原来太自负了。”陈彦允似乎有些自嘲,随即又低声道,“顾锦朝,现在别惹我,也别和我说话。不管是什么话…”

他说完便放开她,转身离开了西次间。

顾锦朝听到这句话心里一震,等追出去却没有看到陈三爷。想了想她还是回去了,追上他又能说什么,还是等陈三爷自己想想吧。

顾锦朝枯坐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叹了口气,叫采芙等人进来说话。

绣渠把刚才陈三爷进来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大体的顾锦朝也知道了。

绣渠十分忐忑:“夫人,是不是奴婢有什么话说错了?”

顾锦朝摇头,陈三爷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强,能面不改色说谎骗过他的人几乎没有。她叮嘱了几人:“…你们都是我的贴身丫头,都是俱荣俱损的。今日的事,七少爷说过的话,半点都不准泄露出去。”又转向绣渠问她,“你刚才守在外面,可有什么下人经过听了去?”

绣渠摇头:“…今天中院没人,大厨房发了两包槽子糕下来,那些丫头们就去坐茶会了。”

顾锦朝松了口气,如果有旁的丫头听到了,她恐怕还很难处理。

“夫人,那咱们怎么做…”雨竹小声问。

顾锦朝轻轻地说:“给我换一杯茶吧,我等三爷回来。”

人家都说命运弄人,她本来是不肯相信的。现在看来命运还真是弄人,她原来喜欢陈玄青的时候,他弃之如敝履。现在自己不过是想平静生活,却要被他所累…

晚上丫头端了炖好的老鸭汤进来,顾锦朝只吃了一点。

采芙点了烛放在炕桌上,顾锦朝披着件外衣,拿了本《水经注》来看。

她的手不由放在腹部轻轻地抚摸。

陈三爷还没有回来,她心里也安定不下来。

陈三爷立在门外好一会儿。看着她印着窗扇上的影子,才提步走进去。

几个丫头忙屈身行礼,陈三爷抬手示意她们退下去。

看到她手上的动作,陈彦允沉默了片刻才向她走过去。

顾锦朝听到脚步声就放下书,笑着道:“您回来得这么晚。”

陈三爷坐到顾锦朝对面,轻轻嗯了一声。

陈三爷终于还是回来了。顾锦朝舒了口气,她刚好把什么都说清楚。免得两人之间有墟隙。

顾锦朝道:“七少爷的事…我也就不瞒您。我原来在纪家见过七少爷,那时候年少不懂事,有几分倾心于他。只是后来我母亲得病。家中我父亲和弟弟又与我关系不善,渐渐的人就成熟了,也没有心思了。”

这也和他原来猜的差不多,陈三爷便直接问她:“今天在西次间里。你和他说什么?”

“是俞晚雪托付我的事,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我就答应下来了。却没想到七少爷突然发难…不想让人看到误会了去,雨竹才关了房门。绣渠在外面不明白,有惊慌之态是正常的。”

陈彦允淡淡道:“避重就轻,你和他说了什么?”

顾锦朝本来想替陈玄青瞒住的。

她叹了口气:“我没说什么。是陈玄青…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说那些。”

陈彦允又道:“我再说一次,不准避重就轻,他说了什么话。”

顾锦朝没有办法。只能大致的重复了一遍。

他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陈彦允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顾锦朝咬了咬唇,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她起身走到他面前。被他抱进怀里。

他的嘴唇贴在顾锦朝耳边:“最后一个问题,你对他真的没有半点心思了?”

顾锦朝握紧手,转过头看陈彦允。心中又开始发堵,“您觉得呢?”

她现在全心全意对待他,听到这样的话自然难受。

陈彦允叹了口气,低头亲顾锦朝的额头。

在顾锦朝心里他是个冷静克制的人,但其实他是有弱点的。他对于顾锦朝的事,会格外在意,也很不能容忍。虽然她已经亲口说清楚了,但是他心里还是充满负面情绪和戾气。

顾锦朝看到陈三爷毫无掩饰的阴沉脸色,忍不住拉住他的手:“我真的不喜欢他了。”

“我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

他突然把顾锦朝抱起来,往内室里走去把她放在床上。

不等顾锦朝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气息炽热的亲吻就落下来。顾锦朝想说什么,别开脸用手推他,却很快被反手拧住,手的力道有点大。

“别挣扎,会弄疼你的。”陈彦允轻声说,“我现在不太知道分寸。”

顾锦朝知道他现在还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刚才出门的时候他充满戾气,回来却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听她的解释。他本来应该是特别擅长克制的人,可能这事实在太过了。

顾锦朝不再说什么,放柔了身体,很快就陷入其中。

陈彦允抱她去净房沐浴,回来的时候顾锦朝已经入睡,她也累着了。

他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放在她头顶。她可能觉得不太舒服,扭动了一下,把头埋入他的肩窝里睡了。

给偎依着自己的顾锦朝盖好被褥,陈彦允任她的手脚纠缠着他的身体。顾锦朝睡觉还挺喜欢这样的,陈彦允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他看着墙壁沉思,陈玄青的事,还真的不能怪她。

她到后面就算是有些承受不住了,也没有吭声。幸好他还注意着,看到锦朝眉头紧皱了,便先停了下来。她也许真的是喜欢自己,只是锦朝不喜欢说,而他也是…

陈彦允最后亲了亲她的发,才合上眼。

第二百九十五章:拦住

回到木樨堂后锦朝只喝了碗汤,却也吃不下别的东西。

端了烛台,锦朝靠着炕桌看一本《水经注》。采芙端着盘蒸好的红枣松糕上来。

陈三爷果然没有回来,顾锦朝等得累极了,靠着迎枕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背上搭了件斗篷,她还以为陈三爷回来了,抬头四下看。雨竹却很快走进来:“…夫人,在这儿睡太冷了,您还是去床上睡吧。三爷要是回来了,奴婢会叫您起来的。”

顾锦朝很失望。

烛台的残烛已经要灭了,外头什么声音都没有,夜晚显得越发寂寥。

顾锦朝沉默了一下,还是去床上睡了。

这个晚上没有人睡好了。

俞晚雪拔下簪子挑了灯花,手里抱的汤婆子已经冷了。她看到陈玄青回来,忙笑着去帮他解开斗篷,轻声道:“您这么晚才回来,妾身给您留的饭菜都该冷了…”

她注意到陈玄青的表情不正常,头发浸了雪水湿漉漉的,斗篷边上结着冰渣,清俊的脸冻得发青。

俞晚雪不由得问:“您…您做什么去了?不是去教四小姐练琴吗?”

陈玄青轻轻推开她,自己把斗篷解下来。

父亲让他退出去,其实他根本没走远,他看到父亲冷着脸出来了,而且乘着马车离了家。他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和顾锦朝怎么样了,他没有踏进木樨堂一步,顾锦朝现在恐怕最不想见的就是他。

“你去找母亲,让她劝我吗?”陈玄青问她。

俞晚雪迟疑着点了点头。难道…陈玄青不满她说给别人听了?她笑着解释:“妾身看您最近都不太高兴,以为您有心事…只是不愿意说与妾身听。”

陈玄青过了好久。才淡淡地笑了:“我确实有心事。”

俞晚雪松了口气,“等过了年,您就要去任上了。有什么事说明白了,妾身也免得牵挂您…”

本来他是不会这么早去任上的。

在翰林院做满三年编修,再调任县令才是比较好的。但是父亲早早地跟他说了,他过了年就要调任…其实父亲早就在防备自己了。陈玄青突然有些出神…

俞晚雪却抬头看着陈玄青。

她还是觉得陈玄青是她看到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男子。就算是落魄也难掩其风骨。

其实她希望陈玄青能在调任之前。给她留个孩子。就像大嫂一样。即便丈夫不在家,也能养育孩子过日子。她很希望能有个陈玄青的孩子。

俞晚雪笑着道:“今天二嫂抱着筝哥儿向我讨封红,妾身随手摸了两个银裸子给他。他却不要。非让用红纸包起来不可…筝哥儿长得像二嫂,白白净净的,撒娇耍赖,可爱极了。”她絮絮叨叨跟他说在陈老夫人那里的趣事。陈玄青沉默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