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有门课的教授是南亚人,张嘴就是浓浓的当地口音,听他讲课就跟听天书似的,他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留下一大堆阅读材料让学生们自行去图书馆查找, 然后要求他们上交阅读报告。

由此,陈年也认识了很多“患难之交”,尽管大家的肤色、国籍和信仰等都不同,但还是能融洽地相处,他们对中国古老而博大精深的文化非常感兴趣,她历史学得一般,为给文化输出贡献一份绵薄之力,只好每天入睡前捧着上下五千年狠狠恶补一番。

另外,还有个微妙之处——

随着国家日益强大,国际地位的显著提高,中国学生在课堂上拥有了更多的发言机会,当然,前提是你已经做好了充分的课前准备。

准备是从大量的阅读中来的。

作为班上唯一一个拿下国际奥林匹克物理竞赛一等奖的中国女生,陈年自然额外受到了教授的关注,有时惜才的教授还会根据她的报告,私底下多给她开书单,就像当初在桃园中学时赵老师给她开小灶一样。

来到这里一个月了,陈年感觉自己看的书比过去一年看的还要多,她像永不满足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各种知识,睡眠时间也跟着紧缩,没多久就熬出了一双标准的熊猫眼。

视频时,程遇风看到女朋友的黑眼圈,顿时心疼得不行。

陈年笑嘻嘻的:“程先生,你看我像不像化了烟熏妆?”

她吃完饭刚从餐厅出来就收到了程遇风的视频请求,现在国内时间是将近凌晨一点,他居然这么晚还没睡。

程遇风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到家,写完飞行总结,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难得地失眠了。

深夜是会把白天隐藏的思念放大无数倍的。

陈年问:“你之前给我发的照片是什么?”

程遇风:“发动机烤鸟肉。”

陈年一惊:“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返航备降了。”

“那就好。”

两人聊了半个多小时,谁都舍不得挂断。

“太晚了,你赶紧去睡觉。”

程遇风轻声叹气:“睡不着。”

陈年隔着手机屏幕去摸他的脸,又听到他低低地说:“想你想的。”

头顶上的天空蓝得无边无垠,陈年的思绪也越过美洲大洋落到了千山万水之外的a市,她眨了眨眼,卷翘的睫毛也跟着微颤几下,“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还有三个月,她就能回a市了。

最后,还是程遇风先挂断了视频。

陈年收好手机,也收拾好情绪,踏着一路阳光回到公寓。

不知不觉,经夏入秋,公寓前的地上零星躺着几片红叶,空气里也多了一丝凉意。

陈年从实验室出来就直奔图书馆,等按照书目找好资料书出来时,外面已是黄昏光景,她快走到公寓时就接到了程遇风的电话。

她进实验室前就调了静音,手机在手心里震动,屏幕上浮现的三个字,直戳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陈年没有接,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公寓门前树下那道颀长的身影。

时光交错,陈年仿佛回到了在s市一中那时,他赶在台风之前坐了别的航空公司的航班过来帮她“充电”,至今她仍清晰记得当初那份隐藏在感动下的怦然心动。

那边直到忙音也没有人接,程遇风皱眉正准备再拨一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回过头。

四目相对。

他温柔一笑,朝她缓缓张开双手。

陈年再也控住不住自己,像一颗小炮弹般冲过去,撞进他的怀中。

冲击力太大,程遇风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两人的身子,陈年搂着他,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心情复杂,想笑又想哭。

无需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答案只会有一个:因为她在这里。

他是为她而来。

来往的学生偶尔会把目光投过来,毕竟一对有着东方面孔的俊男美女相拥也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陈年却一无所察,她眼里只看得到眼前的男人。

脚下红叶泛着金灿灿的光,陈年踮起脚尖,勾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这个吻深而缱绻,诉说了彼此心里的思念。

从夕阳只剩一半,持续到它在天边消失去照亮另一半的世界。暮色四合,不远处一座座红砖房陆续亮起了灯。

陈年带着程遇风回到了公寓,她和另一个中国女生同住,一进门就看到桌上还放着个吃了一半的披萨,估计是正吃着就被人叫走了。

平时都没有什么访客,陈年找不到新杯子,只好用自己的杯子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平时也吃这个?”程遇风指了指披萨和可乐。

陈年莫名心虚:“偶尔……吃一点。”

其实一开始她也是有雄心壮志想自己做饭的,可后来……不提也罢,披萨可乐既方便又能填饱肚子,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年年。”

“我知道了,”陈年主动认错,“以后会尽量少吃的。”

程遇风蓦地轻笑出声,他把她拉过来,一把抱住。

陈年也反应过来,他不是要说教,而是想……抱抱她。

室友随时都会回来,门外有时也会有脚步声传来,这刻的拥抱刺激得就像偷情一样。

说曹操曹操到。

陈年的室友推门进来,见里面坐着个陌生男人,第一反应是自己走错了门。

“颖颖,”陈年笑吟吟地喊住她,“你没走错。”

“oh~my god!”颖颖惊讶道,“陈年,这是你男朋友?”

陈年大方地给他们做介绍。

颖颖看着程遇风,笑得淑女又矜持,其实心底早激动疯了,好帅好man!国内小鲜肉当道的时代,竟然还有这样气质沉稳又长相出众的男人。

就像一块不浮不躁的璞玉,在岁月沉淀中温润自如。

“颖颖,那个,我今晚……”

“知道知道。”颖颖看着她手里拿着的包,露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男朋友千里迢迢过来看她,晚上当然是要一起共度良宵啦。

颖颖笑着送陈年出门,还不忘挤眉弄眼,“祝你们有个美好的夜晚哦。”

陈年:“……”

干嘛说得这么暧昧啊,她的脸都快烧起来了。

好吧,其实他们今晚要做的事其实一点都不纯洁。

半个小时后,陈年跟着程遇风来到他下榻的酒店,门在身后“砰”一声关上,她就迫不及待地跳到程遇风身上。

程遇风稳稳地托住热情的女朋友,四片唇相贴,就像磁铁的南极遇上了北极,舌尖互相挑逗,用力吮吸,亲吻带出了缕缕银丝,双方的呼吸心跳声都融在了一块,不分你我。

干净的白色大床承受了两个人的体重,微微塌陷,不一会儿就颤动起来。

一下比一下更沉重的撞击,直达陈年的身体最深处。

一层比一层更柔软的包裹,让程遇风阵阵头皮发麻。

许久许久后,云消雾散。

三次高强度的运动消耗后,陈年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连被抱起来进浴室洗澡,都是在迷迷糊糊中进行的。

清洗干净后,她又被抱回了床上,几乎是沾枕就沉沉睡了过去。

程遇风还有航班任务,在波士顿不能久待,次日下午,陈年把他送到机场,回来后又继续投入到忙碌而充实的学习中。

作者有话要说:

让程先生千里迢迢跨国吃小年糕也真是太不容易了,掌声和花花在哪里!!??

第77章 第七十七坛花雕

十二月底, 陈年结束在哈佛大学为期四个月的交换学习, 在元旦假期结束后回到了a市, 刚从飞机上落地, 她的心就迫不及待地飞向了家里。

为了给程遇风惊喜,陈年回国的具体时间并没有告诉他, 但叶明远和容昭是事先知道消息的,夫妻俩一大早就醒了, 容昭提议一起去机场接女儿,叶明远也正有此意, 于是两人吃过早餐后就出发了。

陈年没想到爸爸妈妈会过来接自己, 看到他们时还愣了一下,随后惊喜地飞奔过去, 一左一右地把他们抱住。

被丢在原地的银色行李箱“砰”一声落地, 摔了个四仰八叉,轮子还在翻转着。

随后,一双修长的手把行李箱扶起来,等它稳稳立住后,男生又把帽檐压低,整张脸只剩下嘴唇以下部分, 然后转身走了。

陈年回头时只看到他的背影,陌生中又带着一点儿的熟悉。

许远航?

车上,陈年用手机搜索许远航的消息,意外发现他居然还开通了个人微博,粉丝也有一百多万, 她点进去,果然不出所料,他前几天出国比赛,应该也是今天回国。

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迟芸帆的音讯?

以陈年对迟芸帆的了解,她行事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如果真想躲一个人,躲一辈子都是有可能的。

或许许远航已经放弃了吧?

“年年。”

“嗯?”陈年回神,“妈妈,什么事?”

容昭指着她手机问:“这个男生我在电视上看过,好像是个运动员吧?”

陈年点点头:“他是我高中同学,后来被选进了国家队。”

“真厉害。”容昭赞许道,“那将来可是要为国争光的啊。”

“我相信他会的。”陈年莫名笃定,虽然交情不深,但许远航给她的感觉是:他是那种想做什么事就会做到最好并坚持到底的人,所以……会不会,他其实还没放弃寻找迟芸帆呢?

之前两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到了这一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是迟芸帆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概是因为自己情路平坦顺遂,陈年越发觉得他们如果就此错过,真的太可惜了。窗外风景一闪而逝,她在心里无声叹气。

回到家后,陈年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外婆,外婆在后院小花园晒太阳,满头银发,依然清瘦的身体,但精神明显比桃源镇那时好了很多。

陈年坐下来陪外婆聊天,光是关于吃饭的话题外婆就重复了十几遍,她温柔而耐心,像哄一个懵懂幼童。

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希望时间走得再慢些吧。

吃过午饭后,陈年打算回a大把相关手续办了,顺便把报告也一起交上去,她走到宿舍楼下,刚好遇见从图书馆奋战回来的谈明天和丁唯一。

三人许久未见,嬉笑几句后,分离仿佛就变成了昨日的事。

谈明天把陈年从头看到脚,愤愤不平道:“陈年你居然没胖!”

她认识的某个研究生师姐,去美国之前还是小蛮腰,在炸鸡汉堡薯条披萨的荼毒下,回来就变成了水桶腰,直到现在一年了也没瘦下去。

谈明天忍不住摸了一把陈年的细腰:“同人不同命,同伞不同柄啊。”

还让她更羡慕嫉妒的是,陈年不用参加期末考试!要知道这学期的考试太特么的难啊,老师们估计是生活不顺,联起手来往死里出题,简直是存心不想让他们过个好年!

成绩不好,过年的红包也跟着少,没有小钱钱,她就没办法买化妆品,不打扮得美美的就找不到男朋友,然后就要一个人孤独终老……哭唧唧!

丁唯一朝天翻了个白眼:“她下学期也要补考的。”

谈明天目光盯着陈年:“你别忘了,这个女人她前两个学期的考试,每科成绩都逼近满分的。”

区区补考,难得倒她吗?何况她从哈佛回来,说不定会变得更加恐怖。

“所以,”丁唯一无奈摊手,“你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谈明天:“嘤嘤嘤……”

对哦她到底纠结啥?

谈明天被考试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被陈年带回来的礼物治愈了七八分,听到陈年还要请她们吃饭,她突然觉得生活又有了奔头。

谈明天和丁唯一下午的考试结束后,陈年的手续也办完了,三人约在南门见面。

巧的是,陈年在来的路上遇见了欧阳、秋杭杭和张玉衡,于是三人行变成了六人行。

大家点了满满一桌菜,围坐着有说有笑,气氛轻松而愉悦。

等一行人心满意足地从酒店出来,天色已擦黑,走三百米远就有公交车站,半个小时后,他们回到了a大。

三个男生继续去图书馆开夜车,谈明天打算今晚稍微放纵一下自己,回宿舍蒙被子好好睡上一觉,丁唯一则是和男朋友约好去奶茶店自习。

陈年完全没有考试的压力,和他们分别后,打车来到了程遇风的公寓。

推开门,迎接她的是一室寂静。

陈年随手开了客厅的灯,里外溜达一圈,处处都充满了她的痕迹。

玄关鞋柜里,她的拖鞋,浴室里,她的各种洗漱用品,衣帽间里,她和他并排而挂的衣服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诸如种种,就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最后,陈年来到阳台,发现自己养的几盆植物被放在了花架上,多肉叶片紧密,肉嘟嘟的,还着了漂亮的颜色,仙人掌也生机勃勃,可见被照料得很好。

他那么忙的一个人啊。

四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尤其是对异国的情侣来说,程遇风在这方面没有给她任何的压力,相反的,他非常支持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客厅,桌上手机接连震动,陈年走进去,捞起来一看,是妈妈打来的电话,问她今晚还回不回家。

大概以为她还在学校。

“妈妈,我在程遇风这儿,今晚不回去了。”

自从她和程遇风订婚后,两人一起过夜什么的就变得自然很多了,容昭果然也没再多问,只叮嘱了几句就挂断电话。

屋里安静极了。

迟钝的神经仿佛才感觉到了时差,倦意袭来,陈年甚至来不及回卧室,直接趴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她惊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在视野中从朦胧变得清晰。

“你回来了,几点了?”

“十点半。”程遇风看着女朋友迷糊的样子,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回来也不说一声,这是打算给我惊喜吗?”

“是啊。”陈年笑嘻嘻的,“惊喜到没?”

他用火热的深吻回答她。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况彼此都食髓知味,犹如干柴遇上了烈火,噼里啪啦,一路从客厅蔓延到浴室,再到主卧的大床上……半夜三更才有停歇的迹象。

身体明明疲倦到了极点,大脑皮层却兴奋异常,陈年窝在程遇风怀里,肌肤相贴,她内心欢喜得不得了。

“别动,”程遇风在被子下按住她乱蹭的腿,“否则,我不介意再来一遍。”

陈年轻哼一声,将近三十一岁的老男人啊,简直如狼似虎,不过,她倒是老老实实不再动了,毕竟某人要是存心想折腾她,有的是花样。

她刚闭上眼睛想睡觉,又想起一件事。

“我在哈佛时,接触到了一种叫‘感光器’的东西,它现在还只是一个概念,可我忽然产生一个大胆的念头,能不能利用它来帮助盲人重见光明。”

这和真正意义上的视力复明还是有本质差别的。

感光器通过收集光线形成图像后,再通过视觉神经传输到大脑,它的作用就如同一个‘类人眼’,正常人能通过眼睛看到周遭的一切,但使用感光器的盲人,他们看到的是芯片里事先储存好的图像,如果技术能力足够的话,还可以为个人量身定制……对于那些身处黑暗中、从未见过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如果有机会知道红橙黄绿青蓝紫到底是什么颜色,知道苹果香蕉雪梨具体长什么模样,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

当然,目前只是个设想,实际操作很复杂,不仅在于感光器的研究,还需要生物科学的相关知识,这是一条漫长曲折的路。

陈年越说越兴奋,程遇风从她眸底看到两簇闪动的光,他太了解她了,也读懂了她话中隐藏的深意。

“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

就像当初她说要去做“坏事”,他也义不容辞地帮忙放风一样。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他果然是懂她的。

陈年趴到程遇风身上,“程先生,你还可以再来一次吗。”

“当然。”

被浪再次翻滚起来。

为了还在概念中的“感光器”,陈年本科毕业后,在父母和程遇风的支持下,前去斯坦福大学攻读物理系的硕士研究生。

两年后,她顺利拿到硕士学位,学成归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