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展眉见过姑娘。”

“抬起头来我瞧瞧。”

展眉抬起了头,她不过是十岁左右的样子,眉目长得极好,尤其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只是眼底有些青痕,脸上也没有什么肉,丫鬟的制服本就有些大,穿在她身上更显得她瘦骨嶙峋,不过是个孩子啊…也是,若非是个孩子,八成早被卖到别的地方去了吧,二丫的不满本来就不是冲她,看她这样子,也消散了些,“既然来了,就好好的,挽云,她先跟着你做事。”

“是,姑娘。”挽云略一福身,低头跟展眉说,“你跟我走。”

展眉磕了一个头站了起来,跟在挽云的身后走了,二丫头瞧着她的背影,脑子里转了几个念头最终都压下了,“雨丝我饿了,给我拿些点心来。”

雨丝领命走了,只有绿萼跟着二丫头进了屋,二丫头一进屋就躺倒在贵妃榻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盖在脸上想事情。

绿萼走到她跟前小声说道,“姑娘,我听人说…”她小声把县主的事跟二丫头说了。

“这事儿还有谁知道?”二丫头皱了皱眉头。

“当时花园子里有两个洒扫的丫鬟,花匠也在…”

也就是说,满府的人现如今都知道了?“驸马一家不是逃了吗?县主怎么?”

“当年公主带着县主进宫了,至于后来就不知道了。”

二丫头点了点头,“这事儿郡主那边…”不管怎么说,县主跟郡主也是亲戚,虽说郡主的父亲跟皇上和长公主的血缘已经远了,跟县主的更远,但总比旁人近些。

“那边没动静,不过奴婢听说…大姑娘…”

“我姐?”

“嗯,大姑娘好像派人了跟上了那个官牙,听人说是带回来了。”侯爷收留了一批原公主府的老人儿,这些人也是绿萼的关系网,他们当然很在意县主的下落。

“奇怪,我姐找她干什么?”

云凤逗弄着新得的鹦鹉,她前世原也有一只鹦鹉,养了十年还是只会说娘娘万福,后来被太妃的猫给抓了吃了,她把那猫给逮了回来,太妃喊想猫想得心口疼,皇上“仁孝”又把猫给要回去了。

反正呢,恶人都是她做的,皇上是天上地下第一等的大好人,也不知后来皇上判了太妃一家子满门抄斩是中了哪门子邪了…对了,坊间传言是她逼皇上的。

“姑娘,县…”

“哦,买回来了?”

“奴婢的爹去的时候,那牙婆正在跟万春坊的老板谈价,奴婢的爹抬出侯府的招牌,吓跑了那个老板,牙婆这才答应把人卖给我爹。”

“万春坊?好地方啊。”云凤冷冷一笑,前世县主进了万春坊成了卖艺不卖身的头牌,有些心怀旧朝的文人写诗写词的各种捧,捧成了第一名妓,当时的太子爷后来的皇上也是她的入幕之宾,当然了,两人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后来她做主把县主改头换面弄进了宫,再后来呢?反正在外人嘴里县主是被她逼死了,她转过头瞧着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她”还有这么稚嫩柔弱的时候啊?“皇上发了明令,善待前朝宗室,你是怎么落到官牙手里的?”

“回…回…”

“好好说话。”

县主咬了咬嘴唇,这一天的大起大落,以待卖奴婢的身份被带回自己“家”,又险些被卖青楼,如今又跪在反贼之女的面前,县主索性豁出去了,“当时乱得很,我娘怕我遇害,把我送到了一个旧日门客家里充做女儿,谁知那门客也…”

“哦,于是你就成了不肯归顺的小官之女?在牢里为何不说?”

“说了又如何?”县主道,她的那些所谓被善待的姐妹们,还不是一个个成了功臣们的眼里的大肥肉?除了出家再无别的出路?

“说了自有你的去处。”现在轮到她做好人了,依着她说,做好人比做恶人容易一千多倍,就是不知道那个没了挡箭牌的天子,上哪里再去找她这样的“恶人”。

第15章 风波(一)

朱氏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连脸上的残羹都不敢去擦,她不明白为何自己近几日动辄得咎,先是把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派给她做,后又嫌她手脚慢,笨,蠢,什么事都做不好,连扫地的婆子都能要骂她脏,原先跟她不错的厨娘,现下也翻了脸,当面背后什么难听骂她什么。

今个儿燕姨娘的汤羹里进了虫子,也是她得错,燕姨娘身边的丫鬟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安好心,“原人说你跟你主子似的心空眼大手毒心狠我还不信,倒替你这个老实人辩驳几句,现下看果然是心坏了,燕姨娘几时得罪了你,你竟往她的汤羹里放虫子?”

“不是我,不是我放的。”

“这白梨雪蛤羹是你拿给我的,不是你放的又会是谁?”丫鬟指着她道。

“是啊,那羹燕姨娘自己个儿加银子单做的,我事多,知道你做得一手好汤羹就交给你做了,谁想到你竟心怀歹意,往羹里放虫子!”厨娘恨声道。

“我没放虫子!”朱氏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是有人要整治自己,难不成是事情漏了?或者是自己得罪了人?“天地良心,满厨房都是人,谁都知道汤羹是我做的,我再蠢也不会放虫子惹事啊…”

“那也是你偷懒!做事不仔细!才让虫子爬进汤里。”厨娘说道。

丫鬟瞧了瞧厨娘,又瞧了瞧朱氏,“你当我是傻的,做羹的时候盖子是封着的,又盖着锅盖,哪里来的虫自己进去了?若不然就是里面的东西根本没洗!”丫鬟说完脸都变了,“这么说岂不是往日我们吃的饭菜都没洗净?”

她这么一说,左右跟着一起来取菜的丫鬟婆子等等全都鼓噪了起来,“都说小厨房干净,没想到是这样的脏。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没有!没有!我洗过了!那雪蛤容易有黑虫,我一颗一颗的挑的,梨是新鲜的,连个虫眼都没有,没有虫!汤里没有虫。”

“难不成是我冤了你?”丫鬟戳着朱氏的头,“你是谁?我是谁?我冤你有何用?”

“姑娘,姑娘…”厨娘见事情闹得有些大,过来打圆场,“没准儿就是风吹过来的,也没准儿…”

“没准儿什么?我看这事儿应该让姨娘禀了太太,派人好好查一查这小厨房,看看还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丫鬟说道。

“是,是应该禀过太太!”

一个穿绿色比甲,头戴一朵红绣球花的丫鬟远远地瞧着里面鼓噪,轻笑一声走了。

“姑娘您听说了没?原来昨个儿跟咱们屋里展眉一起被人伢子送来的,还有原先公主府的县主…叫什么永安县主…”梳头的娘子是叶氏派来的,张宫女跟同福一齐说二丫头大了,不能整天做小子打扮,要梳起头了,于是她就来了,是个挺和善温柔的妇人,梳头的时候手特别轻,也知道梳些轻便简单的发式,教导丫鬟们梳头也和气,只是嘴碎些,每日都要讲一讲闲话。

“哦?”二丫头讶然道,这种事嘛,知道也要装不知道。

“您竟一点没听说?”

“没听说,你详细说说。”

“那一日人牙子带了几个官奴过来给太太选,刚走到后面花园子里,就有一个…大声地叫着这是她家,找娘什么的,当日花匠的老婆潘婆子正在拨草,抬头瞧见了,一眼就认出来那个是县主娘娘,正要上去问问情形,跟那人牙子一起来的婆子就把县主捂着呢带走了,潘婆子想着自己八成是眼花了,又怕惹事就没敢追过去,后来只是跟自己亲近的人说了这事儿,没想到这事就传到了大姑娘耳朵里,大姑娘心善,想着若真是前朝的县主娘娘沦落了,救出来也是功德一件,就派听雨的老子钱二去查探,谁知那人牙子丧了天良,怕县主的身份让人知道了,坏了自己个儿的事,竟要把县主卖到万春楼去,若非钱二去得及时,八成县主已然被卖了…”

“后来呢?”竟然是大姐出手了?大姐一向不爱管闲事啊,府里的事以大姐的脑子看得肯定比自己清,竟然一问摇头三不知,压根就不管,没想到县主的事她竟然管了?

“钱二把人买了回来,送到了大姑娘那里,大姑娘一番查问,又找了原来这府里的老人来辩认,确实是永安县主,就去报过了夫人,夫人又告诉了侯爷,侯爷把县主送到了郡主的院子里,让郡主照看,又写了奏表…听说八成是会被送进宫荣养的。”

“阿弥陀佛,真是她的造化了,等会儿去娘那里看见了大姐,定要对她拜上一拜这可真是仁善之举。”二丫头做拜佛状。

“可不是,现如今满府的人都夸大姑娘仁善,明个儿县主的事传到了外面,怕是满京城的人都要夸大姑娘…”梳头娘子瞧了瞧二丫,觉得应该也夸她两句,“要依我说,二姑娘是不知道,二姑娘若是知道,定然也会救她一救。”

“是啊,我是不知道啊。”二丫头笑得很有趣,丫鬟们也跟着凑趣了几句,整间屋子充满了愉快的气氛。

正在窗外洒扫的展眉愣了愣神,是啊,真是阿弥陀佛大功德一件,她笑了笑,继续扫自己的地。

挽云的手一抖,针扎进了肉里,她把手指塞到嘴里吸出血珠,低头继续绣自己的荷包。

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大姑娘云凤做了这样光彩的事,叶氏身边的人定是要好好的夸一夸的,夸得叶氏脸上放着光,整个人都年轻了些,看见了二女儿穿着绛红绣白百合花对襟褙子,梳着双丫髻,戴着一朵小珠钗,俏生生地走进来时又欢快了些。

“雀儿!你今个儿穿的倒颇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了,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子实在是要打扮得体才好。”

二丫心里翻了个白眼,母亲这变化实在是有点快,她看了一眼站在母亲身后保持微笑的同福,这人比张宫女精明多了,对母亲洗脑洗得也更彻底。

“娘,听说我姐姐办了件大事,你怎么不与我说?”

“你倒耳目灵通,我正想着和你说呢,你瞧你,就是心粗,那个展眉听说是与县主一齐被卖过来的,你若是多查问两句,这功劳就是你的了。”

“我问过展眉了,她说她不认得县主。”

叶氏皱了皱眉,“原来是不认得,我以为是认得的。”

“这是京里,又不是咱们桃源村,除了吴先生十年八年也不来个生人。”

“说起来吴先生,你爹替他说了话,他外放了七品的县令。”

“这倒是好事。”二丫头道,她眼珠子一转,“娘,我刚想起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事?”

“我听人讲那县主的事在府里传得很广,娘和我不知道也就罢了,郡主素来耳目颇灵通,为何也不知情?她与县主应是亲戚吧?”

“远亲,我与你父亲缕了缕,晋王一脉与县主家隔了几辈人了,不过…你爹与你倒想到一处去了,他说怎么我闺女都知道了,郡主却不知道。”叶氏笑了笑。

“娘,我爹呢?”

“你爹进宫去了,让皇上留下喝酒了,说是晚上可能在宫里留宿。”

“皇上宫里那么多人,喝酒倒要拉着我爹。”若不是自家老爹直得不能再直,二丫真要联想些什么。

“大姑娘来了。”丫鬟提高了声音通报。

云凤今天穿了件鹅黄绣绿枝粉桃的褙子,浅粉的裙子,头发梳成小倭堕髻,插戴了一根羊脂玉的凤头钗,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站在那里像水葱似的,已然有了少女的模样。

二丫头不自觉地收了小女儿态,站起身来迎接,有些人就是这样,不说一句话却让人马上想起了“规矩”。

“给娘请安。”云凤福了一福身,瞧了瞧妹妹,“妹妹今个儿真是变样了。”

“娘送了个梳头娘子给我,头梳得好,姐姐要不要试试?”

“我不缺梳头的。”云凤眼睛略一瞥,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有个会梳头的也显摆。

几个字噎得二丫头低下了头,心道要不是撕不过你我早开撕了,轻咳了一声,算了,不跟小孩子计较。

云凤道,她看向母亲,眼睛在母亲的腹部停留了一下,“听说母亲晨起时有些晕眩,不知好些了没?”

“已然没事了,只是起得急了些。”

“还是要早些请个大夫瞧一瞧才是。”

“大姑娘说得是,奴婢也是这么说的,夫人说明个儿请太医来看一看。”

“不知要请哪一位太医?”

“早先宫里有一位姓魏的太医看病颇有些章法,现下归顺了新朝,给宫里的娘娘们瞧过几次病,据说也是极好的。”张宫女道。

“魏太医…”云凤露出了一抹怀念的笑,“是啊,魏太医不错。”

“娘,我饿了,摆饭吧,今个儿吃什么。”二丫头道,大姐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好像你认识魏太医似的。

“少不了你的肉吃就是了。”叶氏笑道。

这边饭菜刚刚摆上,一个婆子站到了门外,同福走了过去,摆了摆手让那婆子快走,那婆子摇了摇头,比划了一下什么,同福出去跟那婆子说了几句话,皱着眉头回来了。

“外面来的可是张山家的?”张山是雷霆的亲随,因负了伤不能再任军职,雷霆安排他在自家管车马,把他老婆送进了府来,做了个小管事的婆子。

“正是。”

“我让她去查小厨房查得出何了?”

“这…”

“有什么不可说的?不过是有人讲小厨房不干净,饭菜爬进虫子了吗?依我看就是那些个姨娘不满咱们拟了每日的菜单子,定了份例菜,要加菜得花自己的月例银子在搞事。”叶氏根本没把饭菜进虫当成一回事,秋天了,虫子爱往屋里爬,饭菜不小心进了虫有什么大不了的。

“夫人,张山家的查到了这个。”同福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帕子包好的小包,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块猪油。

“这不是大油吗?”

“夫人您再瞧瞧这油里有什么。”

叶氏拿过油瞧了瞧,大油应该是整块白白的,这油微有些黄,“这油熬过了。”

“冷眼瞧着是如此,张山家的也是这么觉着的,可跟着一起查抄的有一个原府里药房的,一眼就瞧出来油有问题,交给府里的坐医查看了,说是有人在油里添了东西。”

“哦?什么东西?”

“正想禀过太太,找个明白人瞧瞧。”

叶氏点了点头,“是该找个明白人瞧瞧…”

“娘,我瞧着这猪油挺平常的,不知是什么人一眼就瞧出有问题来,我倒想瞧瞧这人是谁。”云凤道,她记得这件事,当日为了这事爹娘闹了个半红脸,若非娘查出有孕,妹妹又找出来朱氏投毒,怕是要闹好大的风波,如今她碰上了,不妨伸伸手。

第16章 风波(二)

叶氏心道大女儿轻易不管事,心里却是个明白的,说得这话在理,便吩咐人把那人叫了过来。

那是一个身材高佻的婆子,头发梳得油光崭亮,脸微微有些发黄,脸上的皱纹不多,衣裳穿得干净利索,瞧着颇精明,“你就是那个一眼就瞧出猪油有毛病的?”叶氏问道。

“回夫人的话,奴婢原是在药房里洒扫伺候的,往年也曾陪着人巡查过厨房,那猪油有些异味,奴婢瞧着色也不妥,因此…”

“这猪油平日里是我们常吃的,也瞧过见过,怎么我们瞧着平平常常,你一眼就能看出不妥呢?”云凤一脸天真地道,“娘,让她教一教咱们可好?”

“这…”那人心道我哪儿知道跟平常的猪油有什么不一样啊?教我说话的人没细说啊?“那个…奴婢原是在药房里洒扫的,先时见过原府里的人往小厨房里的猪油添东西…”

“添什么东西?”

“添…附子等物。”

“胡说!”同福一拍桌子,“附子本是活血之物,对子嗣有害,哪有往自家的油里放的?既便是有也是背着人的,又岂是你一个洒扫的婆子能见到的?”

叶氏本来还听得糊涂,见同福这般也有些明白了,“是啊!哪是你能见到的。”我的天呀,这大户人家事也太多了,谁能想到有人会往猪油里放药材呢?再说有用吗?叶氏脑子一团糨糊。

那婆子再没了镇定之色,跪在地上不住求饶,“奴婢是实话实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娘,此事事关子嗣大事理应慎之又慎,这婆子既然说是添了附子,不妨请大夫来认一认,若是假就治这个婆子危言悚听之罪,若是真…就查一查到底是谁干的!”

“嗯,大丫头说得对。”叶氏惊讶到连大女儿的小名都说出来了,举凡纳妾,不管私底下是不是因为好色无度啊,喜欢xxoo喜欢每天跟各种各样的美女睡啊,公开的理由只有一个——传宗接代,尤其是雷霆现在嫡子庶子全无,就算是有丹书铁卷的铁帽子侯爷,没有后人爵位一样传不下去,坏人子嗣跟刨全家的祖坟差不多,叶氏一时没想那么多,现下经大女儿提醒是越想越多,整个人都有些乱了。

站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眉头皱得死紧,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娘,现下小厨房被查了,姨娘和丫鬟们去哪里吃饭啊?”二丫头不得不站出来提醒叶氏。

“呃…啊…那个让大厨房连小厨房的饭菜一齐做出来,不要用猪油!用菜油!”

“娘,那咱们的厨房呢?”

“这个…”叶氏这才想到,是啊,小厨房出问题了,大厨房呢?他们进京已经几个月了,侯爷虽然公务繁忙,但晚上亦是经常叫姨娘过夜的,也经常在自己这里歇着,怎么到现在无一人传出有孕呢?难不成…“快!把饭菜收了!查!”

“还有爹的厨房、郡主的厨房都要查。”

事情已经出了,叶氏做为后宅的一把手跟第一责任人,要做的事绝对不是简单的查问一番,而是由点带面,全面检查防患与未燃。

二丫头上辈子好歹也是在系学生会混过两天的,深知这一套处理事情的程序,这种经过千锤百炼搞出来的官方程序,事实证明绝大多数是有效的,无效往往是因为实施的人麻痹大意。

云凤瞧了妹妹一眼,妹妹果然是极聪明的,上辈子不知为何娘没有听妹妹的,爹怪罪娘的罪名之一就是无能。果然有人开口了。

“此事尚未定准,不好惊动侯爷吧?”张宫女小声说道,云凤拿自己新得的衣裳打赌,她会说这话是因为这个主意不是她出的。

“这…”叶氏听见惊动侯爷,又有些为难,“这个…”

“还是待大夫看过之后,禀明侯爷再议。”同福说道。

等大夫看完了,后院的姨娘全都闹起来了,府里乱七八糟的,爹会听女人絮絮叨叨的讲道理?他看见的只是府里很乱,娘做事没章法,不堪大用。云凤总算看明白了其中的症结,娘耳根子软见识少,容易受这些在宫里炼成了精的嬷嬷们摆布,云凤对这些人向来是极厌的,只是欲成事还得用这些人,母亲本性如此,既便是把跟前的这些人全打杀了,换了别人来伺候,过不了一时半刻一样被哄得晕头转向。

上辈子她进京之后只觉得京中繁华,自己成了侯门贵女,总要有贵女的风范,习礼仪读诗书,家中的事少管,未曾想竟是如此的。

她又瞧了瞧面有忧色的妹妹,过去她常觉得妹妹只顾贪玩,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现下看来,妹妹竟比她有成算得多。

“娘,不管如何,总要吃饭,现下都快掌灯了,吃饭的事得有个章程。”

“对,让大厨房快煮饭,做…”

“不妨按份例做,每人再添一个荦菜,对姨娘们讲小厨房闹耗子,让她们先暂忍一时。”

“嗯,就依你。”叶氏点了点头,吩咐了下去。

说起来大厨房的东西都是现成的,无非是多些一些,姨娘们虽有怨气也只得忍了。

“还有!”云凤言道,“来人,把院门关了。”

“啊?”叶氏惊讶地瞧着大女儿。

“刚才谁去传得话?”

“回大姑娘,是金珠。”同福反应极快地道,像她们这种人,最会的就是看人脸色,云凤本就有一身的气派,现下杀伐决断竟不比宫中的贵人差,同福心中一凛当下躬身答道。

“你等会儿去门口等着她,她回来了让她进来,没我的令,再不许放别人进出。”

“是。”同福没有看叶氏,也没有看张嬷嬷施了一礼之后走了。

二丫头心道姐姐到底比我厉害,我只想到了劝母亲做事,没想到姐姐直接霸道的替母亲做事了。

“母亲,大油的事耽搁不得,可府里的名声也要顾,请了大夫来看,难免…不妨您派同福和张嬷嬷各带着几个人,微服拿着油往城里的药铺走一走,不要打侯府的旗号,只是让坐堂的郎中悄悄看看…再悄悄地回府复命。”大夫也是半拉文人啊,文人里有很多明面上投降了,暗地里还记着旧主,上辈子就是请得大夫口不严,结果被几个文人编排,搞得家里乌烟瘴气。

云凤这么一安排,事情立时有了章法,像了样子,叶氏也乐得轻松,往那里一坐,女儿说什么是什么,没有不可的。

雷霆本来应是和大舅子叶逢春一起陪皇上喝酒,晚上留宿宫中的,怎奈皇上的一个新宠忽地得了急病没了,皇上再没心思喝酒,雷霆看天色还早,在宫里呆着总归是不舒服,跟大舅子叶逢春商量了一下,两个人告退离了宫。

他刚回到家里,就瞧见妻子身边的一个婆子提着灯笼远远地等着他,心中不由得一凛,“可是府中有事?”

“夫人让老奴在这里等侯爷,若是侯爷回来了,就请您过去。”婆子没说是大姑娘让请的,叶氏根本没想到雷霆今晚会回来。

“嗯。”雷霆皱着眉头往正院走,今个儿宫里的事就够蹊跷了,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这也不是头一个了,他虽不懂后宅之事,可以他的浅见,皇后一个村妇一朝为后,管治后宫,实在是有些没有章法,难怪光怪陆离的事多,难不成自己家也乱了?再想想同僚们说起从桃源村或从乡下来的妻子不会管家闹出的种种事,雷霆酒意上头,未曾到正院就有了三分怒气。

“果然是附子。”叶氏听了同福等人的禀告,心里突突跳个不停,她现在已然想明白了,不管是谁做的,给姨娘做饭的小厨房出了这样的事,她这个管家的正室夫人都难辞其咎。

“娘,那些大夫也说了,量小得很,就算是吃一坛子也没事。”二丫头扯着她的袖子安慰。

“可终究是附子啊。”叶氏只觉得头晕眼花,富贵人家怎么会有这么多事啊。

“娘,要紧的是您的厨房、大厨房、爹的厨房、郡主的厨房都没事。”云凤道,她已经吩咐人取了油查验了。

“阿弥陀佛。”叶氏念了一声佛。

“娘,我已经让人请了爹来,这事您得跟他说,咱们这府里人杂,今个儿有人在小厨房的油里下毒,明个儿不知道往哪里下毒呢,咱们府里该好好整治一番了,您再不能躲清静,得大权总揽。”云凤道。

“这个…”叶氏有些犹豫。

“娘,您是主母,您若是不管,难不成让郡主出来管吗?”二丫头也跟着敲边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