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怕,不是旁人,是郑屠夫。”

雷二妞长出了一口气,郑屠夫只会打她骂她,没卖过她,也没往死里作践糟蹋她,至于去年和前年冬天因她病得厉害,扯着她的头发往外赶她,多半是因为心情不好喝多了酒,大姐把她带回去,他也没拦着…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给她猪下水吃…

“他来做什么?”云雀有些厌恶地说道。

“他来说…要扶正你姑姑做平妻,接你姑姑回家。”

“白日作梦!”

“好!”

云雀和雷大妞的声音同时落地,她有些惊讶地看着雷大妞。

“我也该回家了,也不知家里的火盆是谁点的…”雷大妞道。

“大姑姑,这才是你的家。”

雷大妞摇了摇头,她使劲儿地扭自己的手指,拼命把脚往一起并,她觉得自己踩这里的地,闻这里的味儿,都是罪过。

“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叶氏说道。

“您…”雷大妞点了点头。

“您有几个孩子?”

雷大妞想也未想的答道,“四个。”

“一直惦记着吧…”

雷大妞点了点头,虽说都不是“她的孩子”,她哪个都惦着,“老大是个小子,胳膊上有一大片红胎记,老二是个丫头,有一只耳朵生下来就缺了一块,我总害怕他们把她给淹死,可那家的太太是好人,把她也留下来了。第三个是个儿子…”她念叨着自己家孩子的特征虽说只是在生下来的时候看过,有些伺候过一两年,仍旧记在心头。

“您若是愿意,我的意思是全把他们要回来…”

“不成!”雷大妞连连摆手,“人家花了钱的,是要续香火的,不成!”

“大姑姑!”雷云雀不知该怎么说了,大姑姑已经被摧残的奴性十足了。

“这样吧,咱们悄悄派人去寻访一番,若是孩子过得好,就只当没有这回事,若是过得不好就要回来给你养老。”

“行。”

“娘!”云雀拉住叶氏,“娘!您和父亲真打算让大姑姑嫁给郑屠夫?”

“你大姑姑都应了。”

“娘!”

雷大妞在侯府住了不到三天,就被“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雷家陪送了一套城西的精致宅院,几百亩的好田,两间铺面,雷大妞先与郑屠夫拜了天地,又拜了大姐汪翠莲。

成亲七日后,刚刚想要风风光光的在帝都街面上耍耍威风,顺便找几个漂亮粉头乐一乐的郑屠夫就被雷霆带到了西北,一年后官方说法是“战死沙场”,实则是酒后调戏妇女,被人家的丈夫打死了,早就受够了他的雷霆不止没有追究那家人,还送了一百两银子给那家人压惊。

雷大妞的四个儿女,女儿和最小的儿子过得不好,叶氏派人将他们接了回来,交到雷大妞的手里,雷大妞和汪翠莲将两人抚养长大,可惜雷大妞没过几年好日子,不到三年就病死了。

汪翠莲抚养她的一双儿女,到了成年之后,女儿嫁人,儿子娶妻,把她当生母奉养,也算是全了一段缘份。

山西临汾

年老的□□在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大茶壶去找老鸨,老鸨吸了口烟,从腰间摸出来几个铜板,“买卷草席埋了吧,坑挖深点,别没几天就让狗给刨出来了,都是前世造了孽才落到这个地界儿的,还清了债上路的都是有福的。”

“是。”

外面又有客商高谈阔论雷侯府姑奶奶的故事,老鸨摸了摸自己手背上的牙印,往锡啖壶里吐了口啖,笑呵呵的去劝说新买来的十六岁黄花闺女早日接客赚钱。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大妞的结局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给她安排了这个封建时代“圆满”结局。

至于后面是老□□还是老鸨是二妞或者都不是,大家自己想象吧。

第150章 红色雪莲花

“预备!射击!”红旗一挥, 拿着怪模怪样的长杆□□新式□□队,分成九组三排练习射击,红旗落下,第一组射完子弹退回装弹,第二排立刻开枪, 退回, 第三排开枪, 退回, 此起彼伏,如同波浪一般。

先前围观的弓箭手、弩手、骑兵还在笑,后来就笑不出来了,一轮齐射之后, □□队面前的靶子已经烂得立不起来了。

他们开始想, 如果是自己被击中会如何?尤其是骑兵, 马本就怕响怕火,战马虽是百里挑一经过训练的,然而这样的阵仗还没经历过, 若是…

这些人都是西北军中的精英,普通军士是不驻扎东大营的,虽说都是武夫, 有些甚至不识字,脑袋都很灵,尤其是论起打仗都是行家里手,当下就看出□□队的可怕。

骑兵捅了捅弩兵, “抢饭碗的来了!当初伙长让你去,你还不去!”

“呵呵,遇上雨天,你看他们还牛不牛,再说了,你看那靶子后面的墙,伤得比靶子来厉害!”弩手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有些后悔,若是大队的敌军冲来,后面哪里会是墙,必定是人,□□精度虽远强于□□,但射程不如□□远,杀伤力不够大…

他们正议论着,只见一队兵马冲进了大营,是软甲军回来了,软甲军由雷元帅的大姑爷黄励诚亲自带领,在这个天寒地冻的时节,也只有他们会出营侦查作战,只是这次回来的未何这般匆忙!

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头一眼疑惑为何回来的这般匆忙,第二眼就瞧出毛病来了,软甲兵拢共只有一千人,是几十万大军里挑出来的人尖子,哪个手里都有几样绝活,有人善会说十几种口音的戎语,有人熟悉地形善画地图,有人过目不忘,还有人善御鸟兽,至于神射手,神刀手更是数不胜数,平素里多半是依着任务分散行动,夜出暮归,轻易见不到他们人影。

但是这些老兵知道他们出去最少是一百人左右的骑兵,这次回营却只有三十多个人回来了,而且各个脸上身上都带着伤,一多半人马上都带着重伤号,最前面的那个带着的分明是…

他们一进营就直奔医官的帐篷,“大夫!大夫!”他们拼命叫着。

东大营共有六名医官,二十几个医护兵,□□重医,军医待遇极好,无论是医官还是医护兵,都受过诸如战场十步消毒法、战场急救术的训练,眼下因是寒冬,戎人多半在相对温暖的冬季草场猫冬,并无什么战事,医官们正聚在一起和医护兵们一起提炼“青霉祛毒散”,这是从西南军那里传来的方法,据说救过晋王的命,也救过一些重伤号,正所谓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本来繁琐粗放的提取方法在医官们的研究下渐渐精细许多,每次提取的青霉也越来越多,只是依旧是那个老“问题”,此药对大部分人是神药,对一小部分人是剧毒,除非事关生死,死马当活马医,医官们不太敢用,再说此物现在还很精贵,传到西北,也只有几个重伤的偏将、校尉用过,死了一个。

对这种神药医官们是推崇的,都想着趁着冬天多屯积一些,春暖花开,戎人依习惯必会进关打草谷,战事频密,有此药不知能救多少人命。

正在他们细说下一部如何再提取一些青霉祛毒素的时候,外面一阵的喧哗,为首的钱医官站了起来,刚想问问是怎么回事,轻甲兵就冲了进来,为首的一个满脸都是泪,抱着一个血胡芦一样的人。

“出了何事?”钱医官走了过来,“这不是…”轻甲兵常穿平民衣裳,也常穿布甲,看不出谁是将谁是兵,再加上被抱着的人浑身是有六成的烧伤,钱医官走到近前才认出来,受伤的人竟是黄励诚,“黄将军这是怎么了?”

“我们中了埋伏,黄将军为了救我们出来…他…”抱着他的军人跪了下来,“钱医官,快看看他!快看看他!”

钱医官摸了摸黄励诚的手腕,又摸了摸他的颈侧,又探了探他的手腕,又摸他的颈侧。

“他如何了?你快说啊!”

钱医官摇了摇头,“黄将军…魂归英灵殿了。”他说罢,也流下泪来。

“你再看看!你再好好看看啊!”那个军人紧紧拉住钱医官的手。

钱医官摇了摇头,另一个医官走过来,查探一番之后,也摇了摇头,帐篷内外,顿时哭声四起。

黄励诚垂下了手腕,衣领处绣的振翅欲飞的凤凰被血染得通红通红的…

正在闺房做绣活的云凤忽地一阵心悸,银针刺入指腹,血浸染了白色棉布。

门忽地被风吹开,吹起重重的苏绣浅黄百鸟朝凤门帘……

丫鬟赶紧去关门,云凤愣愣地捂着胸口出神…

轻甲兵被袭,黄励诚战死,敌人用的是大齐独有的轰天雷,两队骑兵换马不换人,八百里加急将信送到帝都,半夜里敲开帝都的城门,直奔雷侯府而来,雷霆听说紧急军情,披衣而起,看完信之后,久久不语。

“何事?”叶氏过来给他送上一杯茶。

“你自己看吧。”

叶氏接过信,刚开始还满脸疑惑,读到中伏身亡时,整个人都僵住了,知女莫如母,大闺女从小就是面上带着笑,心里比谁都冷,这么多见,除了家里人只有黄励诚能让她露出真心的笑,大闺女是真喜欢黄励诚,她要是知道了…“我可怜的凤丫头!”叶氏哭了起来。

雷霆想的比叶氏要多,长女和次女都是极有心机和主见的,尤其是长女,活脱脱的就是女叶逢春,不知背地里干了多少事,心性也比旁人冷硬难测的多,若是知道黄励诚死了…不知会如何…

他想了想,“你且在房里呆着,我去见凤丫头。”

“侯爷!这事儿…能不能暂且瞒着她?”

“瞒得住吗?”雷霆道,这里面不光是轻甲兵中伏,敌人用得还是大齐朝的火器,这说明不是内鬼所为,也是有人通敌!眼下他又不在西北,一场大乱就在眼前。

云凤睁着眼睛看着床顶,自从几天前她的手被绣花针刺过之后,她就时常觉得胸口和指尖隐隐作痛,整夜整夜睡不着,细看指尖却毫无疮口,寻了大夫来看,大夫也说怕是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开了些镇定安神的药,她喝了之后,勉强能睡一两个时辰,今晚她心跳的更加快,浑身发冷,汗毛直竖,那怕是吃了药也了无睡意,丫鬟想点安神香,被她给否了,早就没用的东西,何必点了惹人心烦。

“笃笃笃。”有人敲窗户!她一轱辘站了起来,推开了窗,却见黄励诚站在窗前,对着她笑。

“你怎么回来了?”

“我带了好东西给你。”黄励诚笑着伸出藏在背后的手,摊开手掌,里面是一朵火红的雪莲花,“雪莲花,一百朵里才有一朵红的,我得了,送给你。”

“你不在西北军中,回京就是为了送我花?”云凤笑了起来,指尖轻轻碰触雪莲花的花瓣。

“我想看看你。”

“你现在看着了,要如何?”云凤眉毛一挑,眼睛略微上抬道。

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精致的脸庞,多美的人啊,整个人美得发光,“好好的。”

“什么?”

“答应我,好好的。”他说完便越来越虚幻,直至被成星砂,被一阵风吹走。

“黄励诚!黄励诚!”云凤傻傻地看着他,直到他消失不见,大声地喊着!

“姑娘!姑娘!”值夜的丫鬟起身推着她。

云凤睁开了眼睛,是梦!是梦就好!定是大夫的药不好,让她睡不安枕,频做噩梦!

“姑娘!您的手!”丫鬟惊呼道。

云凤低下头,只见自己接过红色雪莲花的手,不知何时被自己的指甲抠破,满是鲜血。

雷霆来时,丫鬟已经替云凤包扎了手,看见他来了,还未等他开口,云凤便拼命摇头,“不是!爹!不是!爹!不是啊!不是!”她一边说一边冲过去捂住雷霆的嘴,“不是!不是!搞错了!错了!不是!”

“凤丫头!”

“不是!我在作梦!我还没醒!我在作梦!”云凤拼命打自己的脸,一边打一边喊,“醒过来!醒过来!”

雷霆握住她的手,“凤丫头!他去了!黄励诚去了!你不是在作梦。”

云凤不在哭喊,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父亲,过了许久,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她不是好人,甚至不算是贞烈之人,杀夫,儿子翅膀硬了嫌她这个垂帘听政的母亲碍眼,欲杀母,她先得了信儿,抢先动手将儿子软禁,后又毒杀,蓄养面首,搅乱朝纲,顺她者昌,逆她者亡,就算是立了孙子做皇帝之后,她忽然慈爱了起来,教授孙子一身治国的本事,功成身退,她身后,史书上也必定是累累骂名,什么妖后,母后所有脏水都会泼到她身上,可她不在乎,最后赢的是她,她在乎那些无用的做甚?她死之前,那些她在乎的人泰半死了或不在乎虚名。

谁会说她有一个心空眼大不会治国的丈夫,有一个爱书画诗词爱美人后来还迷上了长生术,不爱治国的儿子呢?都会说她是妖精转世,有意害人。

她累了,她想歇着了,谁知老天不让她歇着,让她重活了一回,这回她不想搅进那些宫闱争斗,不想去做那天下第一人,只想安安稳稳的做雷家大小姐,做黄夫人,为什么老天不准!

人呢,得了些就得失了些,搅乱了风烟,打乱了“历史”,就要失去不想失去的,可为什么让她失去黄励诚!为什么!天下那么多蠢如猪狗的人都苟活着,为什么黄励诚死了!他死了!天下人凭什么还活着!凭什么!都得死!都得死!都得死!火器所伤…定是那些人做的,定是那些吃里扒外运权谋的狗东西做的,搞大小虎的案子,逼父亲回京,又用各种事绊住父亲的腿,分明是吊虎离山!他们都得死!还有姓乔的!要不是他犹犹豫豫想要利用这个又想要利用那个还想要斩草除根,江淮回来的时候就能清除袁党,黄励诚又怎么会死!死!他得死!

云凤尖叫了一声,坐了起来,胸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烧,脸上却平静很多。

“姐姐!”云雀握住云凤的手,“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了。”她平静地说道,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黄励诚的死和云凤的黑化是早就确定的,所以——对不住了。

第151章 养寇

云凤晕迷后, 雷霆安置好女儿,让妻子,次女和丫鬟们好好照顾,拿着密报进了宫。一路上他半是担心女儿,半是担心军报中提到的火器。

军报中说的清楚, 冬季天寒, 戎人迁入冬季草场, 黄励诚本来是带着轻甲军历行巡查, 顺便见一两个线人,出事是在回程时,出关之后,大片都是草场, 只有一块地方有一处丘陵, 有些奇形怪状的石头, 有风吹过的时候声如鬼哭,戎人和汉人牧民都称其为鬼哭山,轻易不愿靠近, 黄励诚他们久经战阵,不信鬼神,因那里僻静不易被干扰, 经常会在那里小憩,谁知那次竟中了伏。

敌军都穿着戎人的衣裳,戴着戎人常戴的狼头帽,用的却是只有大齐朝才有的火器轰天雷, 居高临下轰天雷如雨点般强攻之后,一百人的轻甲军死伤过半,黄励诚本来没有受伤,他发觉中伏,组织能动的兄弟救护伤员上马突破逃生,在掩护众人送伤员离开的时候,被轰天雷击中,重伤倒地,未回到大营就气绝身亡。

整场袭击中,那些人并未与轻甲军短兵相接,而是得手之后,骑马便逃,轻甲军失了主将又损失惨重,深怕中了诱敌深入之计,没敢去追,而是回了西大营。

雷霆越琢磨这事儿越像阴谋,有人有意想要害死黄励诚,而且为什么那些人有如此多的轰天雷?他们虽为了挑唆戎人内战,贩运过去一批轰天雷,但是那批东西的主人正在几百里外的冬季牧场,比起袭击大齐朝的军队,他更想用轰天雷抢占堂兄最肥美的牧场和最美的女人,就算是他们判断失误,那人狼子野心,用轰天雷这么金贵的东西,不用来攻城而是用来对伏轻甲军,得不偿失。

他一路上思来想去,不知不觉就到了宫城外,侍卫拿了腰牌和紧急军情给守宫门的羽林军看,羽林军不敢怠慢,立刻派人进去禀报,乔承志知道雷霆半夜来了,晓得是有紧急军情,赶紧叫人跑着去请雷霆进来,自己换了衣裳到勤政殿等候雷霆。

见了紧急军报之后,乔承志想的是——“戎人如何获得了火器?”火器在这个时代相当于现代的□□,大齐朝是第一个掌握了□□的国家,虽说所谓火器不扩散跟现代的核武不扩散一样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在五十年之内乔承志不想让大齐朝之外的人得到火器…

“陛下您忘了吗?今年三月时,臣曾在密折中奏报,戎人老王年事已高怕不久于人世,他共有六子,长子枭年富力强势力最大,幼子灰狼最受宠爱,戎人的规矩是幼子承父业,长对弟弟不满已久,当年老王是杀兄弟继位,他的侄子名叫兀龙的娶了另一国的公主,亦是势大…”

“嗯。”乔承志点了点头,戎人是典型的北方游牧民族,还处于奴隶社会,大位之争却跟权利的游戏似的,乱得很,勉强联合在一起了,最多十年二十年又会分崩离析。

“兀龙的乳母是汉人,当年他父被杀,是乳母带着他孤身逃走,九死一生把他送到外祖母家,又一手把他带大,他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会写汉字,仰慕我大齐,想要与大齐世代友好通商,对我大齐的商队亦是极优待,臣以为他是可争取之人。”

“朕也这么觉得的。”

“他的领地和老王长子的领地最近,双方时有冲突,老王长子又抢夺了他的爱妾,让他怒不可扼,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立誓诛枭。他曾问过商队,可否能替他寻得一些武器…”

乔承志想起了此事,他跟雷霆都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兀龙的势力是戎人中第四大势力,与老王父子又有血海深仇,当初老王做的事不地道,惹得别的小部落不满,兀龙人望极高,贩卖武器给兀龙,是他们君臣商议好的策略,“但未何要卖火器给他?”当时说好了,强驽不卖,火器不卖,不要钱只要马,以物易物。

“自那以后,我们与兀龙做了三笔交易,得了数百匹良驹,又与灰狼交易了一次,同样是换了良驹,兀龙提出要火器,他愿拿铁矿石来换。”

“哦?”乔承志挑了挑眉。大齐朝不缺铁矿缺优质良矿,西北又有何铁矿?

“臣给懂行的人看过,那铁矿石成色极好,臣找铁匠精炼之后,煅打出来的刀削铁如泥,比内地矿石强上许多。”

乔承志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成色的铁矿石,用轰天雷换也不亏,以戎人的水平也制造不出来□□跟稳定的□□,无非是些一次性的武器,“所以你用轰天雷换了铁矿?”

“当时兀龙催要很急,他最后一批营帐要拆掉转场,下次再见得来见春天,臣担心写折子往返之间会误事,便将两箱拆掉一半火药的轰天雷卖给了他,换来了十车铁矿石。”

“矿的位置呢?”

“也已经标记了,只是这次臣回来得急,并没有让铁矿石随行,而是让他们随着送年礼的车马慢行,轰天雷的事也不便写在密折里,臣想着当面与皇上说清楚。”

“你做得很好。”乔承志点了点头。

“臣现在想来,怕是有人会拿这一批轰天雷做文章。”

“让他们做做文章也好,只是下次若有涉及火器之事,还是要报到朕这里来才好。”乔承志笑道,他跟雷霆互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毕竟江山是你我孙辈的,乔雷两家实为一家啊。”

两人又拿出地图,为军报的事讨论了许久,乔承志忽地说起,“那个死了的黄励诚,是凤丫头的未婚夫吧?”

“正是。”

“丫头可怜啊,你这个做父亲的,要好好照顾她。”

“是。”

乔承志也只是提了一句便罢了,云凤不比云雀,与他熟也不熟,他关心云凤无非是关心侄女,一想到幸好只是未婚夫,不耽搁她日后另觅良缘,也就放下了。

早朝时分,众人瞧着一身朝服的雷霆第一个在紫宸殿等侯,都有些奇怪,袁宏谅与自己的党羽互相打了一通眼皮子官司,晓得事有蹊跷,但是他们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今个儿鸡毛蒜皮的事且放在一边,雷侯爷有紧急西北军情要说。”乔承志挥了挥手道。

雷霆将软甲军遇袭之事说了,果然朝野震动,议论纷纷。

“臣以为轰天雷乃是国之重器,如今却入了敌手,定是有人勾结外敌图谋不轨!”一位大臣出列道。

“戎人如今已经元气大伤,无力再战,大齐却仍有几十万大军虎据西北,空耗粮饷劳民伤财,如今火器又入敌手…臣以为是有人想要养寇自重!”另一位大臣说得更加直白。

一阵攻击议论之后,袁宏谅站了出来,“臣近日得了一份密报,本想私下交与圣上,如今看来,老臣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有人将我大齐军械卖与戎人,交换皮草、玉石矿、马匹、黄金等等!”

朝堂之上,又一次炸开了锅。

“袁大人,您所指的有人,是何人?”一直沉默不许,任凭众人攻击的雷霆言道。

“正是你!雷元帅!轻甲军黄励诚正是奉命交易之人,老夫刚拿到铁证,他便莫名中伏身亡,雷元帅您难逃杀人灭口之罪!”

“铁证?”雷霆挑了挑眉,“不知您的铁证何在?”

袁宏谅从袖中拿出厚厚的一扎信,“这是军械库耗损帐目,我军与戎人已无大战,除去训练损耗,竟有整整两百多箱的军械去向不明,每次军械消失之日,又与轻甲军远行哨探军情相重合,每次轻甲军回来隔天,又会有几十车东西进营,后又神秘消失,老臣本想请圣上拘拿黄励诚归案,如今看来,黄励诚竟再不能说话了。”

“呵呵。”雷霆站在原地,双手插入袖中冷冷一笑。

“雷侯爷,您可认得此物?”詹寇从袖中拿出一块黄不溜秋的石头。

“此乃玉石原石。”

“雷大人果然见多识广。”詹寇拿着石头四下展示,“这块石头,正是一年多以前黄励诚回京时,从他押送的几十辆车里掉出来的,被一个小孩捡去玩耍,后来被巡捕认出,用一包糖换了回来,巡捕得知此物是从黄将军的车中掉出来的,不敢擅专,交到了本府手里,本府找了几个人验看,都说此乃西域原石,看外皮成色,最差也是白玉。戎人常年占据我朝与西域之间的要道,马帮商队九死一生才能换回一车原石,专供达官贵人享用,雷侯爷您的侍卫长随便就带回几十大车,丢了这么大一块都不以为意无人寻找,显然是财大气粗啊。”

雷霆冷冷一笑,“你既知有马帮商队贩运玉石,怎不知马帮商队贩去大齐朝的丝绸、盐、糖等等,极受戎人喜爱,除去遇狼群之外,十去九回,到了我方关隘,为了快些换钱,时常就地将原矿和皮草卖掉,我见东西便宜,收了些又何错之有?你说这块玉石矿极贵,我觉得平常,我的马夫用来给小孩玩的石头,都比这个成色要好些。”

“这么说的话,竟是我少见多怪了。”詹寇冷冷一笑道。

朝中又是一番争吵,有武将勋贵站在雷霆一边,文臣站在詹寇一边,说的多半是养寇自重,勾结外侮之类。

正在此时,吴兴道站了出来,“启奏陛下,臣有本要奏!”

第152章 风云变幻

这边西北案还没完, 身为两江总督的吴兴道又站了出来,这明显是要歪楼的节奏啊,乔承志想要掩面,吴兴道检举袁宏谅确实是他与吴兴道早就安排好的戏码,昨晚有了突发状况, 他也没有来得及告诉吴兴道, 但是, 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晓得, 这个时候不是出来抢戏的时候啊!文官之首袁宏谅眼睛都快喷火了,这个吴兴道!除了运气好之外一无是处,当年就是个出不了头的举人,遇上了战乱, 一家子人逃出他一个, 糊里糊涂的被水冲到了桃源村, 胡乱教了几天课,就成了皇子们的开蒙恩师了,又因大齐初立, 别说正经的举人,秀才都少,他又处事圆融胆小如鼠不爱得罪人, 一不小心让他混成了个两江总督,他这次进京,袁宏谅深知是来向陛下投诚来了,几次想要约见他, 都被他拒了,私下派出勾通的人也不得其门而入,如今竟然在他向雷家开炮的时候,出来拆台来了…

“吴爱卿,你的事若与西北案无关,就明日再奏吧。”

“臣所说之事,与西北有关。”

“哦?”乔承志挑了挑眉,这里面有吴兴道什么事?

“天下玉石西域最贵,天下玉工,江南最好,臣无他好,唯爱玉石,虽囊中羞涩,也爱淘些小件把玩,方才詹大人拿着原石展示时,臣也曾看过,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可否请詹大人拿过来与臣细看?”

詹寇觉得奇怪,这原石确实是从雷家的马车上掉下来的,也确实是由巡捕得了,几经辗转到了他的手里,吴兴道这又是玩得什么把戏?

他将原石交给吴兴道,吴兴道接过之后仔细把玩,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铜环放大镜仔细看,“启奏陛下,此玉不是西域玉,乃是‘独山玉’原产地在河南南阳。”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哗然,连雷霆都傻了,怎么可能呢?他送回家的玉石都是西域出产的啊!怎么会有河南南阳的‘独山玉’?

这岂止是歪楼啊,这简直是带节奏啊,一下子把众人的目光从火器和雷霆是否贪腐,拐到了这玉到底是西域玉还是“独山玉”上。

他这么一说,朝廷命官里也很有几个研究玉石的,还有一个本来家里就有“独山玉”矿的,只不过品级太低,刚才只匆匆一眼并未看清,这次几个人围在一起一看,一致认定是独山玉,这下好了,詹寇成了拿假证据欺君了。整个几十大车玉石送到雷侯府的“故事”顿时变成假的了。

“陛下!臣绝无意欺君!此玉确实是巡捕从小孩手里拿来的啊!”

“呵呵呵…”乔承志冷笑,“人都说顺天府是天下第一府,便是里面的差役也要比平常的县令见识广博些,怎么连新…西域玉和独山玉都分不清呢?”

“这…”他确实找人看过,看的人都斩钉截铁的说是西域和田玉籽料,怎么…怎么会是独山玉呢?怎么可能呢?他拿过玉石前后左右的仔细看,这块玉…是他从家里拿出来一直贴身带着的那块吗?他有点吃不准了,可不又不敢声张,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像诡辩,还是沉默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