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先不要议论玉石了,陛下,最要紧的不是玉,也不是雷元帅有无往家里运东西,要紧的是火器是如何落到戎人之手的。”

“我卖的。”雷霆直接答道。

“什么?”

“我奉陛下的命,扶持戎人中的反叛,与戎王对抗,火器是我卖给他们的。”

袁宏谅被雷霆的坦白震住了,他看了眼乔承志,乔承志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显然是早就知道了,“便是如此…戎人反杀了我军将士…”

“我卖给戎人的火器是去掉一半火药的,今晨我刚接到详细军情,戎人偷袭我军的火器,与我军使用的一般无二,显是有人知道了我将火器卖与戎人之事,借题发挥假扮戎人杀人,可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请问袁大人,是谁将火器一事举发给您的?”

“这…是你杀人灭口也未可知。”

“黄励诚十几岁就跟随本侯左右,耿耿忠心日月可鉴,就算是酷刑加身,他也不会吐露本侯的半点秘密,退一万步说,他真要反叛本侯,本侯要杀他,只需一句话即可,犯不上用火器设伏这般兴师动众惹人瞩目!”

杀人灭口这件事,本来就没什么人相信,武将出身的,谁身边没有类似黄励诚这样的心腹?他这么一说,武将们纷纷笑了起来。

袁宏谅脸一阵红一阵白,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陷井中一般。“请陛下明查!”他抬起头,看见乔承志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透着冷,他心里忽悠一下,打击雷家,本来就是他抓来的救命稻草,陛下明面上对他信任依旧,实则与他早离心了,扳倒或激怒雷侯,他尚能有一线生机,现在…

“袁首辅,朕也想问问,是谁送来的证据?”

“是…”

“袁首辅不必遮掩,西北军中往来信件没有本侯不知道的,能偷偷向您举发我,又熟知军械帐目的只有一人,正是您的乘龙快婿史琰!”

“你!”从猎人到猎物,从一呼百应到党羽纷纷缄口不言,实则只需要一柱香的时辰,袁宏谅指着雷霆久久不语,“你狼子野心!私屯军械!化大齐军为私军!勾结戎人!图谋不轨!陛下!陛下!雷霆有不臣之心啊!陛下!”所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袁宏谅自觉大势已去,咬雷霆这一口不可谓不毒,历朝历代,皇上最怕什么?最怕屁股底下的王座不稳,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文官再怎么闹也跑不出大框去,手握重兵的武将才是帝王们寝不安枕的源头。

“住口!”乔承志立时阻止了他,“袁首辅年事已高,忽地在朝堂上发了癔症,还不快将他请下去歇着!”

“是。”几名黄门官走了上来,将袁宏谅拖了下去。

“臣对陛下忠心不二,臣在此立誓,五年之内,无论西北是否平定,臣立时将军权交出,归隐田园再不问军政之事!”

“诶,袁首辅年纪大了,受了些刺激,难免说些疯话,雷兄弟不必如此!你是何人,朕心理清楚的很。”乔承志笑道,却没有让他收回誓言。

“朕最恨前方将士流血,背后却被自己人捅刀子,黄励诚乃是难得的虎将,前途不可限量,谁想到戎人杀不了他,却命丧自己人之手,来人,传朕的旨意,召令前锦衣卫指挥使,现谛听司西北首座滕鲲鹏晋见。”

这又是一大奇观,谛听司原来是隐没起来的,没人知道平日给自己端茶倒水的小厮是不是谛听司的人,自己背后和夫人说的话有没有被贴身丫鬟传到谛听司那里,如今…谛听司竟到台前了?滕鲲鹏嘛,大家都知道,他竟成了谛听司西北首座?

过了不到一刻钟,穿着一身僧袍的滕鲲鹏入内,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就算是去了一头秀发,脱去一身飞鱼服,一身土黄色简仆僧医的他,依旧美若天神下凡一般。

依规矩见礼之后,乔承志道,“西北一事,你有何解?”

“臣只知皮毛。”西北军自成一体,谛听司渗透有限。

“朕命你为西北军情使,协助雷侯行事,彻查此案。”

“是。”

雷霆看着滕鲲鹏,陛下终究把手伸进了西北军,不过从他任命与自家渊源颇深的滕鲲鹏为军情使来看,对自己还算客气。身后有余需撤手啊…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下面吴兴道又站了出来,“启奏陛下,臣还有本要奏。”

“你且说吧。”

吴兴道将自己与云雀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总之江南之事,袁宏谅与史琰脱不了干系,他是个被裹挟的好人,有心举发却投鼠忌器,唯恐打了老鼠伤了“太子”这个玉瓶,如今被迷惑的太子被废,思前想后,为国家计,搜集证据出头举发。

他一举发不要紧,一石击起千层浪,原先还犹豫不绝的,见袁宏谅被拖走了,吴兴道抢了头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纷纷举发了起来。

乔承志在上面听着,不点头也不摇头,最后说了一句,“兹事体大,空口无凭,交由锦衣卫配合大理寺彻查到底!”

云雀有些担心地看着云凤,云凤太平静了,简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除了衣裳换成了素白,头上除了一朵通草花再无别的装饰之外,行走坐卧如平常人一般,听到梳头娘子讲给母亲的笑话,还会跟着笑,可她的眼神是冰的,黑色的冰,看不见底。

“姐姐。”云雀伸手去握云凤的手,云凤触电似的甩开了。

“何事?”云凤扯出来温和的笑。

“袁党之事会如何?滕鲲鹏去西北会查出些什么?”

“自然是袁党连根拨起,史家彻底倒台。”可惜太晚了。

“可姐夫…回不来了…”

“大丈夫马革裹尸本是常事,他为国捐躯才是英雄本色。”云凤道,“妹妹,你还有何事?”

“我等会儿想要出去一趟买些东西,姐姐可愿同往?”

“等下我有些安排,怕是去不了呢。”

“姐姐要去何处?”

“去看戏啊。”大齐国女子比前朝自由,供女性娱乐的项目颇多,比如仅限女宾,台上的戏子也是坤班的女戏就很流行,说的多半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看戏也是一时潮流。

“哦…”云雀点了点头,“那我去了。”

云凤目送着云雀离开,带着人回去换了衣裳,也登车出门。

坤班戏院就在东城,盖得华美如寻常豪富人家,无一处不精致体面,夫人、小姐们除了看戏,也可以买买东西,喝喝茶,聊聊天,缺憾是这地方除了老鼠、蚊子许是公的,连只公狗都没有。

云凤直接从侧门进到一处登高看戏的雅间,早有一人在里面等侯,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滕鲲鹏。

“滕大人果然神通广大,我戏指了这个地方,您居然真的进来了。”

“凤姑娘有请,贫僧不敢不来。”滕鲲鹏笑道,他从袖中摸出一块籽料,“这块‘独山玉’想必是姑娘的。”

“只是开个玩笑罢了。”詹寇惧内,就算早朝的时辰比前朝要晚一个时辰,仍旧不敢早早惊醒夫人在自家吃饭,而是会与许多家里离皇宫较远的大臣们一般,在外面吃早点,他虽然把籽料贴身藏着,然而换玉这种小事,对二流的窃贼都毫无难度,何况云凤手下的都是一流的。

“姑娘的这一个玩笑,詹寇怕是身家性命难保。”

“是吗?”

“贫僧来是想问姑娘,贫僧此去西北,可能见到史琰?”

“这事你得问史琰啊,这会子怕是他的心腹早就飞鸽传书让他逃命呢,西北那地方,虽说有雄关万丈,却也有不少旁枝小路,大齐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他往戎人那里逃谁能奈何?”

“凤姑娘是不想让我见到他了?”

“呵。”云凤笑了一声,史琰被抓,无非是死罢了,她偏不让他死,要让他远远的看着自己家破人亡,满门抄斩,有家难归,受尽磨难。

“史琰不归,又有谁能知晓黄将军的冤情呢?”

“我知道就够了。”天下人?不过是一群没头苍蝇罢了,他们知道个屁!“再说了,史琰一人也变不出几百兵卒替他卖命。”

“凤姑娘…您…”

“滕大人,您保重。”云凤说完,起身走了。当年妹妹未曾早早回京,更未曾进宫,在良弓县与滕鲲鹏耳鬓厮磨渐生情愫,晋王虽知,然而鞭长莫及,妹妹与父亲挑明了要嫁给滕鲲鹏,父亲虽嫌滕鲲鹏出身稍低,也应了此事,只等她入宫之后,再将云雀,谁知平地起波澜…妹妹嫁了豫王,滕鲲鹏一样出了家,后来他们再次遇见,又搞到了一起…豫王妃出轨和尚,兰公主圈养面首,热闹层出不穷…

呵,云凤冷笑了一声,就算是这个坤班,后来还不是时常有男子出没?

文人常说这个时代礼崩乐坏,她倒觉得,崩得好!坏得好!凭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女人就要三从四德死守家宅?乱,全乱了才好呢!等到像前世她去世前两年一样,兀龙一统戎部,杀入京城那才叫热闹呢!

那个时候她才晓得父亲与“太、祖”定的大计,这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半生抑郁,这辈子本来是会拨乱反正,让父亲与“太、祖”的大计成真,早早灭了戎患,可现在…她不在乎!她一点都不在乎这些!全天下都被烧光杀光才好呢。

一群忘恩负义的鼠辈!黄励诚为了他们丢了性命,他们戏酒依旧,开怀依旧,享受依旧,就该让他们全死!全死!

第153章 桃花正好(一)

被后世称为大齐朝开国第一案的袁氏结党营私, 欺君枉上,裹挟太子,外忠内奸,阴奉阳违,陷害忠良, 暗杀官吏案——后面的罪名还有罗织之中, 人人皆知, 若是冒充戎人私用火器杀害软甲军一案确为袁党所为, 袁党十恶不赦,不诛九族也要诛三族,顿时整个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第一个倒下的正是在朝堂之上用“独山玉”冒充“西域玉”意图陷害雷侯的詹寇, 没办法, 如此明目张胆的欺君, 不办你办谁?

詹寇不是什么忠贞义士,知道自己要不好,回家的时候跟媳妇又哭又保证的, 说绝对忠贞不二,他出了事让媳妇照顾好一家老小,被带走的时候还一脸平静满脸慷慨就义状, 到了里面稍微一审,就什么都交待了。

他本是袁党核心之一,再加上袁家女婿这一身份,就算是与他没关系的事, 日常闲聊的时候也不会避着他,他知道的事情极多,再加上他颇有点自己的小心机,为自保留存了一些证据,小道消息说他在大理寺交待了小半个月,累摊了七八个文书,换了两组主审官,才算把事情交待清楚。

按照他的口供,照单抓人,到地方找证据,大理寺和锦衣卫配合,该抓的抓,该查的查,进来的见詹寇招了,多半也都跟着招了

就在詹寇被抓三天后,滕鲲鹏还未到西北,西北也传来消息,史琰听说京中出事,自知自身难保,深夜带着两个心腹出关北逃,营中派出几千人追捕未果。

消息传进京中,乔承志一声令下,史家被围得水泄不通,史侯被“请”入宫中喝茶,大理寺和锦衣卫搜查史家,自女儿从太子妃变成安逸王妃,声讯不通之后就病倒在床的史侯夫人在搜查时当场气绝身亡。

乔承志把主事的大理寺官员叫去骂了一顿,再无别的处罚,史侯软禁中知道发妻身亡,吐了两大口血,晕倒在地,乔承志还算给这个老兄弟面子,把他送了回去,在家软禁,派太医每日看诊。

雷侯因为史琰的事,进宫与乔承志密谈两个时辰,连家都没有回,带着来时的骑兵铁卫,直接回了西北。史琰走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是掌管军械的,他到底带走多少东西,有没有带走机密图纸,他有没有聪明到能仿制□□,都未可知。

雷霆怎么也不会想到,一手导演这一切的竟然是自己的女儿云凤。不止是他,连最了解云凤的云雀都毫无所觉。

这些风雨看似离雷家很近,实则远得连声儿都听不见,雷家平静祥和依旧,叶氏早就习惯了雷霆不在,本来还担心长女因为未婚夫的事受打击生病什么的,可一向让她放心的长女,依旧让她放心,穿了一个月素白丧服之后,就换了平常的衣服,看不出一点波动。倒是次女整天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幸亏晋王时常上门,两人也常约在外面游玩,这么不靠谱的次女,好像真的是当定太子妃了。

转眼间两年过去了,袁党早已经是过眼云烟,史家因一年前史琰在戎人新王兀龙那里任了丞相,明言要杀入京城,清君侧替父母报仇,被正式夺爵、毁丹书铁券满门抄斩。连安逸王妃都受了牵连,被夺王妃之位,送去无香庵出家。

据说乔承志如此震怒的原因是史琰走之前竟然将轰天雷图纸和火药配方带走,帮助戎人制成了轰天雷,兀龙靠着轰天雷,在草原大杀四方,一统草原,乔承志和雷霆的布局,成了一纸空想。

南边欧阳琢已经转攻为守,占据云南和安南一隅,自立称王,欲与大齐交换国书,做兄弟之邦。

本来乔承志并不打算跟欧阳琢议和,可戎人已经渐成心腹大患,他只能将拳头缩回来,捏着鼻子承认了欧阳琢,钦赐国号:“安南”,称臣可以,称兄弟不行。

欧阳琢也给了乔承志这个面子,答应称臣,乔承志赐了冠冕王印又赐金万两。欧阳琢自立,另两个“儿皇帝”一个被杀,一个大臣献俘称臣,自此,大康朝彻底灭亡。

春光正好,京中各府大摆宴席,一是交际,二是显摆自己家新盖的花园子有多好,三是各自相看各家未婚未嫁的少男少女。

云雀有县主的爵位,并不易请,再说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晋王妃了,请来了要请上座,行各种礼仪,又没有婚配价值,接到帖子远没有丧了未婚夫的云凤多。

丧未婚夫嘛,又不是死了夫君,就算是死了夫君,大齐朝也不禁寡妇改嫁,大齐朝,乔家第一,雷家第二,云凤是正经的金凤凰,谁不盼着让她占上自家的梧桐枝,给自家的门楣添光彩,云凤案头的邀她赏春赴宴的帖子,堆得有山那么高。

叶氏兴高采烈地找裁缝给两姐妹做衣裳,京里今年又流行起了艳色,裙子也是越做越贴身显曲线,首饰日渐华丽耀眼,谁家的女儿赴春宴穿了两回同样的衣裳,戴了同样的首饰,是要被人背后议论的。

“云雀,你瞧这是江南新运过来的衣料,全都是捻金线满绣的,你瞧这绣工…”

“嗯。”云雀点了点头,这些东西看久了自然就麻木了,她心里惦记着自己引种的杂交水稻能不能在京郊引种成功。

“你生得白嫩,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去年京里到处都是鹅黄,我瞧着都怕,今年听说有都时兴豆绿,我倒觉得你穿杏黄最好看…”

“嗯…”她打了个呵欠。

“这丫头,真是一点都不上心!好东西太多不知惜福。”

“娘,前个儿晋王送来二十匹料子,宫里也赐下来了今年的份例,再加上你挑的这些,我就是一天换四身衣裳,也要穿一年才穿得完,娘,当知惜福,这些料子啊,你留着吧。”云雀直接把母亲的话还给了她。

“你这丫头…”叶氏刚想再说些什么,外面人通传大姑娘到了。

丫鬟一掀帘子,穿了件浅紫春衫的云凤走了进来,见满屋子都是衣裳料子,旁边还站着个满脸赔笑的裁缝娘子和一个脸生的妇人,就晓得是什么情形了。

“云凤,你怎么才过来…”叶氏拉着云凤的手道,“你妹妹眼界高了,宫里的衣料都穿不过来了,咱们娘俩个不理她,自己挑,你若是喜欢,这些都留下…”

云凤看了眼母亲,知道的呢,她有口无心,不知道的呢,她是有意挑拨自己两个女儿之间的关系…算了吧,还是当她有口无心吧,她与云雀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随手指了几匹料子,“这几匹留下,余下的拿走。”

“大姑娘…这些料子都是从江南运过来的,都是今年最时兴的衣料,花样子也是极新的,别家我还没去过呢,贵府是头一家,因这料子贵,小的一样只进了一匹…”那个有些眼生的,显然是贩衣料的,见大主东只选了几匹料子,忍不住说道。

云凤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领她来的裁缝娘子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跪地磕头求饶。

“留下方才大姑娘说的那几匹,余下的你们拿走吧。”叶氏说道,挥挥手请人送她们走了。

到了外面裁缝娘子不住的骂衣料商人,“你是什么人?大姑娘是什么人?让你看一眼都是你祖坟上冒青烟了,你还与她说话,她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劝什么啊?活该你家穷死,赶紧的把衣料便宜处理给旁人吧,你别出头做这生意了。”

“怎么?她不买,别人就不要了?”

“呵呵。”裁缝娘子冷笑,“我倒看看谁会买。”

史家在的时候,还有人跟雷家分庭抗礼,现如今史家都化做烟尘了,京城勋贵自然是唯雷家马首是瞻,衣料商人贩来的料子确实是顶级的,宫里御赐下来的料子也不过如此,有些花色上还有不如,京中除了勋贵无人能穿这种料子,得罪了雷家,就是自寻死路。

衣料商人出了雷家,果然处处碰壁,不得不把衣料处理给了同乡,带着银子离了京城。

闻皇后没了,大明宫赏桃宴的传统倒是留下了,只不过主持的人成了诸葛文燕和孟小小。

日子也提前到了三月初八,云雀虽然知道古代的三月初八跟现代的没什么关系,还是一个人傻乐了一会儿。

却见郭女史带着忍冬抱着一大抱的桃花进来了。

“哪里来的桃花?”

“晋王殿下亲自采的,送给县主。”忍冬笑道。

“这么多的桃花,要往哪里插啊。”云雀随手拿过一枝,古人多爱梅,她却极爱桃,开得轰轰烈烈毫不谦虚,便是万艳争春之时,也有她的一席。

“奴婢方才也这么说呢。”春兰笑道。

“奴婢倒有个主意。”秋菊道,“外面柳枝正软,不如编几个篓子,用来盛桃花,别有一番野趣。”

“这倒是个主意,只是你们谁会编篓子?”云雀笑问。

“秋菊出的主意,自然是秋菊会编。”忍冬从花丛中答道。

“好,那就秋菊编篓子,你们叫几个丫鬟去采柳条。”

丫鬟们吩咐下去,不多大一会儿就有人送来了一车的柳条,秋菊瞧见就笑了,“这么多的柳条,怕是能编几十个篓子了。”

“咱们只编够数就好,余下的我编鱼篓,咱们放到花园子里,捕野鱼吃。”云雀笑道,她说罢自己拿了个柳条,又随手摘了花园的花,坐在廊上编花环玩。

秋菊也坐下来编篓子,几个丫鬟嘴上说是看戏,也坐来来学着编,秋菊心灵手巧,又只求好看,结实,实用倒是最次的了,编了十个篓子,拿来盛桃花,果然别有野趣,云雀将桃花分成三份,一份自己留着,一份送了姐姐,另一份送给母亲叶氏。

云凤看着柳条编的花篓和里面盛放的桃花,愣了会儿神,妹妹…黄励诚死后,她第一次心被刺痛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要写大家更不喜欢的情节了。

第154章 桃花正好(二)

雷侯府如日中天, 家里的主子却不多,百花园里那么多女人,锦粹楼里还有一位郡主,却连一位庶出的子女都没有,只有侯夫人和两个姑娘一个小侯爷四个正经的主子, 前朝公主府偌大的宅邸尚未住满一半, 更不用说前朝郭家的府邸了。

比起公主府的舒阔, 郭家因家族延绵子孙众多, 除了正院大些以外,连花园子都小得很,被一连串的各种小宅子分割得零零碎碎,最热闹时据说共有五子、十六孙, 连带着他们的妻妾子女一百多口人住在这里。

郭府归了雷侯府之后, 就一直空置着, 一年打扫两次也因无人居住敷衍得很,野猫、野狗、野狐占据了这里,据说这两年开始闹起鬼来, 常听见有不似人声的声音哭嚎尖叫。

傍晚时分,一队人出现在郭府荒草丛生的石板路上,走在最前面的丫鬟拿出钥匙打开一扇门便退开了, 身着一身黑衣的女人,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这间据说是郭府最后一任主子最喜欢的书房的院子。

本该空无一人的院子,此时竟有一对母子模样的人内外忙碌, 婆子模样的母亲在院子里不知何时盖的灶台旁煮饭,行动迟缓眼神呆滞的儿子在旁边帮忙。

看见她来了,婆子拉扯了一下儿子,两人一同迎接。

“主子,您来了。”

“他今日怎样了?”

“已经不哭嚎了,只是还不肯乖乖吃饭。”

“哦?”她挑了挑眉毛,“不吃便不吃,每天的补药记得喝便成。”

“是。”

她使了个眼色,丫鬟将几块碎银扔在地上,“主子赏你们娘俩的。”

“多谢主子,多谢主子。”婆子把碎银捡了起来,塞到怀里,儿子想要看清楚给了多少银子,婆子使劲儿打了他两下,让他消停。

女人并不在意这母子俩个,略一点头,丫鬟推开了门退到一边,她进了屋内…

许是因为她常来的缘故,屋里打扫得还算干净,没有一丝的异味,临窗的锦榻上还摆着一支素白的花瓶,插了一支院里随手采的野花,丫鬟将带来的垫子铺到榻上,女人坐了下去,“把来福牵来。”

“是。”丫鬟低下头,挥了挥手,早就垂首侍命的婆子到与房间相连的耳房,牵出一只“狗”来。

只见“它”脸上满是不知什么东西烧出来的伤疤,满身覆盖毛皮,手却是人的模样,脖子上束着狗项圈拴着铁制的狗链子,脚被人切断,只能依靠膝盖匍匐向前。似人非人,似狗非狗。

看见了女人来,“它”立时骚动了起来,开始大声喊叫,嘴巴张开,牙齿和舌头俱无,空洞洞的口腔,出来的只是似人似鬼的嚎叫。

“你们养得不错。”女人看见“它”的模样笑道。

“是。”

“我还是那句话‘它’活得愈久,你们母子两个的好日子愈久。”

“谢主子。”

那“狗”挣扎着想要向前,眼睛喷着怒火,活似要将女人撕碎。

女人啧啧摇头,“给你暖屋子住,还给你三餐饱暖,竟如此不知感恩,来人,拿鞭子来。”

“是。”丫鬟递上来挂在墙上的鞭子。

女人接过鞭子,狠狠向“狗”打去,不知打了多少下,“狗”在地上辗转哀嚎站不起来,她把鞭子一扔,“我累了,回去了。”

她怎么会让史琰在戎人那里享福,黄励诚的软甲军精英全都出自雷侯府,各个忠心不二,她只需要派人传一声话,将史琰拘捕送回京城不过是平常小事,至于派人假扮成史琰献上轰天雷和□□配方,也是“寻常小事”,毕竟戎人那里的“史琰”也因□□爆炸毁了容貌,那个“史琰”是软甲军中与黄励诚最好的兄弟,她与他深谈过一次,彼此都明白心意,再不要做别人手里的棋子,什么侯府,什么世家,惹怒了皇家一样眨眼间灰飞烟灭,黄励诚轻易的被害死,父亲手握重兵却要受人辖制,弟弟说是伴读不如说是人质,她要做就做最大的事,天下已经从欧阳改姓了乔,再改姓雷又如何?

那个兀龙以为有了轰天雷就能横扫中原了?开什么玩笑,在□□兵和大炮面前,轰天雷又算什么?

只是…可惜了妹妹…她思来想去,只有让前世的那件事再次发生,才有可能动摇大齐朝的根本。

她已经牺牲了妹妹一次,这次…

大齐朝早期最雄才伟略又最可怕的人是谁?有人说是“太/祖”,也有些人认为是宣德太后。

这个女人先是操纵儿子背后主持朝政,后是干脆废了儿子改立孙子,可惜孙子也不怎么成器,受人挑唆为了让祖母看看自己的能耐,御驾亲征戎人被俘,戎人用他打开了京师的大门,屠杀劫掠三天三夜才被各地勤王的大军赶走,宣德太后再废孙子,改立另一个孙子为帝,制定计划挥师北伐五个月屠尽戎人,火烧草场,大火烧了整整一个月,侥幸逃过屠杀与大火的戎人也尽被冻饿而死,只有少数人逃到了遥远的兴安岭。

这样的一位太后,后来被另立的孙子发动政变成功,囚禁于瀛台,有人说是绝食而亡,也有人说是被活活饿死,直到她穿越前六年,一个孩子玩焰火无意之中炸开了一座陵墓,挖掘了三年之后,总算在主棺附近找到了宣德太后之印,后来又找到了她的残存的尸骨,经过科学测定,她是服毒而亡。

研究历史的人,越研究越觉得这个女人可怕,在她活着的时候,民间就留有许多关于她残暴的记录,谛听司在她手中空前的强大,经常有某位大臣在自家卧室与妻子说她的坏话,第二天早晨夫妻两个就消失不见。

可这个女人也雄才伟略,极具治国之能,连从不服从女性的军方,对她也极为推崇,是她普及□□兵,是她提高军人地位,是她力主军垦,也是她力排文臣所谓的残暴杀良的妇人之仁,力主戎人出则为军入则为民,是以无论军民杀之皆为杀敌。

尽管在“现在”,她是堂堂公主,当年的宣德太后雷云凤没有任何爵位封号,兰公主还是怕极了她,她身上的那种冷酷气场,实在太可怕了。

尤其是兰公主在计划一件“拨乱反正”的大事,历史虽然残酷,但要尽力导入正轨,她要回家!她看着自己桌上的紫水晶盒子,暗暗发誓。

“殿下,良弓县主和雷大姑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