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6

崔府。

谢十七郎面无表情地站在凉亭内。

白丰跪在一旁,禀报道:“启禀郎主,燕阳那边传了消息过来,巫族已有所动作。”打从郎主被人埋伏袭击的那一次之后,郎主便做出了绝地反击。

幕后之人乃王氏一族。

如今朝中王氏一族的几个重要位置通通被取缔,王氏一族仍在,表面看似繁华,实则内里已经不堪一击。

而一直站在王家身后的巫族想了几次办法扶持王家,可惜都功亏一篑。如今似乎又有了新的动作。

谢十七郎道:“盯着他们,无论如何王家都不能再东山再起。”

白丰应了声。

谢十七郎踱步,似是想起什么,又道:“信送出了?”

白丰重重一咳,说道:“回郎主的话,已经送到施姑娘的手中。”他完全没有想到在那么湍急的河流之下,施瑶竟然活了过来。活了过来也就算了,郎主满天满地的找她,她竟然视而不见。这很容易让人以为她是故意跳崖就为逃离郎主的呀!

他不由想起前几日郎主得知施瑶尚在人世时的表情。

他以为郎主会是高兴的。然而,并没有。郎主捏碎了一个茶杯,没有任何表情。他以为郎主会立即派人将施氏捉回来的。可是也没有。

他默默地跟在施氏身后,一跟就跟了好几天。

施氏去珍馐斋,去兰华寺,与刘蒙谈话,与戏班班主商量,郎主都像是跟踪狂一样,跟在施氏身后。直到施氏回了秦府,郎主才回崔家。

谢葭姑娘不知道郎主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了。

白丰很想说因为郎主知道施氏活过来了,只可惜郎主不让,他只好保密。

不过,白丰还想为刘家铺子的那位年轻老板默哀一下,虽然他的生意是好起来了,但夜里显然不怎么好过。郎主对施氏的态度虽然是捉摸不透的,但对那些单独与施氏相处过的男人态度显然是坚决而果断的。

只怕施氏也不明白,为何刘蒙后来每次见到她都不敢抬眼,更不会知道为何会如此爽快地给钱。

哎,这情之一字委实是世间解不开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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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十七郎在想一件事情。

等施瑶过来后,他要怎么惩罚她?

他阴恻恻地问白丰:“十大刑具准备好了没有?”

白丰咽了口唾沫,问道:“郎主是…是要做何用?”

谢十七郎说道:“通通都给本王备好。”

白丰只好默默地去准备,一刻钟后,全能的白丰在谢十七郎面前摆上了十大刑具,件件闪着寒光。白丰举起一把剥皮刀,问:“郎主可是要这个?”

谢十七郎瞥了眼,皱眉:“太锋利,换一把钝点的。”

白丰的嘴角抖了下,心中腹诽:不锋利剥个什么皮!腹诽归腹诽,白丰让人拿了把没那么锋利的刀过来,呈上:“郎主,此刀甚钝,切瓜也得耗上一刻钟。”

谢十七郎又瞥了眼,说:“太锋利,再换。”

白丰此回直接换了一把钝刀,真的是名副其实的钝刀,莫说切瓜,连纸片都划不出痕迹。

谢十七郎颇为满意:“留下。”

说着,他看向第二样刑具,乃蘸了辣椒油的皮鞭,上面还带着刺的,一鞭子下去,必定皮开肉烂!让犯人苦不堪言,恨不得立即奔赴黄泉。

白丰到底是个聪明的,有了剥皮刀的前车之鉴,白丰立马说道:“属下拿错了,立马去换一条。”说着,他唤人把剩下的九样刑具通通都换成了夫妻闺房内的用具,不伤人,只*。

他内心感叹:郎主舍不得惩罚施氏就早说了吧,何必自欺欺人呢!

当然这些话,白丰是宁愿用头撞墙也不敢说出来的,天知道郎主一个脾气不好便让他去享受真正的十大刑具了。至于那些不伤人的用具,显然不会让他用的。

他叹了声。

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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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施瑶还未到。

谢十七郎等得不耐烦,叫来了白丰:“人呢?”

白丰说道:“小半个时辰前,施氏已经出了秦府的门。据暗卫回报,施氏坐上了马车往崔家这边过来的。”他顿了下,也觉得奇怪,崔家与秦家两个宅邸之间离得并不远,怎地施氏大半个时辰还没到呢?

就在这个时候,暗卫出现了。

暗卫跪下禀报道:“启禀郎主,施氏…施氏…”

谢十七郎甩袖道:“有话就说。”

暗卫咽了口唾沫,说道:“施氏好像不见了,属下无能,没有看好施氏!”

谢十七郎一愣,随即怒道:“何为好像不见了?”

暗卫说道:“回郎主的话,本来施氏是坐着马车出来的,也是往崔府这方向过来的。但途中马车停了下来,施氏进了一家成衣铺子,与铺子的老板说了几句,看样子是要买件新衣裳。然而她到屏风后面换衣服时,人…人就找不到了。”

谢十七郎脸色黑如包公。

施瑶简直是胆大包天!竟然敢跑了!又!跑!了!

他冷声喝道:“取本王的马来!”同时,他问道:“她何时不见的?”暗卫回道:“就在两刻钟之前,属下四周寻不到人后,立即回来向郎主禀报了。”

谢十七郎算着时间,若是逃跑的话,应该跑得不远,必然还在洛丰城内。

“白丰,取我令牌,立即命洛丰太守关城门,理由自己想。”

说罢,他翻身上马,带上十五个随从,跑出崔府。街道上还有两三行人,见状,纷纷退避三尺,只以为城内出了什么大事,连忙奔走相告,洛丰城内有大事发生喽,赶紧躲回家里喽,千万别出来!

而此时白丰强行让城门的守卫关了城门。

洛丰太守消息也算灵通,虽说谢十七郎是微服出巡,别人是不知道这位阎罗王来了洛丰,可他是太守,阎罗王来了洛丰,又岂会不知!不过阎罗王要装作微服,他自然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如今白丰让人关闭城门,他一转首,就碰上了穿着便服的洛丰太守。

太守拱拱手,问道:“不知王爷可是皇令在身?”城门不能随便关的好吗!不然他会被治罪的!轻则杖刑,重则丢乌纱帽。所以不管是不是,都要说是好吗!

白丰说道:“王爷…在追缉逃犯。”说王爷在追女人的话实在太丢脸了。

洛丰太守心照不宣:“如此如此。”

白丰颔首:“正是正是。”

第6章 .27|

施瑶可以对天发誓!她绝无逃跑之意!她在秦家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是无路可逃了。即便当真能逃出洛丰城,可秦家该怎么办?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被谢十七郎发现了踪迹。

若是早知谢十七郎会来洛丰,她定然不会去秦家住的。大多就告诉秦雪的爹娘,然后拍拍屁股便潇洒离去了。

如今她人住在秦家,若贸然离开洛丰,先不说阿净与刘叔的安危,以谢十七郎的性子,秦家很有可能会因为她而陷入险境。有了这两层包袱,她根本不可能会逃跑。

她只不过出了秦府,路经成衣铺子,见铺子还没打烊,又想起谢十七郎的喜好,便想着去买套新衣裳。

既然逃不过,她只能去谢十七郎面前好好解释了。

可是她也没有想到,她不过是买件衣裳,在屏风后面还没脱掉外衫,冷不丁的,便有一只手袭来,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巴,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紧接着她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晕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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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醒来时,只觉得原先头顶上不疼的包开始隐隐作痛。她摸了下,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气。她环望周遭,是一间屋舍,不大,里头只有两三家具,包括她现在正躺着的床。

有了多次被掳经验的施瑶很肯定这一次自己又被掳走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显然不会是谢十七郎。以谢十七郎的性子,若要抓她,肯定不会提前告诉她的。

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半路被人截胡了。

至于是谁,也许是谢十七郎的仇家。又或许是自己结下的仇家,毕竟她在洛丰待了一个月,虽然挣了不少金,但估摸着也树敌不少。

施瑶下了榻。

歹人没有对她五花大绑,显然是觉得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推了推门,门上了锁,而这间屋舍里并没有窗。

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施瑶连忙躺回,佯作昏迷的模样。此时,锁头声响,有两道脚步声走进,一浅一重,根据她的判断,应该是一男一女。只听女人说道:“倒是娇气,这么久还没醒来。”

男人说道:“不醒来也好,醒来了必定有得折腾。你可还有昏睡散?待她醒来再让她服下,不然路上定会吵得耳朵疼。”

女人又道:“昏睡散不能多用,服用多了容易变成痴呆。你忘记了?我们那有好几个就因为服用太多成了弃棋。先这么着,等她醒来了再骗骗她,看起来也就是个小姑娘,先哄一哄。我们倒霉,现在城门关了出不去。不知道是哪一位大人物来了洛丰,抓个逃犯竟然把城门都关了。”

施瑶一听,不由一怔。

难不成谢十七郎以为自己逃跑了?所以特地让人把城门关了?

转眼一想,施瑶又否决了。

她在谢十七郎心中哪有这么高的地位,怕是凑巧了。

男人冷笑一声,说道:“哄一哄?她未必是个可以哄的。这丫头不知哪儿来的消息,就是她告诉了秦家,秦雪那丫头在申原的。若非秦家出现得太过及时,秦雪早就捉回来了。”

女人道:“我看是凑巧,她不过是个闺阁姑娘,在燕阳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能知道多少消息。不过这丫头也是个运气好的,离家出走,一个姑娘家竟然走到了洛丰。方家那一家子怕是要急死了,我们先关个一头半月,待主公需要时才送出去,指不定方家能起点作用。”

说着,两人离开了屋舍,重新锁上了门。

施瑶登时明白是什么人抓她至此了,竟是当初掳走秦雪的人拐子!而且好像还把她误当成方家离家出走的女儿了。她当时也是随口乱说的姓,不曾想到误打误撞真的碰上了。

施瑶睁开眼,缓缓地从床上坐起。

她陷入了沉思。

方才从那两个人拐子的话中听来,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那么…她要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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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开门!为什么要关着我?”施瑶不停地拍门,嘶声竭力地喊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很快的,便有人开了门,一个穿着锦袍的男子进来,说道:“姑娘稍安勿躁。”

施瑶认出了是之前说话的男人的声音。

她一脸警惕地看着他,问:“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男人说道:“我姓安,你放心,我不是坏人。姑娘你先坐下,我们有话好好说。姑娘可是被人追杀?我与拙荆路过洛丰,恰好见到你被人捆在马车上,所以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将姑娘你救了,如今才躲在这家农舍里。还请姑娘小声一些,我们虽救了姑娘,但追杀你的人还在外头。还请姑娘在这里暂住几日,待风头一过,我们夫妻俩便送你回去。”

施瑶在心中冷笑一声,表面上则是放松了警惕。

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说道:“原来是恩公,恩公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刚刚还误会了恩公,还请恩公见谅。”她倒了杯茶,说:“恩公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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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离开房间后,女人问:“她信了?”

男人说道:“小姑娘倒是警惕,不过也信了我。我生得这般俊朗,又穿得跟世家子一样,小姑娘大多不会不信我。”他又低声说道:“待风头一过,我们就打晕她,带她离开洛丰。”

女人道:“好。”

这个时候,施瑶忽然打开门,她探头看向男人与女人,眨巴着眼睛,问:“我…有点饿了,有吃的吗?”

男人说:“灶房里还有吃的。”

女人笑道:“姑娘稍等一会,我给你送过去。”

施瑶走出来,说道:“两位都是我的恩公,用不着麻烦,灶房在哪儿?我自己去找吃的便好。”

女人与男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女人说道:“也好,我带你去。”

农舍不大,没走几步便到了。女人打开锅盖,说道:“还有几个今早剩下的馒头。”施瑶却是皱了眉头,说道:“实不相瞒,我一吃馒头便容易肚痛,到时候兴许还得麻烦恩公给我找大夫,”她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正好这里有葱有菜,我来做几个小菜吧,正好报答两位恩公的救命之恩。”

女人刚要拒绝,施瑶已经拿起菜刀,开始切葱了。

女人只好把话咽进肚里。

施瑶边切菜边问:“不知道恩公姓甚名何?我姓方,单名一个瑶字。”

女人说道:“我夫婿姓安,你唤我一声安夫人便好。”

施瑶从善如流:“安夫人,此回真多得你们夫妻两人,若非你们,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了。我家在燕阳,倘若能逃过此劫,嫩不能请两位恩公捎我一程,送我回燕阳呀?到时候我阿爹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女人说:“我与我夫婿商量商量。”

施瑶眼角一瞥,迅速从袖袋里摸出一袋粉末状的小包。本来她是准备用来对付谢十七郎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派上用场了。对付谢十七郎的自然不是什么狼虎之药,是刘叔行走江湖多年留存下来的黄金散。

名字很好听,实则…用起来有点惨不忍睹,但凡吃了黄金散的人便会拉上个一天一夜,最后色如黄金,是以称之为黄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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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做了三个素菜,顺带把馒头也蒸热了。

女人过来的时候,施瑶已经把几样菜放在了托盘里,她眼眸明亮地道:“安夫人来得正好,我把菜做好了,我想着你们也许也饿了,所以把馒头也蒸热了。”

女人说道:“我夫婿说到时候可以捎你一程。”

施瑶感激地道:“真是多谢两位了。”

女人接过她手中的托盘,说道:“我来吧。”施瑶没有推辞,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四周。此时,女人打起帘子,说道:“来这儿用饭吧。”

施瑶连忙道:“好。”

待施瑶坐下后,施瑶提起茶盅。她心中松了口气,茶盅里并非是满的,可见是被人喝过的,也就是说这茶盅里不可能下药。她斟茶敬了他们一杯,说道:“阿瑶再次感谢两位恩公,此处无酒,先以茶代酒。”说罢,她一饮而尽。

她又说:“两位恩公请。”

男人和女人起筷用饭。

施瑶不动声色地夹起左手边的豆芽,她在大白菜那儿下了黄金散。见两人先后夹起大白菜,施瑶暗中松了一口气,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地与他们周旋。

吃完后,施瑶说:“我有些乏了,先回房歇着。”

黄金散没那么快起效,起码要一个时辰,到时候正好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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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算准了时辰。

时辰一到,她立马推开房门。根据今日她勘察的地形,大门应该就在东北方。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走到大门的时候,冷不丁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我跟你说了,就知道这小丫头没这么简单。”

女人冷笑道:“黄金散这种不入流的伎俩也敢在我们面前用?真真是可笑之极。好了,小丫头,戏演完了,该跟我们走了。”

施瑶的背脊贴住大门,额头冒出了冷汗。她眨巴着眼睛说道:“我…我不知道恩公在说什么。”

女人皱眉,袖间滑出了一把匕首,闪着寒光。

“你这一招已经没有用了。”

施瑶咬牙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捉我?我与你们无冤无仇!”

女人道:“你最不该的就是把秦雪的下落透露出去。”

匕首渐渐逼近,施瑶冷汗不停地冒出。

男人忽然拉住女人,说道:“且慢。”

女人瞪向男人,道:“怎么?舍不得了?见到姿色不错的小姑娘便想怜香惜玉?”

男人说道:“胡说什么,先让我问问。”他看向施瑶,声音倒是温和了不少,道:“小丫头,你只要告诉我是谁给你透露的消息,我们便放你一马。”

施瑶问:“真的吗?她…她不会伤害我?”

女人恼怒地道:“小丫头好本事,想挑拨离间是不是?”

男人扯住女人,说道:“你先让我问完,别着急。”他又看向施瑶,温柔地问:“你别担心,我夫人就是说说,有我在她伤不了你,只要你肯告诉我们是谁给你透露的消息。”

施瑶的嘴唇颤抖着,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好,我…我说。是…是燕阳城的一位贵人。我离开燕阳的时候,正好无意间听到一位贵人说的。”

“什么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