弊的额头拧成疙瘩,他望着宽敞的后花园门口说,敛衾牵着一只大狗走来了。

我笑着说,那是只狼,和你的战骑鬼熊一样,都是上古的神兽。

弊冷冷一笑说,我明白了,哥哥近日不行动,原来是在等你的狼。

我摘一朵绚烂的千日红,指着花朵。笑着说,最美丽的花的成长是叫人看不出轨迹的,是悄无声息的。

敛衾走过来,银白色的长发飞扬在空中如同风的轮廓,垂落到紫罗兰花瓣上,似乎要阻止它们的凋零。

弊不可思议地望着我,肩上跳跃着缕缕阳光,披风包住身体,他问我,哥哥,你相信你的大狼能帮你破案吗?

我告诉他,有时候,动物比人值得相信。

通灵狼奔跑过来,蹲在我的身边,仰视着我。我摸着它柔软干净的毛发,陷入回忆中去:十二年前的某一天,我顶着漫天的风雪,在泊山山颠上采集雪莲。整个视野里全是白色斜着刺下的雪花,砸在脸上,冰凉刺骨。听外婆说,泊山的雪莲只有在大雪覆盖了山上每一片树叶每一朵鲜花每一块岩石的时候才会盛开。在泊山,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今天这样的大雪。飒飒风声中,就在我采集完雪莲回家的途中,我看到山颠的石缝里有一只坛子大小的蛋,发出银灰色的灵光,雪花落在上面恫间蒸发。我抚摩了那只大蛋,然后抱在怀里把它带回我和外婆居住的桃花宫。半个月后,这只灵蛋破裂,敷出一只白色的雏狼。它跟着我打猎,采药,观泉,有它的陪伴我感觉生活有滋有味。后来发现它有着强大的天然灵力,通人性,可以化做虚无的野兽精魂,它不到几年就长大了,大得像只战骑。每天夜晚它总喜欢在树影中,对月长啸,啸声撕破紫黑色的夜幕,惊落满地的柳絮。然后听到山林里所有的狼群也跟着叫唤起来,跌宕整个山谷。泊山的山林中生活着一支古老的部落,他们不仅有着天生的强大灵力,而且掌握着一种操纵野狼的奇异幻术,这个部落自古就以野狼为坐骑,依靠打猎生活在泊山。外婆习惯上称他们为狼骑猎人。部落里的长老一边翻着枯黄的古卷一边说,这只狼的叫声靡丽诡谲,它就是传说中的通灵神狼。我是神狼的主人,所以他们跪在地上向我朝拜,甘愿听从我的调遣。

夜深人静时,我独自带着通灵狼去了帝国神庙凝星台。流弊在我临走的时候问我,哥,你为什么等到夜深时才去?

我回答他,因为白天人很多,好人和坏人难以区分。

街道两旁跳跃着银色月光,犹如案件侦破前的一丝光明,夜显得并不黑。我和通灵狼走在很宽的大路上,对大街周遭的一切和通灵狼的反应我留意有加,自己的脚步声落落奔向大街的尽头。

不知不觉中,我们来到了神庙凝星台。片片血红血红的枫叶簌簌从我身边滑落,覆满一地。附近除了枫叶,只剩下两只骷鸦一起衔着的溯星魔镜,还有魔镜上的星像图:漫天的流星雨划破夜幕,苍穹被染成血红色,明月被百年不遇的天狗蚕食,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群星隐匿。

我从口袋掏出案发那天在这里拣到的几根苍白色长发,蹲下来接触通灵狼的黑鼻子。通灵狼深深吸口气,然后在凝星台上旁若无事地走动,尾巴悠然摇摆,没有异常反应。难道神狼也分辨不出凶手的味道?

通灵狼一直在平静地摇尾巴,我拍一下它的,通灵狼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凝星台。我紧随其后,发现它朝神庙外走去。

通灵狼出了帝国神庙宏伟庄严的大门,一直朝着前方悠闲地走着,它的尾巴还是诡谲地摇摆,那种样子就像小时侯姐姐刁蛮地用狗尾草在我眼前挑逗地摇晃。我耐心地跟上它,想知道它究竟会把我带到什么地方。

奇怪的事情接连发生,通灵狼正在沿着来的路返回,偶尔伸出血红的舌头。最后通灵狼按原路返回了流王府邸,走进恢宏的大院,它乖乖地躺在依月古树下,尾巴摇摆不停,身上洒满月光,那种平静的样子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目瞪口呆,倾倒在迷津石凳上,瞳仁里落满斑驳的树影。为此,我绞尽脑汁,苦苦思考了一个晚上。考虑的结果使我有种说不出的郁闷。

次日,阳光奔跑在翰墨轩的书架之间,地板染的通红如血。我趴在桌子上,看着枯黄的书册,一脸茫然。弊悄悄地走进来,伫立在我面前,黑色的披风猎猎飞扬在半空,他对我说,哥哥,我早就说了,你不要像个无知的孩子一样指望一只狼会帮你破案。

你怎么知道我仍然对案子手足无措呢?

哥哥在特别郁闷时,总是跑到翰墨轩,把头痴痴埋在书堆,然后开始傻傻地发呆,就像失去自己心爱的女孩一样。就现在看来,能令哥哥郁闷的只有这件事。

又是独自一个人走在喧嚣的大街,突然感觉到自己好寂寞,不想再孤独地吹奏《有怀曲》,倒是想找个知心的人来陪伴,如果真有那样人,这一生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地方,又来到了红尘的异域酒家,想想像是有了感情,我望着招牌“异域酒家”那四个镏金大字怔怔出神,回忆起和苍穹聆汐的那些事。透过窗子看进去,我看到了苍穹聆汐的背影,头发波光粼粼落落飞扬,和她离开时的背影一样漂亮。对面坐着一白发老人,我听到聆汐对那老人说,义父。

周围冷清,几乎没有人,也许是毒女一事的原因,没有人愿意到这里来吃饭了。老板正对着门可罗雀的一幕,眼睛里的忧愁如吹皱的池水徐徐荡开。店小二依然在少有的几桌客人前走动听候吩咐,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生活。来的人都是些异域人,巫族人很少。也许那些异域人能够在这“异域酒家”找到家的感觉,即使家有危险但那终究是家,所以这酒家还是有生意做的。

我站在窗户旁边听着他们的讲话,一直听到想哭。白发老人,也就是聆汐提到的空谷足音,他略带一种责怪的语气说,聆汐,你为什么要帮那个流觞?你明明知道毒女是我派去的人。

聆汐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她说,义父,我不忍心害他。

为什么?

聆汐没有说话,周围很寂静,连店小二的叹息声和角落里大狗的鼾声都听的到。

空谷足音喝下一杯酒接着说,是不是喜欢上他了?你一向可是个冰冷无情的孩子。

聆汐说,不,不……

那是为什么?

聆汐再次沉默。

空谷足音说,你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知道自己来巫帝国的目的,不要辜负了王和整个自然族的期望。整个寒岭帝国都把你当作骄傲。流觞的父亲可是身为巫帝国三大法王之一的流王,位高权重,炙手可热。你对流觞处处留情,对我们的计划可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破坏。他知道的事情太多,至少祭圣节你去神庙的事情他就知道。如果传到巫帝国皇家耳中,你知道后果怎样吗?所以他的存在是一大威胁,义父不得不对他下毒手,这都是为了大局,绝对没有私人恩怨,你即使对他有了感情也不可能有结果,你们早晚会针锋相对,因为你们处于两个早晚会敌对的大帝国中,长痛不如短痛。

聆汐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义父您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必须答应!

你说吧,只要不违背大自然法典我都会答应你。

聆汐说,无论发生什么,请义父您都不要再对流觞下毒手,如果您不答应我,那就别怪汐不听您的话。如果您再对他有什么企图,那干脆把我杀了算了。

空谷足音目瞪口呆,额头上的皱纹犹如揪起的布毯。他沉思很久才说,好吧,义父答应你。不过你要注意分寸,不要过多的和他交往,这对双方都不好,甚至会给对方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义父真担心你抗不过感情这一关。真的,好担心。

聆汐说,我会把握分寸的,相信义父您说到一定会做到,让汐敬义父一杯,表示感谢。

空谷足音端起酒杯说,没想到你会为了一个异族男子来感谢义父,呵呵,以前你可是很少感谢义父的。来,孩子,干杯!

无数阵干杯声跳跃在墙角,回音不断如天籁一般。听了他们的对话,我心里喜悦而矛盾,还带着几许疼痛。我想,她为什么这么在乎我的安危?

空谷足音轰轰烈烈的笑声如解冻的春风,温暖了这冷清的酒家,不知不觉中酒家的客人也多起来,店小二又开始忙碌着,大狗打个哈欠摇摇尾巴,一切如常。

我在想很多东西,包括对过去的回忆和对将来的憧憬,谁也无法真实预料未来的事情,想着想着,突然听到空谷足音对店小二说,结帐,我们走!

空谷足音边说边朝我站的这扇窗户看来,我惊异地抖了一下。

第1卷 第一卷 巫都篇(09)

我不知道。

假话。

如果你不相信我,就把我杀了吧。

她沉默片刻,然后收回了剑,转身要走。

去哪?

救我义父。

这里危险,你赶快离开吧。

你为什么担心我?

因为在异域酒家的时候,你曾经救过我。你和你义父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在神庙许愿台,我也曾经连累过你,现在扯平了,以后我们不相往来,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停住脚步,扣起无名指,蓝色的灵光流淌而来,我身上的花藤禁锢被解除,她没有说话,带上面纱后就径直离去,波光粼粼的长发落满月光。我朝着她的背影说,躲开穿黑色幻术袍的人。

刚走几步,她不小心踏到一棵黑藤,地面上出现一个紫色的骷髅形光圈,光圈的獠牙大敞开,聆汐陷了进去,黑色的面纱飘摇在半空,缓缓落在地面上。我用掣风步速移到洞口,跟着跳进去,随后獠牙咔嚓关闭。

我们陷入一间地下囚室,囚室里紫光弥漫,到处是皑皑白骨。聆汐背靠着墙壁,目光警觉,及地的长袍无风自起。她对我说,你怎么也进来了?

我说,我放心不下,来救你。

你对这里熟悉吗?

曾经听父王讲过关于黑暗炼狱的一些情况,现在我还不能断定这里是哪。

黑色的雾气从脚下喷涌出,视野渐渐模糊。恍惚中,我告诉她,拉紧我的手,不要放开。

她红着脸说,才不要呢。

囚室山崩地裂地摇晃着,碎石从头顶垂垂落下,支撑起金色的灵力结界,无意中握住她的手,她挣扎几下,然后不再挣扎。一股沁人的暖流在我们指缝间萌生,然后顺着胳膊流遍全身,碎石落在结界外壳上化为银白色的雾气。从墙壁上裂开一道血红的齿门,从齿门里飞来一群黑蝙蝠。猛烈撞击着结界,被结界的能量灼烧后垂垂死去,化为破碎的黑骨。

我恍然大悟地说,黑蝙蝠?这里是埋骨地,这里的尸体都要用来饲喂帝国里训练的魔兽,我们赶快离开。

我拉着她的手,掣风步跑出齿门。修长的甬道在眼前分岔,奔跑在视野的前方。她问我,走哪条路?

我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就最直的那条吧。

奔跑中,她问我,你不怕埋骨地里有暗器伤身吗?

我说,我的掣风步可以躲过暗器和监视。掣风步是白巫术中的精华,现在会掣风步的人大概只有我和外婆,外婆说掣风步在泊山以外已经失传。

她说,你学的幻术都是些用来,真猥琐。

我笑笑说,因为我喜欢和平。

甬道两旁是关押的怪兽和戾尸,面目狰狞。我对聆汐说,闭上眼睛,不要松手。我们穿梭在埋骨地甬道,脚步声跳跃在各个角落。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岔口,我停下来。

我说,听,哪里的鼾声?

鼾声飘渺在墙壁上,像茫茫雾气一样恍惚迷离。聆汐在我耳边说,有人,有人在这里。

朝前走,拐过弯,一扇黑色的狱门伫立在眼前,狱门的栏杆有碗口粗,紫色的禁锢之光闪烁在栏杆之间,鼾声就是从里面传出的。透过狱门看去,一位银白色长发及地的老人背对着我们盘膝而坐,身上不断飘零破碎的花瓣,落在地上化为紫气。

聆汐说,是自然族的花眠术。

我走近了,朝里面望去。我说,老前辈在监狱里面墙壁上画了很多图腾符号,不是巫术咒语。聆汐看着那些符号,惊喜地说,那是自然幻术的咒语。里面关押的这个人是自然族人。是不是义父?义父!义父!是你吗?

那个人没有反应,鼾声如故。狱外的墙壁上有八十一鬼眼吸引了我们的视线,其中有四十九眼燃烧着幽蓝色的鬼火,阴森恐怖。这是什么?聆汐指着那些鬼火问我。我摇摇头,想要伸手去摸的时候,脚步声传了过来,我拉着汐用掣风步隐藏起来,两个狱卒持着火把走进来查探。

高个侍卫说,这自然族囚犯睡的很死。矮个侍卫附和道,很大的声音也不会把他吵醒。

我和聆汐对目而视,点点头,然后分别以闪电之速将两个侍卫制服。我手掐住高个侍卫的咽喉,他的眼睛瞪的血红。聆汐用剑横在矮个侍卫的脖颈上,聆汐冷淡地说,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否则死。

矮个侍卫很顺从。

里面关的人是不是自然族的?

是。

叫什么?

囚犯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纠墨大人命令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查探一下情况,看有没有异常,要我们特别留意狱外墙壁上的八十一眼鬼火,嘱咐我们把鬼火燃烧的眼数正确汇报。

为什么汇报那个?

这个大人没有告诉我们,大概是和囚犯出狱的日子有关。

有钥匙吗?

没……没有……

那这是什么?

聆汐从他口袋里搜出一把肋骨形状的黑钥匙,矮个侍卫颤抖着说,不要打开牢门,打开后你会后悔。

聆汐无名指屈伸,蓝色的灵光环绕在侍卫额头,侍卫眼睛微微闭上,昏睡过去。聆汐把他靠在那些鬼火下,然后拿着钥匙去开牢门,临走前她的剑无意中划到了一眼鬼火,竟然被划灭了。

我问道,你确信是空谷大师吗?

她皱起眉头说,看头发和背影有点像,还是相信为好,即使不是也是我的同族人,说不定是自然族的哪位老前辈,总之一定要把他救出。

聆汐走进狱门,火把的影子绵延数丈,被我制服的高个侍卫脸色扭曲,白沫从他嘴角簌簌流出,他说,不要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