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王太医便向齐玉湮告辞。齐玉湮赶紧让兰香将他送了出去。

等王太医离开之后,齐玉湮若有所思地看着竹韵,问道:“竹韵,你不是说,你给我开的药,能骗过太医吗?怎么我看你刚才对着王太医时,好像很是紧张呢。”

竹韵忙说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太医名叫王未,是我师父死对头杏林坊王直的儿子。师父虽然和王直互相不服,但却对王未极为欣赏,常夸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见他医术多么了得。之前我们两家药坊比试之时,我每次耍花招都会被他戳穿。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进宫当了太医。刚才他一说要看我的药方,奴婢真的是紧张得很,害怕自己像小时候那样,又被他戳穿啊!”

齐玉湮听了竹韵的话,心里一惊,忙问道:“那他到底看出来了没有?”

竹韵愣了愣,说道:“奴婢不知。”歇了会儿,竹韵又低头说道:“不过,他就算看出来,应该也不会说的吧。”

齐玉湮看着竹韵脸上微微泛着红光,想到先前竹韵与王太医之间对视时的表情,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心一下便开了。看来,那个王太医就算看出了什么,应该也不会说的。这样一想,齐玉湮心里便更是放宽了。

第15章 离家

既然宫里来的太医也说是水土不适引起的,陆氏也别无他法,只得叫齐玉湮继续喝着竹韵开的药。可齐玉湮喝了这些黑乎乎的药汁,还是挡不住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黄黑,慢慢的,看起来似乎还有些浮肿了。

半个月之后,陆氏欲哭无泪的发现,她这个做娘的都快认不出自己的女儿了,急得整日长吁短叹。

对于自己容貌的改变,齐玉湮的心情似乎没有受多大的影响,看着母亲愁眉不展,她倒反过来安慰起母亲来。

可陆氏只要一想到齐玉湮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皇帝面前,可想而知女儿的命运会是怎样的了,陆氏便忧心不已。

可再忧心又是什么办法,虽然太医院的王太医还来过两次,却一样没有办法,只是说这病需长期吃药调理,才会慢慢恢复过来。

只是,已经没有时间让齐玉湮慢慢恢复了。

因为,转眼之前,三月初一便近在眼前了。齐玉湮也要进宫了。

这些日子,齐府因为齐玉湮就快入宫了,被满是临别不舍的气氛所笼罩着。

进宫的前一天晚上,齐玉湮想到第二天就要进宫了,便多陪母亲呆了一会儿。看着夜色渐深,她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洗浴完毕,齐玉湮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将如瀑般的长发放下,拢在胸前。玉葱般的手指,从桌上拿起一柄犀角梳,慢慢抬起手,从头顶向下,梳着自己这一头如墨玉般乌黑的秀发。

眼睛缓缓望向青铜镜里。镜中映出的,是一张如白玉般无瑕的绝美面容。这便是她原本的面容。

她的脸之所以会变得又黄又黑,是因为她搽了竹韵为她配制的一种药膏,为了不被人发现,她整个白日都只能以丑陋的面容示人,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才会洗净药膏,将真面目露出来。

这是她在齐府的最后一个夜晚,明天入宫以后,也许今生今世再也没有回到这里的一天。前世她进宫六年后便受辱身死,不知这一世能活多久,是不是依然在六年后离世?

想到这里,齐玉湮猛然甩了甩头,想将前世的一切从脑海中甩出。不管这一世自己还能活多久,她都要好好地生活下去。

这时,房门被人轻轻叩响,将齐玉湮从半梦半醒间惊醒。因为想要独自安静一会儿,她一早便把竹韵和梅香都打发出了屋,这时只得自己起了身,来到门边,轻声问道:“谁?”

“玉湮,是大哥。”齐恕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见齐恕的声音,齐玉湮心里一惊。她现在已经洗净的药膏,恢复了真面容,如何敢在齐恕面前露脸?她只得慌忙说道:“大哥,等一下,我将衣裳换一下。”

“不急,大哥等你。”齐恕在门外说道。

齐玉湮赶紧跑回梳妆台边,拿出竹韵配好的药膏,抹在脸上,再将散乱的头发随意地绾在脑后,又对着铜镜仔细看了看,似乎没什么破绽了,这才跑回门边,打开了房门。

齐恕正定定站在门边。

齐玉湮仰头对着齐恕一笑,问道:“大哥,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齐恕看着妹妹,笑着说道:“你明日便要进宫了,以后我们兄妹俩便难以见面了,大哥舍不得你呀,想多看你一会儿。”

齐玉湮扑哧一笑:“那大哥快进来吧。”说着便将齐恕迎进屋来,然后走到桌边,拿起一只玉瓷茶杯,斟了一杯茶,递给了齐恕。

齐恕坐到桌边,伸手接过茶杯,抬头看着自家妹子原本如花似玉的面容,如今变成了一张又黄又黑的脸,心里不禁也有些黯淡,叹声道:“原本一直好好的,怎么偏偏在这时候生了病呢?”

听到齐恕的话,齐玉湮微微一怔,然后笑着说道:“可能这就是天意吧,大哥。”

看着齐玉湮似乎不太在乎,齐恕以为她是怕家里担心她,故意装作不在意,怕自己说多了惹得妹妹伤心,便也不再多说,只笑了笑,说道:“玉湮,无论以后出了什么事,你都要记住,你永远是大哥最疼爱的妹妹。”

听了齐恕的话,齐玉湮的眼中瞬间便噙了泪水。她知道齐恕一向疼爱自己,可是前世的她,却害得他妻死子亡,无奈投敌,最终被李璟一箭射死在阵前。那么坚毅的大哥,那么贤慧的嫂子,那么可爱的孩子,却是因为她,都不得善终。今生,她发誓,她不会让这一切再发生了。

想到这里,齐玉湮强忍着眼泪,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对着齐恕说道:“玉湮知道大哥疼我的,玉湮此生只愿齐府上下平安,再无所求。”

看着齐玉湮含泪伤心的模样,齐恕心中一阵钝痛。作为皇帝的妃嫔,没有的过人的容貌,想要在宫中生存下去,该是怎么样艰难啊?他对齐玉湮的命运,充满了深深的担忧,只希望她的病能早些好起来。

突然,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人的模样。当那人知道齐玉湮被选进了宫里时,眼中透出的绝望,也是让他心酸不已。只是造化弄人,有些人,注定只能有缘无分。

想到这里,齐恕从怀里摸出一个用锦帕包裹着的物件,轻轻放在桌上,推到妹妹的面前。

看着这锦帕似乎包裹着东西,齐玉湮愣了一下,抬眼问道:“大哥,这是何物?”

齐恕淡笑道:“为兄受人所托,将此物转交给玉湮。”

齐玉湮看了看齐恕,面上似有然后伸手拿过锦帕,轻轻将包裹打开,里面静静躺了一支蓝田玉质的双蝶如意钗。钗柄上除了著名玉饰店的锦玉斋的标记外,还刻了四个字“蓝田日暖”。

“这是钟毓让我送你的。他说他明日不能来送你,让我将此钗转交与你,还让我跟你说,他会在心中遥祝你一世平安如意。”

听到齐恕的话,又看到这四个字,齐玉湮的眼泪一下便滴了下来。

“蓝田日暖”后面还有三个字没有刻出来。

蓝田日暖玉生烟。

她的名字“玉湮”两个字,便暗含于其中,由此可见钟毓的良苦用心。可惜,如此美好的男子,上一世她负了他,这一世,她注定还是要负他。

两世为人,齐玉湮不知自己何得何能,两世都能得钟毓的倾心相待。可她苟活两世,最对不起的人,也是钟毓。前世他被她所累,无辜惨死,这一世她绝不能让他被再受伤害了。

看着齐玉湮泪眼盈盈,齐恕以为她也对钟毓有情,便轻叹一声,劝道:“玉湮,大哥不管你与五郎之间是何情意,明日进宫后,你便真是皇上的女人了,不可行差踏错一步。以前所有的一切,你都忘了吧!”

听了齐恕这么说,齐玉湮知道他误会了。她忙擦干眼泪,对着兄长摇头道:“大哥放心,玉湮对钟公子并无男女之情情意。只是钟公子如此相待于我,玉湮觉得自己愧受。”

齐恕看了齐玉湮半晌,看她不像说谎,便放下心来,又说道:“玉湮对五郎无情便好。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支钗也是五郎的一片心意,你便留个念想吧!”

齐玉湮点了点头,将玉钗收了起来。

次日一早,宫里便来了马车到齐府,接齐玉湮进宫。

齐玉湮换上一身尚衣局早些时候为她做的一套樱红色的贵人服。穿上贵人服之后,虽然将她婀娜的身姿勾了出来,可是却显得脸色更加黄黑。只是,齐玉湮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出了门,她便看见自己所有的家人。

齐致辉、陆氏及齐恕夫妻、齐意一起将齐玉湮送上了进宫的马车。陆氏看着女儿那张几乎已经被毁掉的脸,想到她进宫后可能受到的冷遇,眼泪便停不下来。

齐玉湮在放下帷帘的一瞬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家人。除了陆氏满脸的泪痕,其余的人脸上的表情也是忧心不已。

她心里当然知道家人们担心的是什么。为了让家人宽心,齐玉湮的脸上绽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慢声说道:“爹爹,娘亲,哥哥,嫂嫂,小弟,别为玉湮担心,我在宫里会一切安好的。”

车下众人听到齐玉湮的话,知道她的意思,也怕她难受,都连连点头,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终于,在齐家人的微笑中,齐玉湮慢慢将帷帘放了下来,将自己所挚爱的亲人们都关在了车外。

如果可以让我所有的家人能够一世平安,我齐玉湮就算今生孤苦早死,又有何妨?

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她早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命运会怎么样。

“哒哒”马蹄声在耳边回响,带着齐玉湮一路向着皇宫而去。突然,马车停住了。齐玉湮掀起车窗上的帷帘一看,已经来到了皇宫西面的兴庆门外。

她心里一叹,终于还是回到了这里。这个前世自己曾经最快乐,也是最伤心的地方。这一世,她不想再受宠,只希望能让自己的家人逃脱前世悲惨的结局。

第16章 入宫

正在齐玉湮的心思千回百转之时,梅香的声音在马车前方响了起来:“姑娘,我们已经到宫门前了,请姑娘下车吧。”

齐玉湮一听,忙收拾起心情,应道:“好。”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张白色的面纱,蒙在自己脸上,将自己那张丑陋不堪的脸遮了起来。

这才慢慢起身,掀帘往车外走去。

看到齐玉湮从车厢里钻了出来,梅香和竹韵赶紧上前将她扶下了马车。

这时,候在一旁的小太监迎了上来,恭敬地问道:“请问来的可是齐贵人?”

梅香回过头,应道:“正是。”

小太监满脸堆笑地哈着腰:“奴才是昭纯宫的宫人秦阳,见过齐贵人。以后便由奴才服侍齐贵人,先请齐贵人随奴才去寝宫吧。”毕竟秦玉湮是新入宫的妃嫔,现在虽然位份低,但她以后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万一她得了圣宠,可就真飞上枝头了。所以宫人们都不敢小瞧这些刚入宫的妃嫔。

齐玉湮看了看这叫做秦阳的小太监,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印象,便轻轻点了点头,对着秦阳说道:“好,劳烦你在前面引路吧。”

“贵人说哪里话呢。”秦川躬身笑道:“能为贵人效劳是秦阳修来的福分呢。”

齐玉湮笑了笑,也不多说话,便迈步往兴庆门里走去。

一进兴庆门,早有一顶宫轿候在一旁。

秦阳赶紧走上前,殷勤地掀起轿帘,低着腰对着齐玉湮说道:“贵人,请上轿吧。”

齐玉湮走到轿边,看了秦阳一眼,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对了,秦阳,潘莠君她们来了吗?”

秦阳笑道回道:“回贵人的话,梁容华、潘嫔、罗美人她们都已经进了宫,现在就差贵人您还没有进宫了。”

齐玉湮想了想,又问道:“那她们三位住在哪个宫?”

秦阳依然一脸的恭敬:“梁容华在明光宫,潘嫔在云台宫,罗美人在乐成宫。”秦阳说道。

齐玉湮一听,这三位妃妃所住的宫殿也与前世一样,没有人住到她前世所住的重华宫中。

除了郑皇后的坤阳宫,重华宫便离李璟的乾阳宫最近的宫室了。后来在她得宠之时,李璟还将重华宫改名为藏玉宫,足见他当时对她的重视。

其实按道理,像齐玉湮她们这些位份低的妃嫔,按理是没有资格独自居住在一宫的。但永嘉帝李璟后宫无人,除了郑皇后外,再无任何妃嫔,空置的宫殿也多,太后索性便让这新入宫的四个妃嫔一人一宫。

齐玉湮今生所住的昭纯宫她倒知道,是座落在琼芳湖畔一处僻静的宫殿。这宫殿离乾阳宫甚远,如果是一般想争宠的妃嫔应该不太喜欢自己住在这里,但齐玉湮却很是满意。住在这里,她便可以静静躲在一边,做一个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冷妃。

想到这里,齐玉湮唇边带出一个清凉的笑意,然后一弯腰,坐进了轿中。

随着秦阳一声高唱,宫轿便缓缓走起。

齐玉湮坐在轿中,心情便与这行进中的宫轿一般,高低起伏不定。她不知道自己前面的路,到底会是怎么样?这么低着头扮丑做人,真的能换得自己和家人的平安吗?她心里却不敢确定。

当宫轿落在了昭纯宫前时,一个身着湖绿色宫女装的女子赶紧走上前来,对着刚走出轿来的齐玉湮行了一礼,笑着说道:“奴婢是昭纯宫的掌宫宫女青荷,见过齐贵人。”

齐玉湮眯眼看了看青荷,她对这个昭纯宫的掌宫宫女也什么印象,便笑了笑,说道:“青荷姑姑,免礼!”

这时,梅香赶紧走到齐玉湮身边,将一只金簪递给了她。

齐玉湮握着金簪,走上前去扶起青荷,顺势将金簪塞在她手里,说道:“小小意思,还请姑姑笑纳。”毕竟自己是位份较低的嫔妃,姿态放低一些没有坏事,而且以后也许还有用得着青荷的地方。

青荷听到齐玉湮称呼自己为“姑姑”,怔了一下,慢慢站起身来,打量了一下自己眼前的这位新进宫的贵人。只见她一袭白纱遮面,让人看不清她的容颜,但身姿却甚为曼妙。虽说是初入宫闱,感觉她却没有一丝拘谨之感,反而落落大方,仿佛早已熟悉这深深的后宫。青荷心里暗道,看来这个齐贵人可不能小觑。

青荷忙躬身微笑道:“贵人要入住的怡和殿,奴婢早已命人收拾好了,这便带贵人过去。”

“好。”齐玉湮点了点头,便跟着青荷往宫内走去。

说起这昭纯宫,齐玉湮前世倒真没有来过,也搞不清怡和殿在什么位置,便跟在青荷身后往宫殿走去。

怡和殿是昭纯宫西边的一处院子。走到院门口,青荷回头对着齐玉湮笑道:“贵人,怡和殿便在此院子里了。”然后上前,轻轻推开了院门。

随着院门慢慢向两侧分开,一树如烟花般绚烂的海棠花便映入了她的眼帘,如此美景,将齐玉湮的心魄也夺去了半分。

她不由自主地走进院子,走到海棠树下,慢慢闭上眼,一股怡人的芳香沁入心脾,让人很是惬意。

这处也许将困住自己终身的院子,虽然没有她前世住的重华宫那般富贵华丽,但却是清新可人。齐玉湮对此很是满意。

青荷看着齐玉湮一脸的笑意,心里大安,便对着齐玉湮微笑着说道:“贵人,这昭纯宫现在主位无人,现在贵人便是这宫里唯一的主子,有事贵人只管吩咐青荷便是。”

“好,我知道了。”齐玉湮睁开眼,对着青荷笑道:“玉湮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麻烦青荷姑姑呢!”

青荷忙说道:“贵人哪里话,这都是奴婢份内之事。”说着青荷又抬手,将三个候在一旁边的小宫女叫了过来,对她们说道:“香云、雪华、婉碧,这便是你们的主子了,快来见礼。以后你们可要尽心服侍贵人。”

“是。”三个小宫女齐齐应了一声,然后走到齐玉湮面前,下跪行礼。

“都起来吧!”齐玉湮含笑点头,然后对梅香轻轻点了点下巴。

梅香会意,赶紧从包裹里,将早就准备好的三块玉佩拿出来,递给齐玉湮。

齐玉湮笑盈盈地叫了香云等三人过来,说道:“这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也不见得贵重,讨个欢喜便好。”

香云等三人喜滋滋地上前接过玉佩,行礼谢赏。

“好了,你们都先下去吧。”齐玉湮说道。

香云三人便应声退了下去。

青荷笑道:“现在这怡和殿里便只有这三个宫女和秦阳、吴树两个宫人。不过,宫里下个月还要来一批新宫女宫人,到时还会分几个过来服侍贵人的。”

齐玉湮笑了笑:“不妨事的。”

青荷笑了笑,然后又说道:“对了,贵人晚上可要早些收拾打扮好。今晚太后在仁寿宫设宴,你们几位新入宫的主子都要去呢。贵人刚入宫,若是去晚了,怕就不太好了。”

齐玉湮怔了怔,然后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青荷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齐玉湮看到青荷的背影,想到晚上太后所设的宫宴,眉头不自觉地轻轻锁起。前世的时候,她便是在宫宴上知道李璟的身份,从此便走上了宠妃之路。

这一世,自己却要走上完全不同的另一条路。而李璟,又会喜欢上哪一位妃嫔呢?

天色渐晚,齐玉湮脱了宫装,换了一身雪青色夹金线石榴花裙,面上依然蒙着白色的面纱。以防万一,她将梅香留在怡和殿,只带了竹韵在身边,便去了仁寿宫。

齐玉湮以为自己去得早,没想到等她到仁寿宫的时候,郑皇后和潘莠君已经在这里了。

她一进门,便看见自己这个前世的仇人正穿着一件玉雪色织绵莲花裙,坐在萧太后的座下。

看见齐玉湮进门时,潘莠君忙起了身,对着齐玉湮点头一笑,叫道:“妹妹来了。”

齐玉湮强压住心里极端的厌恶,僵着脸对潘莠君点了点头,然后盈盈地走到太后跟前,磕头行礼道:“嫔妾齐玉湮见过太后,皇后娘娘。”

萧太后笑吟吟地说道:“齐贵人,快起来吧。”

“谢太后。”齐玉湮慢慢起身站了起来。

萧太后虽然已经年过四旬,但看起来却不显老,依然年轻美貌,与少年老成的郑皇后坐在一起,感觉不像婆媳,反而像姐妹似的。

“来见太后,怎么还戴着面纱呢?可是有什么不敢让人见的吗?”看着齐玉湮白纱蒙面,郑皇后郑妁此时眉头微蹙。

早些日子表姐刘静璃进宫时,便对太后说起这齐玉湮,将她夸得比京城第一美人潘莠君还要美貌,郑妁心里便对齐玉湮有了一些妒意。如今抓了齐玉湮的错,她赶紧发威,想要立起自己这中宫皇后的威严。

第17章 太后

齐玉湮见郑皇后面色有些不豫,也不惊慌,微笑着回应道:“回皇后娘娘,嫔妾早些日子得了一场病,面容大改,甚为丑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以免惊了太后和皇后娘娘。”

“你因病面容大改?”郑皇后一愣,然后半信半疑地看着齐玉湮。

齐玉湮怕郑皇后不信,又说道:“当初春华姑姑来齐府教授嫔妾礼仪之时,嫔妾母亲曾请春华姑姑回宫来禀报过此事的。”

“好像有这么回事。”萧太后听齐玉湮这么一说,点了点头,说道:“哀家确实听春华回来说过齐贵人生病之事,哀家记得还差了太医去齐府为齐贵人瞧病的。”

“嫔妾谢太后关心。”齐玉湮对着萧太后盈盈一礼。

“是吗?”郑皇后抬眼瞥了瞥齐玉湮,冷冷一笑,说道:“只不过是生病而已,能有多可怕?揭开面纱让太后与本宫瞧瞧,太后和本宫可没有那么容易被吓着的。”齐玉湮越是遮着面,她越想瞧。就想看看这传说中比京城第一美人还美的人,到底是何模样。

因为郑皇后郑妁是萧太后的亲外甥女,她母亲便是萧太后的嫡亲姐姐,两人之间原本就亲厚。萧太后无女,从小便将郑妁当作自己女儿一般疼爱,所以她在萧太后面前什么事情都由着性子。这不,萧太后还没有发话,她便先发话了。

可再怎么说,郑皇后也是中宫之主,她说了话,齐玉湮也不得不从。于是齐玉湮躬身一礼,说道:“嫔妾遵命。只是,若是一会儿嫔妾丑颜惊了太后与皇后娘娘,还请太后与皇后娘娘恕罪。”说着齐玉湮将身子直了起来,将手慢慢伸到耳后,将自己脸上的面纱缓缓揭了下来。

随着那张丑陋的脸全面呈现在众人面前,齐玉湮清楚地听见殿内一片吃惊抽气之声,殿内随即便安静下来,简直落针可闻。

见此情形,她心中暗自苦笑。看来自己这张脸,真是丑得惊天动地了。

半晌,才听到萧太后惊异的声音响了起来:“齐贵人,你怎么会是这模样?”

齐玉湮抬起头,看着萧太后脸上那掩饰不住的震惊之色,涩笑道:“嫔妾病了之后,面色一天比一天差,就变成这样了。”

萧太后似乎还是难以置信:“哀家看那画像上,齐贵人乃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而且上回静璃进宫来玩时,也说起齐贵人长得美貌异常吗?怎么生了一场病就变成如此了?”

齐玉湮听了萧太后的话,心中一怔。刘静璃在太后面前夸赞过自己的容貌吗?这时,她突然想起来,刘静璃的母亲便是郑皇后的亲姑姑,因而刘静璃与郑皇后之间也多有往来。看来,应该是刘静璃入宫之时,对太后说起了自己,这才惹了太后的注意,最终被选进了宫。

一想到这里,齐玉湮心里不禁暗道失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自己就不去钟家了。也不会被刘静璃瞧见,糊里糊涂将自己送进宫来。

可现在后悔也没有,看这情形,萧太后比自己还后悔呢。可自己已经入宫,再无转圜的余地了。眼下只能先做低姿态,惹太后怜悯,希望自己以后在宫里的日子会平静一些。想到这里,齐玉湮顿时作出一脸黯然神伤之色:“是啊,只能怪玉湮命苦,也不知道怎么生了一场病就变成如此模样。想必一会儿皇上来,见了玉湮,定会厌恶玉湮吧?”说着齐玉湮面上略带悲戚之色。

听了齐玉湮这么一说,又见她伤心难耐,萧太后也是长叹一声。李璟是她的独子,眼看就要到弱冠之年了,膝下却仍无一儿半女。

萧太后也明白,李璟并不喜欢自己那外甥女郑妁。可架不住亲姐姐相求,加之自己也确实疼爱郑妁,两年前便逼着李璟娶了郑妁。本以为成了亲,两人日久生情,关系慢慢也就好了。

没想到李璟与郑妁仿佛前世的冤家,怎么也过不得一块去,两年来,李璟连一步也没有踏进坤阳宫。而郑妁的醋意也是极大,宫里若有宫女想亲近李璟,无不被郑妁下狠手整治。好在李璟也没在宫里瞧上哪个女子,身边也没什么女人,郑妁慢慢也就消停了,倒也没闹出什么大风雨。

可是李璟毕竟是一国之君,身边不能老没有女人啊。最终萧太后也顾不上郑妁愿不愿意,亲自做主给李璟选妃,打算给儿子挑几个合心意的女子。可李璟似乎对这选妃之事并不热衷,在她的好说歹说之下,才同意让萧太后替他选四个妃嫔。

因为选进宫的嫔妃不多,所以在选的时候,萧太后也是费了一翻心思的,更不用说容貌,那可是特别看重的。男人嘛,哪个不喜欢美人?萧太后相信自己儿子也不例外。

选这齐玉湮时,萧太后也是听刘静璃说她长得极美,萧太后自己看了画像,也觉得此女应该长相不俗,这才选了她进宫来。可没想到见了真人,却是如此丑陋的容貌,这哪能入得了自家儿子的眼啊?想到这四个名额,就这般浪费了一个,萧太后心里那个悔恨啊!

可事到如今,不选也选了,那可是李璟亲自下的圣旨册封的嫔妃。人现在都进了宫来,还能有什么办法?只得让齐玉湮在宫里先调养,看能否恢复过来吧。想到这里,萧太后也安慰齐玉湮道:“别担心,哀家早就说过,皇帝的嫔妃,重德不重貌。而且齐贵人这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多调养一些时日,会慢慢好起来的。”

齐玉湮摆出一副泪眼盈盈模样,看着萧太后,哽咽道:“谢太后怜爱。”

萧太后又是一声轻叹,然后挥了挥手,说道:“你身子不舒服,就先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