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齐玉湮抬起手,重新拢上面纱,才往下座走去。

潘莠君看着齐玉湮走了过来,对她温婉的一笑,娇声唤道:“妹妹,快来姐姐这边坐下吧。”

看着潘莠君,齐玉湮的脚步微微一滞,然后对潘莠君行了一礼,淡淡笑了笑,便坐到了她的下座。前世齐玉湮的份位一直比潘莠君高,从未对她行礼,没想到这一世,自己居然还要对着自己的仇人行礼。可如果能换得齐家阖府安宁,不要说向潘莠君行礼,便就是向她下跪磕头又如何?这样一想,齐玉湮的心里便平静多了。

看到齐玉湮身旁的潘莠君,萧太后心里总算有些安慰。不管怎么说,这潘莠君还是没有选错的。此女不愧为京城第一美人,柳眉杏眼,樱唇雪肤,看了让人甚为心动。想必等自家儿子来了,见到如此美人,也会喜爱吧。

郑皇后看齐玉湮如此丑陋,便也就没将她再放到心上,可一瞥到坐在自己下座的潘莠君,眉头便锁了锁。

郑皇后的这些小动作,齐玉湮全看在了眼里。说起来,这郑妁虽然贵为皇后,可也算不上一个好命的女子。她嫁给李璟三年来,两人关系势同水火,而她偏偏又爱李璟爱得深。如此这般,要她对李璟的其他妃嫔看得顺眼,当然也就不可能了。

齐玉湮还记得前世的时候,自己得了宠,郑皇后也曾找过她几次麻烦。当时她怕别人说她恃宠生骄,也不敢跟李璟说,自己便默默地受了。直到有一次,郑皇后寻了个由头,罚她在烈日下跪了两个时辰,到最后她终于受不住晕倒在地,才被李璟知道。当天他便闯到坤阳宫里,不知道跟郑皇后说了些什么,反正此后她不用再去坤阳宫里请安,郑皇后再也没有来找过她麻烦,只是一年后她便郁郁而终。而因为郑皇后去世一事,萧太后还恼了李璟,后来便搬到了鹿山行宫独自居住,不肯回京。

如果郑皇后还和前世一样短命,那她也只有一年半可活了。想到这里,虽然郑皇后前世对自己诸多苛刻,齐玉湮也不想再与这个命不久矣的女子再计较些什么了。

刚坐下,又有宫婢进殿禀报,说是容华梁紫云,美人罗巧儿也到了。

萧太后便叫宫婢传了两人进来。

梁紫云今日穿了一身粉荷色折枝堆花长裙,头上一支桃花簪,显得整个人更是粉嫩娇美。

罗巧儿比齐玉湮小一岁,刚满十五,只见她上身穿了一件湖绿色的织绵百蝶上裳,下身是一件撒花百褶裙,十分灵动可爱。

两人手拉手,齐齐走到萧太后跟前,跪下行礼。

萧太后微笑着抬了抬手:“起来吧。”

待二女站起身来,萧太后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心中甚为满意。想着虽然挑齐玉湮时走了眼,但其余三个嫔妃倒真是个个貌美如花,各有千秋,自家儿子总会有一个喜欢吧。

与萧太后满脸喜色截然相反的是,郑皇后的面色却越来越青。

齐玉湮知道郑皇后的心思。她与李璟之间本就关系不好,现在又进来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妃嫔,以后她与皇帝之间的关系,怕是会越来越远了吧?

见时候差不多了,萧太后笑道:“估计皇帝差不多也快过来了,我们先去逸和殿等他吧。”

听说李璟就快来了,齐玉湮心一跳。抬眼看了看其他三人,潘莠君和梁紫云两人面目含春,满是期待的眼神,连年纪尚轻的罗巧儿的颊上似乎都染上了红。

看着此情景,齐玉湮心中一阵苦笑。这是四个新晋嫔妃进宫来,第一次面见皇帝。她们三人心里有些期许的,也是应该的。谁不希望自己能得了皇帝亲眼,从此便一飞冲天?只是这一世,不知道李璟又会看上谁呢?

第18章 面圣

宫宴设在仁寿宫东侧的逸和殿中。

齐玉湮跟在潘莠君身后走进殿中,看见殿里已经摆好的桌案。

在逸和殿里正中摆了三张桌案。萧太后坐在正中,郑皇后则坐在她的右边。而萧太后左边的位置,自然是留给皇帝李璟的。

下方摆了四张桌案,左右各两张。

按照位份高低,梁紫云和齐玉湮坐在左边,潘莠君与罗巧儿坐在右边。

在等待李璟之时,大家便坐在殿中闲谈。萧太后对大家甚为亲切,慢慢地,大家也就不再拘谨,随意摆谈起来。潘莠君见萧太后似乎很喜欢听一些宫外的稀奇之事,便将自己从别处听来的一些奇闻异事说给她听,将萧太后逗得甚为开心。

听着潘莠君娇柔的嗓音,齐玉湮突然想了她前世来到兰芜宫中,对自己说起家人惨死,暄儿被害时的情景,也是这个嗓音。齐玉湮突然感觉心里一阵不舒服,也不搭话,自己静静地坐在一边,仿佛置身世外。

突然,一声太监的高唱响了起来:“皇上驾到!”

听到太监的叫声,齐玉湮一怔,身子忍不住轻轻发抖。

他终于还是要来了。

看着众人纷纷下座,齐玉湮也赶紧起了身,随着众人行起礼来。听到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齐玉湮跪在殿中,身体伏地,将双手交叉起来,放在地上,额头轻轻地放在手背上。

很快,一阵男子的脚步声便走到了齐玉湮身前,没有像前世那般在她身前停留,便径直走到了萧太后座前。随后李璟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便在她耳畔响了起来:“儿臣见过母后。”

萧太后慈爱地看着儿子,含笑说道:“璟儿,你可来了。”

郑皇后对着李璟曲身一礼,说道:“臣妾见过皇上。”

李璟瞥了郑皇后一眼,疏然一笑,冷声说道:“皇后免礼。”也不再跟郑皇后多说,径直走到萧太后左侧的案前坐下。

看郑皇后站在原地,面色似乎有些尴尬,萧太后忙说道:“阿妁,你也坐下吧。”

“谢母后。”郑皇后勉强笑了笑,转身坐回了案前。

看着郑皇后的模样,萧太后在心里长叹一声。一个是自己的亲儿子,一个是自己的亲侄女,说起来身上都流着萧家的血,可为什么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像老鼠与猫似的,就是处不到一起呢?还好,现在有四个新嫔妃进了宫。这四人都是自己千挑万选的,虽然齐玉湮有些意外,但其他三名嫔妃可都算得上百里挑一的美人,儿子总会喜欢一个吧?

想到这里,萧太后便指着座下的四名女子,对着李璟笑道:“这些便是新入选的妃嫔,璟儿还都没有见过呢。”

李璟向座下扫了一眼,只看见四个女子伏在地上行着礼。他淡淡开了口:“大家都平身吧。”

齐玉湮等人忙谢了恩,起身坐回了自己的桌案旁。

萧太后笑道:“下面,几位嫔妃便按位份高低,一一上前面圣吧,让皇帝好好瞧瞧你们。”

“是。”四人齐声应道。

“梁容华,就从你开始吧。”萧太后说道。

“嫔妾遵旨。”梁紫云点了点头,然后慢慢起身,迈着莲步走到殿中央,对着李璟行了一礼,娇声说道:“嫔妾梁紫云,见过皇上。”

“梁容华。”李璟淡淡的笑了笑,说道:“好,朕记住你了,先回座吧。”

看见李璟对新进宫的梁紫云也不怎么上心,郑皇后因为自己被李璟冷落而原本有些发青的脸,一下便恢复了几分颜色。

梁紫云见李璟没多看自己一眼,眼中闪出掩不住的失望。她轻轻咬了咬唇,然后低头行了一礼,略带委屈地走了回来。

“潘嫔,该你了。”萧太后见梁紫云落了府,便叫了潘莠君。

萧太后话音刚落,潘莠君便盈盈立起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款款走了上来,对着李璟行了一礼,用娇得出水的嗓音说道:“嫔妾潘莠君见过皇上。”说完便微微抬起头,面带微笑,用自己如秋水般潋滟的眼眸盯着李璟。身为京城第一美人,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几分自信的。

李璟抬起眼,看了潘莠君一眼,点了点头,说道:“潘嫔啊,你也回去吧。”

见李璟对自己跟梁紫云一般的冷淡,潘莠君的笑容瞬间便僵硬起来。没想到,李璟看见她如此动人的容貌后,居然还无动于衷。她咬了咬牙,强忍住心里巨大的落差,对着李璟落落大方行了一礼,娇笑道:“谢皇上。”然后便轻轻退了下来。

“齐贵人。”萧太后看着齐玉湮,对她使了一个眼色。

听到萧太后的声音,齐玉湮呼吸瞬间乱了起来。前一世,见礼之前,李璟便对着她暗暗眉目传情,因此她见他时,便无甚紧张。这一世,自己顶着这样一张脸去见他,又会是怎样的呢?

齐玉湮慢慢站起身,拖着僵硬的身体,硬着头皮走到李璟跟前,对他行了一礼,说道:“嫔妾齐玉湮见过皇上。”

李璟看着齐玉湮面上蒙着纱巾,心中有些奇怪,便问道:“你为何要蒙面?”

齐玉湮低着头轻声应道:“嫔妾月前生病,面上肌肤黄黑,丑陋不堪,只得蒙了起来,以免惹陛下见了嫔妾的丑容,心中不快。”

李璟看了齐玉湮片刻,隐隐感觉此女的声音有些熟悉。

“抬起头来,看着朕。”李璟突然说道。

听了李璟的话,齐玉湮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抬起头,看着李璟,嘴里轻轻呼出一声:“皇上。”

看到齐玉湮的眼睛时,李璟心中莫名一跳。他觉得自己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可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将面纱摘下来,让朕看看。”他出了声。

听他这么一说,齐玉湮的身子微微一震。皇帝的话,她不敢不听,只得缓缓抬起手,将自己的面纱轻轻揭了下来。

李璟的双眼紧紧盯着齐玉湮。

面纱下面的,是一张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完全陌生的脸。肌肤果真如她所说,又黑又黄,甚为丑陋,可是看着她,却没有不舒服的感觉,那着熟悉的感觉还是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李璟又盯了她片刻,始终想不出为什么对她会有这样的感觉,只好轻轻一叹,说道:“你下去吧。”

“是。”齐玉湮行了一礼,准备将面纱戴回去。

这时,郑皇后的声音响了起来:“齐贵人,一会儿便开宴了,你还戴什么面纱呀?”只因为李璟对齐玉湮多说了几句话,她便对齐玉湮有了不满。又听到李璟轻声一叹,想必是在惋惜齐玉湮的容貌,她偏偏就要齐玉湮那张丑陋的脸现在他面前。

听到郑皇后的话,齐玉湮正在戴面纱的手,一下停在脸颊旁。顿了顿,她便将面纱摘了下来,叠起来放在袖中,对着郑皇后恭敬地说道:“回皇后娘娘,嫔妾不戴便是。”

看着齐玉湮那样丑陋的脸,郑皇后越看越觉得她碍眼,便皱了皱眉,说道:“看你这副丑陋的模样,真是让人心里不舒服。以后你便留在寝宫养病便是,不用每日来坤阳宫请安。省得本宫每日一早看见里便心情不好。”

听着郑皇后如此嫌弃自己,齐玉湮先是一愣,随即心中便大喜。不用去坤阳宫给皇后请安,自己便可以以养病为由,天天龟缩在昭纯宫内不出门,应该很快便会被人遗忘了吧?想到这里,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赶紧应道:“嫔妾谨遵皇后娘娘之命!”

听到郑皇后如此说话,实在有失一个皇后的风度,李璟眉锋便轻轻锁了起来。他抬起头,看着被郑皇后奚落的齐玉湮,却发现她似乎并不觉得难堪,反倒有些喜悦。李璟心里暗道,这齐贵人倒有些意思。

“下去吧。”郑皇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是。”齐玉湮赶紧应道。

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到李璟的目光像鹰隼一般尖锐,“唰”地向她刺了过来。她一怔,难道是自己太过喜形于色了?她心一慌,赶紧低下头走回了自己的座上。

“罗美人,快过来见过皇帝。”萧太后对着罗巧儿招了招手。因为罗巧儿年纪最小,萧太后心里对她便多了几分怜爱。

“是。”罗巧儿应了一声,便快步走上前,来到李璟面前,行了一礼:“嫔妾罗巧儿见过皇上。”说这话时,许是有些害羞,罗巧儿的声音怯怯的,还有些发抖,更显得娇弱惹人怜。

看着罗巧儿紧张的模样,李璟对着她温柔地笑了笑,说道:“好了,朕见到了,你也快回去吧。”

罗巧儿谢了恩,逃似的跑回了自己的案前。待她坐下,轻轻喘着气,两颊依然红扑扑的。

四个嫔妃面圣,只有罗巧儿被李璟温柔相待,大家心里都在揣测,是不是这罗巧儿得了皇帝的青眼?

齐玉湮偷偷地看了看潘莠君和梁紫云。只见她们两人眼中虽然透出失望之色,但面上都维持得体的笑容,而郑皇后的脸上,早已是毫不掩饰的黑云。

第19章 奇闻

四人都面圣完毕,宫宴便正式开始了。

宫女们鱼贯而入,将美酒佳肴摆在了案上。

齐玉湮看见自己的桌案上,摆着有桃花肉酥、金丝扇贝、文思豆腐羹、八宝鸭、杏香鸡柳。

其中金丝扇贝正是齐玉湮的最爱。前世在这宫里,她吃了可不少,这在冷宫呆了大半年,然后又重生,算起来,她很久没有吃到过御膳房做的金丝扇贝了。而且进宫以来,她一直忙着收拾,也没吃什么东西,现在确实也有些饿了。

好不容易等萧太后说完一堆套话,然后叫了开席,齐玉湮便迫不及待地拈起一只金丝扇贝,用乌木箸从扇贝里挑下贝肉,放在面前的白玉瓷碟中,正准备下嘴,突然听萧太后唤了自己一声:“齐贵人。”

齐玉湮忙抬起头,看着萧太后正含笑望着自己。她忙放下乌木箸,对着萧太后恭敬地说道:“太后,叫嫔妾可有事?”

萧太后指着她碟子里的扇贝肉,温言说道:“这扇贝可是发物。你身上有病,吃了这扇贝,只怕你的脸恐怕更不容易恢复,哀家觉得你还是不要吃比较好。”

齐玉湮这才发觉自己被美食迷昏了头,差点忘了自己正在装病,急忙点了点头,笑着应道:“太后说的是,嫔妾是不应该吃发物的。”

“那好,就让宫女将这扇贝撤下去吧。”萧太后说道。

“嗯。”齐玉湮含笑点了点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宫女将自己面前的金丝扇贝撤了下去。

看见自己最喜欢的金丝扇贝被撤走了,齐玉湮的食欲瞬间便减了几分,吃得也就不多了。其余三人因皇帝在场,不好放开吃,只浅浅尝尝了菜肴,便放了箸,低头不语。

萧太后见气氛有些沉闷,便对着潘莠君笑道:“潘嫔,你先前说的那些奇闻异事很是有趣,还有什么没有啊?说来听听,让大家逗个乐子。”

潘莠君听了萧太后的话,想着要趁机让李璟注意到自己,便打起精神,说起了大轩西部有个金人谷的事。这金人谷的事,齐玉湮也听说过,那里与大轩风俗不同,平时是妇人下地干活,而男子在家操持家事。

潘莠君一边说起金人谷的风俗,一边观察李璟的神色,见他对这些似乎没什么兴趣,她也就失了兴致,慢慢便停了口。

萧太后见潘莠君说完了,又问道:“潘嫔,还有什么吗?”

潘莠君勉强笑了笑,应道:“回太后,嫔妾暂时没有想到其他的异事了。”

萧太后有些失望,然后转过脸看着齐玉湮,问道:“齐贵人,你不是从南方回来的吗?南方可有什么奇异之事吗?”

齐玉湮没有想到萧太后直接点了自己的名,先是怔了一下。接下来心中又暗暗想到,如今自己这丑陋的模样,这辈子应该是无宠之人了,不可能再仰仗李璟。如果能讨了太后喜欢,以后在这宫里,至少还有个依靠。于是,她笑了笑,说道:“说起来,嫔妾倒还真听过一桩奇异之事。”

“哦?”萧太后一听又有奇事可听,瞬间便来了精神,说道:“那你赶紧说来听听。”

齐玉湮笑了笑,说道“嫔妾在眉阳时,听说眉阳附近的荣州府出了一桩异事。”

“什么异事?”萧太后问道。

齐玉湮说道:“听说这荣州府有个通判名唤张谊,此人面目白皙,丰神俊朗,容貌绝佳,是当地有名的美男子。某一日夜间,张谊在梦中时,有一鼻肥须多、面貌丑陋之人找到他,说是极喜欢他的脸,想要与他交换脸。张谊自然不肯,说人各有自己的容貌,哪能与别人换呢?那丑人很是失望,只得悻悻而去。次日晚上,那丑人又来到张谊梦中,要求张谊将脸换给他,张谊自然也没有答应。”

齐玉湮说话的时候,声音非常柔和,李璟觉得听起来很是亲切。加之她说的这事听起来似乎真有些怪异,他便也竖起耳朵听着她讲。

“可从此以后,那丑人每晚都入到张谊梦中来,央求与张谊换脸。终于有一天,张谊不厌其烦,敷衍这丑人道,你要有能力换走我这脸,你便拿去吧。那丑人听了后,面上大喜,连声道谢,便离开了。第二天早上,张谊起身洗漱,这时,与他同住一屋的同僚也醒了,看见张谊时便愣住了,质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屋里。张谊觉得奇怪,忙说道我是张谊啊,我和你不是一起住这屋吗。同僚听了张谊的话先是一愣,然后惊恐地大叫了一声,便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屋。”

“张谊见同屋之人行为如此怪异,一下便想到昨晚之梦,忙找了面镜子,照了一下。刚打了一眼,他便发出一声惨叫,比其同僚的叫声还可怕。原来镜子里映出的,并不是他自己那张熟悉的俊脸,而是梦中男子那丑陋的脸。他吓得将镜子摔碎了,喃喃自语道,他真的办到了,他真的换了我的脸。”

“正在这里,知州听说了此事,便派了人来拿这个他们认为假冒的张谊,谁知张谊大呼冤枉,将自己办过的公事一一说与大家听,竟然全部都对。知州又派人从张谊家中叫来他的妻子,他居然也能将张谊家中私密琐碎之事说得清楚清楚,大家终于信了他的话,他真是张谊,只是被人换了脸。”

“但张谊不甘心自己的俊脸变得如此丑陋,便想着把脸换回来。当晚,天一擦黑,他便上床歇息,等着那男子再入梦来,将两人的脸换回来,谁知,那男子从此再也没有出现了。不过,家人与同僚发现他除了脸与以前不同,其余之事并无区别,慢慢也就习惯这个丑陋的张谊了。”

说到这里,齐玉湮有些口渴,便停下了,端起手中的茶杯,准备饮茶润口。萧太后听得兴起,忙问道:“齐贵人,你快接着往下说啊,这张谊最后到底将脸换回来没有啊?”

齐玉湮呷了一口茶,笑了笑,又说道:“没有换回来。不过,听说那张谊从此倒发现自己多了一些异能。他的脸上可以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如左脸哭,右脸笑。他还可以两只手各执一笔同时书写,写出来的内容也不相同。细细读来,两篇文章都是辞藻华美,语意深远。可能是这脸原主人的一些能力,也随这脸带给了他,也算是那人拿走他那张俊美的面庞的报答吧。”

然后齐玉湮抬起头,笑意盈盈地看着萧太后,说道:“太后,嫔妾的故事便讲完了。”

萧太后似乎还有些意犹味尽:“这事是真的吗?”

齐玉湮笑笑说道:“嫔妾也不知道呢,嫔妾也只是听说的。”

“母后若想知道,那还不简单。”李璟笑了笑,说道:“啥时把这荣州通判唤到京城来,母后亲自去瞧瞧。”

“荣州这么远,以后再说吧。”萧太后摆了摆手,然后又望着齐玉湮说道:“对了,齐贵人,你说,真有这换脸之事吗?”

齐玉湮摇了摇头,说道:“嫔妾也不知,不过,嫔妾倒希望有这事呢。”这样就可以将自己的脸与人换掉,不怕李璟认出自己来。

李璟听到这里,深深盯了齐玉湮一眼,嘴角带着一些戏谑的笑意:“那倒是。若是这样的话,齐贵人第一件事怕是就找人将脸换了吧?”说到这里,李璟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元宵之夜在月老庙中遇见的那个女子的面容。若是能把齐玉湮的脸换成她的脸,多好。想到这里,李璟一惊,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作如此之想。

齐玉湮听到李璟说自己换脸之事,人有些发呆。这李璟怎么知道自己心里想着要换脸?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这么一想,她的心里便忐忑起来。

萧太后听了李璟的话,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说道:“皇帝,你可莫要取笑齐贵人,她也是病了才变成这模样的。没病之前,齐贵人也很是美貌呢。”

听到萧太后的话,齐玉湮才明白,李璟是在嘲笑自己貌丑,并不是看穿了自己,这才舒了一口气。

而李璟此时的心早就飞到了元宵之夜,一想到那女子偷偷将自己甩了,心中愤懑之气又涌了上来,便没了再继续下去的心情。他转过脸,对着萧太后说道:“母后,儿臣已经吃好了,殿里还有些政事要处理,儿臣就先告退了。”说着李璟便起了身,对着萧太后行了一礼,准备离开。

听了李璟的话,殿中的女人们皆是一愣。齐玉湮心中更是纳闷,前世举办这宫宴的时候,他可没有提前离开啊,后来宫宴完了,他便一直缠着自己,也没见他有什么要紧的事啊?难道这一世的事情有所不同了?

看着李璟要离开,萧太后便开口说道:“璟儿!今日四位嫔妃刚入宫,你看是让哪个宫点灯,还是唤一位妃嫔去乾阳宫呢?”

在大轩,皇帝宠幸嫔妃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皇帝去嫔妃的寝宫临幸,被选中的嫔妃宫门上便会挂上两盏花灯,俗称点灯。另一种是皇帝不想去嫔妃寝宫,被选中侍寝的嫔妃便会去乾阳宫。

萧太后问这话,意思很明白,就是叫李璟选一个嫔妃侍寝。因此,萧太后的话一说完,除了齐玉湮之外,其他三位嫔妃都面色微红地低下头,唯有郑皇后,在听到萧太后的话之后,脸色一青,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有些僵硬了。

李璟听了萧太后的话,怔了怔,瞥了一眼郑皇后,然后又往坐在座下的四个少女身上扫了一下。梁紫云、潘莠君和罗巧儿都一脸娇羞地低着头,只有齐玉湮正仰着脸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不经意间,便碰到了一起。

第20章 小仪

齐玉湮与李璟的目光对上的时候,感觉他那犀利的目光似乎要从自己眼睛里,直刺到自己心里。她心里一惊,然后赶紧低下头来。

李璟盯了齐玉湮半晌,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但也说不清她到底哪里不对劲。看她也如其他人一般,战战兢兢地低下头,他觉得自己刚刚的感觉,只是错觉而已,慢慢地将视线从齐玉湮身上移开。看了其他三位嫔妃后,他似乎有片刻犹豫,然后便对着萧太后说道:“那就让罗美人晚些时候到乾阳宫来吧。”

萧太后一听李璟终于选了人,心中甚为欢喜,忙点头笑道:“好,那你先去忙吧。可别等罗美人过来了,你的事情还没处理完。”

“是,母后。”李璟应了萧皇后一声,然后便匆匆离去。

李璟离开后,萧太后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转脸对着还在云雾里的罗巧儿说道:“罗美人,你就先回去沐浴更衣吧。”

“是。”罗巧儿一脸茫然起了身,被宫女带了出去。追在她身后的,是梁紫云和潘莠君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而郑皇后,在听到李璟点了罗巧儿的名字之后,面色一下便变得苍白,身子似乎都在颤抖。看到此景,齐玉湮心里一黯,有些替郑皇后感到难受。

齐玉湮伸出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她呆了呆。

若是洗净自己脸上的药膏,自己的脸色怕是会比郑皇后还要苍白吧?

在座的人中,除了郑皇后之外,齐玉湮是唯一的一个知道李璟和郑皇后之间秘密的人。

没有谁会想到,李璟和皇后郑妁成婚三年,皇帝居然直到今天还是个雏鸟,而前世,皇后到死都还是个处.女。

因为,李璟与郑皇后成婚三年以来,他从没有与郑皇后同过房。

这个秘密,齐玉湮是前世知道的。

在李璟与郑妁的大婚之夜,两人在因言语不和,在洞房里吵了起来,李璟负气而走,郑妁挂不住面子,就跑回了坤阳宫,谁也不服软。此后,两人见了面说不到两句便会斗上气来,哪还有心思同房?

前一世,在宫宴结束后,李璟便来到她的重华宫时,齐玉湮才发现皇帝居然是第一次。直到她被打入冷宫之前,她是他唯一拥有过的女人。而这一世,同样在宫宴上,他却点了另一个女子的名字。

一想到这里,齐玉湮觉得自己的心便一阵阵的抽痛。虽然这一世早就打定了主意,再不要与他有了牵扯,可一想到他会和别的女人,像前世与她一般的亲密,她还是觉得,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涌上了心头。

齐玉湮浑浑噩噩地回了昭纯宫,躺在榻上,却久久不能成眠。虽然她这一世自己的选择和前世不一样了,可她一想到此时,李璟正在和罗巧儿做着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她的心里还是堵得慌。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想到这里,眼泪从眼角悄然滑落。

偷偷哭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平静下来。她努力地说服自己,这一世自己已经在他和家人之间做出了选择,就应该明白,陪在他身边的女子,注定不会再是她了。

齐玉湮想到两年后,萧太后便会搬到鹿山行宫去,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自己到时便跟她一起走。这样,自己就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也不用像今夜这样黯然神伤。如今,自己就这样默默地呆在昭纯宫里,慢慢地挨过这两年吧。

次日清晨,梅香为齐玉湮梳头之时,看她两眼红肿,眼下发青,以为她昨夜换了床才没睡好,便叫竹韵去给齐玉湮抓点宁神助眠的药。

竹韵听梅香这么一说,过来给齐玉湮看了看,见她确实精神不济,便出了昭纯宫,去太医院拿药。

竹韵去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满面春风地回了昭纯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