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难受,是假的。毕竟她对他,前世的情意并无半分虚假。

如今,他招梁紫云侍寝,难道这就是他昨日所说的如自己所愿?自己不愿受宠,他便去宠别的女人?

想到这里,齐玉湮心底一片哀伤。鼻子一酸,眼泪便掉了下来。

看着齐玉湮伤心的模样,竹韵忙劝道:“贵人,你也别伤心了,只要你跟皇上服个软,皇上一定会消气的。”

齐玉湮摇了摇头,抬头望着竹韵,浅笑道:“我没事,这样,也挺好的。”

既然自己不想与他在一起,他为什么不能跟其他的女子在一起呢?他是皇帝,不可能为谁停留的。

竹韵见齐玉湮态度依然坚决,叹了一口气,也不多说了。

过了几日,又有消息传了来。

皇帝又招了嫔妃侍寝,这一次他宠幸的人,是潘莠君。

齐玉湮听见的时候,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她可以忍受李璟宠幸罗巧儿,甚至忍受他宠幸梁紫云,可就万万接受不了他宠幸潘莠君。

她无法忘记,前世潘莠君设计陷害自己与钟毓有染,害自己被废不说,她的父亲更害了自己全家,连自己视若生命的暄儿也未能幸免。虽然这一世的潘莠君,还未对她做过龌龊之事,但她心里对这个心肠歹毒的女子,仍然充满了深深的恨意。

可是,现在的她,对潘莠君受宠一事毫无说话的余地。年初所选的四个嫔妃,除了她,其余三人都已经受宠。在众人眼中,她只不过是一个不受皇帝喜爱的冷妃而已。

看着齐玉湮的面色苍白,身体轻轻颤抖。竹韵知她心中难受,便上前劝道:“贵人,虽然现在皇上的嫔妃中,只有你未能侍寝,但凭皇上对你的情意不会比她们少,只要你主动向皇上示好,皇上一定会…”

未等竹韵将话说完,齐玉湮便摇了摇头:“竹韵,我上次就说过,这样挺好的。”她转过脸来,看着竹韵,轻笑道:“我不是一直希望自己被皇上冷落吗,现在不是正合我意?”

“可是,贵人,没有皇上的宠爱,在宫里生活会很难的。”竹韵叹了一口气。

“还能有多难?”齐玉湮轻轻笑了起来:“更难的事情,我都难历过,现在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前世在那阴森潮冷的冷宫里,她一个人也不是过了大半年?她相信,没有什么日子会比冷宫的日子更让人难捱的。

“对了,皇上还晋封潘嫔为姬了。”竹韵又说道。

现在,自家的贵人既没有侍过寝,又没有晋过位份,在这宫中,委实有些尴尬。

齐玉湮对此似乎不太在意,对着竹韵浅笑道:“她晋位份便晋位份,干我何事?”

听她这么一说,竹韵呆了呆,没有说话。

“对了,竹韵。”齐玉湮又说道:“你去找花匠要些花来来,我想在院子里种种花。”

竹韵问道:“贵人现在还有心思种花呢?”

“种花与练字一样,都可休心养性。我反正闲来无事,种种花也好。”齐玉湮笑道。

“是,奴婢晚点便去找花匠。”竹韵只好应道。

齐玉湮点了点头,说道:“最好要些要开花的。”

“嗯。”竹韵点头应道。

宫里都知道齐玉湮病已好,容貌已经如常,她也不好以养病之名再窝在昭纯宫,便也每日去向郑皇后请安。

郑皇后生性嫉,见齐玉湮病好之后,长得花容月貌,心中甚是不喜。多几日,又见她似乎并不得李璟宠爱,一直未招她侍过寝,也就不怎么理睬她了,把满腹的心思都放在了另三个受过宠的嫔妃身上。

这样一来,齐玉湮日子也好过多了。每日去坤阳宫应个卯便离开,其余时候就只呆在昭纯宫里,养花弄草,弹琴绣花,日子倒也过得悠然。虽然偶尔听到李璟招其他三人侍寝之时,她心里还是会有些难受,可转念又想,自己如今这样也算求仁得仁了,慢慢也就想开了。

第38章 召见

这日,李璟处理完政事,刚回到乾阳殿,朱源便上前禀报道:“皇上,马平大人一早就过来了,想要求见皇上。”

李璟眸光一闪,急忙说道:“快传。”

“是。”朱源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未几,马平便进了殿来,对着李璟行礼道:“臣马平,参见皇上。”

“免礼。”李璟抬了抬手,便急忙问道:“朕让你打探的事情如何了?”

马平低头拱手说道:“关于齐贵人入宫之前的事,臣已经打听清楚了!齐贵人幼年便被齐将军夫妇送回眉阳老家,与幼弟一起陪伴齐老夫人。除了齐家人,并没有听说她在眉阳与其他外男有任何来往。她回京之后,在齐府中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在新年之时与父母兄弟去了淮阳侯府拜年。对了,臣还得知,淮阳侯家的五公子钟毓拜齐将军为师,经常出入齐府。”

听到这里,李璟眉头轻蹙:“这么说,她唯一可能经常接触的外男,便是钟家五郎钟毓?”

马平顿了一下,低头回答道:“回皇上,应是如此。臣还打听到今年元宵之夜,齐贵人本来与钟毓及其妹钟巧珍相约同游灯会,不曾想在去的路上,钟巧珍被马车惊吓摔倒受伤,钟毓因送她回府而中途离去,未能与齐贵人同游。后齐贵人独自来的灯会,才遇到皇上的。”

李璟听到这里,心里一闷。

心中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似乎一下都解开了。

原来无宵之夜她之所以出现在灯会上,是与钟毓相约。难怪她会去月老庙求姻缘,难怪她会偷偷甩掉自己,难怪她会故意扮丑不想与自己亲近。这一切都是因为,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人。

她的心里没有他。

想到这里,他的手在身下紧紧握成拳。

可自元宵之夜始,她便已经铬进了他的心底。难道自己就要这么放弃吗?他不甘心。

李璟紧锁双眉,沉吟了半晌,抬眼问道:“钟毓在宫中负责值守哪一片?”

马平回答道:“钟侍卫负责值守琼芳湖之南一片。”

“那不是正好在昭纯宫附近?”李璟说道。

马平点头道:“是,昭纯宫也在琼芳湖之南。”

“你回去传我的旨意,将钟毓调守青塘。”李璟说道。

皇宫里有三个湖,正中的是忆春湖,西南边的是琼芳湖,青塘比较小,在东北角,与昭纯宫相隔最是遥远。

“臣这就回去安排。”马平说道。

“好,你尽快回去将钟毓调走,从此刻开始,别再让他出现在昭纯宫周围。”李璟说道。

“是。”马平退了下去。

李璟转过头,走到书案边,看着桌上摆放着的一幅女子画像。画中人巧笑嫣然,千娇百媚,但那美丽的笑靥却并非为了自己所留。他心里突然起了一阵从未有过的挫败之感。

“常海。”他高声叫道。

常海赶紧走上前来,躬身问道:“皇上,何事?”

李璟顿了顿,装作心不在焉地问道:“嗯,那个,齐贵人,她这些日子,在,在做什么?”

常海回答道:“回皇上,据小人派去打探的人回报,齐贵人除了每日晨起向皇后娘娘请安,每日晚间到昭纯宫附近的花林里走走之外,便一直呆在宫里,没有再外出。”

李璟抬头:“哦?她在宫里做些什么?”

“回皇上的话,听说齐贵人每日在宫中就是种花弹琴,看书练字而已,除了罗小仪时不时去看看她,她与其他宫妃也无甚来往。”常海回答道。

“种花弹琴?看书练字?”李璟冷哼一声,咬着牙说道:“她的日子倒过得挺悠哉乐哉的啊。”

常海看李璟脸色不豫,也不敢接话。

李璟的眼睛紧紧盯着画像上的女子,心中一阵恼怒。自己为了她天天茶饭不思,她倒跟无事人一般,过得如此逍遥自在。

想到这里,李璟抬起头,对着常海冷声说道:“传朕的旨意,宣齐贵人今晚侍寝。”

常海一听,愣了愣,然后点头道:“是。”便叫朱源前去昭纯宫通传。

朱源到的时候,齐玉湮正在屋里看书。

听了朱源说明来意,她呆了半晌,半天才回了神,问道:“皇上要招我侍寝?”脸上目中,满是惊讶。

“是的。请齐贵人入夜后便准备沐浴更衣,下戌时便会有宫人来接贵人前往乾阳宫的。”朱源恭敬地回答道。

齐玉湮听了朱源的话,咬了咬唇,半晌才说道:“可是,这几日我不能侍寝。”

“为何?”朱源抬眉,一脸的讶异。

齐玉湮脸上微微泛红,说道:“我正在月事中,如何能侍寝?”

听了齐玉湮的话,朱源脸一红,赶紧低下头,低声回答道:“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回去禀报皇上。”说着朱源便退了下去。

待朱源走后,竹韵和梅香便迎了上来。

“贵人,皇上怎么想起叫你侍寝了?”梅香不解地问道。

“我不知道。”齐玉湮摇了摇头,脸上一脸的茫然。她不明白,李璟明明故意冷落自己了,怎么又会突然招自己侍寝。

竹韵却有些开心,笑着说道:“贵人,奴婢早就说过,皇上心里对你有意,他肯定放不下你的。跟你置了几天气,没气着你,他自己倒先忍不住了。”说完便咯咯笑了起来。

齐玉湮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不管李璟是想惩罚自己,还是真的对自己难以忘怀,他招她侍寝,对她来说,都不见得是好事。今天这一关虽然过了,但下一关,能过得了吗?

朱源回到乾阳殿,不敢直接跟皇帝说齐玉湮不能来侍寝之事,便走到常海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常海一听,愣了一下。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也发觉,李璟对齐玉湮有着特别的心思。他这次招齐玉湮侍寝,也应该与以前有些不同,不知道他今夜不能如愿招到美人,会不会发怒。

他慢慢走到皇帝身边,小心地笑了笑,说道:“皇上,今夜,齐贵人恐怕不能来侍寝。”

李璟一听,眉头一挑,问道:“为何?她敢抗旨?”

常海赶紧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是。”

“那她为何不能侍寝?”李璟问道。

常海面色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回皇上,齐贵人,身上…来…来月信了。”

李璟一听,愣了半晌。很快,常海便见他的耳根红了起来。

他虽然是皇帝,但此时却仍然是个青涩的少年。

李璟顿了半晌,才出了声:“那个,月事,一般多长时间?”

常海面色更加尴尬,说道:“这个小人真不知。”说着他看见殿外当值的宫女,便叫道:“彩屏,你进来。”

很快,一个十五六岁的宫女便进了殿来。

“彩屏,女子月事一般几日能干净?”常海问道。

听了这话,这个叫彩屏的小宫女先是一愣,接着面色一红,小声地说道:“回常公公,这事,并非每人都一样,有的人只需三四日,有的人却要七八日。”

“是这样啊。”常海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彩屏红着脸,退了下去。

“皇上,你看?”常海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璟原本泛红的脸色慢慢如了常。他沉吟了半晌,说道:“好,那朕便等她十日。十日后,看她还能有什么推托之词!”

五日后,齐玉湮的月事干净了。她怕李璟又招自己侍寝,心惊胆颤地过了两天,见李璟没来招自己侍寝,心又放了下来。

谁知又过了三日,朱源便来了昭纯宫,传李璟的旨意,让她侍寝。

李璟没派人招她的时候,她提心吊胆,这真的来招她了,她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怎么也躲不过去的。

入夜之后,便有宫女从乾阳宫过来,伺候齐玉湮洗浴。这些,前世她早已经历许多,进了汤室,她也坦然地让宫女们摆弄着她。

管事的宫女名唤秋霜,前世也曾服侍过齐玉湮多次,她也不陌生。

洗浴完毕,秋霜笑着问道:“贵人是此时便起身,还是再洗一会儿?”

“你们出去吧,我想再呆一会儿。”她回答道。

“是。”秋霜一脸恬静的笑容,说道:“时辰也不早了,贵人莫洗久了,让皇上久等。”

“嗯。”她点了点头。

秋霜便领着宫女出了汤室,将门掩了起来。

汤室里便剩了齐玉湮一人。

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再无别的声音。她将自己的身子全部浸在浮着清香花瓣的水中,感觉那温暖的水,将自己温柔的包围着,让她纷乱的心,也慢慢变得平静。

觉得差不多了,她便从浴桶起了身,也没叫人服侍,自己拭净了身子,然后将秋霜放在衣桁上的一身海棠红捻金丝妆花凤尾罗裙穿上。

这时,秋霜在门上轻轻叩了叩,问道:“不知贵人好了没有?”

“就好了。”齐玉湮应了一声,将腰带栓好,然后走到门前,推门出去。

秋霜等在门前,见齐玉湮已经穿好衣裳了,微微有些惊讶,但这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对常,对着她恭敬笑道:“下面奴婢服侍贵人去梳妆吧。”

齐玉湮点了点头,说道:“有劳秋霜姑姑。”

“奴婢份内之事,贵人勿需多礼。”秋霜一脸的微笑。

进了屋,齐玉湮坐在梳妆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脸的不知所措。

秋霜为她梳了一个流云髻,在髻上插了一支蝶恋花珠钗,然后又低下身,对着齐玉湮说道:“贵人,奴婢为你妆面吧?”

齐玉湮对着秋霜说道:“淡抹便可。”

“是。”秋霜行了一礼,然后便为齐玉湮著香粉,画黛眉,上燕脂,点唇脂。

妆面完毕,铜镜中映出一个娇艳明丽的美丽面庞。

秋霜望着铜镜中的女子,轻轻笑道:“贵人,可还满意?”

齐玉湮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神情微微有些恍惚,然后点了点头,对着秋霜说道:“很好。”

“仪辇已经等在昭纯宫外了,贵人还是早些过去吧。”秋霜又说道。

听到秋霜这么一说,齐玉湮心突然慌了起来。她胡乱地点着头,应了声:“好。”然后便站起身来,不小心,碰到了妆台上的香粉盒子,盒子摔下妆台,粉洒了一地。

她看着满地的香粉,人有些发懵。

“贵人先走吧,这里让宫女收拾便是。”说完,秋霜忙搀着她往宫外走去。时候不早了,不能再耽搁了。

前去侍寝,由乾阳宫的宫人服侍,是不能带自己的侍女前往的。梅香和竹韵心里虽然担心齐玉湮,也只能将她送到昭纯宫门前,看着她上了仪辇,往乾阳宫而去。

坐上了仪辇,越来越走近乾阳宫,齐玉湮的心也越来越慌。她不知道,今晚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第39章 乾阳

到了乾阳宫门前,仪辇便停了下来。

秋霜走到仪辇旁,低下身对着齐玉湮轻声说道:“齐贵人,到了。”

“好。”齐玉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下了辇。

“慢些,齐贵人。”秋霜忙伸出手,扶着她。

齐玉湮走下辇,抬头望着乾阳宫的大门。

虽然今生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她对乾阳宫的一草一木,都是了如指掌。她没想到,这一世,自己千避万躲,最终还是要踏进这里。

进了宫门,看着周遭熟悉的一切,只觉得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的。就这样,被秋霜半扶半拉地带到了李璟的寝殿之中。

皇帝此时并不在殿里,寝殿外除了门外立着两个服侍的宫人,再无他人。

见皇帝不在,秋霜对着一旁侍立着一个小太监问道:“皇上还没回来吗?”

小太监低头回答道:“皇上还在书室批折子。”

“哦。”秋霜点了点头,将齐玉湮扶进殿,送到床榻边坐下,低声说道:“请贵人在此等一下,皇上一会儿就来。”

“嗯。”齐玉湮应了一声。

“奴婢先出去了,就在外面伺候着。贵人若有事,叫奴婢一声便是。”秋霜说道。

“好。”齐玉湮点了点头。

秋霜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往殿门外走去。

现在入了冬,天气有些寒冷。寝殿之中虽然烧着地龙,但风从门边灌进来,还是有些冷。因为要侍寝,齐玉湮穿得并不多。秋霜出了殿,怕冷风吹进来凉着她,便将门掩了起来。

门一关,屋子里便暖和多了。虽然不觉得冷,但齐玉湮的身子还是微微有些颤抖。

她努力定下心神,抬头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他的寝殿,似乎和前世并无多大差别,只是少了些她的物事。

看着这屋子,她心里感慨万千。前世,她第一次将自己交给他,也是在这里。只是,当时她与李璟两情相悦,她是满心欢喜来到这里的。而这一世,她心里只想逃避他,而他对她的怒意未消。在目前这种情势下,她都不知道呆会他来了,她应该如何面对他。

坐在榻上,她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手指尖微微颤抖。此时的心情,是难以言说的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外面慢慢嘈杂起来,一阵脚步声慢慢到了殿前。

“奴婢见过皇上。”这是秋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