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殿下。”常海牵着李暄向外走去。

李璟一脸微笑地看着李暄蹦蹦跳跳地离去。

待李璟浴了身,钻进被子时,便感觉一个小小的,软软的身子便靠了过来。

“暄儿在等父皇吗?”李璟笑问。

“嗯。父皇不来,暄儿睡不着。”说着李暄把自己的双脚伸到父亲的两腿之间,冰冷的小手便钻进他的衣裳里,放在他的肚子上,冰得他浑身一惊。

“暄儿,把父皇当锡奴呢?”他笑骂。

李暄嘿嘿笑道:“锡奴哪有父皇暖和呢。”

闻了儿子的话,他一下便愣住了。

这话,听起来好熟悉。

那时他和她情浓。她畏寒,一到冬日便手脚冰凉。为了帮她暖身,他便用脚将她的双腿夹在中间,再让她把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取暖。

她一开始不愿,跟他说自己有锡奴可用。最后还是他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虽然那一下,真的很冰,但他知道,他和她,心里很暖。

他记得,自己当时对她说的便是:“锡奴哪有我暖和。”

想到这里,他的鼻子微微酸了起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她了。这些日子来,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她。她呢?可曾想过自己?

突然,他无可抑制地想要见到她,见到那个在记忆中巧笑嫣然的女子。

李璟将李暄往自己怀里紧紧一搂,问道:“父皇不在之时,德妃对你可好?”

“好。”李暄应道。

李璟微微放了心。

“可儿臣不喜欢德妃。”李暄说道。

“为何?”李璟一怔。

“她每回看见暄儿时,脸上虽然在笑,可暄儿看见她的眼睛不笑,很凶的。”

李璟心里一笑。小小年纪,倒学会察颜观色了。

不过,小孩子也是不会撒谎的,看来这潘莠君并非真心疼爱暄儿。

表情虽然可以装,但那眼神却是装不了。

李璟在儿子额头上轻轻吻了吻,然后便哄着他睡觉。

小孩子瞌睡大,李暄很快便睡着了。

将儿子哄睡着之后,李璟悄悄起了身。

常海见皇帝悄悄出了殿门,有些意外,忙问道:“皇上可是有事?”

“嗯。”他点头,“朕要出去一下。”

“皇上要去哪里?”常海说道,“小人去叫銮辇。”

李璟顿了顿,说道:“去兰芜宫。”

常海怔了怔,低头回答:“是。”

两盏茶的时间后,李璟便站在了兰芜宫前。

第50章 前世番外三

李璟看着这破败的宫门,斑驳的宫墙,怔忡了半晌。

这里便是她居住的地方。可是如今,却是那么的安静,听不见一丝声响。

他走近几步,贴近宫墙边,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声响,却什么也没听见。

突然,在天苍草原的时候,齐恕对他说过的话又响了起来:“皇上,如果你对玉湮还未断情,就请你这次回去以后,平心静气地听玉湮说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她说完,皇上再下决断也不迟。”

他心猛地一动。

他想要听她解释,他想听她怎么说她与钟毓的关系,他想听她说,她根本没有背叛他们的感情。

想到这里,他突然叫道:“找人来将宫门打开!”

“是!”常海应了声。然后伸手招过朱源,“叫给齐贵妃送饭的老嬷嬷过来开门!”

朱源点了点头,便跑开了。

没多时,一个赭色衣衫的老妪便跟着朱源走了回来。她战战兢兢地走到李璟面前,说道:“老奴见过皇上。”

“将宫门打开。”李璟说道。

“是!”老妪一就。然后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捅进了锁眼里,只听“咔嚓”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见门锁已开,几个宫人便走上前,用力一推。两扇沉重的大门便缓缓向着两边打开。

李璟顿了顿,然后缓缓迈开步子,走到宫门前,往里面望去。

里面一片黑暗,安静地犹如沉睡的阿鼻地狱。

“掌灯!”李璟叫道。

“是!”立刻有宫人提起灯笼走上前来。

李璟迫不及待的夺过一盏灯笼,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向着兰芜宫里走了进去。

她被关进这里九个多月了,他第一次来到这里。

一阵冷风吹过,除了宫殿年久失修发出的陈霉味,似乎还有隐隐血腥味。

刚从战场上归来的他,对血腥味特别的敏感。

他的眉头慢慢皱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从他心底升了起来。

“玉湮。”终于,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夜里,却那么的响亮。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玉湮。”他提高了声音。

回答他的,还是一片寂静。

他心里一慌,连声叫了起来:“玉湮!玉湮!”

“皇上,别叫了。齐废妃没在这里了。”那开门的老妪说道。

“她不在这里了?”他大吃一惊,转头盯着老妪,问道:“她去了哪里?”

“回皇上,老奴不知道。”老妪摇了摇头,说道:“半月前的一天,老奴来给齐废妃送饭时,突然便没见到她了。只是…”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身子似乎颤抖了几下。

“只是什么?”李璟脸色慢慢变得苍白,紧声问道。

老妪指了指不远处的地上,说道:“那里有两滩血。”说着手指向宫墙上指了指,说道,“墙上也有血!”

血?

哪来的血?

是她的血吗?

李璟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心底冒了出来,浸透了他身上每一寸肌肤。

李璟只觉得心中一阵无助和恐慌。

她不在这里了!

而这宫里的地上,有血!

她出了何事?

她如今在哪里?

“那齐贵人到底去了何处?”李璟颤抖着声音问道。

“老奴确实不知。”老妪说道:“老奴回去之后,将此事禀告给了宋尚宫。可宋尚宫也没说什么,只叫老奴别再管此事,老奴也就没再问了。”

“堂堂大轩皇宫之内,就莫名其妙地不见了一个人,也不闻不问?”李璟气得浑身发抖。

“皇上,这皇宫大内之中,莫名其妙不在了人,是常有的事,何况齐废妃只是一个被废黜的嫔妃,没有人去管她的。”老妪低头说道:“老奴能平安活得今日,已是万幸了。”

“被废了,也是朕的人!是朕儿子的母亲!”李璟急怒攻心,转头对着常海叫道:“让宋少莘来见我。”

很快,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便被带到李璟面前。

此人便是宋少莘,由潘莠君管理后宫之后,新提拔的尚宫。

“宋少湮,齐贵妃呢?”李璟一看见宋少莘,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听着李璟叫齐玉湮为贵妃,宋少莘愣了愣。

照理说,齐玉湮已被废,不应该再称她为贵妃了。如今皇帝这样叫她,是不是说明在他心里,始终还是当齐玉湮是她的贵妃。想到这里,又记起自己帮着潘莠君对齐玉湮做的那些事,宋少莘心一紧,低着头回答道:“回皇上,齐贵妃她,她已经,已经不在了。”

李璟一怔。

半晌,他才问道:“什么叫不在了?”

“就是,齐贵妃,她,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宋少莘因为害怕,语不成句。

不!在!人!世!了!

李璟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似乎就要栽在地上。虽然心里已经猜到了,但听到有人真的向他说出这个事实,他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皇上当心。”常海赶紧上前将他扶住。

此时,李璟脑袋里一片空白。他像个木偶一般,呆呆地立着,眼睛隐隐泪光闪动,已然说不出话来。

“皇上,你,你节哀啊!”常海的声音带了些哭音。

他缓了缓神,半晌问道:“她,她怎么走的?”

“回皇上,齐贵妃是得疫病薨逝的。”她答。

“得疫病的?”他冷冷说道,“那老妪跟朕说,她看见这地上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她一怔,顿了半晌没回答。

“得疫病死的,会在留几滩血吗?”他面色铁青,两只眼睛在灯笼的映衬下,更显得血红。

“回皇上,齐贵妃死时,奴婢不在,奴婢也,也只是听说的。”宋尚宫说道。

“你是尚宫都不知道,那朕要问谁?”李璟厉声道。

她支支吾吾半晌说不清。

他见宋少莘不说话,便大吼一声:“你说,朕该问谁!”

那吼声在深夜的宫殿之中,陡然出现,似乎响彻云宵。

“德妃娘娘!”宋少莘被吓得哭了起来,“皇上若想知道,便问德妃娘娘吧!”

“好,朕便去问那潘莠君,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完李璟转身便往宫门外走。

刚出宫,便有一个女子大叫着“皇上!”,想要扑了上来,却被侍卫拦住。

只见那女子大声哭喊着:“皇上,贵妃是冤枉的,她死得好惨,你要还她清白啊!你要为她报仇啊!”

听到这凄厉地呼号,李璟身子一颤。

“将她带过来!”他叫道。

“是!”很快便有羽卫军带着那女子过来。

他定睛一看,这女子正是齐玉湮的侍女,梅香。

“梅香,你知道玉湮的事?”他问。

她流泪点头:“那几日奴婢知道贵妃身子不好,趁着浣衣局的事做完了,便想来探望贵妃。奴婢像往常一样,准备爬树进到宫里去,没想到,奴婢刚上了树,便看见看到他们正在杀她。”说完,梅香跪着上前几步,抱住李璟的腿,大哭道:“皇上,贵妃是冤枉的!她死得惨啊,你要为她报仇啊!”

听了梅香的话,李璟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只有两行清泪从他眼中无声的坠落。

潘莠君本已经就寝,却听到李璟叫人来传自己。她以为他想通了,叫自己过来侍寝,心中大喜。赶紧起了身,换了件流光羽纱锦裙,梳了一个墨云髻,又精心妆扮了一翻,这才出了云台宫,坐着仪辇来了乾阳宫。

可宫人带她来的地方,却并非李璟的寝宫,而是云熙殿。

潘莠君心里有些纳闷,却还是走了进去。

一进殿,她便看见李璟站在殿侧的窗前,背对着自己抬头仰望着星空。

见此情形,她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妙。她定了定心神,然后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她将额头抵在地板上,半晌都未见李璟说话,便抬起头,轻声唤道:“皇上。”

顿了顿,听到李璟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起来吧。”

她心里一寒,慢慢站了起来。

他还是背对着自己没有说话。

半晌,她才开了口:“她,她,…”后面的话,却不知道如何说。

“她到底怎么了?”

李璟虽然背对着她,但她却清楚听见他牙齿被咬得咯咯直响。

她咬了咬牙,颤声说道:“回皇上,齐贵妃她得了疫症,殁了。”说完便哭了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臣妾已经歇下了,不知皇上叫臣妾过来,可有何事?”

“玉湮呢?”他突然淡淡地开了口。

那声音在空中飘浮着,像是从地底传出来的一般。

听了他的话,她心一紧。

他怎么问起了齐玉湮?他既然这么问,是不是他已经去过兰芜宫了,没有找到齐玉湮,所以他才会如此问的?

第51章 前世番外终章

“得了疫症?”李璟猛地转过身来,冷声说道:“为何每日去兰芜给她送吃食的老妪会说,头一日见她还好好的,第二天人便不见了,兰芜宫的地上、宫墙之上还有几滩血?你倒是跟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说到后面,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潘莠君被他这一吼,吓得浑身一颤,眼泪也忘了流。半晌,她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说道:“那血迹,是因为,因为齐贵妃得了疫症,自己难受,便,便撞墙而亡的,所以,墙上,地上,才,才会有血迹。”

“潘莠君!你还敢骗朕!”李璟猛冲到她跟前,一把将她的手腕抓了起来,死死握住,冷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犯了欺君之罪了!”

走近了,潘莠君这才看清,李璟的面色是黑的发青,双眼血红,她吓了一跳,“臣妾,不知,不知皇上为何如此说?臣妾,臣妾句句属实,没有欺君。”

李璟闻言,大怒,狠狠将潘莠君掼倒在地,指着她吼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以为你做的那些恶事,你不说,便没人会说吗?”

潘莠君面色白了白,却仍然嘴硬道:“臣妾,真,真没有欺骗皇上。”

“没骗朕?”他咬着牙,“潘莠君,你好狠!你居然敢如此对她!你知不知道,连朕从来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哪怕是她被朕捉到与他人有私情,朕也只杀了那男人,也没有动她一下。可你,你倒好!”

说到这里,李璟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声音也带了些哽:“潘莠君,你知不知道,她的手,是朕放在怀里暖了六年的,你竟敢,你竟敢…”

你竟敢,砍下她的手。

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他觉得连说出口都太残忍的事情,而这个女人居然实实在在做在了她身上。

此时,他已经满面泪水。

他无法想像,他所珍爱的女人,竟然会被人如此对待。他也未想到,潘莠君居然比蛇蝎更狠毒。

“皇上!”潘莠君扑到李璟的脚下,抱着李璟的腿,痛哭道:“皇上,你别听人胡说,齐贵妃真是自己撞墙自尽的!臣妾没有害她!”

“撞墙自尽?”李璟大吼一声,“是!她是撞墙自尽!可在她自尽之前,你对她都做了些什么?”

一想到她生前所受的那些苦,他便心如刀割。一阵恨意从心底冲了上来。

他提起脚,狠狠踢了潘莠君一脚,正中她胸口,将她踢了开来。

潘莠君捂着胸,忍着剧痛,大叫道:“皇上,你别听人挑拨!臣妾,臣妾冤枉啊!”说着她便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