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看到元宝扳着一张小脸坐在床头。
“娘，你身上好臭。”
小鬼大清早就送给她一句很不客气的问候，桂儿听在耳中，却感动的几乎热泪盈眶。这还是几天里他第一次主动和她打招呼。
即使离开了鹿鸣城，元宝还是尽量躲着她。只是船上的空间不如筥炉堂那么宽阔，难免有打照面的时候，她百般讨好受了惊吓的儿子，奈何原本乖巧的元宝却突然转了性子，对她的谄媚一概爱理不理，叫她十分伤心。
此时此景，桂儿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象往常一样捏住他的脸颊，可是这一次元宝微一偏头就躲了过去，还很不给面子的说道：“不准再捏我的脸。”
“儿子…”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桂儿愣了好久，直到元宝两颊微红的别开脸，含含糊糊的咕哝道：“我…我不是故意躲着你的，只是…只是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明明看着你为了保护我被那么多人欺负，我却只能躲起来。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快一点长大，想跟青晖叔叔白洛阿姨学武功，所以…那个，所以…”
桂儿的嘴越张越大，几乎能塞进一个大包子。
她发现，她的儿子说话的时候用的自称是“我”，而不是“元宝”；他在叫她的时候说的是“你”，不再是“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男孩的眼中已经有了一种沉默坚毅的眼色，不得不说，这孩子拉长脸的样子真的很像他…
桂儿突然很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
元宝脸一沉，后半句“所以”就没有说出来，撇了撇嘴，站起身就想离开。
“乖儿子别走。”桂儿急忙一手将他捞进怀里，肆无忌惮的揉着他的头发，低声笑道：“娘好高兴，元宝长大了！不过呢，就算儿子你有朝一日练成了武功天下第一，在娘眼里，都是需要保护的小孩子。无论什么时候，娘都会站在你前面的，所以…不要太为难自己了好不好？”
起初元宝还在她怀里扭动挣扎着，到了最后，小小的身躯终于放弃了抵抗，顺从的伏在她怀中，半晌才别别扭扭的“嗯”了一声。
桂儿与元宝一番嬉闹，只觉得心情大好，一边洗漱一边笑问道：“儿子，前两天都跟黑面神似的，怎么今天这么主动坦白？”
元宝坐在床上玩着她随身携带的匕首，闻言抬头，答道：“美人叔叔说，因为我一直不理你，所以你很不开心，昨晚喝酒喝得吐了他一身。”
桂儿手里的布巾差点掉回水盆里。
元宝继续说道：“我想，不能因为我和你的事情连累了美人叔叔，所以就来跟你说清楚。你以后别喝那么多啦，美人叔叔对你蛮不错的，你却这样回报他，哎…”他似是而非的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不过别担心，我已经替你道过歉了，我说你会帮他洗那件脏衣服的。”
桂儿回过头惊诧的望着儿子，这小子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这说话的口气，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看来那一晚受的刺激，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不过，她昨晚真的有喝得如此失态吗？她怔怔的回想着，却只记得听苏嬴讲起凰引图的往事，讲着讲着，她想到了韩烬，想到了星罗公主，忍不住心痛如绞…可是后来呢？
后来的事真的想不起来了，只模糊的记得似乎做了什么美好的梦，以至于一觉睡到了天亮…
如果真的如元宝所说吐了苏嬴一身…她的脸都黑了。
元宝伸出手在她脸前晃了晃：“娘，你又睡着了吗？我一直想问你呢，这把刀是不是爹爹送你的？”
桂儿顿时惊醒过来，脸色复杂的看着元宝手里把玩的匕首，销金吞口，黑鲨刀鞘，正是当初韩烬送给她的护身匕首。
那一夜舍弃了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却独独忘了将这把刀留下，可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把刀，她才能撑到苏嬴赶来…桂儿心里百感交集，勉勉强强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有儿子，以后不要叫他爹爹了。”
元宝向来是个敏感的孩子，自从那天桂儿匆匆离家开始，便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此后也一直未见桂儿提起韩烬，眼下听到她这样说，急忙小心翼翼的放下了匕首，上前拽了拽她的裙子：“娘，他…韩叔叔是不是惹你伤心了？”
桂儿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咬着唇：“咱们别提他了好么？”
“好，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提他。”元宝十分善解人意又有些紧张的握紧小拳头，好像怕她会一下子转身走掉似的，“你喜欢说谁？我们换个人说。”
桂儿强自按捺心神，伸出手指弹了弹他的额头：“不如说说你最近跟白洛青晖学了些什么？”
一说到学武，元宝立刻两眼放光，正准备好好汇报一番，谁知才起了个头，房门就被推开了，一个淡漠低沉的声音说道：“元宝，《广雅篇》若是背完了，青晖今日可以教你空明拳的起式了。”
元宝一听这话，顿时欢呼了一声，再也顾不上和桂儿闲话，匆匆道别便出了门去。
苏嬴轻轻合上房门，屋子里有一瞬间的沉默，随后便听桂儿道：“谢谢你。”
“为何？”
“元宝终于跟我和好了。”桂儿叹道，“这次的事情，我真怕他会记一辈子，不肯原谅我。”
苏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他会记一辈子，可他从来就没有责怪过你。”
这话的语气虽不热络，却让桂儿十分感动，正要说话，苏嬴却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一件东西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桂儿不禁奇道：“是什么？”
“你昨天喝了很多酒，吐了我一身，元宝说你要替我洗衣服。”他波澜不惊的说了一句，桂儿不由自主的伸手接过了那件外袍，一股怪异的酸味夹杂着酒味扑鼻而来，顿时让她目瞪口呆。
他…他居然把小孩子的话当真了？
但她实在不敢问他昨晚的详情，只好支支吾吾的抱着衣服去开门，苏嬴跟在她身后，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道：“先吃饭吧，已经中午了。”
桂儿早就觉得饥肠辘辘，想必是昨晚全吐完了，急忙接口答了一声“好”，刚推开门，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奇怪的颤音，眼前一个黑点破空而至，她下意识的朝门后一躲，已被紧随其后的苏嬴拉到了身侧，探头看时，只见一支黑色短尾羽箭牢牢的钉在了门板上。
下一瞬，数十支羽箭接连射来，甲板上也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苏嬴脸色一沉，手掌一拂，门板应声而合。四周一片夺夺之声。
“你待在这里不要出来。”
他只留下这一句话，身影一闪，消失在门外。
桂儿望着又一次紧闭的屋门，几次三番伸出手，却都收了回来。有白洛青晖在，元宝一定会很安全，这次不明所以的突然袭击，也不知道是冲着谁来的。让她不能不想到对凰引图势在必得的百里淼和韩烬，想到那天晚上朱雀的话…她不能离开，他们会赶尽杀绝…
这船上任何一个人的武功都比她高，若是只凭勇气贸然冲出去，也许反倒要拖累苏嬴。
这样想着，她沉住气从床上拿起了方才元宝把玩的匕首，紧紧握在掌中。然后在桌边坐了下来，怀里还抱着苏嬴那件外袍。
可刚坐下不久，耳边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她全身一紧，连忙回头，赫然见到一个陌生高挑的女子正站在床背后的阴影中。
桂儿顿时大惊失色，她也算耳聪目明之人，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个女子使用了什么方法，又是从哪里进来的。
她一下站了起来，后背紧贴着桌角，凝神戒备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可那个陌生的女子却朝她笑了笑，声音颇为温柔：“桂儿，你还认得我么？”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调——虽然样貌完全不同，年龄也不对，桂儿却记得很清楚——
因为在韩烬出现之前，在她平淡的乏善可陈的生活里，这个声音的主人是给过她最多帮助和友善的人！
“贾…贾大娘？”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忍不住唤出了声。
第十三章 不忍归（一）
桂儿再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无声无息出出现在房中的陌生女子，竟然有着和贾大娘一模一样的声音。
山村中的往事还历历在目，她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处处不便，若不是有贾大娘的照顾，元宝不会长的这样健康，她也不会过的如此安逸。本以为大娘只是一个独居山村多年的普通寡妇，却没想到…
其中缘由，桂儿只一念便已想清楚，顿时只觉得一颗心凉透，却还是不死心的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看模样不过三十出头的“贾大娘“笑了一声，伸手在脸上一拂，一张脸立刻变作了熟悉的容貌，慈眉善目，足有四五十岁年纪，只有脑后乌发和挺直的身板依旧未变。
当她的手再次拂过，精巧的面具已从脸上除去，笑容温和：“桂儿，我知道你一定记得我的。“顿了顿又道，“不过从今往后，你可以叫我，玄武。”
青龙，朱雀，玄武…桂儿呼吸一滞，不由冷笑：“果然…你也是他的手下。”
“你是说宗主么？”玄武在她面前坐下，看着她的目光始终很平和，“桂儿，你是不是对宗主有些误会？这三年来，我遵照他的吩咐留在你身边，他一再嘱咐我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你，帮助你，让你和元宝可以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桂儿，我从没有见过宗主对一个人那么好，他真的对你…”
“不要再说了。”桂儿涩声打断她，“他从那么久以前就开始监视我，居然还说是为我好？”
“桂儿，宗主并不是在监视你，他只是在保护你。”
“住口。”她低喝道，“既然那些灭门仇杀青梅竹马指腹为婚全都是假的，就连我的丈夫都是假的，我凭什么还相信你们？你若再不离开，别怪我…别怪我不顾往日情分！”
玄武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却不松口：“青梅竹马没有假，宗主也想与你结成姻缘，只是上天没有给他机会。他对你的心意从年少至今都未曾变过，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她轻叹一声：“桂儿，他的心…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桂儿只觉得心中似有千万根尖针攒刺，韩烬温柔的笑容和那一夜与百里淼相拥的身影在眼前交替出现，挥之不去。她用力的咬着唇，勉强镇定下来，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你…别说了！不要再说了！否则我…”
玄武静静的望着她手中出鞘的匕首，柔声道：“桂儿，你随我回去好不好？给他一个机会，听听他的解释。你不能就这样弃他不顾，这些日子他每一天都在找你，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桂儿，这么多年，我可曾害过你们母子？”
“桂儿，看在大娘的份上，回去见他一面…”
熟悉的声音，慈祥柔和的语气，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个祥和的小村中，比邻而居，岁月静好。
玄武就这样慢慢的朝桂儿走去，眼看就要触碰到她的手腕，正在发怔的桂儿却突然退了一步，手中的匕首迅速的朝前刺去。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不想见他！”
她说话的时候虽然还带着颤音，眼神却已变得坚定，直视着眼前的陌生女子：“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贾大娘是桂儿的恩人，可是现在的你对我来说，只是敌人！”
玄武眼神一变，旋身避过那一刺，沉声道：“桂儿…”
“你们无非是要凰引图，别把我当成傻瓜！”桂儿大吼一声，匕首从右手交到左手，一击横削，下手十分凌厉。玄武见她的模样，知道劝说已经没有用，眼色一冷，五指成爪，竟要劈空去夺取桂儿手中的刀柄：
“好，既然你不在乎宗主的心意，我也不再多说，桂儿，往事如刀剑剧毒，切莫后悔！”
桂儿一时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见她动作，便以为必有后继杀式，急忙变招自保，谁知玄武的袖口中突然爆出五道寒光，竟是一件钢爪形状的异形武器，指尖尖细如刀，瞬间让她的手指长了三寸，桂儿猝不及防，袖子立刻被划开了一个口子。
桂儿不知道自己究竟受伤没有，来不及朝地下细看，只觉得掌心冰凉，多了一件东西。
而玄武也没有再攻上来的意思，站在了三步开外，注视着她。
桂儿干脆扯下半幅残袖，低头一看，手掌中是一个鲜红欲滴的玉石小瓶，细颈大肚，花纹精美，显然不是中原物件。
正是在方才那一爪的空隙，玄武用极快的手法塞进了她的手中。
“这是忘忧蛊的解药。”玄武的声音依旧温和，眼中却已带上了某种寒洌清冷，“你不回去，我不勉强你，宗主也不忍勉强你。五年来，你为这蛊虫所苦，如今，我就把这解药给你。”
“有些事，你只有想起来，才会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我不会骗你，用不用，看你自己。”
桂儿呆呆的望着手中的红色玉瓶。
这就是忘忧蛊的解药？那么多人求之而不得，传说中只有苗疆十万大山里才有的忘忧蛊解药？
如此轻易，如此简单，就在她的掌心里…
那些残缺的记忆，那些纠缠她的梦境，那些谜一样的过往，就此可以解脱么？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究竟爱过什么人，究竟谁可以信任…这是多么大的诱惑，她日日为此而苦，可是只要打开这个瓶子，就可以把知不得求不得的苦统统抛掉！
她盯着玉瓶，终于，鬼使神差的拔开盖子…
玄武始终静静的看着她，眼中的怜悯之色却渐渐浓重。
可是桂儿还来不及将瓶中的解药倒出，一道黑影却直射进来，不偏不倚的正中她的手腕，劲力拿捏的十分精准，刚刚好能让她的手松开，却不伤分毫。
而黑影也已势尽而落，竟是一支折去了箭头的短尾羽箭。
就在玉瓶落下之际，一人已飞身而入，接住尚未掉落在地的瓶子，看也不看便甩手扔出船舱，瞬间没入滚滚江水，无影无踪。
“告诉韩烬，我不相信他 。”
来人一袭白衣，风姿绰约，正是苏嬴。
桂儿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心，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玄武却神色一冷：“原来阁下就是潜龙谷的苏三公子。”
苏嬴不予回答，只是道：“你的人不是我们的对手，你是想自己离开，还是要我请你离开？”
玄武看了一眼桂儿，眼中神色莫测，道：“不必劳烦三公子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等一等。“苏嬴一眼看到她手上套着的异性武器，神色一动，问道，“你可认识李念？”
“不认识。”玄武的眉眼毫无波澜。
“你的名字可叫芸娘？”
“我的名字叫做玄武。”
答完这句，玄武不再逗留，身形一闪，竟生生消失在角落里。苏嬴上前查看，才发现她背后的船舱木板不知何时已被药物侵蚀出一个可供人穿过的洞口，因为是在背光处，舱后又是向来无人的储藏间，光线昏暗，因此她方才才会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房中。
看来对方早就对这艘船了如指掌，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船舱中的桂儿。
苏嬴转过身，却见身后的女子依旧呆呆的站着，不由皱了皱眉，上前抓起她的手，将她微弯的手指一根一根蜷起，淡淡道：“不用担心，解药我会替你找来。但你不能冒险。”
“那如果…找不到呢？”
她低低问道。
“不会的。”苏嬴的回答很简单，目光却几度变幻，终至沉寂。
——如果找不到，就留在我身边，过去想要而不得的，如今都给你。
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尽管他很想让她知道。可他向来不会说让女孩子心醉的甜言蜜语，心中所念，只是微一犹豫便留在了心里。但是，他想，她会看到的吧，往后的日子里，他的决心。
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也以对方突如其来的撤退告终，除了偷袭之人中伤了数人，双方都没有太大的损失。当天夜里，苏嬴便吩咐青晖弃舟登岸，与早就接到消息赶来的潜龙谷弟子汇合，分成几拨人马改走陆路，自己则带着桂儿和白洛另换了一艘船，无声无息的重新驶入江中。
桂儿也因此真正见识到了江湖三大家族之首的实力，几乎每一个重要的城镇都能找到潜龙谷的人，这些人身份不同，长相各异，平时散布于市井，彼此之间毫无关联，各自过着平凡人的生活，可一旦有所召集，立刻就能从四面八方赶来，行动隐秘迅速，令人叹服。
几个月前，桂儿曾经听到元宝满怀好奇的偷偷问百里垚：“妖怪叔叔，美人叔叔家是做什么的？看起来很有钱。”
百里垚当时笑嘻嘻的回答道：“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想知道却查不到的事，就可以花钱向他们家买，总之，他们全家老少都是无良奸商。”
当时她想不通的话如今才终于明白，若有那么多的人为潜龙谷搜集情报，得来的消息又怎么没有人愿意花大价钱来买？而与此同时，那个大名鼎鼎却又神秘莫测的潜龙谷，又掌握了多少人的秘密，结了多少仇家，惹了多少祸端？
荣耀和声名之下，必有鲜血印渍，必有生命湮灭。
在那种地方长大的人，一定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经历和磨难吧？
瞬间不知为何，当她看着身边这个容貌美过女子，却又冷淡得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三公子时，一种微妙难言的情绪，慢慢的笼罩了心间。
第十三章 不忍归（二）
第五天的时候，苏嬴带着桂儿和白洛在一处荒僻的渡口靠岸。
岸上的树林里早已经有潜龙谷的人等候，苏嬴让桂儿和元宝坐进随行的马车，自己则和白洛骑马在前，一路走的都是荒郊野岭，也不知要去向何方。
元宝从马车的侧窗中望出去，满眼羡慕，似是而非的低叹道：“哎…什么时候我也能骑马就好了。”说完却一阵沉默，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那时候韩烬许诺教他骑马一事，小脸上满是肃穆，只是呆呆的望着窗外的马队。
桂儿见他沉默，略一沉吟，伸出手刮了刮他的脸：“元宝，你太小啦，骑不了马，下回娘找头驴给你骑骑怎么样？”
“不要。”元宝嫌弃的摇了摇头，露出了一脸“让我骑驴不如杀了我”的表情，桂儿释然的笑了笑，继续逗他：“不喜欢驴，牛也行啊，那时候你不是一直羡慕隔壁张大爷的孙子骑着牛下田吗？”
“不要不要！”元宝显然对自己曾经的童言无忌感到十分羞恼，干脆两手塞住耳朵不再理会桂儿，桂儿呵呵一笑，伸手抱过他，正要说些别的话让他不再纠结于骑马一事，车子却突然停了下来，门上的帘子微微揭开一角，苏嬴的声音传了进来：“元宝，想不想骑马？”
也不知堵上耳朵的元宝怎么就能把这句话听清楚的，苏嬴话音刚落，他就立刻把手一放，答了一声“要”，飞快的从桂儿的怀里跳了出去。
一只修长的手揽住他的腰将他单手抱起，随后车帘放下，马车再次行驶起来。
因为周围安静，越发显得元宝的笑声愉悦，桂儿忍不住撩起车帘看出去，只见十步开外的小路上，元宝正坐在苏嬴身前。她虽然看不到儿子的脸，却能想象他此刻兴奋的双眼发光的模样。而苏嬴则一手固定着元宝的小身子，一手牵住缰绳，马行的速度不算慢，可他的姿势却很稳定，风吹起背后乌黑的发梢，月白色的衣袂出尘飘逸。
桂儿望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怔怔，竟忘了将帘子放下。
不知这样看了多久，马上的人似乎有了感应，遥遥回过头看了她一样，桂儿慌忙转开眼睛，苏嬴却已转过身，低头在元宝耳边说了几句话。
元宝立刻从他身前探出头来，回头冲着桂儿做了个鬼脸，顺带龇牙咧嘴的一笑，还没等她回过神，小小的身躯已经攀上了苏嬴的手臂，稳稳的站了起来。
马背颠簸起伏，桂儿眼见儿子做这么危险的动作，忍不住低呼一声，可元宝却随即轻轻一纵，竟然从苏嬴的马背上跳了出去。
他这一跳，方向拿捏的十分准确，身侧正是白洛的马，白洛伸手轻轻一揽，元宝便端端正正的坐在了她的身前。
小男孩回头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让桂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正要出言喝斥一声“臭小子”，眼前却闪过一抹浅白衣影，马蹄声轻响，苏嬴已调转马头，回到了车边。
他看着她，低声道：“陌陌，上来。”
桂儿望着他伸过来的手，半晌，才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苏嬴用力一拉，桂儿足尖趁势在车辕上借力，轻轻一纵便坐在了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