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切质问都在看到她身上血淋淋的弧刀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他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只是听凭本能——出手阻止朱雀…将随身携带了十五年的白玉箫扔下悬崖…想也不想的抱住她跳下深渊。

不过因为不能看着她又一次在眼前消失。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常常会看着那个拥有他和她共同血缘的孩子陷入沉思,假如五年前初见时便知道结果,那时候的自己还会不会对她视为不见,拒之千里?

他想,自己终究还是遭到报应了。

崖底果然有个水潭。

西南地区毗邻雪域高山,又常年湿润,树木茂密,因此山中多泉水,再加上这两日连续下雨,从高处汇聚落下的大小瀑布不下千条,落在潭中水珠飞溅,也看不出究竟有多深。幸好方才借着崖上的长藤缓了一缓,否则桂儿若还是昏迷,这一下直接入水,恐怕根本无法换气呼吸。

等到苏嬴返回来接了她下到崖底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了微微亮色,缠绵一夜的雨也终于停了。

意识到了安全,桂儿才觉得浑身上下再没有一点力气,脚下一软,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

“陌陌。”苏嬴俯□道,“坚持一下,处理完伤口再休息。”

她无力挣扎,只低低道:“好累…让我先睡会儿…”

他蹙起眉头,看着仍然插在她肩头的弧刀,她先前已经流了太多血,如今血行不足,身体已到了极限,可是这把刀若不及时拔出来,肩膀四周血脉阻塞,一旦坏死,整个左手就废了。

他抱着她慢慢朝一处空地走去,边走边道:“陌陌,你想不想见元宝?”

听到元宝的名字,她终于打起了一点精神,勉强一笑道:“你…你把他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把他带来枭阳了。”他抱着她坐下,背靠着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然后轻轻揽着她的头,让她的脸靠在自己的怀里,继续说道,“在王城寿阳附近住了一位父亲的至交好友,是位不世出的奇人,我将元宝寄放在那里,等我们离开这里之后一起去看他,好不好?”

他用这么轻柔的语气来哄她,还是第一次。

桂儿神智模糊,靠在他肩头“嗯“了一声,问道:“元宝他…他有没有生我的气?”

生气?元宝自然很生气,那一天当他知道自己的娘亲竟然一言不发就将他丢下之后,瞪着圆圆的眼睛,气的一天一夜关在屋子里没有吃饭。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伤心大哭,甚至气急败坏的跑出去寻找,为此白洛还在屋子外面守了一夜,结果第二天他却默默的打开屋门,睁着熬得通红的一双眼睛,淡淡的说道:“算了,她是大人,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了。”说着便一声不吭的跟着青晖去练剑了。

那时候,他远远的看着那个孩子发着狠的拼命挥剑,突然觉得,他们是如此相像。

明明心里在意的要命,嘴上却怎么也不肯说。

明明心里很难过,却要欲盖弥彰,以为天下人都不知道。

血缘的羁绊,永远无法割舍。

说着一只手扶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慢慢的握住弧刀的刀柄,伏在她耳边继续说道:“元宝已经学会了两套剑法,《论语》也能背下来了。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等你看到他,让他练剑给你看…”

热气呵在她的耳畔,她的眼睛又快闭上,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嗯”。

她的意识逐渐远去,在他怀中呢喃着不知名的胡话,另一只手却死死的攒着他背上的衣裳。他搂着她,一遍遍的低语道:“陌陌,没事了,有我在…没事了。”

直到她的身子渐渐停止颤抖,彻底昏死过去。

身边不远处燃着一堆火,柴火爆裂发出噼啪轻响,空气里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植物清香。她突然想起上次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醒过来,篝火边坐着的人是面目狰狞的青龙,正拿着一把杀人的刀切肉。

她微微的抬了抬脖子,火堆边没有人。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试着抬手,左半边身子却酸软无力。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痛太撕心裂肺,此刻竟然没觉得多疼。伤口被包扎好了,用的是苏嬴那件料子上乘的白衣。

不远处响起哗哗的水声,她吸了口气,用右手撑住半边身子慢慢坐了起来,靠在树干上。

她定了定神,这才抬起头。苏嬴正半蹲在她身前,满把湿漉漉的黑发垂在一侧的肩膀上,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袍子,虽然整齐干净,质料却和之前的白衣有着天壤之别,襟口微敞着,未干的水珠一路从脖子淌进衣襟。

这模样当真十分诱人,不过桂儿此刻想的却是,这身衣服到底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她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之前被朱雀扯得破破烂烂沾满血迹的衣裳早已经不知所踪,换了一身粗布的素色长袍,东西不算精致,但和他身上一样整齐干净。

她下意识的抓住领口,可转念一想两人连儿子都生了,介意也未免矫情,便改口道:“还好,谢谢你。”

客气的语气让他皱眉,却还是指了指她的脚边:“饿了先吃点东西。”想了想又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还是先喝点水。”

桂儿回头看到脚边一个打开的包袱,里面整齐的摆着白面馒头和肉干,甚至还有一只当地人用来乘辣酱的小陶罐,包袱边放着一只牛皮水囊。

她有些错愕:“你…你从哪里变出来这些的?”

苏嬴正拿起水囊,听到她问,便道:“我本想去砚山峡谷找那些尸身上有没有可用的伤药,正看到星罗公主的人在清理战场,就抢了一匹马,到最近的村子里换了些衣服和食物。”见她错愕的表情带了些迷糊,他的唇角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她点点头,又左右看了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苏嬴道:“你如今伤口未愈,不宜颠簸行走,我们先留在这里。

她疑惑:“这里?”

他点头:“这里地形奇特,谷中有许多水流冲出的岩洞可以藏身。我去砚山峡谷的时候已经想办法通知了念一和白洛,不出五天,他们应该可以找到这里,等念一替你看过了伤,我们再离开。”

他说的很是从容淡定,短短一天之内,好像把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了。桂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发愣。

苏嬴将水囊放进她手里:“喝点水,趁天还没黑,我帮你换药。”

直到狰狞的伤口出现在眼前,桂儿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朱雀下手有多狠。弧刀的刀刃是弯的,刺入血肉后再拔出来,那种成倍的痛可想而知。她看着自己腿上那道丑陋的伤疤,可怕记忆顿时涌上心头。明明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疼了,明明苏嬴上药的手分外轻柔小心,可是在平安的此刻,在所有勇气和坚忍都消失的此刻,她只觉得眼眶一沉,泪水便一颗一颗的落下来。

苏嬴愣了愣,抬起头:“疼?”

她抿着唇摇了摇头。

他有些紧张,扶着她的肩膀:“伤药是从麟王的士兵身上拿到的,不是太好。我已给你服下念一的九转还魂丹,应该不会有大碍。外伤需要好好调理,不会有后遗症的,你放心,如果有疤的话我也一定想办法…”

平时不多话的人,如今却在想方设法的安慰她,桂儿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抬起手擦了擦眼睛,低声道:“我没想过自己还能活下来,其实我很怕死。”

他一愣,轻轻抿唇:“没有人不怕。”

她看着他:“那你呢?那个时候…你难道不怕?”——为什么回来找我?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愿意陪我跳下来?

苏嬴沉默着,轻轻的替她的伤口涂上药,又细心的裹好。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突然伸手将她搂进怀中。

那是个有些强势的拥抱,他的手插进她的青丝中,扣着她的后脑,一手环着她的肩膀,彼此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他想说“对不起”。

五年前的那一晚,她抓着他的手请求他留下来,可他没有,却从此以后再也找不到她。

这五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当他看着那个身上流着他一半血液的孩子看着白洛送来的精致点心和玩具,那一副垂涎欲滴却又隐忍不动的表情时,总是心头绞紧,隐隐作疼。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太多,仅仅一句“对不起”是不够的,他只能希望着,能用此后长长的一生来补偿她。

半晌,他才说道:“陌陌,等接了元宝,和我一起回潜龙谷。”

她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啊”了一声。

“去见大哥和二哥。”他轻轻的抚着她的长发,“大哥有一双儿女,小女儿和元宝差不多大,他们一定会玩的很好。然后去见见我师父…”

“不要!”怀中女子低叫一声,突兀的推开了他。

他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臂,眯起了眼睛看她。桂儿舔了舔嘴唇,结结巴巴道:“你带元宝去就好了,我…我就算了,我不跟你一起去。”

苏嬴皱眉:“你是我的妻子。”

“可是我…你…”她急急的想着辩解的话,“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的神色一黯,语气有些急:“没有休书没有和离,你还活着,怎么能算是过去?”

“那月锦容呢?”她冲口而出,喘了口气道,“在蒙渠的时候,在砚山峡谷的时候,我都看见了。我知道她为你牺牲了很多,这五年里都是她陪在你身边的,她可以为了你背叛师门,你也为了替她挡箭不惜受伤。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我…”

她的话未说完,嘴唇就被堵上了。

这个吻并不粗暴,只是为了不让她说出接下去的话。但那一瞬轻柔的触感显然让苏嬴不愿意就这样的放开,他轻轻的吮了吮她的唇瓣,随即加深了唇齿的力度,柔软的舌尖遇到她紧闭的齿列,也不勉强,温柔的舔过去,小心翼翼。

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这样亲吻过她。

他总是很冷淡,即使是她百般耍赖,好不容易索取得来的亲吻,也十分克制,点到即止,绝不放肆,更没有怜惜和沉溺。

可是此刻,他的耐心和动作之间的诱哄意味,却让她浑身僵硬。

但是她很快恢复了神志,一把推开他,想要挪开身子,不想牵动伤口,动作一滞,到底还是没法挣开他的手臂,只得用双手抵着他的胸口,隔开一段距离。

他抵着她的额头,低低说道:“韩烬的箭很快,如果我躲开,锦容就必死无疑,如果我救她,则还有余力避过要害,两个人都能活下来。我只是做了在当时来说最好的选择,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那样做。”

“取得麟王的信任是南山君的主意,因为麟王身边有幽燕夫人相陪,南山君建议随行带着女眷会更方便接近。”

“锦容的心意我一直明白,但不是每一个对我好的人我都必须要给予同等的回报。这世上唯有这一件事,是不可以勉强的。”

“陌陌,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不要再离开了。”

他一件事一件事的耐心解释着,淡淡的口吻,却有十足的说服力。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沉默了,半晌才道:“苏嬴,你值得更好的女子。”

“对我来说,你已经足够好。”

低哑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她的眼角顿时又酸涩起来。若她还是多年前那个明媚的红衣少女,一定会因为这句久候不得的承诺而不顾一切的搂着他放声大哭,可如今,她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五年时光的隔阂,是不是一句话就可以跨过?

她不知道。

番外西风独自凉 韩烬篇

我被允许见到圣女,是在十岁那一年。

即使身为位高权重的青阳坛长老之子,也要通过六大祭坛的试炼,才能有资格站进入主殿陪伴朱衣圣女,而这样的资格,整个朱衣门中不到十人。

父亲很为我骄傲,那一晚,他亲手替我包扎试炼时留下的伤,一字一字说道:“夜棠,你是好孩子。你要记住,我让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没有意义的。”

我刚出生的时候父母就死于两寨仇杀,若没有大祭司焦重,我不会有今天。所以我愿意听他的每一句话,我点头:“是的,父亲。”

我见到她时,她正在总坛的莲花池边和一只幼虎玩耍。只有六岁的小姑娘,穿一件红衣裳,益发显得粉雕玉琢。她正把一只胖胖的手指塞进幼虎口中,猛兽天性,见了肉就一口咬下,她顿时吃痛的低叫了一声,

我正要上去帮忙,这个看似乖巧,雪团子一样的小姑娘突然飞起一脚,将那只畜生踢得打了几个滚,然后嘟着嘴看着手指上一圈红红的伤痕,忍了半天,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坏蛋…你欺负我…我再也不和你玩了,呜呜呜…我要把你炖成老虎汤…”

她哭的旁若无人,我走上前把手里的帕子递过去:“别哭,哭了不好看。”

她倏然的收起眼泪,大眼睛盈盈的望着我:“你,是谁?”

“我叫韩烬。”我在她面前蹲下,用手里的帕子替她擦眼泪,“你可以叫我夜棠。”

“那个夜?哪个棠?”

“夜晚的夜,海棠的棠。”

“好奇怪的名字。”她咧着缺了颗牙的小嘴,笑的很得意:“我叫归陌,不过你不能叫我的名字,你只能叫我圣女。”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别人一样叫她“圣女”。

归陌的母亲,前一代的圣女,一直被关在山崖的另一边,听大祭司们说她已经疯了,再不能担当重任,所以圣女一职才会落在只有六岁的归陌身上。

还听说,前一代圣女是因为被中原人引诱私奔,又被无情的抛弃,才会疯掉的。

父亲私下里告诉我,那个中原人之所以会来到苗疆,会勾引圣女,是为了得到北溟朱衣门最宝贵的圣物——凰引图。

这就是父亲让我接近归陌的目的。

——凰引图的秘密,只有每一代的圣女才会知道。

归陌十二岁正式戴上圣女玉冠的时候,我十六岁,那年开始就有许多年纪相仿的女弟子向我示好,苗疆少女大胆热情,不拘礼教。我起初也因为好奇和冲动与她们周旋,但没几次就觉得烦腻,女子无非如此,莺莺燕燕的纠缠,无趣得很。

归陌看在眼里,便让我教她骑马,我得以脱身,整日陪着她在山里溜达。她喜欢穿红衣服,也喜欢骑红马,整个人红艳艳得就像一面旗子,在我眼前飘来飘去。她大声的笑着说:“夜棠,我们两个比赛,你若是追不上我,我就把你脱光了绑在屋子里,让寨子里的姐姐们来参观!”

为了不让那些热情的姑娘占便宜,我只好每次都赢她。

久而久之我终于明白,比赛十次只能赢五次,剩下五次要输给她,输了以后再找好玩的东西哄一哄,她心里一高兴,就不会把我丢给那些姑娘了。

其实我也知道,她不会真的那么做,她舍不得。我是她唯一的玩伴,只有我肯陪着她玩那些普通孩子的游戏。大祭司们对她很严格,而她唯一的亲人——那位被她亲身父亲利用又无情抛弃的前代圣女,对她只有从那个男人身上转嫁而来的恨。

“你是傻瓜吗?不知道疼?”没见过比她更倔的姑娘。

可是她却把头埋在我的肩上,一句话也不说,好半天,我感觉到肩上的衣服一片冰凉的濡湿,顿时愣住了。

“夜棠,我讨厌做圣女…”

她已不像儿时哭的那样肆意,可一声声的哽咽,却伴着冰凉的泪水,在我胸口的地方晕出一片陌生的滚烫。

我抚着她的长发,低声道:“没事,你还有我呢。我做你的亲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有想过凰引图,没想过父亲,这还是第一次。

我想,我于她,终究是和别人不同的。这个认知,让人十分高兴。

但是且兰的血脉终是需要传承,即使她再不愿意,也必须有一个夫婿。大祭司们开始为她物色合适的人选,看着各种画像和卷宗在各位祭司的手中传递,我实在觉得烦躁,隐隐的不悦。直到父亲将我叫进房里,他看着我的眼睛,问道:“夜棠,你想不想娶圣女?”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一瞬间剧烈而莽撞,张口结舌。父亲也没有多问,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青梅竹马,焉能无情?我懂。”

我觉得脸上有点烫,低下头:“父亲,这是不被允许的。”教规有令,圣女不能下嫁给教徒,即使我想,也没有这样的资格。

父亲却说:“我说可以,就是可以。如果她不是圣女,你为什么不能娶她?”

不是圣女?我看着父亲若有所思的脸,他眼中有着深沉算计的光芒。

就是在那一天,我知道了父亲暗中筹谋已久的计划,以及他许诺给我的未来。

“夜棠,只要拿到了凰引图,她这一辈子,都是你的。”

一辈子,多么诱人。

那一晚,我的梦里全是一个红衣纷飞笑容明媚的姑娘,她骑着马朝我奔来,远远的喊着:“夜棠,你愿不愿意娶我?我要跟着你一辈子!”

离陌陌十七岁生日还有几个月的时候,大祭司们终于替她选定了夫婿。据说是中原武林一个声名显赫的世家公子,正巧在南疆遇险,被大祭司们所救。获救的条件就是成为陌陌的丈夫。

即使明白父亲和他的同党只是想利用那个人的身份来为即将到来的动乱做挡箭牌,我的心里还是很不高兴。她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不管真假,我都已经开始讨厌那个人。

叫做苏嬴的世家公子到来那一天,大祭司们派了白莲坛的护法月锦容带领一众弟子迎接,我随父亲等在总坛的大殿上。人还没到,便听到一众女弟子们按捺不住的窃窃私语。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苏嬴。

见到他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仙子”这个词,也是可以用来形容男人的。

他的五官长得很完美,却不阴柔,更难得的是周身淡如月华的气质,明明拒人于千里之外,顾盼之间却又吸引着人想要靠近——那是整个南疆都不可能有的风姿卓绝的男子。我清晰的看到那些带着他走进大殿的女弟子爱慕不舍的眼光,就连一向清高的月锦容都是其中之一。

他很特别,我皱了皱眉,更加不喜欢这个人。

因为我了解陌陌。

果然,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抬起手想要去摸他的脸,呆呆的说:“你…真好看。”

苏嬴转头避开她的触摸,漂亮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厌恶和抗拒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那一刻我很想冲上去揍他,可是没有来得及,陌陌已经拉着他的袖子转过身去,吃吃笑着,满脸红晕:“你叫什么名字?你会骑马吗?我带你去后山玩吧…”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才发现手心里已经被指尖狠狠的掐出了红痕。

我讨厌苏嬴。我知道,那叫做,嫉妒。

婚礼之前,陌陌和苏嬴有很多时间相处。但该死的,他根本不在乎。

陌陌要和他比赛骑马,他答应了,却无心于此,任她一个人拼了命的策马狂奔,只有我不放心的跟在她身后,就怕她脾气一上来,宁可摔断脖子也不肯停下来;

陌陌邀他一起去看盛开的杜鹃,他也答应了,却只是一个人倚在树干上望着天空一言不发,完全不看在花海中旋舞如飞的女子,就好像她不存在一般;

陌陌把自己十七年里听过的所有有趣的事情讲给他听,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陌陌为了逗他开心,不顾危险去采摘稀有的七彩兰花,几乎摔成重伤;陌陌为了他的冷淡而哭,却又在一转眼之间,笑眯眯的说道:“嬴哥哥,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她很喜欢他,喜欢到不惜放低自己的身段,不惜压抑自己的天性,亦步亦趋的讨好他,为他的一点点温柔对待而欢呼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