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她奇怪她怎么不在工作时间过来。

“是的,晚上我和浚伟约了一起吃饭,你也来吧,顺道拿合约给我行吗?”

“啊?”这头的苏易怔了一下,几乎呆足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浚伟”,原来就是我们的于大帅于浚伟。

有没有搞错?这小子不过就请人家Copy了一份文件,就不顾自己的模特女朋友,和人家相约吃饭?

她在心里超级不耻地鄙视着某人的水性杨花,黎总裁的秘书小姐又开口了:“苏经理晚上有空吗?”

“呃……那就晚上吧。”她应承下来。

两人把晚饭的地点选在Vivian的咖啡厅里,刚好苏易答应了Vivian要过去拿门店钥匙。

于浚伟和秘书小姐早她一步到达Venus。等苏易下了班赶到时,他们已坐在角落的位置上,窃窃私语地不知在说些什么,一边说还一边时不时咯咯笑着,突然间,苏易同情起于浚伟那位所谓的新女友。

可怜的小女孩,怎么会搭上这么匹到处放电水性杨花的种马?

她忍不住摇头,刚好被于浚伟的脸一扬起看到了。

于大帅立即扬了扬手,招呼她过去:“醋桶醋桶,这儿!”

随即,苏易扬勾出一抹职业式的微笑,朝秘书小姐点头:“周秘书你好,我把合同带来了。”

坐到他们旁边的坐椅上,她把合约从包包里拿出来,公事公办地交给秘书小姐。

于浚伟在一旁笑起来:“我说苏易,你这脑袋是怎么了?连老同学都不记得了。”

“什么?”

“周诺啊,”他朝秘书小姐呶呶嘴,那眼神似乎在责备某人的健忘,“刚刚诺诺还在说呢,本来早就想和你打旧招呼了,结果你好像完全没认出人家似的。你都忘了我们大学迎新晚会上那个很有古典美的女主持人了吗?”

他这一说苏易才突地想起似乎是有那么一回事,立即转过脸看向那位秘书小姐。她也正看着她,富有古典美感的鼻子和嘴巴隐隐约约和记忆中的某张脸叠合。

这下苏易突然想起那日在黎家大宅,第一眼见到她时,似乎也有那么点熟悉的感觉滑过。不过因为当时的心情,她也没太注意。

“怎么样,现在想起来了吧?”秘书小姐眨眨眼,“我是周诺呀,迎新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呢。本来前几次就想和你打招呼了,不过你好像都没把我给认出来,我就不好意思自讨没趣了。”

周诺的笑容很诚恳,声音很热情,相比之下苏易的健忘就好像显得有些过分了。

于是她立即点头赔礼,不管这张脸和记忆中的“旧识”到底重叠了几分:“是是,我记起来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咱也四五年没见面了,一时半刻没认出人来很正常啦。”周诺一脸毫不介意的坦然样,朝她摆摆手,“不过你那天骂黎千金真是骂得很好呢,害我在旁边都想鼓掌了。”

她就像看了一场劲道很够的戏似的,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平时也受不了她那千金架子,那天看她嘴歪成那样,真是让人痛快。”

周诺边说边笑,惹得于浚伟很好奇:“什么黎千金?”

“秘密。”她朝他眨眨眼。

苏易在一旁笑了,也附和周诺对于浚伟说:“是啊,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秘密。”

“神经兮兮。”于浚伟不满地扫她们一眼,随后招来旁边的服务员,“算了不要再扯了,诺诺一定饿了吧。”

他自服务员手上接过Menu,亲密的称呼雷得苏易几乎鸡皮疙瘩掉满地。

诺诺?见鬼的,和他认识这么久相亲相爱这么久,苏易也不见他叫过她一声“易易”。果然交情不是论年数的。

“你们聊吧,我就不掺合了。”她努力压制住对某人的不耻,笑着面对周诺,“朋友在那边,我过去和她聊聊,就不打扰你们了。”

“不一起吃饭吗?”

“没关系,我到朋友那桌吃也一样。”

反正合约也送到了,再呆在这听他们“诺诺”来“伟伟”去有什么意思?她可不想当一颗不发光的电灯泡。更何况于浚伟根本就没开口挽留,明显有异性就没了人性。

Venus最角落的某个靠窗座位上,Vivian坐着,红唇在今日的灯光下略显苍白。

从苏易的角度看过去,Vivian无论从座位还是坐姿甚至是抽烟的样子微笑的弧度,看上去都给人一种感觉——她坐在这里,而且也将一直在这里,等某个人到来。

只是当若有所思的Vivian看到她,立即就摁熄了燃到一半的香烟,姣美的唇瓣勾起,紧接着,又是她一贯的调侃音调:“这感觉真是奇怪呢,我怎么感觉这是两女争一男的戏码?3P?”

说着,凤眼还很顺便地扫了眼那边的于浚伟。

“神经病!”苏易忍不住对她翻白眼,“那种没有贞操观的男人,你可别把我的幸福和他扯到一起。”

诺诺?天,想想她都鸡皮疙瘩掉满地。

“我好像闻到一股酸味。”Vivian吸了吸鼻子。

“神经啊你?”

她哈哈地笑了,似乎逗苏易逗得很开心。

“我说姐姐,你今天脸色看上去这么不好,心情却这么好,怎么,受到什么冰火两重天的刺激了?”

“哪能有什么刺激啊?成天坐在这咖啡厅里。”Vivian说,表情淡淡的,不过语气里丝毫听不出她对她的宝贝咖啡厅有什么意见。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对这家咖啡厅完全没意见,否则Vivian不会甫毕业什么都不干就直接开这么一家咖啡厅。一千多个日子以来,她几乎有百分八十的时间呆在这里,坐在落地窗前的那个角落,望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头。

于浚伟经常说:“你看Vivian那个样子,她像不像是在等某个人?”

其实以Vivian的自身条件,她根本无需等待任何人。可事实就像刚才走过来时想的一样,苏易也经常觉得她像是在等着某个人,某个她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男子。

有时候吧,苏易想她一定也有自身的故事。就像米兰昆德拉说的那样,如果我们相遇得早,彼时彼此的生命乐章都才刚开始,那么我们可以共谱未来许多许多的路程。

只是苏易和Vivian在大学时期才相识,同悲同喜再多也不过七年。所以她曾经发生过什么,Vivian从未主动提起,她也就无从得知。

就像于浚伟从来不会逼问她的过去,苏易想人人都有秘密。人与人之间像这样保持适可而止的距离是好的,即可产生美,又不妨碍交际。

也许这样的宽容就是一个人逐渐成熟的开始。

Venus的小妹很乖巧地送上一杯摩卡,这是苏易每次来Venus的必喝饮品。她心满意足地拿起杯子啜了口,又叫小妹送上一块提拉米苏。

而对面的Vivian喝的不是咖啡,保养得极好的英国瓷杯里,袅袅白烟伴着红茶的香气升起。

“要试一下这杯吗?新产品,推出第一天就卖了一百多杯。”

“真的?”苏易感兴趣地拿过杯子喝了口,阿萨姆红茶超级赞的味道立即布满整个口腔。

说真的,虽然这个女人置自己的一切优良条件于不顾,无视聪明的脑袋、艳丽的面孔、高挑有致的身材以及足以摆平一切男人女人的情商,整天把自己扔到这些饮品的研调里,惹得苏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她调出来的饮品真是一等一的好。

“如果你肯把放在这间咖啡厅的心思拿到商场上,我保证你早就比我有出息。”好喝归好喝,苏易还是把自己一向的看法提出来。

Vivian笑了笑:“人各有志嘛。还说我呢,如果你肯把放在工作上的心思拿出一点儿放到于大帅哥身上,我保证你随时都能荣登于氏老板娘的宝座。”

苏易很无语地横Vivian一眼,而刚好在这时,不远处那桌就传来周诺的笑声。

这位长得很古典的美女笑起来可真够现代化的,苏易转过脸去,就见于浚伟在和她说着什么,惹得周美人笑个不停。

“真够骚包的,你说都有女朋友的人了,怎么还能看到美女就放电?”她不屑地对Vivian说。

“骚包也得有条件呀,要不是于公子长得人模人样的,那些看上去一点儿也不骚包的美女哪能净往他怀里钻?”

“长得帅就要这样?”

“要不然你以为呢?天物启能暴殄?”

“我可不这么认为。”苏易冷哼一声。

Vivian不以为意地笑了:“得了,酸葡萄心理。”

如果要再继续谈下去,那些侃过一百遍的老掉牙台词又得搬出来,所以她懒得再和苏易继续这个话题,撇撇手,重新抽出一支香烟点燃。

然而不出一分钟,Vivian这副懒散的表情在看向大门时就停止了,神秘兮兮地对苏易勾起一抹笑,径自继续起方才那话题:“不过嘛,长得帅的人也未必就要骚包,还是有从一而终的。”

“谁?”苏易转过脸,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Venus的大门处走进一对男女,男子身材颀长五官突兀,女子穿戴时髦,全身上下挂着诸多时尚元素,活像本瑞丽杂志。只不过仔细一看——咦,那不是黎玉珊吗?

真他娘的冤家路窄!

苏易没好气地瞪了眼笑得灿烂的Vivian:“笑什么?怎么,想迎上去热烈欢迎?”

“没有啊,”Vivian笑眯眯地收回目光,“只是突然发现世界上还有不骚包的帅哥,内心欣慰而已。”

“而那帅哥刚好就被黎千金那极品女给逮着了。”

“可不是?你看几次见到那男的都是陪着黎玉珊,从不见他身边有其他女人出现。”

“哼。”苏易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见那一男一女往这边走过来,稍稍把脸转往墙壁那面。

现在是在Vivian安静又有情调的咖啡厅里,她可不想再一次乱没气质地和某人表演泼妇骂街。

而显然“某人”并不是这么想的。即使苏易已经把脸侧过去了,但以黎千金对自家“姐姐”化成灰也认得的厌恶程度,这本时尚杂志还是很快认出了苏易,皮笑肉不笑地走到她身边:“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年轻有为的‘苏’经理呀。”

你看,这世上总是有这种人,一开口就让人想扬起手摔过去。

苏易不耐烦地转过脸,想用最轻最少的语言教育她公众场合切勿喧哗,谁知旁边已有一道声音先传来——“我时间很紧。”

正是黎玉珊身边的男士。就听他在黎千金开金口后这样说。语气很淡,但眉宇间已有不耐烦。

难得呀,真难得。无数次置身于两个女人的纷争,无数次冷漠地视而不见。这一次,这位爷终于难得地开口制止了。当然,效果那是相当的好。

只见黎玉珊连忙听话地挽过他手臂:“那我们快吃快走吧。”

什么也不多说,什么也不多做,就这样匆匆地让这场风波胎死腹中。

苏易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Vivian,而Vivian也正好用这种眼色看着她。

“我没看错吧,那是黎玉珊吗?”

Vivian很认真很严肃地点头——

“我们只能说,生物界真是一物降一物啊。伟大的黎千金降服所有人,当然有更伟大的男人来降服她。”

Vivian充满调侃口吻地说着,朝她眨眨眼:“你呢,不是放狠话要拿那帅哥来试菜吗?姐姐支持你。”

说着她拍拍苏易的肩膀,纤纤玉指在咖啡桌上画了一条食物链:“搞定他后,你就是强大无敌的食肉主义者了,可以活到二十二世纪呢。放手去干吧,亲爱的。”

当然,苏易是很想活到二十二世纪啦,听说到时候这个世界应有尽有,做人真正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甚至女人们不必每天在镜子前浪费她最心痛的晨间半小时去化妆,因为有一种机器,你只需把脸凑进去,浓妆淡抹总相宜。

但苏好还是不想到那条食物链里当龙头。

怎么说呢,也不是因为她怕斗不过黎玉珊,吃不到羊肉最后还惹来一身骚。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本身有严重的洁癖,一想到这位英俊的先生大概全身上下从脑袋到脚趾头都被黎千金用透了,她心里就有一种下意识的抗拒。

苏易对Vivian说:“我可不想和那小样儿吻同一张嘴,我怕口蹄疫。”

“那于浚伟怎么办?和他上床的女人岂不得事一办完就去看妇科?”

哦,多么可怜的小伙子。你别说她虚伪,有时候苏易还真为他的身体状况担心呢。Vivian总说她这是酸葡萄心理,可是苏易真觉得年纪轻轻就纵欲过度,难保哪次不会出事呀。

Vivian听了她的言论后很勉强地笑着,当然,并不是因为心疼于公子,而是这笑话太冷了。

只是冷归冷,她的思绪还不至于被冻着,迅速地又回到原话题:“不过我觉得黎玉珊那男人的确不错,配她有点可惜了,你真的一点兴趣也没?”

“没。”苏易白她一眼,看着这个女人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

“你不信?”

“没,只是,未来的事谁清楚呢?”

她在Vivian的咖啡厅里白吃了一块提拉米苏又白喝了一杯摩卡,Vivian到前台给顾客买单时,苏易上了一趟洗手间。

V-Cafe的情调很好,连洗手间外男女合用的洗手台都飘荡着Vivian精挑细选的苏格兰风笛曲。苏易一边洗手一边享受着怡人的轻音乐,一边研究洗手台上的材质到底是花岗岩还是大理石,大半晌头一抬起,突然在镜中与一对黑眸打了照面。

是黎玉珊的男人。

也是方才Vivian口中那个条件不错的男人。

他刚好自男用洗手间走出来,在镜子里看到她抬起来的脸,没有什么表情地走到旁边的洗手台。

“凡事看开一些会比较好过。”一道声音蓦地从近处发出,传入苏易耳朵里。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男人转过脸:“苏小姐,这是我对你的建议。还有,抱歉,玉珊的态度一向比较不友善。”

哦,原来他真的是在对她说话。

既然人家都主动说话了,苏易当然也必须回以一笑:“抱歉就不必了,我也没让她占便宜过,不是吗?至于你的建议,我建议你去建议你女朋友。”

他不语,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脸上挂着一抹奇怪的深思。

“你不觉得我们俩站在洗手间外大眼瞪小眼很奇怪吗?”镜中如实地反应出这么一个奇怪的场景,苏易也看到了,有点不习惯地笑了笑,“正牌的黎小姐大概非常介意我和你独处呢,所以我还是不奉陪了,先走一步。”

说着,她朝他颔首致意,向前走了两步后,突然间又停下来:“对了,谢谢你刚才的解围。不管你是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但总而言之,还是还了我一个清静。”

语毕,纤细的身影拐了个弯消失在视线里,留下男人站在原地,脸上仍是刚才的沉思。

将合约交给周诺之后,很快又由她送过来。这一回,八份式的合同每本都签上黎世轩的名字,盖手印,合作关系由此形成。

老何大喜,因为这是八月股市大跌后最快签成的一笔合约。他兴奋地拿着苏易的业绩在公司上下作嘉例,然后把更多更复杂的Case交由苏易去处理。

于是她的生活更加繁忙了,各式各样的客户资料堆在写字桌上。

于浚伟抱怨说:“你都忙得没空和我吃饭了。”

面对他的虚伪,苏小姐她只能回复给他一个货真价实的白眼:“得了吧,有了你家诺诺,还和我吃什么饭啊?忙着脚踏两条船还不够累吗?”

“谁说我脚踏两条船?我和诺诺只是普通朋友。”于浚伟抗议。

“是啊是啊,普通男女朋友嘛。”

类似的暧昧关系苏易早就懒得猜了,你说有哪对“普通朋友”会“诺诺”、“诺诺”地叫得那么亲密?即使再普通,其间多多少少也带点暧昧吧?

她就不信于先生能和哪位美女当得成纯洁的“普、通、朋、友”。

她“切”了一声,害于先生只能干笑:“我要说是因为我忘了她姓什么,你信吗?”

“去你的,少在那鬼扯。”苏易忍不住翻白眼——看这说的是什么荒唐言!

“那我就没得解释了。”他无奈地耸耸肩,那副委屈的样子,弄得就像他的话句句属实一样。

她才懒得去理他,反正这又不是她的责任不是?

桌上那一叠资料和电脑屏幕上那片绿油油已经够令人头痛了,每天一大早起来研究客户资料整理仪容,想着今天该用什么样的状态去面对这一位客户,夜深人静时还得在台灯下翻看当天的开会结果。

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就是生命里意外出现的小定睿。偶尔他逃课,她工作累了,两个就聚到梧桐树下聊会儿天,带上她办公室里那一堆堆零食,天南地北地狂侃一番,然后,回家继续挑灯工作。

没办法啊,谁让她那英明神武的上司工作状态就是如此?她这个当小的当然只能跟从。

黎世轩那两千万在八月末开始建仓,“东宇”的操盘队帮他配了两只业绩很好的股。当九月份来的时候,公司寄了一份帐户明细单到黎氏,周诺惊讶得合不拢嘴。

“天哪,苏易你们也太厉害了吧?”电话那头好听得可以去当播音员的声音传入苏易耳里,“全国股民都还愁眉苦脸呢,你们一下就给我们挣了,天哪,太谢谢啦。”

苏易也用尽量温和的嗓音配合她的悦耳音色:“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她不知道,这笔合约甚至不是黎世轩心甘情愿签的呢。

她在办公室里和周诺讲电话,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前。

在周小姐声声的恭维中,苏易的视线在窗外浮游着。突然间,一道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就在那棵梧桐树下。

只是今天的小朋友看上去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开心,把自己的整张脸埋到膝盖里,许久都没抬起脸来。

他怎么了?

一股紧张感袭上心头,匆匆结束了周诺的电话,苏易几乎想也不想地,拿起包包就往电梯里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