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黎世轩先生的秘书,鄙姓周,昨天我们见过面的,您还记得吗?”

“哦哦,是周小姐啊,”重要电话来了,苏易赶紧走到落地窗前,“当然记得,周小姐,找我是关于合约的事吗?”

“是的,黎先生刚刚要我打电话给您,说昨天的那份文件他看了,不过他三考虑后还是决定不投资了,不好意思了苏小姐。”

什么?!苏易一怔——简直是晴天霹雳,亏得刚刚老何还在那里千叮咛万嘱咐。

见鬼的!

“周秘书,请问黎先生为什么决定不投资了?”

“是这样的,”对面的女音略有犹豫,但立即又训练有素地接口:“这几天大市跌得太可怕了,让黎先生心里很没底。从现在的大市情况来看,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决定先观察一阵再说。”

“是吗?”苏易的唇角冷冷地勾起——

恐怕,原因不是这么单纯吧?

昨天下午黎老先生那张脸,还有眼里某阵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又在她脑海里浮现。

因为大市跌得太可怕?

不好意思,刚好她是“东宇证券”的营销副总,不属行外人。

既然已经答应了老何尽力而为,那么她就该努力再努力,即使已经下了班,即使已经回到家躺到了床上,但是,Everytimeisworktime。

苏易拿着黎老先生的资料,把自己抛在床上,苦思铭想着要如何在这个敏感时期面对这种敏感关系将这个大单子搞定。

突然,外头的门铃声响起。

她吓了一跳,从资料里回过神来,才发现早已过了该睡觉的时间。

会在这么晚还恬不知耻地跑来敲别人家大门的,除了一贯潇洒秉承艺术家风范的于大少之外,苏易实在想不出别人。

不出所料,当她下床到大厅打开门,于浚伟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只见他双手抱着胸立在门前,那双长腿还摆了个优美的Pose,见门一打开,心情大好地冲她挤了个媚眼:“怎么,听说你病了?头痛胃痛心痛还是肚子痛?”

那一脸的悠哉悠哉,全然不见探病的紧张劲。

苏易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去死!我头痛胃痛心痛很让你开心吗?”

“没啊,我开心是因为看见你还没死嘛。来,抱抱。”他皮皮地扯出一抹自认为很有魅力的笑,张开双臂上前就是一个熊抱,“还好我们亲爱的苏醋桶没有痛死,不然我后半生真是会无聊死了。”

说着粗鲁的熊掌还在她背后装模作样地拍了拍,一副安慰的样子。

“滚一边啦,肉麻死了。你没事跑我家干嘛?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咦,那是什么?”突然,真的是很无意的,她突然就瞥到于浚伟身后的某个袋子——

市中心那家味道超赞的粥店的袋子,隐隐发出皮蛋瘦肉粥的味道……

于浚伟帅气一笑:“真的不欢迎我?那我走咯?”

说着作势要提起那包香喷喷的东西走出去。

“喂喂,都辛苦拿来了干嘛要再拿走,多麻烦啊。”

“不麻烦不麻烦,就放在副驾座上,开个车就到了。现在还早呢,娜娜应该还没睡觉,我拿去感动下她。然后……呵呵呵,又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于先生露出一脸下三滥的陶醉。

这下三滥的陶醉可把她给彻底恶心到了,也不管娜娜是谁——不过据经验,应该是于公子最新交到的女朋友。

“吓死人了你,滚滚滚,人出去,东西留下。”苏易很鄙视地白他一眼,顺便抢过于浚伟手上的东西,拿到餐桌上打开,让人食指大动的皮蛋气味立即弥漫在空气里。

呵,下三滥归下三滥,可于先生送来的东西还是美味的呀,不吃白不吃。

“你要献殷勤麻烦再到市中心走一趟哈,反正开个车就到了。我多可怜啊,这么晚还要加班,所以这份夜宵归我了。”苏易很大脸地径自拿勺子。当然,这是在于浚伟面前。要换了别人,她都会不屑自己的大言不惭。可他是于浚伟嘛,有什么关系?

她的胃口被皮蛋瘦肉粥的香气调到半空中,三下两下就解决完一份,抬起头冲着于善人一笑:“我饱了,还剩下一份,要不你把这份送去给娜娜?”

于浚伟瞪她一眼,从鼻孔底哼出个很不耻的单音:“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边说一边走到餐桌旁坐下,就在她旁边打开另一盒粥:“看今天股市跌了一两百点就知道你肯定得加班,要不我干嘛买夜宵过来?现在石油涨价你不知道吗,还叫我开车来开车去,活得不耐烦了你?!”

说着又瞪她一眼,才拿起勺子吃剩下的那一份。

经他这一说苏易才想起自己还有工作要做。

要命!

她连忙跑进房,把刚才在看的资料拿出来,坐在餐桌前一边和于先生侃一边做功课。

一大堆的文件简直像座小山,被随意扔到餐桌上。

于浚伟拿起其中一份资料看了眼:“黎氏?”

“怎么?”

“你这次的客户是黎世轩啊?怎么也不说一声?”他仿佛突然来了兴致,愉快地把粥搁到一边,指着资料上的人名,口吻就是一副和黎老先生很熟的样子,“他和我们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啊。怎么,加班到这么晚,这个客户肯定不好搞吧?”

于浚伟一笑,那表情有内容极了,就像想向她传递些什么。

苏易冷哼:“怎么?你要帮我搞定他吗?”

“搞定不敢说,不过有我出马总好过你在这做一晚上功课吧?我和他熟着呢。”

多熟?姑娘我和他还血溶于水呢。

苏易心里这样想着,而且肯定也在无意中把同等心思反应到脸上,所以于先生一脸不爽。

“怎么?你不信?”

她不以为意地呶呶嘴:“两千万的Case诶,于先生。”

也许在别人看来,她的表情语气动作都没什么,毕竟是两千万的大Case。

可是,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是谁啊?于浚伟,那位号称于家最伟大的未来接班人,当其他大富之家兄弟相残就为夺得企业领导权而他却在自家企业上不花心思还硬被求着去继承企业的大人物!

所以,某人的表情语气动作很“不小心地”——让他火了。

于是第二天,当苏易还在积极研究黎世轩的资料,被她不经意惹毛的于浚伟就打电话过来了:“下午和我去一趟黎氏吧,把你那小Case解决掉。”

“你说什么?”她的下巴差点没掉到办公桌上。

车子在公路上四平八稳地行驶着,苏易一颗心却七上八下没规律地跳个不停。

该死,她不过就一个小小的神情,可这个于白痴竟当真了,甚至跑去做这件事。而且,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黎世轩竟然也点头同意让他带她去黎氏!

他不怕这一折腾就让于浚伟知道了他们的关系,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全世界都知道当年那些破事?

苏易满脑混乱,一路上都沉默着。

“你不至于感动成这样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于浚伟边开车边调侃她。

虽然说实话,他也觉得自己挺伟大的。

虽然向来自称是“未来型大画家”的他一直排斥父母之命,觉得老爹老娘整天叫他放弃画画去继承那份见鬼的祖业简直迂腐到愚蠢,可这下于浚伟认为,迂腐和愚蠢原来也是此一时彼一时。社会主义经典哲学说,世间万物是变动的,物质是与时俱进的。没错没错,的确是这样的。否则,他怎么能适时地帮到苏醋桶这个大忙呢?

于浚伟很愉快地笑着,见苏易还是一句话不说,腾出一只手敲了下她的头:“你高兴傻了,怎么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

这下,苏易才回过神来:“没,我在想呆会要怎么和黎先生说合同的事。”

“这么紧张干嘛?”他却像没事人般地笑着,“放松啦,黎总总的来说还是蛮和气的。只要你不犯着他的利益,凡事都好商量。”

“那如果犯着他的利益了呢?”

“就凭你?”于浚伟不可思议地挑眉,从车镜里瞥她一眼,那一脸的不可思议为的不是其他,就为苏某人的不知彼不知己:“得了吧你,就你还能犯着他的利益?真是,小小做股票的还做白日梦呢。”

苏易瞪他一眼,又快又准又狠。

正在这时,车子在黎氏大厦前停住了。

“到了。”于浚伟泊好车,两人走进黎氏公司里。

有一定历史的黎氏贸易大楼从外观上看,的确是有点陈旧了,可里面却装修得美轮美奂。于浚伟就像已经来过多次般,熟悉地带路,熟悉地和前台小姐打招呼:“Hi,我们和黎总有约了,麻烦你通报一下。”

一边说着一边不忘勾起一抹电力很足的微笑。

前台小姐马上轻声细语:“不用了于先生,黎总已经有通知,请随我来。”

然后脸红红地领着他们搭电梯。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苏易是很鄙视于浚伟这副嘴脸的。就像某些人知道自己长得帅就尽情利用这一点,不管他的目的为何,总的来说这种行为还是骚包了点。

不过当然,这不是她现在应该关注的问题。

前台小姐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出声响,富有节奏地,一如她此刻的心跳。

黎世轩在他的总裁办公室里等他们。一见到两人进来,马上扬起职业的笑容:“于世侄,你来啦?”

说着热情地走过来和于浚伟握手,另一只手很长辈化地搭着他的肩,一副和善到不行的姿态。

当然于浚伟也很热情地Uncle长Uncle短——Uncle听说你最近生病了,还好吗?Uncle我爸爸很想你呢,一直念着要来看看您,但他那人您也知道,今天飞北京明天飞巴黎。UncleUncleUncle,听得苏易在一旁头皮直发麻。

等他们Uncle完,估计十分钟已经过去了,于浚伟突然拉着苏易对黎世轩说:“Uncle,这是我女朋友,听说你们有一笔合同在谈?她这人对工作很负责任的,Uncle可要多多关照哪。”

说着还故意重重握住她的手,十指交叉在黎世轩面前秀甜蜜。

苏易头上的三条黑线差点没直接飙下来。

黎世轩也一阵错愕,但立即地,又恢复回刚才的笑意:“那当然、那当然。”

说着两人走到一旁的沙发上,于浚伟拿出文件,和黎世轩谈论起他们的交易来。

苏易在于浚伟旁边百无聊赖地坐着,他们讲的东西她听不懂,她听得懂的东西他们又不讲。最后实在无聊了,她只好从包包里拿出文件看。

“Uncle,我就和你说她很认真的吧,刚刚在车上还在想要怎么和您谈合同的事呢。”不知过了多久,于浚伟突然把话题扯到苏易身上,“我们的事就先这样决定了吧,等我爸回国我会找机会和他说。现在就轮到我们家小易打扰您了。”

于浚伟很谦虚地说,一副大好青年加乖乖晚辈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从他的位置上站起来。

一时间,她和黎世轩之间没有了阻隔。

她被推到黎世轩身边,在于浚伟看不到的角度下,苏易清楚地看到黎世轩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就和上次一样。

不过于浚伟显然没有注意到:“我先把文件拿给秘书Copy一份,是在外面吧?我去就行了,不用叫秘书进来,你们好好谈合同。”

说着他就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两人。

一时间,偌大的办公室充满死静。足足有半分钟之久,苏易找不到任何想说的话。

倒是黎世轩先开口了:“小易……”

她不语,看着他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是因为见到她吗?即使她也没做好准备迎接这一刻,即使她也没指望黎世轩能多欢迎她的到来,但他这副和面见于浚伟时相差一百八十度的样子,还是让苏易一阵心寒。

一股凉意从她脚底窜起,在偌大的空间里。

同时窜起的还有黎世轩的声音:“你说吧,到底想怎么样?”

苏易一愣:“什么?”

“你今天来到这里,到底是想怎么样?”

这句话把她结结实实地蒙住了——什么叫她到底想怎么样?

“你和于世侄不是男女关系吧?我知道他现在的女朋友是一个平面模特。”黎世轩说,双眉皱得眉宇间几乎形成一个“川”字,可是言语间那副隐隐的不屑还是映入她的感官里,“你让于世侄出面是想威胁我吗?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交易对黎氏而言很重要,所以你故意叫他出面?”

言语中深刻的含义让她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很清楚。”黎世轩没有理会她的诧异,或许,他精明的大脑已自动把这种诧异理解为惺惺作态,所以自顾说着自己想说的话:“你明知道你的出现会给黎家造成什么局面。那天也看到了,你走后玉珊和乔云几乎没有说话。你也知道玉珊的脾气,要真的签了合约你觉得家里会怎么样?天天处在忿忿不平的状态,天天鸡犬不宁……”

黎世轩的指责一句一句,清清楚楚,让她终于也明白这些话里的意思——不,她刚刚不是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是以为自己反应错。

但是,她并没有反应错,一个字都没有。这么些年不见,他以为她会卑鄙地拿于浚伟出来作威胁,这么多年不见,他竟将她的本性曲解得完完全全?亦或者,他根本就从未正解过?

“你完全无视这些问题,自私地只想让自己积累业绩,甚至拿出于世侄来做威胁……”

“不好意思黎先生,”苏易打断他的话,“黎先生,请问你是什么意思?我拿于浚伟来威胁你?我为了业绩不择手段地威胁你?我够卑鄙够无耻不顾你们家的和睦去威胁你?”

“不是吗?”

“呵……”她怒极反笑,声音轻柔极了:“黎先生,如果我要威胁你,何必麻烦地等到现在?七年前我就会问你:‘黎总裁,姜氏那百分十的股份,你买回来了吗?’”

“你说什么?!”黎世轩大大一震,突然间,整个人倒退一步,踉跄的双腿几乎摔倒,“你……”

他指着她,手指颤抖地指着她。仿佛过往一切本已遗忘的丑陋记忆突然间全攻上心头。

“你、你……”

苏易却冷静而和平,因为这些丑陋的记忆从来都在她心头:“黎先生,这句话,是不是比你的于世侄更有冲击力?”

“你……”黎世轩的手越发颤抖,甚至整个人都开始颤抖着,“你知道?”

“我该不知道吗?”苏易冷静地看着他,就像刚才那样轻柔而冷静地,“被人扫地出门已经够可悲了,要是连自己为什么会被扫出去都不知道,那不是可以直接去死了?”

黎世轩不可思议地瞪着她,比前天甫会面时更不可思议一百倍地瞪着她,羞窘的脸一秒钟内从苍白变为猪肝色:“你……你打算用这件事……”

“没错!”苏易上前一步,像是毫无畏惧地靠近他的脸,“我现在,正式用这件事威胁你。你听好了,黎、世、轩。”

“小易……”

她冷冷地扯出一抹笑。

黎世轩还要说什么,不过苏易完全不给他机会。

还有什么好说呢?这个丑陋的男人,这个她差一点就要永生永世叫他父亲永远爱戴他的男人,这一刻,他们还有什么好说?

所以,苏易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黎先生,这才是我对你真正的‘警告’。”

然后匆匆收拾一旁的文件,打开门离开这个地方。

她做得真好,好得从总裁室里走出来,看到于浚伟正趴在秘书办公桌前调笑,她还能走过去,对那个见过一次面的古典美女点头微笑。

“谈完了,我们回去吧。”

“就谈好啦?这么快?”于浚伟尽管前一秒还在讲笑话,但一听到苏易的声音,还是马上反应过来,“才二十分钟。”

“够了,您这么英明神武,不早打通关系了吗?二十分钟够用了”

这句话就像最诚心的赞美,美得于公子二话不说地接受了:“行,那我们走吧。”

当然,在走之前他还不忘回过头,对向来最钟爱的古典型美女微笑:“有空一起吃饭,打电话给我。”

然后才春风得意地带着苏易离去。

3半路杀出的诺诺小姐(嗨,老同学,好久不见。)

几天后那位很古典的秘书小姐打电话过来,告诉苏易合约的事已有新的决定:“苏经理,有关和‘东宇’的那些合约,黎总再三考虑后还是决定签了。您什么时候方便,我过去拿合约好吗?”

秘书小姐的声音很温柔,不过言下之意也很明显——黎世轩决定签约了,只是他再也不想见到她。

这样也好,反正她也不想再见到他,上次那种场面她可没兴趣再演第二遍。

苏易对着电话说:“好的,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拿都可以。”

“要不这样吧,今天晚上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