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会爱上别的女人,他的心里永远只有盛令澜。

“没有。”

沈不覆听见自己的毫无生机的声音。那声音那么陌生,好像不是他说出来的一样。

肖折釉的嘴角慢慢勾起来,勾了一层似浓似淡的嘲讽笑意,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意。

她猛地推开迷茫的沈不覆,沈不覆高大的身躯向后退了两步,茫然无措地望着肖折釉。

“为她生为她死,为她打下太平江山,也为她搅得大盛国破无主……”肖折釉笑着重复沈不覆的话,只是她的笑意让沈不覆心里不安。

“你很爱盛令澜?”肖折釉缓步朝沈不覆走去。

沈不覆动作僵硬地点头。

肖折釉在沈不覆面前停下里。她仰着头,逼视着沈不覆的眼睛。明明她的身量在高大的沈不覆面前显得那么娇小,然而这一刻好似她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尊者意味。

“那你告诉本宫,你爱盛令澜的什么?盛令澜艳压群芳的皮囊?还是盛令澜公主的身份?嗯?”

“本宫换了个皮囊,换了个身份,在你身边十年!你既然能做到毫不动心……那么你对本宫的感情又有几分真?”

明明是趾高气昂的追问。可是肖折釉心里却开始发酸发疼。

明明是心里欢喜的人,却在知晓他的深情时变成另外一种失望。

“令澜……”沈不覆去拉肖折釉的手。

肖折釉向后退着避开,她缓缓摇头,看向沈不覆:“盛令澜活着的时候从未爱过你,肖折釉曾经喜欢过你,曾经。而无论是盛令澜还是肖折釉,都鄙夷你的深情!”

肖折釉的脸上挂着笑,那淡淡的笑像一把锋利的刀在沈不覆的心口一下一下轻轻地划。

第101章

沈不覆忽然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肖折釉的目光追随着他, 看着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鞋子。肖折釉怔了一瞬,她微微提起裙子一角, 这才发现自己被沈不覆拉进屋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鞋子。

沈不覆握着那只绣花鞋, 走向肖折釉。他在肖折釉面前蹲下来,说:“抬脚。”

肖折釉咬了一下嘴唇, 神色复杂地看着沈不覆。

沈不覆没有看她,而是低着头蹲在她面前,手里握着那只绣花鞋。

肖折釉犹豫了一会儿,才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将裙子微微提高,露出脚踝, 然后抬起脚。

沈不覆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将绣花鞋为她套上, 他的手指滑过鞋子边儿里侧, 在脚后跟的地方,将鞋子给她提起。

肖折釉轻轻挣脱了一下,将脚放在地上。那只搭在沈不覆肩上的手也收了回来。

沈不覆在肖折釉身前站起来,静静望着她。

肖折釉别开眼, 声音里有些不太自然地说:“能不能不站在这里了,血腥味太重了。”

说完,她也不想等沈不覆的反应,提着裙子迈出门槛, 先一步往院子里走去。

沈不覆拿起角落里的伞,几大步追上去,在肖折釉刚跨出门槛的刹那,为她撑起了伞。

肖折釉回头看了沈不覆一眼,无声收回目光。

而院子里,绿果儿和绛葡儿已经急得团团转了。因为那些兵马冲过来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肖折釉偏过头,踮着脚尖从院墙望向外面,隐隐约约能够看见黑压压的兵马赶往这边。她略埋怨地看了沈不覆一眼,责怪他当时不肯驾车逃开。如今再想逃开,便也难了。

可是沈不覆仍旧是老样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中也是沉寂一片,好像完全不为眼前的形势担心一样。肖折釉倒是猜不透他到底是不在意,还有有所准备。

肖折釉叹了口气,她不想再理沈不覆,目光落在院门处,此时她更想知道会冲过来的是袁顷悍还是师延煜。

肖折釉的叹息声落入沈不覆耳中,沈不覆侧首看向她。

小院的木门被猛地撞开,袁顷悍骑在马上,站在院门口看向沈不覆,哈哈大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沈不覆,你的女人已经什么都招了。”

听袁顷悍当着沈不覆面前这么说,肖折釉顿时有些尴尬。

“把盛令澜和前朝的番邦兵符、国库金银全部交出来罢!否则你今日休想离开这里!”袁顷悍厉声道。

袁顷悍又给身边的士兵打了个手势,一队士兵立刻手握长矛冲了进来。绿果儿和绛葡儿畏惧地跑到沈不覆和肖折釉身边。

冲进来的士兵将四个人团团包围。

从始至终,沈不覆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肖折釉,他看着她慢慢蹙起眉,担心俞浓。沈不覆这才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袁顷悍,道:“让开。”

“呵,”袁顷悍冷笑,“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

就连肖折釉都颇为惊讶地看向身旁的沈不覆。

“凭我是沈不覆。”

沈不覆举着的伞遮在肖折釉头顶,洁白的雪簌簌落下,落在他玄色的衣衫上。

一支利箭忽然从远处射来,射中袁顷悍的胸口。

归刀立在远处的屋顶,手中握着弓箭。

军中哗然。

沈不覆拉起肖折釉的手,将手中的伞递给她,一跃而起。转瞬之间掠过士兵,踢在马头上,将捂着胸口的袁顷悍从马背上拽下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肖折釉反应过来的时候,好像沈不覆将伞递给她不过是瞬息之前的事情,而此时此刻沈不覆已经夺了一个士兵的刀架在了袁顷悍的脖子上。

远远的,沈不覆抬眼看向肖折釉。不需要多说,肖折釉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走。”肖折釉立刻说。

绿果儿和绛葡儿急忙跟上去。

走到农家小院外面不远处,绿果儿和绛葡儿急忙扶着肖折釉上了之前那辆马车。肖折釉将头从车窗里探出来,向后望去。

沈不覆立在那里,一直望着她。见肖折釉回望过来,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肖折釉狠狠心,对马车前的绿果儿说:“快走!”

绿果儿急忙挥舞着马鞭子,将马车赶得飞快。

雪越下越大,将四处的景儿慢慢遮住。马车在雪中行了许久,逐渐失了方向。

绿果儿不得不让马车慢下来,回过头来,朝着车厢里的肖折釉请示:“夫人,接下来往哪边走?”

肖折釉扶着马车门钻出车厢,四处张望。尚未有决断时,她的目光很快落在远处一片雪中的那一抹黑色的小点。

看着沈不覆越来越近,肖折釉这才松了口气。

“停车。”肖折釉吩咐,她自己却重新回到车厢里坐好,等着他追过来。

她不是不管他的死活自己逃命,只是她明白在刚刚那个场景下,她留下反倒会是拖累。只是逃命时,她心里又怎么可能不担心他?

责怪又怎么样?生气又怎么样?不理解又怎么样?各种情绪堆起来还不是抵不过一个担心。

“进去吧。”沈不覆赶过来,对绿果儿说。

绿果儿应了一声,搓了搓发红的手,钻进车厢里。

在车厢的门合上之前,肖折釉抬起头看了一眼沈不覆的背影。马车门很快关上,隔断了肖折釉的视线。

沈不覆调了个方向,赶着马车往北走。

马车里的肖折釉静静坐在那儿不发一言,绛葡儿和绿果儿看出她心情不好,都禁了声,谁也不敢出声。

肖折釉在慢慢回忆之前的事情,将很多事情慢慢理清楚、想明白。

“吁——”许久之后,沈不覆忽然将马车停下来。

坐在马车里的肖折釉心里担心是不是有人追了过来。紧接着,肖折釉还来不及多想,就在整齐划一的兵马前行声中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

肖折釉心中一沉,猛地推开车厢门。

师延煜坐在马上,被他抱在怀里的不弃正在不停地啼哭。

肖折釉的心越来越沉。

是了,她明明提前告诉了师延煜袁顷悍打算逃跑的事情,师延煜怎么会让袁顷悍那么轻易逃走?他分明就是将计就计,故意放走袁顷悍用来引出沈不覆……

第102章

肖折釉想明白了。

并非是她自己顾虑不周, 而是她根本无能为力。她本来就是被师延煜囚禁在知州府的。今日能够出府, 还是盛令洪找了上香祈福的借口,就连刚刚那个农家小院都是盛令洪安排的。在盛令洪准备逃跑的计划里, 肖折釉也只不过是被动地跟着盛令洪,趁机将计就计罢了。

只不过她在将计就计的时候, 别人也在将计就计。

其实肖折釉根本就没想过逃走。因为她逃不了。她根本不可能带着不弃一起出府,更别说府里还有漆漆和陶陶。肖折釉看了一眼罪魁祸首——沈不覆。

还不都是因为他!

肖折釉心里有点恼。她明明已经决定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从此两相安好。可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她和沈不覆关系非比寻常,总是想要利用她来要挟沈不覆些什么事情。这种全天下都把她当成沈不覆女人的滋味儿实在是有些尴尬。并且让她觉得心里闷闷的。

师延煜愁眉不展地望着怀里啼哭个不停的小家伙,他抬起头冲沈不覆,笑笑,说:“本来今日去偏院的时候觉得这小家伙可爱就抱到身边玩一会儿,没想到他哭个不停。小孩子就是麻烦啊!”

沈不覆没接话。他从马背上跳下来, 一步步走向师延煜。他在师延煜的马前停下,伸出手, 等着。

师延煜笑笑。他用手指头点了点不弃的小额头, 弯腰将不弃交到沈不覆手中。

不弃一直在哭,哭得嗓子都有些变音了。

“不弃?”沈不覆喊了他一声。

不弃眨了眨眼睛,把眼睛里的泪珠儿挤出去,然后他又眨了眨眼睛, 终于看清楚抱着自己的人是谁了。他忽然“咯”的一声笑出来,小小的手儿使劲儿抓着沈不覆的衣襟儿,小嘴里还在不甚清楚地念叨:“爹、爹、爹爹……”

沈不覆沉色的眉目逐渐蒙了一层暖意。他低着头望着怀里不弃的目光,暖得有些不像平日里的他了。

在马背上的师延煜抱着胳膊, 挑了一下眉。

沈不覆抱着不弃转身,走向后面的马车,亲手将怀里的不弃交到肖折釉的手中。肖折釉急忙伸手将不弃接过来,并且将他的一双小拳头塞进襁褓里。正是落雪的冬日,这么冷的天儿,哪能让他的一双小手儿随意露在外面?一想到他有可能着凉,肖折釉一日变冷变硬的心肠都忍不住软成一汪水。更何况,刚刚听见不弃哭得变了音的声音,肖折釉心里已经一阵阵心疼了。

“别担心,他不会有事。”见肖折釉满眼焦急和心疼,沈不覆忍不住出声宽慰了她一句。

肖折釉胡乱“嗯”了一声,连头都没抬。她抱着不弃退回车厢里,又让绛葡儿和绿果儿仔细将车门关好、窗边的垂幔遮好。

肖折釉抱着不弃的时候全部的心思都投到这个小家伙的身上,至于马车外的沈不覆……她倒是不怎么担心了。

或许这十年的相处中,在肖折釉眼中没有人能伤到沈不覆,除了他自己。

“沈将军,想必你也知道本王的意思。本王一直敬重将军,幼时在武艺上更是得过将军的指点。如今虽身份不同,立场不同,可仍旧不忍心与沈将军拔刀相向。只要沈将军愿意帮本王做事,自然是两相安好之举。”

师延煜仔细盯着沈不覆脸上的表情,可是正如过去多少年一样,沈不覆的脸上向来是没什么表情,尤其是那双沉寂的黑眸,根本让人猜不出他的用意。

似乎,他也只有在对着肖折釉母子的时候,脸上才会显出略微不同的神情来。

师延煜等了又等,还是没有等到沈不覆的回答。师延煜望向远处停着的马车,他目光闪了闪,忽然有了主意。

他说:“将军从军、从政这么多年,应该很明白在争权这回事中若是走错了一步,恐怕就是粉身碎骨的结果。本王明白将军深有归隐之意,可是站在本王的立场并不能放你走。归于本王属下与永生被囚禁,你只能二选一。”

师延煜顿了一下,道:“本王深知囚禁你不如直接杀了你更能斩草除根,可是就当本王是念在幼时的交情上吧。”

师延煜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是少有的郑重。可是等他说完这些之后,立刻又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他略微弯腰,冲沈不覆挑了一下眉,笑着说:“沈将军可想清楚了,本来绝对不会在囚禁的同时把你的女人送到你身边作陪。啧,你被囚禁的时候,本王还要追求你的女人,娶你的女人,睡你的女人……”

沈不覆这才抬眼冷冷瞥了师延煜一眼。

这一瞥那么漫不经心,又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泛着危险冷意的警告。

沈不覆转身,大步走向身后的马车,他跳上车前横板,抱着胳膊阖着眼,说:“走罢。”

师延煜松了口气,他笑着招了招手,道:“走,回知州府!”

坐在马车里的肖折釉将师延煜和沈不覆的对话全部听见了,当她听见师延煜提到她的时候,不悦地皱了皱眉。直到沈不覆忽然跳上马车,决定跟师延煜回去的时候,肖折釉的眉心才一点点舒展开。

她抬起头望着前方。

马车厢的门是光着的,隔断了她的视线。可是隔着这道木门,她知道沈不覆就坐在外面。

虽然看不见,她的目光还是长久地凝在木门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一章有13000,后面一万字涂了隐形药水

只有夸夸作者才能看见内容。

第103章

马车在知州府正门前停下来, 沈不覆跳下马车, 立在一旁候着。马车门从里面被推开,绿果儿和绛葡儿先跳下来, 然后绛葡儿从肖折釉手中接过不弃。

肖折釉弯腰从车厢里钻出来,她一手提着裙子, 一手将手伸出去。掌心的触觉让她惊讶地抬头,这才发现扶着她下马车的不是绿果儿, 而是沈不覆。她的手搭在他宽大的掌心里,微微向后缩了一下。

片刻之后,肖折釉重新垂下眼,就当扶着自己的人是小丫鬟,撑着沈不覆的手下了马车。

一旁的师延煜有些惊讶地看着两个人的神情,莫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一名属下走到他身边耳语几句, 他皱了眉,看着前面陪着肖折釉进府的沈不覆背影陷入沉思之中。

肖折釉走在最前面, 沈不覆默默跟在她身后, 目光一直凝在她的背上。

“把不弃给……”肖折釉转过身,她刚伸出手,就反应过来是沈不覆走在她身后。连个小丫鬟已经落在最后了。

绛葡儿抱着不弃急忙小跑了两步赶过来。

肖折釉顿了一下,很快恢复寻常的样子, 吩咐:“交去给奶娘照顾,今日天冷,让奶娘多盯着,别让他染上风寒。”

肖折釉踏入房中, 回头望向仍立在院子里没有跟进来的沈不覆,喊了一声:“将军?”

沈不覆这才跟进来。

肖折釉让绿果儿去端茶水,她坐在椅子里,眉心紧紧皱着。就这样沉默下来,好像望了沈不覆就在她身边。沈不覆自进来以后也没有坐下,而是立在厅中正中的地方,默默望着肖折釉。

他在消化,消化肖折釉就是盛令澜的事实。

这些年,他无数次在肖折釉身上看到盛令澜的样子,甚至有曾在某个不经意间荒唐地去想若肖折釉真是盛令澜该多好。而如今,当得知肖折釉就是盛令澜时,沈不覆倒是有些无法接受。

“将军?”肖折釉又喊了一声。

“什么?”沈不覆回过神来。

“我们不能总这样坐以待毙。既然袁顷悍逃走了,想必师延煜最近一定会抽出心神在袁顷悍身上。若此时我们再做些小手脚,倒有可能借此机会逃走。”

肖折釉又陷入沉思之中,她声音渐低,语气也带着些不确定,像是对沈不覆说,又像是带着疑惑地自言自语:“只是师延煜这个人着实不简单,不会像袁顷悍那般好对付。主要是师延煜不是个容易轻信别人的人……”

肖折釉抬起头望向沈不覆,见沈不覆好像根本没有听她说话一样,他墨色的眸子甚至有些呆态。

肖折釉一滞,变了语气,说:“将军,我是看不出来你是如当初将军府时那般另有计算,还是破罐子破摔无所谓的态度。既如此,那我只好单独行动了。反正漆漆、陶陶还有不弃我都是要一并带走的。至于将军……我相信将军想要离开没人能拦得住。也的确是不需要我多费心了。”

“你的公主令不是作用很大,又有金银又有兵符。”沈不覆心不在焉地随口说。

肖折釉怔了一瞬,她再深看了沈不覆一眼,确定沈不覆完全是心不在焉的状态,恐怕她刚刚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进去。

莫名有些不太高兴。

肖折釉板了脸,说:“本宫的公主令若真是那么大的本事,当初早将那些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皇亲赶出明定城,自己称帝了!又何必坐在浮梨宫里等死!”

“本宫”这个称呼一下子将沈不覆从思绪里拉回来。他死死盯着肖折釉的脸,然后想起盛令澜的脸。他努力的,将这两个人的脸重叠在一起。

沈不覆缓步走向肖折釉,他在她身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问:“为什么你这么平静?”

“要不然呢?”肖折釉仰起头来望着沈不覆。

沈不覆不知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