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要生?”赖云烟再问。

“要生。”苏明芙斩钉截铁。

“你有什么人是信得过,用得上的?”赖云烟坐回了原位,想了一会,才问出了这句话。

她这个小嫂嫂身边,需要有厉害的人,她有人,可以安排,但再亲的亲人之间,也是有一些小别的,为免日后有什么小想法,只要苏明芙有人,赖云烟就打算用她的人。

“有。”这种时候,苏明芙已无多余心情跟小姑客套。

“谁?”

“我的女夫子。”

“董吴氏?”

“你真信得过?”

赖云烟确定完,伸出手摸了摸她额头,没觉得烫才松下手,对她淡淡地道,“你这几日要静养,要听大夫的话,忌大悲大喜,还要按时服药。”

“好。”苏明芙听着想流泪,但还是强忍了下来。

“哥哥那边,我会去说。”

“烟烟。”苏明芙还是忍不住掉了泪。

“嫂嫂,我只能尽力而为,旁的,我也保证不了。”赖云烟别过泪,拿帕拭了眼边的水意,才回过头与苏明芙说,“我答应你,为你和我的小侄拼一场,但你也要答应我,日后,日后…”

万般的忍耐,赖云烟这时再也忍不住也掉下了泪,手紧握着苏明芙的手道,“日后要是孩子保不住了,你得留下来陪着兄长,你要是没了,日后兄长在这府里就要孤苦伶仃了,你可知?”

赖家族人依靠赖游者甚多,那宋姨娘又是万般的会做人,暗中不知拿了府中多少的银钱接挤赖家族人,讨了不知多少的好,这些事,她都做得极其私隐,如若不是她曾活过那么一遭,哪查得到她的蛛丝马迹。

便是这几月间,尽知这些事的她费尽手脚找了人想把个中细节查出来一些,但露出口风的人竟无一二。

现在查无对证,嫂子又怀了孕,不把掌家之权交出去,恐怕宋氏那边也不会善罢干休。

这境况,有些险啊。

苏明芙嫁入赖府两月,已尽知自己夫君在府中的艰难之处,闻言,她强忍着声音,无声地痛哭了起来。

赖云烟恨自己口无遮拦,这时却也止不住心中的酸楚,一时之间,偌大的主屋里,只剩姑嫂俩压抑的哭泣声。

赖云烟在酉时赶回了魏府,一路笑着颔首回应着下人的问安,等回了院子,这笑脸才摘了下来。

刚歇下不久,冬雨来报,说大公子来了。

赖云烟略一皱眉,不过一瞬之间就扬起了笑脸,道,“快快请大公子进来。”

丫环退下,没多久魏瑾泓那不紧不慢的步调就在她外堂屋的大门边响起。

“见过大公子,给大公子请安。”杏雨她们齐齐向他请安。

“见过大少夫人。”苍松领着其余三个小厮向赖云烟弯腰道。

见他们手中都有东西,赖云烟朝魏瑾泓略一福身后朝他讶异地道,“这是什么?”

“几支参。”魏瑾泓掀袍在主位坐下,温和地说道。

他话刚落音,小厮们便把礼盒都搁在在了桌上。

赖云烟也随即坐下,拿起手边的一盒打开,见是支上百年的老参,嘴边的笑容微凝了凝,她随即想了想,那些拒绝的话就没说出口了。

他们兄妹,论起钱财是差不离他这魏家的大公子多少的,便是这手上的好物,也不会比他手上的逊色。

有舅家在,他们要什么好东西得不了?

可这总归是魏瑾泓的一片心意,就算是为着那不知是男还是女的小侄积福,她也不想在这当口嘴驳他的这片意思。

“多谢大公子。”赖云烟起了身,又朝他一福,代兄长谢了他这翻美意。

“上茶。”赖云烟回头朝站在身边的杏雨说道。

魏瑾泓这时看她一眼,看到赖云烟朝他一笑,他也无意识地随着她的笑容微翘了翘嘴角,嘴里淡道,“这是我送给震严兄的一点心意,明日你代我前去送上府,说来,你嫂子初有孕,你们姑嫂素来和睦,你便在娘家多住几日罢。”

“是。”赖云烟看着他嘴角的笑,她嘴角的笑微淡了淡。

她无法推拒他的这点好意,只能受情。

来日,他要讨回,便讨回罢。

人只有走到这一步时,才知这世上有些事,人便是拼命逃,也注定无法逃脱。

“大公子,”回去的路中,苍松颇有些不解地问魏瑾泓道,“您为何让少夫人回府?”

大公子前日不是说,去下河查案时,想带少夫人去看看下河的冰面吗?

此举,想来也能讨好少夫人,他们也定会合好罢?

说来也不知少夫人为何如今与大公子生疏至此,对大公子如此不理不睬,但想想大公子在病伤昏迷之中,曾痛彻地喊出了少夫人的闺名,想来,怕确也是大公子是有对不住她的地方。

“她娘家的事重要。”

“不是,今日才前去探望过,明日再去一次,不就够了吗…”苍松小声地道。

魏瑾泓当下顿下了脚步,一会之后就又重提起了脚步。

提什么提,这种当口,叫她去,她哪会去,就是去了,也只会误解他的意图。

再说,他确也是需要她出手了。

帮她这一次,下次再提出条件,她定会答应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太忙,现在只能更这么一点。

稍晚,就是十一点半左右还会有一更,不建议大家等更新,明早起来看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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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小姐,宋姨娘来了。”赖云烟刚把保胎丸放到苏明芙手中,外面就有苏明芙的贴身丫环来报。

赖云烟眉眼未动,苏明芙慢条斯理地把保胎丸放到嘴里嚼了嚼。

“听说极苦。”赖云烟把水杯放到了她的手边。

苏明芙接过喝了几口,过了一会,又捏了一颗蜜枣到口中嚼了咽下,才轻描淡写地道,“尚好。”

看着她还犹存几分稚气的脸说出这般云淡风轻的话,赖云烟笑了笑,伸出手往密盒里点了点,又算了算颗数,对苏明芙道,“这次只拿了三盒,不到五十颗,怕是不够,回头我再送些过来给你。”

“嗯。”苏明芙轻颔了下首。

赖云烟探进她的身,在她耳边轻语,“我亲自送过来的才行。”

苏明芙又点了点头,道,“知晓了。”

“你吃点桂花糕。”苏明芙见她不动点心,便道。

赖云烟一直忙着跟她说事,都没来得及喝口茶,闻言便拿起一块,咬了半块,吃着那熟悉的桂花糕味,嘴角便翘了起来。

“这个我也是做得好的,待来年身子方便了,我就做与你吃。”苏明芙拿出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淡淡地道。

见她比她年幼,举手投足却如此沉稳,还要当这个一个大的家,为着兄长还要与内宅里的人勾心斗角,赖云烟心中对她也甚是不忍,嘴里也是叹道,“亏得有你。”

兄长现下尽管也很是忧虑,但他这时的忧虑跟前世的阴沉是不一样的,前者的忧虑会让他慎重,后者的阴沉只会折损他的快乐。

“你这说的何话,能嫁与他,为他生个孩子,我便也值了。”苏明芙在旁静静观察了赖云烟这么久也没有看透她这小姑子,不知她为何能知那么多的事,但这时她确实也已知她是真的为她的兄长与她好的,于是心间的话便也与她能说个七八分了,“你对我的好,我这心里领会着,待来日,你只要记着我是感激你的便好。”

赖云烟看着说这话的苏明芙,见她眼神沉静,目光清澈,不由就笑了起来。

要说这世道对女人确是多有束缚,但这世道总有那些个奇女子让人惊异。

以前一个祝慧芳让她佩服了一辈子,现下看来,前世她这个她从没有谋面的嫂子,看来也不是个简单的。

她怕是看破了她跟魏瑾泓面和心不和的事情了罢?

“你知我与魏大人…”赖云烟话说了一半,含笑看向苏明芙。

“只知一点。”上次在通县的魏府,她这小姑看着她夫君的眼神不像一个女人看向男人的眼神。

她看向她兄长时,满心满眼都是他,而不是像小姑那样看向那位魏大人时,她微眯着眼睛,就像在估量一个对手一般,她的下巴在那一刻还会稍稍地抬起一些,要是有笑,那笑都带着冷意。。

这样的两个人,哪可能是震严口中所说的恩爱夫妻。

“这么明显?”

苏明芙摇了头。

“你告知了兄长了吗?”

苏明芙摇头,诚实地回道,“未曾,是我私心作祟”

她看出来时,那时他要进刑部,她不想说,后来育南案已让他忙得不可开交,她也不想说,现下,她更不想说了。

“你要怪,就怪我罢,你兄长是男人,不及女人细心,看不出你们的什么不妥来,是我故意不提醒他。”苏明芙说到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深吸了口气吐了出来,喝了口茶才缓住了肚子里的疼痛。

见她说完话之后吐纳,赖云烟还被吓了一跳,这时见苏明芙看她,她苦笑道,“求你别告诉兄长还来不及,哪还会怪你。”

“那眼下…”苏明芙轻声地问。

“还是瞒着。”赖云烟便答了这么一句,心里颇有点沉重。

想来,以后还是要装点样的,不能再这么跟魏瑾泓保持着太远的距离,生疏得太过厉害了。

这时丫环又来报,说宋姨娘在门口已等候良久了。

苏明芙讶异了一下,叫丫环进来,“不是让你叫她回去的吗?”

“这…”贴身丫环挠了着,憨憨地答,“奴婢忘了,奴婢这就去。”

说罢,施完礼,就转身走了。

“这样可行?”赖云烟轻语了一句。

“我怀的是赖府的嫡长孙,府里谁不知我的胎气不稳,有人要是这么急,要是害了我的孩儿,我便让她们一家人陪葬。”苏明芙说到这,嘴角扬起了笑,“后日,我兄长便会带我的女夫子来,你多留几日,见见她再走罢。”

“她是何人,让你这等赞誉她?”赖云烟见她三番五次说起那位女夫子的口气都带有敬仰,闻她此话便问道。

“夫子的夫君是陵兰士。”苏明芙靠近了她的耳朵轻道。

“不是听说他全家都…”赖云烟着实惊讶了一翻。

陵兰士当年不是举家跟着他的死谏自尽了么?

董吴氏?草字头下面隐着重,陵兰士便是重姓之人。

一被揭破,这字便也好解,但要是不提醒,谁人能想到陵兰士的上面去。

“这事有几人知晓?”

“就我,还有一个你。”苏明芙静静看着她这小姑,想来,以她的聪慧,是知道她这是在向她交心。

她投之以李,她便报之以桃。

赖云烟在赖府的那几天,宋姨娘来找她,都被苏明芙挡在了外面。

苏明芙与赖云烟道,“父亲那里便是怎么讨好,都是我们这些小辈的不是,既然这样,那就不给他这个脸,让姨娘像个姨娘样,想来,他也不会有什么话说。”

苏旦远这时已调至洪北三州府当巡抚,赖游不看僧面也看得佛面,自也不太敢得罪他这儿媳妇背后的娘家,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着赖府的嫡孙,他便确也没找过苏明芙的麻烦。

但赖云烟就没这个好运气了,赖游在这天回府后叫她去了前院的堂屋,当着下人的面就斥她道,“你天天往娘家跑,成何体统?”

赖云烟前世对这个偏心偏了一辈子的父亲便已是无话可说,回来再重温一遍,心下也还是有些无可奈何的。

她身上有赖游的血脉,从小就想与他亲近,奈何这个人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她与她的兄长,所以才弄到他死了,兄长便把他葬在了孤伶伶的主坟,让他身边五里之地,连一座族人的坟墓也没有的地步,让他永世孤煞,按相士的话说就是他后面的生生世世,他再无子女。

说来兄长的狠毒,一半都是被他逼的,兄长何尝不想得到他的喜爱,何尝不想与他亲近,被他信任,被他重任?可他还是一次一次让他失望了,为了个女人,他不要发妻就罢,女儿不要也就算了,就连唯一的嫡子,他也不要,这如何不叫她的兄长不为这样的父亲寒心。

“孩儿只是担心嫂嫂。”赖云烟低头恭敬地答道。

“这么一大府的人,临得到你一个外嫁的女儿担心?你已是魏家妇,没事就往娘家跑,你是想把赖府的脸面都丢光是罢!”赖游想及夜间那妇人背着他哭的低泣声,心间更是怒火翻滚。

他这时想也不想,大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给我滚回去,告诉你,回去给我好好地恭顺长辈,侍候夫君,如若不然,就莫怪为父要代你母亲教训你了。”

饶是有上世做底,听到这翻话,赖云烟心中也甚是苦笑不已。

这男人绝情与多情,还真是因人而异啊。

父亲如是,魏瑾泓也如是。

所幸,她还有兄长。

赖云烟又再次连夜回了通县,与上次被魏母叫回不同,她这次是被赶出回去的。

她走时,府中的探子交来了纸条,说大公子去老爷房中了。

明知兄长会为她与父亲对上,可能还会因此引发事端,但赖云烟这时也回去不得,她只能坐在马车上,一路面无表情地坐回了通县,好久不觉痛苦的心口这时疼痛得连轻轻呼吸一下都带着剧痛。

回到府中已是深夜,行至院落时,院子的灯火还甚是明亮,走至内院时,魏瑾泓从他那边的屋侧走了出来。

“魏大人。”深夜里,赖云烟的声音静得可怕,脸上笑容全无。

“能随我来?”魏瑾泓朝她颔首道。

“有事?”

赖云烟看了看他那边明亮的半个院子,再看了看自己黑漆漆的半个院子,终还是没有认输,与他道,“有事,便在这谈罢。”

她此时再软弱,也不可能与魏瑾泓这匹狼共舞。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来不及了,错字病句明天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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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严兄身边的仆人刚走。”

“嗯。”兄长担心她,想这人定是能安慰自己的罢。

可惜他的一片好意了。

“让我告诉你,他无事。”

赖云烟笑了笑。

“去睡罢。”魏瑾泓看她一眼,终还是转了身。

有些话还是等过了这夜再说罢。

“魏大人…”她叫住了他。

魏瑾泓转头看她。

“睡罢。”她满身的疲惫,哪怕装得刻意平静也掩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