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别人曾送过老爷子两三株名贵兰花,老爷子从此对兰花痴迷得一发不可收拾,连带着江凌对兰花也有些认识。她知道这株兰花为春兰中的宋梅,是中国兰花的传统铭品,为梅瓣花的代表品种。此花于清乾隆年间由绍兴宋锦璇选出,以宋锦璇之姓与花之梅瓣结合命名而得,花型端庄大方,被列为春兰四大名种之首。

“各位,这可是我从杭州重金购得的一株兰花,这叶与花都无可挑剔,几近完美。要价三百两,实不为过。买回家中既可欣赏,还可拿它参加今年的赏花会,一举夺冠,拿到奖银一百两银子就赚回来了,还为您争了面子。这名气一大,一转手再卖四百两银子都没问题。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机会难得啊”站在花旁的一位中年人,正不遗余力地向围在旁边的几个男子推销这株兰花。

“王掌柜,你这价钱也叫得太高了吧?去年张老爷买的那株兰花,你可只卖了他二百两银子。”

“是啊是啊,花是不错,就是这价钱,太高了些。”另一人附和着。

“林公子、李老爷,这株兰花跟卖给张老爷那株可不一样啊你们看这叶形,这花形…”

不要说二百两、三百两,江凌连二十两都没有。所以此时她觉得那伙计把自己拦住其实是很有道理的,自己就是那看热闹的闲杂人等。听着那几人在那里讨价还价,也心里感慨了一下便将目光从那株兰花上移开了。这种宋梅,在现代还是很多的,价钱也不高,几十元就能买上一株了。古代的种植技术不如现代,现代的普通货色拿到古代来,便可能就是一株难求了。

既然进到这里来,江凌自然不会就这样轻易出去。她避开人群,走到其他地方参观了一下这店里的花卉。这店里有一半的地方摆放的都是各色兰花,看来兰花便是这花品轩的主打花卉了。

“咦。”扫视了花店一眼后,江凌忽然惊呼出声。见到有人回过头来看她,她这才咬了咬嘴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避过那些人的视线。直到大家都不注意她了,她这才重新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面前的几株兰花。

她刚才这所以失态,是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她发现有两株兰花上面,竟然飘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这种雾气她极为熟悉,飘浮在空间里的灵气就是这个样子。

这两株兰花为什么会有雾气?江凌皱眉打量了一下它们。只见其中一盆长得如韭菜一般细小,叶子暗绿,毫无光泽,而且有些叶面还扭曲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就是这盆兰花,雾气最浓,白白的雾气像一个罩子一般,将自己团团包裹起来。而另一株的雾气则淡得多,品相却要好上很多,虽然没有花,但从叶品上看,还不失一株好兰。

因“观花一时,赏叶终年”。江凌知道鉴兰一看叶形,二看花苞,三看开品。在没有花的情况下,通过叶子的品相,也能看出一株兰花的好坏的。依照她的经验,这株笼罩着淡淡雾气的兰花,开出来的花未必会比大家围观的那株宋梅要差。

难道,有雾气的兰花就是名品?这个念头在江凌的脑子里一闪,便再也挥之不去。为了确定这个猜测,她走回到人群中间,去仔细观察那株宋梅。这株宋梅在这店里也算得是一株好兰了,如果她的猜想正确,那它便应该也有雾气才对。

江凌挤到了人群中间,凝神定睛向那株宋梅看去,只见那宋梅风姿绰约地立在瓷盆之上,白白的墙壁将它绿色的叶子与花映衬得更为好看。

怎么会没有雾气?江凌看着它,皱起了眉头。

一个锦衣公子想要把这株兰花买下,到赏花会上露个大大的脸,却不想另外几人竟然也看上了这株花,这价钱不但压不下,反而往上涨。他此时心烦气躁,看到一个穿粗布衣服的小孩竟然挤到他身边来,火气顿时上来了:“喂,你让开点,别妨碍我们买花。”说完用手一扒,将江凌往旁边推了推。

“这位公子,我们还有别的兰花,品相也是很不错的,小的带你去看一看?”从江凌进了门来,阿林便不守门了,站到屋子里随时听候各位客人的吩咐。此时见江凌被人推到一旁,连忙走上前来对江凌笑道。

江大小姐前世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要换作平时,她必要跟那锦衣公子争执一番。然而此时她却摆了摆手,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株宋梅。

她现在终于知道刚才为什么看不见雾气了。原来从她刚才站的位置看去,那兰花的背景是白墙,宋梅周围的雾气本来就极淡,那白雾映在白墙之上,当然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而现在她被那锦衣公子一推,站在这里望去,那兰花的背后正好是花架的一侧,深褐色的颜色顿时把宋梅周围那淡淡的雾气映显了出来。只是这株宋梅的雾气,看起来比那两株要淡得多,只有很稀薄的一层。

莫非,真的是雾气越浓的,花就越珍贵?

转过头去看了看远处的那两株花,再回过头看着眼前的宋梅,江凌心里充满了欣喜。这空间的功能,到底还有多少是她未曾知道的呢?接下来,它还会给她带来多少惊喜?

“…我出三百五十两。”

“三百六十。”

宋梅的竞价不停地在江凌耳边响起。她淡淡地扫视了人群一眼,转身从人群里退了出来,向那两株飘浮着雾气的兰花走去。

“伙计,这两株兰花怎么卖?”一个男声在旁边响起。江凌转头一看,却是早上在味香居遇到的云先生。他手里指着的兰花,正是江凌看中的有雾气的那两株。

正文 第六十九章声东击西之计

江凌顿时紧张起来。原来她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能用她仅有的钱,把品相最不好但雾气最浓的那株兰花买下来。不管能不能以此参加赏花会,能看一看那株兰花究竟开出什么样的花来,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把钱都花光也是值得的。

只是她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看出这两株兰花的特殊之处看来这位云先生也是玩兰的高手啊。不过,这也进一步说明了她猜想的正确性。

如果这位云先生真的想要这两株花,以她的经济实力,是绝对竞争不过的。莫非,她要与这两株花失之交臂了?

带着最后的一丝希翼,江凌回转头来看向那位王掌柜。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希望王掌柜出高价呢,还是出底价。出高价可以把云先生吓跑,让他没法买到这两株兰花;但同样的,她江凌也买不起。矛盾啊被围在人群中间的王掌柜听着一声声竞价,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在人群的喧闹声中,云先生那一声问话犹如水滴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没起。而伺立在一旁的阿林,此时对云先生的问话也置若罔闻。

最好此时谁也没空理这位云先生,他受到冷遇后转头就走江凌见此情形,心头暗喜,一个劲儿地在心里祈祷。

然而此时大概上帝在打瞌睡,没有听到江凌的祈求,正当云先生想提高声音再问一遍时,一个男声从楼梯口处传来:“这位老先生,您要买花吗?”江凌转头看去,却是最开始请她进门的那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微笑着正朝这边走来。

难道这人身上装有警铃,下面稍有动静他都能及时下楼处理?江凌心里甚是郁闷,暗自腹诽。

云先生见有人答话,忙拱了拱手,笑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啊。老朽常来花品轩,以前却没在这里见过公子。”

那男子笑了笑,道:“在下姓于,是王掌柜的表弟,平时很少到这儿来。”

“哦,原来是于公子。”云先生又拱了拱手,这才指着那两株兰花问道:“这两株兰花,售价几何?”

“老先生好眼力”于公子赞道,“这两株兰花从叶形来看,必能出好兰。老先生也是花品轩的老顾客了,在下便给先生一个低价,两株一起八十两,你看如何?”

见云先生摇头,于公子又指着围着宋梅的那群人道:“先生请看,只要花一开,这兰花就能卖上三、四百两的高价,八十两两株兰花,我给的价钱已经够低的了。”

云先生把头摇得跟拔郎鼓一样:“于公子,话不能这么说。这兰花只要一日不开花,便不能断定它是好兰。便是好的兰花,种植的环境不同,它的叶品和花品都会有所变化,今年开出了好花,明年如何谁也不知道。便何况你这还没开花呢?就算过一阵能开出好花来,今年的赏花会也是错过了,哪能把这株花拿来跟那边开得正艳的比?八十两,委实太贵了。”说完,他又指着雾气最浓的瘦小兰花道,“再说,这株花这么一副样子,我买回家不知能不能养活,这样的花,公子就不要再加价了,当作那株的搭头便好。”

“老先生见谅,这两株兰花也是我们派人从深山里找到的,花费的人力物力不少,八十两委实不能再少。”于公子却一步不肯退让。

云先生其实已经动心了。他对兰花还是很有研究的,从这两株兰花的叶形看,倒有些像传说中的绿云。如能出一株绿云,不要说八十两,就是八百两,那也是值得的。

不过云先生老谋深算,见于公子一步不肯退让,决定以退为进,看看他的心理价位如何。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能降下几两也是好的,当得起一个学生一年的束修了。再说,如果于公子实在太难讲话,等一会儿王掌柜有空了,再跟他说说,也许王掌柜能松松口也说不定。

打定主意,云先生叹了一口气,装出一副很惋惜的样子:“我本诚心想买,奈何于公子似乎不打算卖,我也不好强人所难了。只能说,我与这两株兰花无缘啊”说完,转过身去,便往门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希望于公子能在后面叫住他。

“于公子说,这两株兰花售价八十两银子?”身后却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这问话顿时让云先生紧张起来,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望了回去。却见一个十三、四岁、穿着粗布儒服的少年,站在了他刚才所站的地方。

“正是。”于公子见江凌问价,满面笑容地答道。

看清楚江凌就是早上在味香居打听花市的那个少年,云先生松了一口气。依这少年的穿着来看,慢说八十两,就是八两银子他也拿不出,云先生此时倒不怕他把花买走了,只是于公子脸上的笑容却让他非常不爽——刚才对着自己,于公子脸上的笑容可没有现在这般灿烂。

“那如果光买这株呢?”江凌指着那株品相好但雾气稍淡的兰花问。

于公子稍一沉吟,道:“七十九两。”

江凌眉头一皱:“两株一共才八十两,怎么现在要这一株就要七十九两?于公子莫不是看我年纪小,不想卖予我?”

“哪里,哪里。”于公子笑着解释道,“因为那株兰花长势不好,如果两株一起出售,它也只算得个搭头,实则卖不出价。这株七十九两,确是很实在的价钱了,在下绝不敢胡乱叫价。”

江凌手一摆:“那算了,我还是要那株差的吧。麻烦于公子让人帮我把它用绳子绑一下。”说完,从怀里掏出一贯钱,递给于公子。

于公子愣住了。不是在谈那株长势好的兰花价钱吗?怎么情势急转,忽尔一贯钱把差的那株卖出去了?那株兰花虽然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但凭它的叶形,要是单卖,开价也得五两银子呢。

云先生听到这里,心里甚是着急,赶紧走了回去。但他刚想张嘴,却又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好。如果这株兰花只卖一两银子,他刚才自然会毫不犹豫地掏出钱来将它买下。可这会儿江凌出价在先,除非自己把价涨上去些,否则便没有说话的资格。

可…这株要死不活的兰花,一两银子还算值,可多出一两,似乎又有些不值当了。再说,刚才自己想买的可是另一株品相好的。如果于公子给这株开出价来,自己是不是也能用这少年的方法把价压一压呢?

于公子想起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想要拒绝江凌却又觉得不好开口。此时云先生把身子往这边一凑,脸上犹豫之色又如此明显,他忽然觉得底气大增,眼睛往楼梯处瞄了一眼,开口道:“这株兰花叶形不错,单卖的话,一两银子委实太低了些。”他伸出一个巴掌,“至少五两。”

云先生一听这话,心里大喜。照于公子开这个价,只要江凌能咬定刚才的话把价钱谈下来,他也能依葫芦画瓢把那株价钱谈到七十五两。

“怎么?于公子莫非准备不讲信誉?刚才你两株开价八十两,那株七十九两,这株自然售价一两。你还说这株长势不好,卖不出价,只算得一个搭头。如今我拿出一贯钱,于公子却又把价钱涨到五两。于公子这种行径,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前一刻说出来的话,话声还没落地呢,就不作算了?这花品轩也开的有些年头了吧?像这样出尔反尔的作法,岂不是寒了顾客的心、砸了自己的招牌?”江凌将脸一沉。

“这…这…”于公子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被江凌这几句话说得脸都红起来,正要开口强辨,却听到一个好听的男声从后面传来:“这位公子说的有理。”紧接着,一个人走到江凌身边,看着他道:“你们花品轩作生意一向实在,这位于公子今儿怎么做出自砸招牌的作法来?我看你还是收下这一贯钱,赶紧给这位公子把兰花包扎好,否则让那边那些人听到了,你这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

“是,是是。”于公子见到来人,神色有些紧张,赶紧从江凌手里接过那一贯钱,将阿林叫过来,用草绳把花盆绑起来,好方便提在手上。

“在下姓赵,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对面那人对江凌拱了拱手。

江凌看着面前这张妖孽的脸,心里不知作何感想。赵峥明此人,从一开始就对她释放着善意,但江凌却从心底里对他不喜,直觉的感觉这个人接近她像是抱有什么目的。如果她真是唐朝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见到一个相貌如此俊美而又有钱有势的公子,对自己关怀倍至、青睐有加,估计一定会春心萌动,芳心暗许。所以对于秦忆那晚的举动江凌虽然忿忿难平,但对于他所说的那番话,她是极为赞同的。赵峥明估计就是想让她对他动心,从而达到侮辱秦家人的目的。

不过此时江凌身着男装,脸上也作了修饰,赵峥明应该不认识她,此时帮她把这株兰花拿下,又表现得彬彬有礼,倒让江凌怀疑起自己的推断来——莫非这位赵公子本身就是一个对人和善热情之人,倒是她和秦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正文 第七十章遇赵峥明

江凌端着花站在那里没作声,眼睛也看向于公子。如果于公子为了眼前这一点利益罔顾信誉,她不介意让那边的一群人来评评理。

于公子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向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走到江凌面前,笑道:“小公子,这盆兰花本店愿意以两贯一百钱向公子购回,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江凌摇摇头:“不好意思,于公子,这盆兰花我很喜欢,不打算出手。”说完绕过云先生便想走。

“站住。”云先生沉下脸来,向江凌低喝一声,“你是哪家学堂的学子?怎的如此无理?”

云先生自觉自己在零陵城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然而身为学子的江凌对他不但没有半分敬畏,竟然还要当着他的面横刀夺爱。这事要是传出去,让他的脸面往哪儿搁?所以此时云先生心里恼到了极点。

江凌停下脚步,冷冷地看向云先生。

于公子怕江凌出言不逊,赶紧开口道:“小公子,这位老先生是零陵城有名的夫子云先生,许多学子都常去向他请教学问的。在下看你也是读书人,这盆花就当尊敬师长,让给云先生吧。”

这盆花江凌志在必得,现在好不容易到手了,岂能让给这种无理之人?且不说她不是读书人,就算是读书人,这种没有师德、强取豪夺之人,也不值得她尊重。只是她想着宁可得罪君子,莫要得罪小人。江涛既拜不了陆大人为师,往后少不得要在零陵城求学,要是被云先生这种小人搅和了,也是个麻烦事。想到这些,江凌按下脾气,转过头去一言不发便要出门,却不想另有一个守门的伙计看事情不对,赶紧走到她面前将她拦住。

江凌终于怒了,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怎么回事?”转头一看,却看见赵峥明从楼梯处走了下来。

于公子赶紧上前,低声将情况向赵峥明说了一遍。

赵峥明听完,冷冷地看了云先生一眼,道:“云先生,你不买就不买。我花品轩虽然开门作生意,但却是不怕别人威胁的。生意人以诚信为本,这位小公子既然付了钱,那盆兰花便是她的了。她愿不愿卖,便是她的自由,你如果以此要挟本店背信弃义,那对不住,先生这样的卖主本店伺候不起。你请吧。”

“赵…赵公子,这、这…怎么这么巧,在这儿遇上您?”云先生是认得赵峥明的,只不知他跟这花品轩是什么关系。不过听他这话,好像这花品轩竟然是他的店,这一猜测让云先生心里直发颤。赵峥明是谁?刺史公子啊要是得罪了他,自己在这零陵城就算混得下去,那也非混得灰头土脸不可。

“我是这花品轩的老板。怎么,云先生还有何指教?”赵峥明这话,不啻于一声惊雷,吓得云先生脸都白了。他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连忙对赵峥明深深作了个揖,道:“今儿这事,冒犯了赵公子,是在下的错,还请赵公子原谅在下。”

杀人不过头点地,云先生自已觉得自己好歹是零陵城有些声望之人,年纪也有这么大了,当面对赵峥明认错,已是极为放低了身份,赵峥明即便是刺史公子,也应该会给他这个面子吧?

赵峥明倒是好说话,道:“你今天冒犯的不是我,而是这位小公子。如果她能原谅你,那云先生今日这番所作所为,我倒可以不对别人说起。”

云先生能给赵峥明认错,那是因为赵峥明地位尊贵,有能量让他在城里混不下去;可让他给江凌这个穷小子、小学子认错,那真比杀了他还难受。可想想惹恼赵峥明的后果,云先生暗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走到江凌面前,对她轻轻一揖道:“这位公子,刚才多有失礼,还请海涵。”

江凌只想买花,并不想惹麻烦。再说,自从那天在山上想通之后,江凌便不太在意这些东西了,她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没事,我不会在意的。”

以江凌前世的行径,这样说这样做已是很给云先生面子了。却不想这话听在云先生耳里,让他对江凌更为恼恨。他看在刺史公子的面上对这穷小子道歉,这穷小子应该诚惶诚恐、跪地还礼才对,却不想竟然像这样淡淡地点个头就接受了,这不亚于直接扇了他云诚林的一个耳光,让他颜面尽失,这怎么不让他恼恨?

江凌哪里知道这老头儿心里想些什么。她转过头对赵峥明点了个头,表示多谢,便想离开此地。

却不想赵峥明抬起手来,对她拱手笑道:“看来这位公子也是爱兰之人。你我既有相同爱好,不可不识。在下姓赵,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江凌看着面前这张妖孽的笑脸,心里倒有些复杂。赵峥明此人,从一认识开始,就对她释放着善意,但江凌却从心底里对他不喜,直觉的感觉这个人接近她像是抱有什么目的。如果她真是唐朝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见到一个相貌如此俊美而又有钱有势的公子,对自己关怀倍至、青睐有加,估计一定会春心萌动,芳心暗许。所以对于秦忆那晚的举动江凌虽然忿忿难平,但对于他所说的那番话,她是极为赞同的。赵峥明估计就是想让她对他动心,从而达到侮辱秦家人的目的。

不过赵峥明今天的这番作为,公正严明、谦和有礼,倒让江凌怀疑起自己的推断来——莫非这位赵公子本身就是一个对人和善热情之人,倒是她和秦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想她江凌如今身着男装,脸上也作了修饰,赵峥明应该不认识她才对。既不认识,也就谈不上伪装,今天赵峥明的表现应该是他的本来面目才对。

无论心下如何想,无论对赵峥明喜与不喜,这该有的礼貌总得是有的。当下江凌放下兰花,也拱了拱手,答道:“在下姓江,刚才多谢赵公子秉公办理此事。”

赵峥明笑道:“江公子客气了。作生意,最讲诚信。无论生意大小,本店都会一视同仁,诚信以待。江公子刚才在本店受了委曲,在下自当秉持公道。看江公子也是爱兰之人,在下有一兰园,如今数株春兰绽放,不知江公子可愿与我等一同前往赏兰,好让在下弥补今日之过?”

赏兰江凌倒是想去,但跟赵峥明一起却不是她所愿,当下拒绝道:“甚是遗憾,在下家中还有要事,恐怕不能与赵公子一同赏兰。如此,在下要先行一步,告辞了。”说完拱了拱手,端起兰花便出了门。

“那真是遗憾。不过我要前往兰园,倒是可以与江公子同行一小段路。”赵峥明笑道,也跟江凌一起出了门,又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赶紧帮江公子拿着那盆兰花。”

江凌推辞不过,只得把手里的兰花交给随从。

虽然不愿与赵峥明过多接触,但他既跟着一同出了门,表现的又谦和有礼,江凌倒不好太过冷淡。赵峥明倒很健谈,而且对花木似乎很有研究,对着地摊上一路的花木,他一一评来,倒让江凌学到了不少知识。江凌不禁好奇道:“赵公子,看样子你家应该非富即贵,你年纪轻轻的,不努力求学以考取功名,怎么转而对花木如此有兴趣?”

赵峥明笑道:“我这人吧,就喜欢赚钱,对别的都不感兴趣。为此从小到大没少被我爹骂,不过天生如此,改不了,也不想改了。对花木感兴趣是因为这零陵城召开的一年一度的赏花会,是赚钱的绝佳机会,所以我便开了个花店。既开花店,那总得懂一点东西不是?”

江凌笑了起来。赵峥明这话,倒是说得实在。

一路走一路聊,江凌仍不忘用眼睛去感受路边的花木有没有雾气。只是让她失望的是,从花品轩门口一起走到街口,她都没有发现有雾气的花木。不过想想她就释然了——那三株兰花之所以有雾气,是因为它们珍贵的缘故。这地摊上卖的全都是最普通的花木,当然不会有雾了。

想到这里,她也不打算再花精力去看了。正当她把目光收回,往路口看看那骡车是否还在原处等她时,却发现在她前面四、五米远的一个地摊上,有一团雾气从那里的花木飘浮出来,其浓度竟然跟她买到的这株兰花差不多。

江凌顿时兴奋起来,正要往那摊位上跑去,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个赵峥明,她赶紧放慢了脚步。

耐着性子跟赵峥明走到了那个摊位前,江凌停住了脚步,仔细打量那摊位上的花木。这摊位位于街口,算是一个好位置,所以这摊主的花木品种倒是挺多。江凌打量了两眼,将目光锁定在了一堆扔在角落里的植物上。这堆植物估计是摊主整理出来的长得不好的花木,有些叶子发黄,有些叶子掉光了一样只剩了枝丫。江凌伸手在里面翻了翻,挑出一棵跟枯枝一样的植物来。这植物没有叶子,整个枝丫都是褐色的,怎么看怎么觉得是枯枝。但奇怪的是,它的周围飘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老板,这是什么东西?”江凌将它拿到老板面前问道。赵峥明看江凌去翻别人的弃物,本来眉头皱了起来,表情有些不悦。但此时见江凌翻出一枝枯枝来,还饶有兴趣地去问摊主,他也不禁来了兴趣,凑近过来看着那枯枝。

正文 第七十一章什么都知道

那花摊的老板看了看江凌手上的枯枝,摇了摇头:“这是我一亲戚从山里挖出来的,当时看着跟别的树木不一样,还以为是什么稀有品种,所以就带出来了。结果我种下有半个月了,不但没长一片叶子,枝干都快要枯死了。”说完,他眼里精光一闪,看着江凌道:“怎么?莫非这位公子认得这是什么花木?”

江凌笑了笑:“我只是没见过这种花木,所以问问长长见识。”说完走回那堆弃物旁,作势想把手中的枯枝扔回去。无论如何,这枯枝既有雾气,她是一定要把它买到手的。但她知道这些商人一个比一个精明。别看这堆弃物马上就被当垃圾扔掉,可只要她开口想要,这老板绝对会喊出个高价来,或者自己留着再养着看看。江凌身上现在只剩了几百文钱,不注意些方法这枯枝就买不回去。

那老板看江凌毫不在意地把枯枝扔回去,然后拍拍手上的泥土就似乎准备离开,忙叫住她:“这位公子,你刚才看的那个要不要?要的话,我就便宜卖给你。”

江凌还没说话,赵峥明在一旁就发了话:“就那当柴烧都嫌细的东西,你还想要钱?我们帮你拿走你还得感谢我们帮你清理了垃圾。”

听了这话,老板有些不高兴。但见赵峥明样貌不俗,衣着华丽,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倒也不敢得罪他,忙解释道:“这东西好歹也是我亲戚从山里费劲挖来的,公子想要就给一百文好了。”

“一百文?行啊,明儿我叫人从山上挖一捆荆棘下来,那也挺费劲的,我给你便宜些,一百棵算你一两银子,你看如何?”赵峥明道。

江凌禁不住笑了起来。

老板被赵峥明说得尴尬,又见江凌对那东西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只得道:“那八十文,你看如何?”

江凌也懒得跟他废话,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十文钱,我就拿走。否则你就留着当柴烧吧。”

“好好好,十文就十文。”老板脸上一副肉疼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挺高兴。本来扔掉都嫌费事的东西,还能买上十文钱,也算不错了。十文钱,好歹是一天的菜钱不是?

江凌付了钱,接过那根枯枝,心里乐开了花。十文钱就得了到株宝贝,实在太划算了。别人都以为这株植物枯死了,但有雾气飘浮,江凌知道它一定还活着,而且还是什么珍贵物种。

那枯枝根部只有几绺稀稀的根须,连点泥土都没带。江凌想着一会儿就把它扔进空间里,所以倒也没让摊主用泥土包扎,直接拎在了手上。好在那东西也就两、三尺高,拿在手上倒也不碍事。

出了街头,江凌有些挠头。她在里面耽搁的时间比较长,原来坐来的那辆骡车早已走了。这花市来的都是有钱人,全都有自己的车辆,所以想在这地方雇一辆车却是很难。

“江公子想去哪儿?我送你去。”赵峥明见江凌站在街口找了找,然后一脸的失望,便知她为车烦恼,主动开口相邀。

“不了。不麻烦赵公子。”江凌却不想跟他太多接触,对赵峥明拱了拱手,道:“今日多谢赵公子相助,告辞了,后会有期。”说完从他那随从的手中接过兰花,慢慢朝左边的路口走去。她知道自己是路痴,下车之时就特意记了一下路,知道自己是从左边路口进来的,至于走到前面要怎样走,那就得问路了。

赵峥明站在后面,看着江凌右手提着兰花,左手拿着那根枯枝,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孤独里却透着一股坚强,闷闷不乐地问随从:“赵强,你家公子今天的脸没洗干净么?”

赵强看看赵峥明的脸,笑道:“我家公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赵峥明笑了起来,踹了他一脚:“滚”

一路都有行人,江凌实在不方便把花放进空间里,只得一路拎着到了路口,仍没看到有车有乘。她也知道这不是现代,招招手就有出租车,只得问了路,继续提着花往城门方向去。好在她有武功在身,拎一盆兰花也不见得如何吃力,再加上今天这花市一行并没空手而归,买到了她最想要的东西,还发现了空间的新功能,心情大好,一路走去,也不见得如何疲惫。

“嗒嗒嗒…”后面有马车驶来,赵峥明俊美的脸从车帘里露了出来:“江公子,来吧,上车,我送你一程。”

“真不用。”江凌笑道,“多谢了。”

一再被江凌拒绝,赵峥明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点点头道:“那你慢慢走,我先行一步。”说完,放下了手中的帘子。

看赵峥明的马车越跑越快,最后消失在街角,江凌的心情没有受到半分影响。无论赵峥明此人如何,跟她都没有关系。她现在满脑子是如何创业致富,至于在秦府里见到的这些贵权家的公子小姐,跟她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她对他们没有一丝兴趣。

“嗒嗒嗒…”又有马车从后面驶来,从她的身边驶过。江凌也不在意,停下脚步,将兰花与枯枝换了一个手,抬起头来正要朝前走,却看见那辆马车停了下来,敞开帘子的车厢里,一双漆黑晶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却是秦忆。秦忆看着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跳下了马车,大踏步走到她面前,皱着眉扫了她手里的兰花一下,道:“这是要去哪儿?”

“回家。”江凌抿了抿嘴,下意识地看了秦忆的身体一眼。她注意到秦忆刚才走路有些一瘸一瘸的。看来这家伙果真挨了板子,难怪不骑马改乘马车了呢。不过这厮不在家里好好养伤,乘着马车到处晃悠啥?这会儿见到她,不会找她算挨板子的帐吧?

“上车。”秦忆的嘴里蹦出两个字。

“啊?”江凌愣了一下,坚决地摇摇头,“不上。”说完绕过秦忆,便想往前走去。

秦忆也不拦她,袖了手闲闲地站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道:“我爹让我送东西去你家。你要不想坐车,那就慢慢走吧。”说完,快步从江凌身边经过,朝马车走去。

江凌看着秦忆高大的身影在她前面晃悠,咬了咬嘴唇。从这儿走到家里怎么也得半个时辰。既有顺路车坐,她再拒绝岂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不过别人邀请的时候自己拒绝了,这个时候又巴巴地跟着上车,那不是很没面子?

秦忆上车坐好,看江凌杵在原地不动,眉头一皱:“我说你怎么那么磨叽?赶紧上车。”

“噢。”江凌面子里子都有了,心情很欢乐地上了车。

见她上来,秦忆让开身子:“坐里面去。”起身的时候大概牵动了伤口,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来的时候江凌坐在外面吃尽了灰尘,坑坑洼洼的路让人坐外面也很不安全,见秦忆此时表现的如此绅士,江凌对他的恶感倒去了一半,毫不犹豫地坐进了车厢里面。

“这是…”江凌看到里面堆放着些粮食、鱼肉之类的东西,想起秦忆刚才说到她家送东西,有些不乐意地开口道:“秦公子,你父亲的一番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能养活自己,真不需要你们老去送东西。”

秦忆没作声,盯着她看了两眼,又瞅了瞅放在她脚边的花,道:“那是,连花的玩上了,吃饭应该没问题。”

江凌一听这话,又有些生气了,瞪了他一眼:“正是。”枉她刚才还觉得这家伙有些绅士风度,啊呸,那绝对是错觉,“在前面把我放下吧,你不用去我们家了。”

秦忆却没有动怒,用亮晶晶地眼眸静静地看了江凌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丫头,我就不明白,你脾气怎么这么犟?虽然咱俩的婚约解除了,可我父母对你们的关心是真心的,既然有能力帮你们一把,你干嘛非要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江凌睨了他一眼:“如果你们家很穷,我们家很富,你家吃穿用的东西我都送到你手上,你很乐意接受吗?”

秦忆哑然,半晌方道:“我是男人,你不同,你弟弟也还小。”

“一样”江凌傲然道,“我完全能靠自己的本事养活家人,用不着别人怜悯。”

“那是。江姑娘的本事在下也是佩服得紧。”秦忆往车厢一靠,声音变得懒洋洋的,“你能把抢钱的大男人打个半死,也能挑唆别人给本公子放泄药,还能让我父母打我好打一顿,让秦心被骂得狗血淋头,确实是好本事。在下自愧不如”

江凌张着嘴巴,看着秦忆那张阳刚的俊脸,半天说不出话来。有些事她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秦忆什么都知道。知道竟然还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真不知这家伙是大度呢,还是心机深沉。

这个时候江凌才想起自己是男装打扮,而且脸上这个妆只有那晚阿福抢钱的时候让秦忆见过,他刚才在路上一见自己就让自己上车,显然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很多事。都怪自己太疏忽大意,主动上了这厮的车。这会儿他什么都说出来,不会是想采取什么报复手段吧?

正文 第七十二章两个小冤家

心里虽然担心秦忆报复,但怎么的,输人不输阵,江凌瞪了秦忆一眼,嘴里应道:“哼,对你像这种偷偷摸摸、半夜劫持报复别人的人来说,本姑娘这种行径算是光明正大的了。还有你那妹妹,明明是她自己对赵峥明有想法,偏到你面前搬弄是非。跟你们相比,我觉得我实在是太光明磊落、人品高尚了。”

秦忆被她这话说得哑然,摸了摸鼻子道:“说真的,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做这么丢人的事。真是被你给气疯了。想我秦忆好歹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回到这零陵城便被一个乡下小丫头给嫌弃了,还一天到晚捉弄我,这事搁你身上你也冷静不了。”说完他转过头来看着江凌,“不过小丫头你也忒厉害点了吧?我见你也有武功在身,不过是气不过想吓一吓你,绕了一圈还把你放到了园子门口,怕你找不到路还给你点了一盏灯笼,你用得着报复得那么厉害,让老爹把我腿都打瘸么?”

“喂喂喂,你搞搞清楚,那是因为你爹觉得你人品有问题,所以才敲打敲打你,你可别把这笔帐算到本姑娘头上。什么叫我让你爹把你打瘸的,你要不作亏心事,你爹能打你么?”

秦忆叹了一口气,袖起手来抱在胸前,靠着车厢懒洋洋地道:“反正怎么说怎么做都是你有理。好在亲事已经退了,你也不用再看我不顺眼了。不过有一点我始终没想明白。”他转过头来看着江凌,“想我秦忆有才有貌,有钱有权,到底哪一点让你看不上?你为何对这桩婚事就这么抵触?你那小脑瓜子倒底在想些什么?”

切,自恋狂。江凌虽然在心里腹诽着,但想想自己为了退亲,做的事情也确实挺伤秦忆自尊的,心里一软,便道:“正因为秦公子你太有才有貌、有钱有权了,所以本姑娘觉得配不上你,觉得你应该娶一个大家闺秀而不是一个村姑。所以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坚决地要求退亲。不知这个回答秦公子可曾满意?”

大概这回答太出乎秦忆的意料了,他睁大眼睛看着江凌愣了半晌,忽然“哈哈”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摇摇头,叹道:“丫头,没想到你还挺有趣。不过这话听起来虽然不错,但似乎没有什么诚意。”

江凌哼了一声:“有诚意的说法就是,像我这般有才、有貌、有志气的姑娘,不是你想娶就能娶得上的。”

秦忆又“哈哈”笑了一阵,摸着下巴道:“有趣有趣。我现在忽然有些后悔同意退亲了,怎么办?”

江凌斜了他一眼:“退亲的时候征求你意见了吗?”

“丫头,不带这么打击人的。我要不同意,你还休想退得了亲,便是我爹作主都不行”秦忆正言道。

江凌不作声了。她意识到,当初如果一开始她就跟秦忆坦然相商,也许事情会简单得多。

“还有,如果你真觉得我们家送你东西让你难受,送完这一趟我回家跟我父母说说,让他们别送了。”沉默了一会儿,秦忆道。

“那太谢谢你了。”江凌喜道。

“不客气。不过,你可别死要面子活受罪,宁可一家子挨饿也不接受我们的帮助。不管怎么说,咱们俩家好歹是世交,帮你们一把,是诚心诚意的,没有任何施舍的想法。”

“嗯,我知道了。”江凌心里有些感动。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想想张流芳她们,秦家的做法尤其难能可贵了。而且或许是退了亲海阔天空的缘故,今日跟秦忆这一说开,她觉得这秦忆也不像她想象那般可恶了。

秦家的马跑得快,马车质量也不错,比起江凌来的时候乘那骡车舒服太多了,这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家。秦忆见马车停下,率先下了车。江凌则在车上将东西一一递给他卸下,这才从车上下来。

李青荷听到马车声,早迎了出来,此时见江凌跟着秦忆一起从车上下来,而且两人看上去还挺和睦的样子,心下觉得甚是奇怪。不过当着秦忆的面她也不好问,只一个劲地请秦忆进屋坐。秦忆任务完成,借口还要去军营,说了客气话就乘车离开了。

“凌儿,你们是怎么回事?”秦忆刚一离开,李青荷就拉住忙着搬东西的江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