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里停车,你一直呆在车上不要下来。”江凌伸出头去冲着车夫叫道,又转过头来严肃地看着李婉,“县主,这里住的全是佃农,情况复杂,你一定不要乱跑,由护卫保护你。一旦有什么事就赶紧跑到马车来,让车夫驾车离开。你知道我跟秦忆都是有武功在身的,自保是没问题,所以你只需保护好自己就好。世子那边也一样,你把我的意思转告给他,还有,江涛就拜托给二位了。”

李婉有热闹可看,正跃跃欲试地想下车看个究竟,此时见江凌语气严重,不由得呆了一呆,问道:“事情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很难说,一旦事态控制不住,那就有可能是一场混战,打伤打死人都是常事。这些人发起疯来,可不管你是谁。”江凌道,“所以你们暂时不要下车,我去看看情况,如果情况不严重,你们再下车来。”不把事态说严重一点,这两个没见过事儿的孩子只管往前凑,哪怕是碰伤一点皮,她跟秦忆回去都没法交待,所以先把话说清楚的好。

“好吧。”李婉这时彻底冷静了下来。想想自己从纪王府偷偷跑出来,又带着弟弟看热闹,一旦有什么事,回去还不知会有什么惩罚等着她呢。如此一想,倒熄了一大半唯恐天下不乱的心。

见李婉表情冷静,江凌这才放下心来,自己一个人下了马车,又走到李续的马车旁,把这番话又跟他说了一遍。李续毕竟是男孩子,又是纪王作为世子来培养的人,自然知道事情轻重,也同意了江凌的安排。

江凌这才放心,只身往人群里走去。江凌是陆府的客人,出来时陆府的侍卫也得到了主人的命令,要保护好这位江姑娘。所以见她一个人只身前往,陆府侍卫头子陈义忙派了四个人跟上她。

由这四位侍卫开路,江凌倒省事很多。而那些佃农一看江凌这衣着光鲜、细皮嫩肉的,便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主动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不一会儿,江凌就挤进人群里,看到了秦忆。

此时的秦忆表情沉郁,目光犀利,整个人就像刚出鞘的剑,目光一扫,便压制得那两群手里拿着锄头、菜刀、木棍相对而峙的人不敢动弹。

“哪位是头儿?上来说话。”秦忆向人群扫了一眼。

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犹豫了一下,便走上前来,对秦忆深施一礼,道:“小老儿姓阮,是将军府上的佃农,平日吴管家不在这里时,些须小事都是由小老儿来处理。

秦忆微一颔首,看向了另一边。那一边人群骚动了一下,却没人出来,倒是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粗壮汉子道:“我们是江府的佃农,没有头领。秦少将军,这次可是你们将军府的人欺负我们。虽然我们的新主人江家都是孤儿寡母,没人来给我们作主,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可不能袒护你家的佃农。那王老四仗着你家权势,跑来欺负我们这边的大闺女。听说秦少将军也是在边关里杀过敌见过血的铁血男儿,我想这种事放在少将军您的身上,您也会举刀相向吧?”

江凌向那人看了看,目光闪动了一下。她虽然认路不行,但认人却很少出错。这汉子的长相,倒跟上次她来时见到的那个钱老汉有七、八分相似。想起吴管家说钱老汉有四个儿子,都是孔武有力的,在江府佃农这一群人中,算是个大户,估计此人就是钱家人了。不过这汉子可不光是孔武有力那么简单,光听他说的这番话,几句话就把秦忆拉到他这方来了,这事儿秦忆就算秉公处理都得不好意思——总得偏向着江府这群人才好,否则就变成有意偏袒了。看来这人,也算是有勇有谋了。

“今天要是不把张家老四绑起来押送官府,我们绝不答应。”江家佃农的人群里有人喊。

这人话声刚落,又另有人喊道:“你们秦府的人平日里就没少欺负我们,秦少将军你要真是公正,你就处罚他们给我们瞧瞧。”

“就是,不能包庇。”

“我们没有主家撑腰,但却不是任谁都能欺负得了我们的。”

人群里四处呼应。

听到这些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主家撑腰,所以江凌下意识地就想上前去,表明自己也及时到了场。但走了两步她又停下了脚步。这事本只是两府佃农之间的事,而且两群佃农现在都在秦管家的领导下,这件事,只要秉公办理便好。但她这进去一搅和,便会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无论江家佃农有理无理,她都得压着秦忆把秦家那犯众怒的佃农处置了,否则就是不为他们作主,不为他们撑腰。作为主家被佃农如此威逼,她只有颜面扫地的份,秦忆的威名也会大损。现在不如让秦忆先把他们压制住,再慢慢来做工作。再说,她就算上去说几句话,作用也不大。毕竟一无权势,二无钱财,又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这些人一直都没把她放在眼里。上前除了被人威逼当枪使,别无用处。

转头看着一脸沉稳的秦忆,江凌的心里慢慢安定下来,嘴角甚至不由地露出一抹微笑。来到唐朝,经历过许多事,她都是独自面对去跟人争跟人吵,唯恐寡母幼弟给人欺负了去。而此时此刻,这种安安稳稳有人依靠的感觉,让她觉得既甜蜜又踏实。

“大家就不相信本将军会秉公办理吗?”见这些人一说话,江家佃农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秦忆干脆一跃跳上放在旁边的一辆木板推车,大声喊道。

见下面的人激动的表情一滞,似乎头脑清醒了些,他又道:“真要打起来,大家手上的家伙可是不长眼睛的,要是你被伤、打死了,你置你的老父老母于何地?你置你的妻子幼儿于何地?而伤人的,也会被押送官府,或被杀头,或被关进大牢。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看到下面的人表情都已松动了,秦忆又趁热打铁:“相信我这件事,本将军自然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秦少将军,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只是你也是秦府的人,自然要向着你们家佃农说话,否则谁还会为你干活?这公道二字,对秦少将军您来说,怕是不易。”钱姓汉子又道。

秦忆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你可知这二百顷田地虽然分了六十顷给江家,但为何一起买来,又一起管理?”

这话问得下面的人一愣。

秦忆转头看了江凌一眼,微笑道:“因为,江家大小姐,是本将军的未婚妻。两家表面是两姓,实则是一家人。”

这一回,下面的众人彻彻底底怔住了。自从这六十顷的佃农划分出去,秦家佃农就一直趾高气昂,经常话里话外地表现自己的优越感,还时不时做一些示威动作,让江家佃农心里愤愤不平。这种情绪压积在心里久了,就跟那爆药桶似的。这次的事本来可大可小的,但钱家兄弟想通过这事来立威,也想让别的佃农看看——咱们虽然主家不行,但也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便把这事当成了导火索,瞬间引爆了大家,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场事件。

可如果大家本就是一家,这事还闹个什么劲呢?让别家的佃农看笑话吗?

两边人面面相觑。

见大家的表情都缓和下来了,秦忆这才将脸上的笑容一敛,沉声道:“秦家佃农,除阮老汉和与这事有关者,其他人都回去干活去。江家佃农,除这位汉子和与事相关者,其他人也一律退下。拒不听令者,此季稻禾加两成租金。”

只还有半个多月稻谷就可以收割了,加两成租金,那就是白花花的钱啊斗气打架是为别人的事,可如果就此自己受了损失,那就糟了。这样一想,那些跟在末尾的人就沉不住气了。他们之所以跟在末尾,本来对于打架之事就不热心,不过是碍着面子来凑凑热闹。现在听秦忆这一说,便开始悄悄往看热闹的人群里溜。前面的看后面的溜了,也跟着开溜。而那群看热闹的人,被秦忆用冷冰冰地目光一扫,也赶紧散开。不一会儿,场中就还剩下了当事的七八个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关心则乱

秦忆跳下板车,回身对江凌道:“让世子与县主、江涛下车吧,我们到前面小院里说话。”

江凌应了一声,转身正打算去叫李续他们,却不想那三人见人群散了,似乎没有危险了,根本都不用招呼,就已主动下了车朝这边走来,江凌汇齐他们,跟着秦忆一起走进了前面的小院子。

一进了院子就有一对老夫妻迎了上来,口称公子,茶水也很快就准备妥当了;再看看这院子的布置,大家就知道这院子大概是专门备来给秦忆或吴管家歇脚用的地方。

几人进去在厅里坐了,老妇人又上了茶,秦忆这才看着跟过来的那几个汉子,道:“说吧,具体是怎么回事?”

被秦忆这一晾,那几人先前的气势算是彻底没了,七嘴八舌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其实起因不过是一件小事,就是秦家佃农里的甲家小伙子,看上了江家佃农里乙家姑娘,结果冲动之下让那姑娘怀了身孕,结果乙姑娘家人找上门去质问的时候,甲家人却说已给小伙子另订亲了,而且口气还挺嚣张。这一下把前段时间江家佃农心里的火气全都激了起来,这才发生了今天的事。

虽然秦家佃农代表在那里辩驳乙姑娘如何不检点,但秦忆还是把他们喝斥了一通,责令他们回去把订的亲事给退掉,迎娶乙家姑娘。事情已闹成这样,甲家人自然知道这门亲赖不掉,现在又有秦忆的命令,不敢再有异议,当即表示按秦忆的要求去办。

“凌儿,你可还有何话要跟他们说的?”秦忆处理完,并未叫他们退下,转过头来问江凌。

“江家的这几位留下,我有事跟他们说。”江凌看了看那钱姓汉子。

这件事,她从头看到尾,她发现,这件事大半是这位钱姓汉子在鼓动。如果让他再这样跟个刺头似的呆在佃农队伍里,下次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但事分两面,如果自己将他收伏为自己所用,那她就可以间接地把佃农掌控在手里了,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事事得依靠秦家,连江家佃农都觉得自己无依无靠,没个主人来为他们撑腰。

“不知秦少将军还有何事?”见秦家佃农都退出去了,自己几人却被留下;再看看坐在秦忆上位的李续与李婉,揣测着他们是什么人,江家这几人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这是纪王世子,这是县主,这是你们的主家江姑娘和江公子。”秦忆把在座的一一给他们介绍了一遍。

“拜见世子、县主和主家。”那几个汉子一听慌了神,倒头就跪到地上磕了个头。对于不是奴仆的他们来说,官府之人和主家还不一定能决定他们的生死,所以面对秦忆和江凌他们可以不跪不怕;但皇家人则不同,那是一句话就能决定一族生死的人,他们心里的敬畏程度自然大不一样。

李续和李婉今天就是来看热闹的,知道是江凌留这几位大概想立威,自然不会抢风头,只示意江凌说话,自己却都不作声。

“起来吧。”几个佃农跪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不过令他们奇怪的是,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是在秦忆下首,那里坐的是他们的主家江家姑娘。钱姓汉子有些见识,心里开始暗暗思量,这位江家姑娘为何能在世子和县主面前作主,莫不是他们都看走了眼,江家并不是如他们所知的无钱无权的人家?难怪江家能与秦家结亲,怕还真不是一般人。

“你是钱家老几?”江凌看着那钱家汉子问道。

钱姓汉子赶紧拱手:“回姑娘,小人在家排行第二。”言语里十分敬重。

“听说你们钱家人的武功都不错,不知你在你们家武功排在第几?”

钱老2愣了一下,不知江凌问这些是何用意。他有些疑惑地看了江凌一眼,这才回道:“不敢隐瞒姑娘,小人在家里,武功最强。”

江凌颔首。难怪,他不过是钱家老2,却能成为佃农头领,原来不光是有头脑,武功也甚是了得。要是能把这人收伏了,那江家佃农里应该无有不服了。

她笑了一下:“本姑娘自幼好武,听你这么一说,倒起了切磋之心,倒还请钱二哥赐教赐教。”说完放下茶碗,站了起来。

钱老2又是一愣:“姑娘莫不是要跟小人练手?”

“正是。”江凌看着他,眼里精光一闪,“本姑娘虽然学的花拳绣腿,但尚能打倒几人。钱二哥可有胆与本姑娘一试?”

钱老2能成为头领,自然不是那等莽汉,被人一激就撩袖子上前。见秦忆等人坐在那里稳如泰山,丝毫没有劝阻的样子;那世子和县主脸上更是露出兴奋的神情。他便明白江凌大概手下真有两下子,想要拿他来立威。如此一来他自然不肯服输,当胸一抱拳,沉声道:“既然姑娘有兴致,小人自当奉陪。”

江凌也不说话,走下来到院子里站定。其他几人都让到了一边,留下钱老2与她对峙。

秦忆知道江凌身上有些武功,但他两次对江凌都手到擒来,便觉得她的武功还真像她刚才所说的,花拳绣腿,所以此时见江凌真要与这钱老2过招,心里便是有些紧张,生怕钱老2拳下没轻没重,伤了江凌。当下也禁不住站了起来,走到院子旁边站着,准备情况一有不妙就马上上场将钱老2拦下。

这情形看在钱老2眼里,倒对自已主家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认识——就凭秦少将军这份着紧程度,主家姑娘这当家主母的地位是跑不掉的。而且,这位姑娘有胆子挑战于他,且不说功夫如何,单是这份胆识,便比一般人要强——他心里对主家的那份不服便又去了两分。

江凌自从那次与掳她的两个贼人过了招手,每晚练功更为勤奋。再加上有空间这个作弊器在,她练功更是事半功倍,这段时间她的武功与那时相比又有了很大的进步,眼力、耳力更是今非昔比。有了这眼力和耳力,再加上功力大增,她本就借力打力的攻守胜算就更大了。她相信就算赢不了钱老2,也可以避开他的攻击,从而保持平局。所以跟心怀忐忑的秦忆相比,她倒是胸有成竹、气定神闲。

“来吧。”她也知道想让钱老2主动攻击不可能,倒也干脆。拉开一下起势,就“呼”地一声上前一步向钱老2踢去,同时拳头也跟着挥了上去。她相信钱老2在没有摸清自己底细之前,只会躲闪不会进攻,倒把自己的一套内家拳法打得虎虎生风。

钱老2看着这招招凌厉的攻势,大吃一惊,连忙收起轻视之心,从容应对。奈何他自恃自己力大如牛,所以从来都是主动进攻型的,防御的功夫甚是稀松,几招下来他便挨了江凌两拳。而且江凌存了降伏的心思,下手自然不会客气,用上了八成功力。江凌在空间里练功,一个月相当于人家练一年。再加上她悟性极高,她的内功现在已是相当地深厚。所以这两拳下去,竟然把钱老2震得胸口闷闷的生疼。

这一吃疼,终于把钱老2的脾气激了起来。他招数一变,变守为攻,开始舞起他蒲扇大的巴掌,频频向江凌击去。

江凌开始那几招让一旁观战的秦忆大喜。他没想到只三、四个月的功夫,江凌的武功进步如此大。可没等他高兴太久,钱老2那“呼呼”作响的拳风就让他紧张起来。一听这拳风就知道,这钱老2的内力不在他之下。如果被这样的拳风扫上一下,江凌怕不得在床上养几个月。

这便叫关心则乱。秦忆在战场上见过的生生死死多了,自己也是一个硬汉。如果换作是他,便是面对强于自己十倍的敌手,他都不带皱一下眉。可这会儿却是不同,看着场上钱老2的手掌,每次几乎都要扇到江凌了,而每次江凌都看似险险地避了开来,他这全身就开始冒冷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只恨不得赶紧叫停。好在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只能全身肌肉绷紧,眼睛紧紧盯着钱老2,随时准备出手拦截。

“忆哥哥,我姐她不会有事吧?”江涛跟到秦忆身边问。他对自己的姐姐一向有信心。但钱老2的拳风着实吓人,让他又不由得心生紧张,只得跑到秦忆身边来求证。

“没事。”秦忆僵硬地笑了一下,眼睛却丝毫不敢离开江凌。

而李续和李婉本来稳稳地坐在厅里,暗笑秦忆与江涛瞎担心的。在他们看来,作为佃农的钱老2,怎么可能有胆子当着大家的面打伤江凌呢?这场比试无非是做做样子罢了。却不想这会儿“呼呼”响的拳风也看得他们脸色骤变,禁不住也走到场地边上来。李婉看着场上江凌险象环生,差点惊呼起来,想要出言阻止这场比试。倒是李续是这场中最冷静的一个,他自幼好武,虽然自身功力不行,但眼光还是有的,看了一会儿他便看出了江凌并不是无力反击,连忙拦住了李婉,不让她叫停。

第一百七十五章 饥饿策略

场内的江凌可不知这些人的想法。此时她面对钱老2凌厉的攻击,却越发的游刃有余。说实话,这钱老2在佃农里算是武功不错,但跟赵峥明请的那对贼人夫妻来说,却是差了不只一星半点。虽然他的拳风看上去挺吓人,但看在江凌眼里,却刚劲有余,灵活不足。要不是想试试自己的眼力、耳力与功力是否进步了很多,想试试能不能用最省力的办法避开他的攻势,此时钱老2早已被她打趴下了。

钱老2要是知道江凌是这种想法,非要气得吐血不可。他现在正郁闷呢,怎么每次看到这位江姑娘娇娇弱弱地站在那里,全身都是破绽,但一掌过去,却都扫了个空;每次都如此,每次都险险地避过,这又让他总是心生不甘,感觉就差那么一点点,自己就能击中对方了。所以此时他的脑子里,哪里还有什么主家佃农之类的身份概念?满心满脑地就想着如何去完善那个“一点点”。可他空有一身力气,却是千斤重锤打在空气里,这种使不出劲、用不上力的情形,着实让他心烦意乱。他一咬牙,把自己压箱底的货都使出来了,但仍没触到江凌的衣角,这让一直很自负的钱老2不由得有些气恼,早已忘了对手的身份,嚷嚷道:“要打就打,老是避避避,不像个男子汉。”

这话一出,让看出场里情形的秦忆和李续都笑了起来,便是连替江凌担心的李婉也不禁莞尔。

秦忆见江凌并无危险,早已放松下来。知道自己心上人功夫如此了得,心情极好之余,不由得开玩笑道:“钱老2,你对面那个可是我未婚妻,你要让她像个男子汉了,那我怎么办?”

钱老2手中一滞,这才想起跟他过招的不过是比他女儿年纪还小的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他这已经用了十成的功力了,都没能将对方拿下,这脸今天可算是丢大发了。

“别住手,我这可要开打了,注意了。”江凌见他动作慢下来,赶忙道。

钱老2一听这话,气得差点没吐血。合着人家刚才不过是陪他玩玩,现在才来真格的这回丢脸真丢回姥姥家了。此时他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抡起蒲扇般的大掌,攻击得更为迅速,只求输得不要那么难看。

所有的动作,在江凌眼里,就像电影里放了慢动作一般。在外人看来抡得密不透风的拳掌,看在她眼里却是诸多破绽。既起了收伏之心,她自然不会不痛不痒地给钱老2来几下。眼瞅着在钱老2心烦气躁下,他的下盘已有些不稳了,江凌瞅准一个时机,纵身而起两脚猛地就踹了过去。钱老2此时拳才击出去一半,全身的重力都在这拳上,江凌这一踹正中他的胸口,蹬得他竟然往后飞了起来,直摔到了院子种得有大半人高的栀子花木上。

这还是江凌瞅准了地方踹的。那栀子花木比较有弹性,摔到上面便可把力道化解一半,不至让钱老2受内伤。

钱老2被栀子弹回来,踉跄了好几步,这才站稳脚步。他也知道这是江凌顾了他的面子,没让他摔个大马趴,心里对江凌的武力服气之余,又对她的人品多了一分敬服。

“主家身手了得,小人认输。”钱老2是个直爽性子,既然打不过,便很干脆地一抱拳,认输了。

江凌也抱了抱拳,笑道:“钱二哥,承让。”

钱老2抱着拳,忽然感觉自己咽喉有什么东西哽在了那里。江凌这句虽然是客气话,但钱老2能感受得到她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地位卑贱的佃农来对待,而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对手,一个可以跟她平等地站在一起、值得她尊重的对手。这是他长这么大一直想要得到,却一直得不到的东西。

跟他一起来的那三人,都互相看了看,眼里都极惊骇。在他们看来,钱老2的功夫,那是极厉害的。可没想到这个娇娇弱弱的主家,竟然比钱老2都还要厉害。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江凌,你太棒了。”李婉跑上场去,眼睛直冒星星,“我以为秦大哥武功厉害,没想到你也这么厉害。”

“那是,我姐姐一向厉害。”江涛无比自豪地应道。仿佛刚才把钱老2打败的不是江凌而是他自己。

秦忆看着虽然穿着男装,但却眉眼如画、亭亭玉立的江凌,心里涌动的那股感情,让他差点不能自抑,只觉得在场的其他人前所未有的碍眼。他深吸一口气,把那股想把江凌搂入怀里的冲动压制住,让老妇人舀了一盆水过来,亲自拧了布巾,递给江凌,看着她道:“擦擦脸。”

这种事本不该秦家少将军来做的,但他却为她做了,这让江凌心里一暖。她冲他一笑,接过布巾把脸擦了擦。她虽没有汗,但这院子是泥地的,腾挪之间总有灰尘飞扬。

李婉看着他们俩这毫不掩饰的柔情蜜意,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里却直冒酸,不由狠狠地想:等本县主回去,一定要找一个比秦忆更好的男人,哼

“钱二哥,我想问一下,咱们这佃农里,哪一家种田种得最好?”江凌擦好脸,将布巾交给上前来的老妇,回头去问钱老2。

“回姑娘话,种田种得好的有好几户,不过要数种得最好的,还得是我大哥。”

“哦。”江凌沉吟了一下,笑道:“你们回去吧。不过我希望往后有什么事,先到这里来,让他们转告给我。我能帮你们作主的,自然会为你们作主。我不希望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

如果这话换着是比试之前说,江家这几位佃农可能会不太在意——谁会在意一个十四、五岁小姑娘的话?但这会儿却不同了。强者为尊,这是人们普遍的心理。一个小姑娘,能练出如此高深的武功,说话做事也这般有气度,再加上秦忆和李婉等人对她的态度,让这几人发现自己这位主家怕是不简单。想着往后在别家佃农面前再她不用低声下气了,他们心里都极亢奋。俱都齐声应了,告辞而去。

“你不是想收伏那位钱老2吗?现在将他打败了,为何就这么放他走了?”李续看钱老2等人出了门,疑惑地问江凌。

李婉白了他一眼:“不放他走难道还想把他收作奴仆啊?”

“我倒是有此意。”江凌笑道,走到厅里端起茶喝了一口,“不过现在就说,为免显得功利心太强;再者,直接这样说,要是他拒绝,那太没面子了,连个缓冲的机会都没有。过两天让吴管家来跟他谈。不过不是作奴仆,是雇他或他大哥一家到我那新宅去做些松快地活儿。如果做得好,我就让他们入籍。”

秦忆点点头:“这人倒是个人才。把他收伏了,这田庄就尽可以交给他,你也可以不用操那么多心。”

江凌叹了一口气。缺人才的,不只是二十一世纪啊如果她手上有可信可用之人,多少赚钱的事做不成?

事情已解决,大家便上车打道回城。回到城里,江凌让秦府的一个下人到药店抓了几付内服的伤药,给钱老2送去。这一行为又让李续大为赞叹了一回——收伏人心,恩威并施最妙。

毕竟今天是一品鲜开业,几人又到了一品鲜看了一转,发现虽然这时还未到晚饭时间,但生意仍然爆满。吴管家却苦着脸,说很多人没吃到李大厨的菜有意见。

“江凌,我就想不明白,你请了那位李大厨来,一天就让他炒那么几个菜,难道还真是让他来养老的?这真要怕他累着,让他带着两个徒弟做菜好了,关键的几个地方动动手就可以了嘛,干嘛放着有钱不去赚?”李婉听了,就只管在旁边嚷嚷开来。

原料的事,江凌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此时自然也没法跟李婉解释原料不够的事,笑道:“你可知道生意经营里有一种市场饥饿策略?”

“市场饥饿策略?”这个新鲜词一出,便是连帮秦府打理了许多年生意的吴管家都抬起头来望着江凌。

“对。打个比方说,有一种食物比较可口。但如果让你敞开量吃,天天吃,餐餐吃,你自然很快就对他没了兴趣。但如果让你十天吃一次,而且每次都在你意犹未尽时没了,你可能就会天天惦着它,想着它,数着手指头盼着那十天快些过去。这就是饥饿策略。做生意,也是如此。‘物以稀为贵’这句话,说的便是同样的道理。当一样东西稀缺的时候,人们都争相购买;可一旦它泛滥到满街都是的时候,人们就不稀罕它了。那么就算你求着别人买,别人都不一定理你了。”

“这话说得太对了。道理虽然明白,但要想说得像江姑娘这般清楚明白,便是做了一辈子生意的人,怕也做不到。”吴管家击掌赞道,“想不到江姑娘诗才出众,便是做买卖也这般厉害。我这个打理了十几年生意的人都自愧不如啊。”

江凌脸一红:“吴管家过誉了。”

吴管家看了看自家少爷,再一次感慨他有福气,心里暗暗想着要提醒少爷,尽快把这江姑娘娶进门,以免夜长梦多。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另择人家好了

这样想着,吴管家又道:“姑娘留下的味精,已被那些酒楼老板抢购一空。按姑娘的吩咐,每家酒楼限购两瓶,还差点不够分。不过他们说,这两瓶用不了多久,希望到时再来买的时候有得卖。”

他这话场刚落,就有小二敲门进来,禀道:“吴管家,长史夫人派人来求购五瓶味精。”

“这…”吴管家看着江凌,“不知江姑娘手上可还有味精?店里现在就还剩三瓶,还是打算自己用的。”秦夫人向那些官宦夫人替江凌推销味精的事他也知道。而这会儿人家来要味精,你却说没有,那指定会惹得这些夫人不高兴——既让我们来买,却又说没货,莫不是拿我们耍着玩呢?

江凌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秦夫人这么尽心帮自己,自己总不能因此而让她得罪了人。她此时也顾不得避嫌,从袖子里掏出五个瓷瓶来,递给那小二:“去吧,好生招呼。”

看那小二拿了味精出去,她歉意地对李婉道:“县主,真对不住,我真不能陪你了。这味精缺货,我得回家做一些出来。否则那些酒楼老板买不到味精事小,这官宦夫人们买不到,便会将迁怒到秦夫人身上。夫人这么尽心帮我,我总不能这样害她。所以这一两日怕是不能陪你了。”

李婉也不是那种一味知道玩耍而不知世事的人,既看过江凌家里的境况,又见实情如此,这其中还杂着秦夫人在内,她便不好再拦江凌,有些闷闷不乐地道:“那你有空了就来陪我。”

“好。你替我向陆夫人解释一下,说我有空了自会去看她。”江凌微笑着点点头,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家里窄小破败。否则李婉要是闹着要住到她家去,这味精岂不是做不成了?

看看外面天色有些暗,似乎想要下雨的样子,江凌也急着回家做味精,正要起身回家,却听秦忆向吴管家朗声问道:“那件事,你问得怎样了?”

吴管家也知道自家少爷当着大家的面这样问,便是想让江凌知道他心里坦荡荡,苦笑一下道:“夫人说,林家并不是自己来提的亲,而是转了个弯,让剑南道观察使何大人的表妹欧阳夫人派人来提的亲,而且姿态放得很低,说若是无法做正妻,便是平妻也可以。”

见吴管家只把话说到这里,秦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吴管家绝不会大喘气把话只说一半,他不说下去的意思,无非是母亲并未表态,或母亲已答应了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秦忆不由得不安地看向了江凌。这一看却正好对上江凌的目光。

江凌的目光无悲无喜,见秦忆看过来,她将目光转开了去,对着李婉笑道:“外面天黑压压的,似乎要下雨了,咱们回去吧。”

李婉听了吴管家的话,义愤填膺地正想说话,听得江凌这句话,再看她跟局外人似的表情,不由得一愣,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了?有人都抢到你头上来了,你就这么不声不响地任人欺负?不要说平妻,就是她想做妾都不允许你要不好去说,我去帮你说。观察使虽然是秦将军的顶头上司,但他表妹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那林姑娘是观察使的表妹,怕什么?还不知是拐了多少弯求来的亲戚呢。”

江凌却不置可否,站起来道:“那都是别人的事,是秦府与林府之间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关?走吧,赶紧回去,要下雨了。”她这话刚说声,天上就响起了一个惊雷,一道闪电划过了天空。外面的天越发阴沉起来,风刮得树枝胡乱飞舞。

看到这天气,李婉也顾不得帮江凌打抱不平了,站起来惊呼道:“天哪,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走”李续倒也利索,拉着江涛便匆匆下了楼。李婉拉了江凌一下,也跟着下楼去。

“吴管家,你有车在这里么?借我用用。”江凌却没动弹,望着吴管家问。

“有的,就停在后院。”吴管家朝窗下指了指,又唤了一个小二下楼去让马夫套车。

“凌儿。”秦忆看江凌转身要下楼去,伸出手来一把拽住她的袖子。见两人要说话,吴管家本想要避开,但江凌正好堵在门口,他出不去,只好望向窗外。

江凌转过头来看了秦忆一眼,淡淡道:“你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再说吧。”说完将衣袖一抽,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

“江凌…”秦忆还想追过去再解释,吴管家却在他身后道:“江姑娘的话很明白了。让你处理好林家的事,再来跟她说话。否则,就算您这时候跟着去也是白搭,估计她不会理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吴管家这一说,秦忆顿住了脚步。他紧抿着嘴站在那里好一会儿,这才大踏步下了楼,跟李续打了一声招呼,便骑马往家里匆匆赶去。

“江凌,你那味精要弄多久?”李婉上了车,可怜巴巴地看着江凌。

“一两天就好。”江凌看吴管家的马车驶了出来,向李婉摆摆手,也上了车。可没等她坐稳,江涛也爬了上来,道:“姐,我回去帮你。放心,我已跟世子解释过了。”

江凌一贯注意培养江涛对家庭的责任感,所以看他这样做,心里很欣慰,表扬了他两句,便让车夫往青山村驶去。

眼看要下雨了,车夫把车驶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青山村口。

“咦,前面那一辆好像是马雷大哥赶的车。”江涛指着前面道。

江凌掀开自己这边车帘,伸出头往前面一看,果然是。疑惑道:“娘在秦府,我们又在陆府。这时候,秦府谁会到这儿来?”

前面那辆车里的人似乎没有发现他们,马车一直往村里驶,穿过村子,直到江家宅子门口,这才停了下来。

“娘,您怎么回来了?”江凌一看从车上下来的人,惊讶地叫道,提起衣摆赶紧下了车。

李青荷转过头来,同样也很惊讶:“你们怎么也回来了?”说完看了看江凌乘坐的马车,又见江涛也下了车,叹了一声点头道,“也好,还是回家好。走吧,进屋。”说完,转身进了院子。

江凌见她手肘上挂着一个大包袱,一副要回家长住的样子,心下已猜着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回头看了马雷一眼,便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家门。

李青荷和江凌既已回家,自然没有再留两个大男人在家的道理。打发了原帮守家的两个家丁乘马雷的车离开,李青荷这才在厅里坐了下来。

“娘,怎么回事?”江涛首先沉不住气,问道,“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是不是秦府人给你气受了?”

“气倒没有受。”李青荷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抬起眼看了看江凌,话却没再说下去,似乎在斟酌如何措辞。

江凌却笑了起来:“娘你别为难了。不就是林家托观察使表妹去提亲的事嘛。”

“你知道了?”李青荷讶道,“你听谁说的?”

“秦忆当着我的面,问了吴管家。”

听到这话,再看看江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李青荷松了一口气,脸色也没那么凝重了。看来秦忆的心思还是很明确的,这就好,这就好

“秦将军和秦夫人准备如何处理这事?”江凌知道事情绝不会是一口回绝那么简单,否则李青荷就不会这样跑回来了。

说起这个李青荷有些气愤:“秦夫人说,毕竟是观察使的人情,她不能一下子就回绝,否则太不给面子。她准备拖上一拖,到时再说。哼,什么叫到时再说?莫不成还真想纳那林家姑娘为平妻?”

见李青荷这个态度,江凌倒放下心来,笑道:“起码你女儿还是正妻嘛,娘您急什么?”

李青荷听她这话倒真急了:“无论他们娶平妻还是娶妾,都得等你进了门,由你点头同意了方可进门。哪有你都还没进门,甚至还没订亲,就先议起平妻来的道理?”

江凌瞪大了眼睛,继而抬起手来抚了抚额。好嘛,开始见李青荷那么气愤,她还以为李青荷是反对她以后的丈夫有其他女人呢。却不想闹了半天,她只在乎顺序问题。

“这不是还没订亲吗?秦府真要替秦忆娶平妻,那咱们就另择人家好了。这大唐又不只他秦府一家,担心什么。”江凌站了起来,“我得赶紧去做味精,再不做吴管家可就得跳脚了。”

“哪里还有像秦公子这样合适的?人品好、相貌好、家世好、又有官职在身,对你也很好。”李青荷开始以为江凌有应对之法,所以胸有成竹,却不想她打的是这个主意,顿时焦急起来。

“娘,哪怕他万般都好,但如是一个花心之人,今日娶一个进门,明日娶一个进门,那就不是你女儿的良人。哪怕是嫁一个农夫,两人恩恩爱爱和和睦睦,也比那整日跟人明争暗斗、争风吃醋的好。”江凌仰着头看着门外的天空。外面的风吹了好一阵,把乌云都吹散了,最终这雨还是没有下下来。典型的光打雷不下雨的天气。她摇摇头,跨过门槛,回房去换衣服。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份答卷

李青荷被她这话说得没有脾气,愣了好一会儿神,才颓然喃喃自语:“道理是这么说,可哪里去找一个合适的人?”

“娘,您别担心。县主都说了,让我姐嫁给她哥哥作正妻呢。像我姐这样漂亮能干,武功、文才都这么出众的女子,他们不娶只能是他们的损失。”江涛安慰母亲,“要是让那些学子们知道赏花会上十步作诗的就是我姐,咱们家的门槛怕是都要被媒人踏破呢。娘还怕没人来娶我姐?”

“什么?你说什么?县主说让她哥哥娶你姐作正妻?”李青荷惊讶道,“你跟娘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江涛便把李婉说的话说了一遍。

“江涛,都胡说些什么呢?赶紧来帮烤鱼。”耳力极佳的江凌换了家常的粗布衣裙出来,在院子里听到江涛的话,哭笑不得地赶紧叫道。

“噢,就来。”江涛看了看一扫沮丧表情、正凝神沉思的母亲,得意地站了起来,跑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