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公主扫了她们一眼,柔柔地笑道:“凌儿的一片孝心,母亲知道。母亲能看到你,就心满意足了。不过这汤也是你红姨精心炖制。母亲这几年能活着,全是多亏你几位姨娘精心照顾呢。凌儿你一路劳累,饿了吧?这一路上可都没能好好吃饭,赶紧吃饭吧。咱娘俩一块吃。也不知这些菜合不合你的口味,要是不喜欢,母亲叫厨房再做。”

听得公主这话,几位姬妾的脸色好了很多。

江凌装着一副懵懂不知的样子,像是没看见满屋子姬妾们的脸色,只天真地笑道:“母亲,我不累。全是坐在车上呢,怎么会累呢?母亲,您不知道,在零陵时,每天早上都是我给祖父祖母亲手做早餐呢。祖母原来经常头痛失眠,自从喝了凌儿做的粥,病就慢慢地好了。祖父的身体也越来越好。祖母说,全是凌儿做的粥的功劳呢。母亲,您就让女儿尽尽孝心嘛!”

母女俩虽然相认,但相识日短,两个人相互之间刚才还有那一丝拘束和隔阂。而江凌现在这一亲昵的撒娇,兰陵公主那真是如同吃了人参果,心里头有说不出的受用,哪里还去阻止她?一连声道:“好好好,母亲就喝凌儿做的粥汤。不过,不用着急,你吃了饭再说吧。”

“我刚才吃了些点心,不饿呢。再说,岂有母亲还未进食,凌儿就先进食的道理?”江凌笑道,又转向那位红姨,“红姨,您能不能陪着凌儿去做膳?凌儿可不熟悉这里。”

红姨的脸色已恢复了正常,笑道:“好。”向兰陵公主屈膝微微行了个礼,便带着江凌出了屋子。

出到屋子外面,江凌的耳边还能听到几位姬妾在向公主夸奖自己孝顺的声音。

她用余光看了一眼走在自己后面,始终保持着半步距离,不笑也不说话的红姨,摇摇头暗叹了一口气。

她无意去帮公主出头,教训什么姬妾——公主既然让驸马娶了她们,自然有她的道理。也没有怀疑是这些姬妾下的毒,让公主的身体变差——这些姬妾的地位似乎并不高,就算公主去世,她们也不能扶正,这种没好处却容易惹来大祸的事,没人会去做。

她刚才的这番作为,无非是想让兰陵公主尽快喝到她的空间水。

兰陵公主的病情,在路上时江凌便向两位公公打听过了。他们咬文嚼字地说了一大通中医理论,江凌只听得了个大概。她自己把这些话仔细琢磨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大概这位公主得了什么器官的衰竭。如真是这样,她这空间水,应该能让公主的病情慢慢好转吧?看公主的样子,想必是为了她的到来,在用一种异常的意志力在强撑着。江凌真怕她现在精神一放松下来,就忽然地撒手人寰。她有空间水在,还让这身体的亲生母亲瞌然而逝,那她这一辈子都会难以心安。所以,她顾不得这些姬妾是如何想的了,只想着能早些让公主服下空间水。

至于这府里的人的态度,是欢迎还是不欢迎,是喜欢还是厌恶,她都不在乎。哪怕是窦怀悊,也是如此。

反正她又不打算在这里长呆!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头痛的揉了揉额头。

如果事情往坏的方向发展,公主很快去世,那她在这里呆到丧事已了,便可回零陵了。不过这样一来,她就一定得守孝三年。而如果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公主的病在她的空间水的滋养下,慢慢好转起来,她在这里,岂不是要呆很久?而且就算公主的病好了,公主只有她一个亲生女儿,想要把她留在身边,她也不能强行离开吧?

可秦忆怎么办?他一个现役军官,万没有长期逗留在外地的道理。护送她到兖州,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在兖州休息一两天,就得返回零陵。

她不想跟秦忆分开!而且,她也不喜欢呆在这里!

虽然只接触了一会儿,但那些姬妾们看她的眼光,绝对不是欢喜、高兴的。想想也可知,她虽是公主的私生女儿,如果呆在这里,算得上是真正的拖油瓶,但她的身上,却流着皇家的血。再如何,也比她们这些姬妾生的孩子身份要高贵。如果她呆在这里,便会抢了窦怀悊的长女、儿子的光芒,这些人欢迎她才怪——便是窦怀悊,估计也不希望看到她。

唉,事情不光复杂,她的身份还尴尬!

抬头看着在灯火里黑影瞳瞳的层层屋顶,一直绵延到她看不到的地方,江凌就特别特别地想家,思念秦忆。

到厨房去,江凌照着红姨的指点,做了一道人参炖鸡汤。不过炖鸡的水换成了空间水,人参也换成了她种在空间里的人参。做好后端到兰陵公主的屋里,亲自喂她服下,这才放了心。

要是往常,这汤兰陵公主就喝上几口,也就算了。每天吃的药严重影响了她的食欲,她的性命,基本上就靠那些药吊着。可今天因为是江凌亲手煮的汤,她不忍心回绝,硬撑着把一碗汤都喝光了。喝完后人虽然有些懒懒的,但精神还好。在她喝汤的当口,窦怀悊也过来看过她一次,见她今天的胃口比往时强,显得很高兴。

“好了,辛苦凌儿了。赶紧用饭吧。”让姬妾给自己净了面,兰陵公主斜靠在床上,看着江凌笑道。

下人们早已把菜又热了一道,端了上来。

江凌坐在炕上,一个人慢慢地吃着,动作极为优雅,碗筷杯碟没有一丝声响。屋里一道道注视的目光,对她也没有丝毫的影响——好歹她前世也算是公主级人物,该有的礼仪风范,她一样也不缺;这种气定神闲的气质,便是跟兰陵公主也有得一拼。

兰陵公主就这么倚在她的对面,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一眨也不眨,嘴角噙着笑,眼泪却忍不住时不时地滚落下来。

江凌自然知道她心情的复杂,不过这些,不是她能劝慰的,只得装作没看见。

她就这么在一屋子人静静的注视下,吃完了饭。

待撤了桌子,她又净了面净了手,兰陵公主才让姬妾们都退了下去,屋里除了她和江凌,只留了她的心腹丫环和入画,道:“给母亲说说你的一些事吧。”

江凌看她脸上有一些疲倦,劝道:“母亲今日劳了那么久的神,一定累了。凌儿往后日夜跟母亲呆在一起,说话的时间有的是,不急于一时。”

兰陵公主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便是躺下,也睡不着。而且,这眼一闭,明天不知还能不能睁得开。能看到你,跟你说说话,看你吃饭看你笑,你不知道,这对于我,已是最大的满足了。便是今晚再也不能醒来,我也无憾了。”

“母亲,您怎么能这么说…”饶是江凌对兰陵公主没有多少感情,听得她这话,心里也是极难过。走过去,搂了搂她的肩膀,安慰道:“您不会让凌儿刚找到母亲,便又成了孤儿吧?”

古人一向含蓄,除了夫妻在闺房里,很少进行这种肢体接触。兰陵公主被女儿搂着,心里的感情全都涌了上来,喃喃道:“孩子,我的凌儿…”

“母亲,只要凌儿每餐都给您做粥汤,您的身体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兰陵公主以为这不过是江凌安慰她的话,自然也安慰她道:“好,好,母亲一定好好活着。”

这样说了一会儿话,待兰陵公主情绪平静了之后,江凌才这将她从小到大的事情,拣了一些有趣的来说给兰陵听。其实江凌这些年过的日子,事无巨细,窦怀悊在派人打听江凌时,都已让人细细地说给了兰陵公主听。可这会儿听到江凌亲自所说,而且尽是些趣事,兰陵公主听得自然十分开心。

“母亲…”江凌刚才说的时候,特意说了秦家对她的帮助。见兰陵公主只是笑,并不表态,便有些着急。心里斟酌着字眼,想着如何能把她跟秦忆之间的关系提一提。不过太宗皇帝才过世,她又是个未婚女子,跟秦忆又没婚约,这时候把婚事拿出来特意说,似乎不太好…

正当江凌犯着愁,嘴里吞吞吐吐时,兰陵公主开口了:“凌儿,对于你的亲事,母亲有一些想法。”

江凌睁着眼睛,看着兰陵公主,静静等待着她的下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萝卜一般的人参

兰陵公主似是有些支撑不住,闭了闭眼,呼吸有些沉重,脸色也不再是刚才的那种没有血色的苍白,一种紫黑的颜色,慢慢地浮显了上来,笼罩在她的脸上。

江凌看了心惊,赶紧放下心事,劝道:“母亲,有话咱们明儿再说吧,您歇息吧。”

而站在兰陵公主床边的那如隐形人一般的丫环,看了看公主的脸色,也有些紧张地禀报一声:“奴婢去请太医。”不待江凌说话就转身跑了出去。

“我没事。”兰凌公主的嘴唇越来越黑紫,却仍坚持着不肯躺下。

“您躺下,慢慢说,女儿听得见。”江凌的眼睛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泪雾。她扶着公主躺下,然后不顾随即涌入的丫头婆子们,将两只手指放在了兰陵公主的鼻子边,将空间里的灵气放出来,让她吸入。

吸着空间里的灵气,兰陵公主似乎好受了一些,脸色慢慢地没有了刚才那般吓人。

见她还要挣扎着再说,江凌心里难过,哽咽着趴在她的面前,低声道:“母亲,您别再说了,明儿再说罢。”

“明天…”兰陵公主苦笑了一下,“明天…不知还能…睁开眼睛不…凌儿,我跟你说,秦家的大恩,母亲很感激,会让皇兄多关照…但,母亲不希望…你嫁给一个武官。战场…太危险,我不希望我的凌儿…受母亲的这份苦楚…”

江凌心里自然不认同她的话,却又不敢在这时反驳她,只得点点头道:“凌儿明白母亲的心思。母亲别再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会儿,凌儿就守在您身边,一定不会让您有事的。”

“太医来了。”门外有婆子禀报,带了两位太医进来。显然,这两位都是住在都督府上的,否则不会来得这么快。

两位太医没见过江凌,但他们守在这里,维持着兰陵公主的生命,也知道兰陵公主硬撑着,就是等着她的亲生女儿来。此时见一位少女趴在床着,两指还放在公主的鼻子前,便知道是公主之女,陆姑娘了。不过情况紧急,此时也不是见礼的时候,急急走上前来,欲要拿脉。却不想见他们来了,这少女仍没有让开的意思,只得上前施了一礼,道:“这位姑娘,可否让让,让下官给公主看看。”

看兰陵公主的脸色比原来好了许多,江凌知道这灵气起了很大的作用,自然不肯放手。她抬起头看着两位太医,道:“我正运气为公主缓解病情,不能放手。二位大人不必管我,只管救人便是。”说着,将身体往床头的方向挪了挪,将地方尽量空出来让太医诊治。

见江凌如此说,满屋子的人对江凌怪异的作法这才恍然。两位太医不敢怠慢,赶紧上前看了看公主的脸色,又拿了拿脉。一个又回头问请他们来的那丫头:“刚才公主的脸色是否像原来一样发黑?”

“是。”

太医转脸向着江凌,拱了拱手:“没想到姑娘还是神医妙手。公主现在已无大碍,下官再帮她扎几针,就没事了。”

满屋子的下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公主怎么样了?”窦怀悊冲了进来,满脸的紧张,嘴角还挂着饭粒,显然是刚才正在吃饭。待得听到太医的禀报,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却没有马上走,而是坐了下来,看着太医们医治。

兰陵公主听到他的声音,睁开眼睛冲着他柔柔地笑了一下。

江凌看到这情景,心里忽然莫名地轻松了许多。自从两人见面之后,兰陵公主对她越好,她心里那种紧崩重压的感觉就越大。她希望她的亲人都能幸福安康,可显然,公主不但才三十来岁就面临死亡,而且她短短的一生并不圆满幸福,这让她十分难受。而现在,看到他们夫妻两人如今感情甚笃,就像肩上的担子被人拿走了一样,心里顿时放松下来。

太医给兰陵公主施了几针,又开了方子,准备抓药熬了让公主服下。

“我能看看你们的方子吗?”江凌忽然开口。

太医犹豫了一下,便将药方递给了江凌。刚才江凌药石全然不用,就一力将公主救活,这让他们心里对江凌倒有一丝敬服。

江凌哪里懂什么医术?只不过她空间里种了许多药材,那都是空间灵气滋养出来的,与世上的药材比,无疑算是灵药。如果太医开的方子里有她种的药材,哪怕是受人怀疑,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不过当初图名贵中药材的雾气比较多,而且她的空间虽然后来又扩大了一次,不过面积还是不够大,所以她种的药材并不全,只有十几味名贵药材。

看药方里有人参与灵芝两味,正是她空间里种有的,江凌十分高兴,道:“人参和灵芝,我那里有不错的,我拿给你们用。”说完,不等大家说话,就跑了出去。留下一屋子的人,个个表情古怪。

要知道,兰陵公主用的药材,都是皇上御赐下来的。先皇还在世时,也经常派人赐药来;到得新帝登基,这才一个月不到,就送了两次药材了。太医也是派了一批又一派,期望能有圣手将兰陵公主的病治好。可现在,这位在零陵小地方来的、一直过着平民生活的公主的女儿,竟然对太医们说,她有不错的药。这话说出来,怎不让大家表情古怪?平民百姓手上的药再好,还能好得过皇宫里的药材?

江凌可不管这些人想什么。虽然人参的年限越长越好,灵芝也是。但她相信,自己空间里的药材,哪怕种植的时间不长,也比凡世间的药要好。

到了兖州,江凌走到哪里,入画和张婶便跟到哪里。此时见她急匆匆地往住的院子里跑,张婶奇怪地问:“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带了药材?”来的时候,东西可是她收拾的,有没有药材,她最清楚。

“呃。”江凌眨巴一下眼睛,“药材是我从祖父的药园里拿的,你当然不知道。”

“哦。”张婶点点头,不过还是一脸的茫然。陆文远是有一个药园子没错。要说有什么好药材,也有可能。可姑娘这一路来,能放在哪儿呢?

“入画,我口渴了,你给我泡杯茶来。”江凌道。见入画应声去了,她又转头对张婶道:“张婶,我刚才都没吃饱,你去看看有什么东西吃的,给我弄一碟点心来。一会儿从公主那里回来,我也好垫垫肚子。”

刚才江凌吃的可不少,她这是明显想把自己支开。张婶心里清楚,应了一声,出门去找都督府的下人要点心去。

江凌关了房门,闪身进了空间,从地里拔了一棵最大的人参和一朵最大的灵芝,用空间水洗干净了;闪身出来,找了一块布,擦擦干,便出了门。救人如救火,可由不得她磨蹭。待得入画拿了茶、张婶拿了点心来,她早已进到公主所住的院子里了。

虽说江凌说她有药,但两位太医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里,自顾自地抓了药来,在那里预备着,准备看过江凌的药后,便用宫里的药材煎药。到时就说是用了她的药就成。哄小孩儿嘛,都这样。

“二位太医看看,这药如何?”江凌一进门,就举了举手里拿着药。

“咦,这人参…”接过江凌手里的人参和灵芝,太医倒是吃了一惊。端详半天,抬起眼来问江凌,“姑娘是哪儿得来的?”

这不由得他们不吃惊。这人参,跟萝卜一般粗壮,而且白嫩嫩水灵灵的,像是刚从地里拔出来一样。放到鼻子旁闻闻,还略带着一丝泥土气息。灵芝也跟一把小伞似的,菌面上还带着湿气,显然也是刚从朽木上摘下来的。虽然年限不够,但看这品相,确实是上好的人参和紫灵芝。

这下两人看着江凌的眼神就更奇怪了。莫不是这陆姑娘的院子里像种菜一样种着人参和灵芝?否则,怎么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拿了两棵这么新鲜水灵的药材来?倒跟拔了颗萝卜和采了把蘑菇那样简单?

“这…是人参?”窦怀悊刚才一直在陪着兰陵公主。此时见江凌来了,两位太医还不去煎药,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看到太医手上拿着的人参,脸上一紧,便走了过来。在他看来,这哪是人参,分明是萝卜。人参补气,萝卜泄气。如果将人参换成了萝卜,不光救不了人,还会要人性命。

“这正是人参,上好的人参。”两位太医倒是识货的。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两人还是掰了一点放进嘴里尝了一尝。尝完之后叹惜道:“好人参。可惜啊,就是年限不够。”

“既如此,还是用皇上赐下来的吧。”虽然两位太医都说这是真的,但窦怀悊还是觉得江凌胡闹。人参就是人参,宫里赐下的,就算不是最好,也差不到哪里去。江凌在这救人的时候,还分不清轻重,拿着药来一争长短,耽误时间,真真是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