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师父,你当真要坐马车去吗?不如我们改乘软轿罢?”

我问这话并非我不愿坐马车,而是因为师父。他素来不喜马车的颠簸摇晃之感,轻则眩晕,重则呕吐。乘软轿虽然慢些,但如今他身体虚弱,更要小心才是。

“眼下酉时已过,乘软轿只怕会误了时辰,还是赴宴要紧。”他踏上马车,向我伸出手来,微笑道:“嫣儿,来。”

我只得握着师父的手乖乖地爬上马车,坐定后,将软垫放到他身后,道:“师父,靠着软垫罢,会舒服些的。我吩咐书蓉燃了宁神香,不知有没有效。”

“没关系,路上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不用担心。”他轻拍我的手让我安心,顺势靠上软垫,闭上眼睛假寐养神。

大约是真的不舒服,一路上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气息也是时急时缓的。我几次想与他说话,发现他的面色愈发苍白,而双颊却渐渐浮上一抹不正常的嫣红,眉宇间偶有隐忍之色一闪而过。

我挨过去,小声说:“师父,你若是觉得不舒服,就靠在徒儿身上吧。”语毕,将身子侧向他,看了看自己的肩膀示意他靠过来。

他稍稍一愣,睁开眼,摇头道:“不用。”

我轻扯他的衣袖,固执地拍了拍肩膀,“师父…”

见我如此坚持,他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微微一笑,倒也不再推辞,轻轻地将头靠在我肩上,继续闭目养神。我将纱帘掀起来,复取来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问道:“师父,这样可觉得好些?”

师父轻“嗯”了一声,虽未睁眼,但眉梢眼角却满是清浅如水的笑意。

博山鎏金香炉内,清芬淡雅的宁神香无声地燃烧,熏得满室烟斜雾横。

师父的身上有一股独属于他的清新气味,熟悉而亲切,自打幼时他将我抱回相府的那一日起,这种味道便深深地铭刻进我的心底,魂牵梦萦了许多年。如今再闻,仿佛比记忆中多三分药草香味。分明极浅淡,我却觉得比宁神香更加浓烈。

我僵着身子不太敢动,一来生怕惊扰了他,二来他与我靠得极近,只要稍有动作,我的唇便会贴上他的额头。我小心翼翼地侧目望去,他轻阖着双眼,长如羽扇的睫毛轻轻颤动,薄唇微微抿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

师父在笑?他是…喜欢这样吗?

书蓉说,男人可分为明骚与闷骚两类,前者热情奔放、心口如一,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教人一目了然。而后者虽表面上含蓄内敛,做事沉稳有度,实则内心感性而狂野。

莫非,师父他…竟是后者?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使得我的心口砰砰直跳,隐约间,似有一把火从耳根后一路烧上了面颊。我伸手抚了抚烧烫的脸颊,心中不禁又懊悔起来。

在我心目中,师父一直是世上最美好的人,似天边流云溪畔风,任人倾慕,任人景仰,可远观却不可亵渎。方才我竟会这样想他,真是色迷了心窍、鬼摸了脑袋,大逆不道啊大逆不道!

我偷偷地望了他一眼,所幸他并未有所察觉,遂忙不迭收敛心神,专心致志地摇着手里的扇子。

相府所在的鸿鹄街距离皇城并不算太远,却因道路不平整而行得颇为艰难。马车一路颠簸,便是我都有些吃不住,想来师父必然很不好受。

我朝车帘外望了望,不满地嘀咕道:“直通皇城的路竟然坑坑洼洼的,若是有外邦使臣来觐见,岂非丢了我朝颜面。师父,徒儿明日请奏皇上拨款修缮,好吗?”

“修,是该修,不过不是现在。近几年国库空虚,国家财政入不敷出,朝廷拨给工部的预算也是一年少过一年,但凡城池之修浚、土木之缮葺、工匠之程式都要靠这笔预算。江南大旱尚未解决,银两自然要用在刀口上。嫣儿,你身为一国之相,怎可以个人喜恶为标准?为师怎么教你的?”这话说完,他的呼吸变得微有些紊乱,面上却喜怒难辨,也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对我生气。

我垂下脑袋,小声说:“师父说过,为官之道,应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

“切记。”

师父虽已归隐,却已然心系天下苍生。

我心悦诚服道:“徒儿记住了。”

歌舞升平夜,长乐未央殿。

今夜的筵席摆在未央殿,殿内灯火绮靡,金碧辉煌,极尽奢华。未央殿乃是皇城中最高级别的宴会厅,原本只有处理重大国事诸如帝王登基、册封后妃、会见国宾才会启用,我也只在裴少卿登基时来过那么一次。今夜设宴在此,很显然,太后对此事不是一般的重视。

殿上是帝后席,殿下左右两侧分别列六张席位。眼下裴少卿与王太后还未出现,王国师与外戚党的几位首脑人物则已端坐席上,除他们之外,尚有一名衣饰华贵的美貌少女,不用猜也知道定是王太后的侄女王清婉。

师父的脚步略显虚浮,我搀扶着他走进殿内,压低声音道:“师父,你觉得怎么样?若是身体不舒服,徒儿便恳请皇上恩准早些打道回府。”

他摇头,用眼神示意我他没事。

我待要说话,王国师便起身迎上来,不动声色地将我与师父上下打量了好几圈,最终落到师父面上,作揖笑道:“原来是扶相和姜大人。姜大人,多日未见,一切可好?”

我呸,老狐狸真真是虚伪之极,我师徒二人前天差点被你撞死在大街上,不过一天的功夫便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师父淡淡地笑道:“托国师洪福,一切尚好。只是姜某业已辞官,不敢妄自尊大,‘大人’二字未免折煞。”

“姜大人何必自谦?世人皆赞姜大人为一代良相,上比周公、下比孔明。皇上不能没有你,许国的子民百姓更不能没有你。”王国师皮笑肉不笑道:“姜大人千万要好好休养身体。老夫等你重返朝堂,共谋国事,姜大人切莫让老夫久等!”

“这…只怕要让国师失望了。如今姜某不过是闲人一名,每日与花草书画朝夕相伴,只求能寻一方南山桃源闲度余生。至于朝中诸事,姜某既无心也无力。小徒扶嫣得我亲传,国事由她总理,我倒也放心得下。”

闻言,王国师凉凉地瞟我一眼,摇头叹息道:“如此,我许国损失股肱重臣,未免可惜。”听这情真意切的喟叹,不得不说老狐狸的演技真是更上一层楼,日趋臻境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庄婉威严的女声自殿外传来,“王国师言之有理,姜大人青年辞官,的确是我许国莫大的损失。”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伴随着小喜子一声唱喏,王太后与裴少卿在一众宫人的众星拱月中大摇大摆地步入殿内。

裴少卿身披四团龙袍,腰佩白玉带,挺拔的身形笼在静谧如水的夜色中,显得愈发清俊容和。从进殿那一刻起,他的视线便牢牢地黏在我身上,深亮的凤眸中笑意盈动,像是心情极好的模样,却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被他看得浑身起毛,趁人不备时,做出平生最狰狞最凶狠的表情猛瞪了他一眼。

他一愣,颇为讶然地挑了挑眉,继而却笑得愈发得意,那神情仿佛在说:你奈我何?

我恨得咬牙切齿,奈何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得垂眸敛目,与众人一起拜倒,山呼“恭迎皇上,恭迎太后!”

裴少卿正襟危坐,端起帝王架势,肃颜道:“诸爱卿平身。”

众人遂谢恩入座。

9我如星辰君如月(4)

乐师奏起乐曲,丝竹悠扬。手奉各式佳肴的宫人鱼贯而入,金樽清酒,玉盘珍馐,满目琳琅。

“姜誉,先帝命你辅佐皇上,将江山社稷托付与你,足见你身怀经世济民之才。哀家听闻你托病辞官,不免扼腕叹息。”王太后端起酒觞遥遥向师父示意,道:“你要好好调养身体,若是需要什么珍稀药材,不必顾忌,直接告知太医院,他们会派人送到你府上。”端庄得体的笑容中隐约带着几分锐利,有不怒自威之感。

王太后与先帝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不足十二岁便册封为后,是个绝顶厉害的女人。

先帝一生只纳过两位贵妃,一位是燕国大公主拓跋珠,另一位是宣威将军之女。按理说这两位贵妃娘家显赫,理应能在后宫坐稳位置,孰料却先后死于非命。

燕国公主入宫后没多久,不知犯了什么错,惹得先帝龙颜震怒,被囚禁在冷宫十年,最终丧身于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之中,与她一同烧死的还有不满十岁的大皇子。而这位将军之女则更加凄惨,竟在大婚当日失足落水,锦衣卫与东厂暗卫倾巢出动,捞了半天愣是没捞着,连先帝长什么样都没见到便驾鹤西去了。

且不提那些处心积虑勾引先帝的宫娥都不得好死了,那些心未动手未动不过是稍稍抬了抬眼皮便人间蒸发者,更是有如恒河沙数,只怕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以上,足见王太后心之狠,手之辣,为人之强势,行事之铁腕。

后来,大约是先帝仁慈,不忍心再见到生灵涂炭,遂专宠她一人。

裴少卿这厮常年在生活在王太后的阴影下,虽说变得越来越别扭毒舌,但到底未曾长成唯母命是从的受气包,实乃祖宗庇佑天可怜见。

师父饮尽杯中清茶,恭声道:“草民以茶代酒,谢过太后恩典。”

“若是哀家没记错的话,你已将近而立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照我的经验来看,此类与年龄有关的问题多数只是幌子而已,其真实目的通常是做媒保媒包办婚姻。

我一紧张一激动,牙关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忽然,一股强烈的刺痛感自舌尖弥漫开来…咬到舌头了!我登时疼得眼泪哗哗,手中的玉箸也跟着抖了抖,险些掉在地上。我忙捂住嘴巴扭头看向师父,却见他云淡风轻地回答道:“回太后,草民今年二十有八。”

“二十八了…”王太后点头,若有所思道:“姜誉,你为朝廷效忠多年,却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哀家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人道男子三十而立,你也是时候成家立业了。何况你身体不好,怎能没有体己的人在旁照料?不如由哀家做主为你指一门婚事,你看如何?”

果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顿觉胸口一震,心急火燎的,简直快要窒息了!

真是晴天霹雳!

偏偏裴少卿还要火上浇油:“母后说的是,朕也有此意。姜大人,你若是已有中意的女子,不妨说出来,朕与母后也可直接为你指婚。你若没有心上人,那便由母后做主,为你择一名家世渊博、品貌上佳的贤妻。”话罢,眼皮一掀,向我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似是想知道我对此作何反应。但很快便又落到师父身上。

这回不单单是玉箸抖,整只手都在发抖了,舌尖的痛楚锥心入骨。裴少卿这臭小子祸害我还不嫌够,还要祸害我师父!

师父从不与女子亲近是全天下皆知的,遑论有什么心上人。谁不知道他母子二人打什么算盘,师父若是顺从旨意娶了太后安排的女人,无异于接受外戚党安插的眼线,往后我与师父说什么、做什么,一举一动皆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我抬头,对面的王国师半眯老眼,怡然自得地品酒捋须,一脸奸计得逞的神情望着师父。而外戚党其余众人则神情微妙,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显然,我猜得□不离十。

我心中悲愤难当,不料抬手时衣袖不慎拂过酒觞,只听“哐啷当”一声,酒樽应声落地,滴溜溜地打了几个圈,在静谧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扎耳。琼浆玉液洒落一地,还有少许溅在衣袍上,晕开深深浅浅的一片。

一时间,殿内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到我身上。我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默默地捶胸顿足一万次,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正当我纠结如何来圆这个场,师父已然一撩衣袍起身拜倒,“小徒鲁莽,惊扰圣驾,请皇上、太后赎罪。”

我猛地回过神,忙不迭跪在师父身边,叩头道:“微、微臣惊老皇上太后…罪该万、万屎…”饶是低头,我依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头顶上两道各含深意的目光。

裴少卿略带鄙视地望了我一眼,凤眸之中隐含几分戏谑的笑意,“扶爱卿这是吓傻了么,毛手毛脚的也就罢了,竟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令堂的裴少卿,你就尽情地嘲笑我吧!╭(╯^╰)╮

我深呼吸,强忍住痛,竭力捋直舌头道:“微臣…微臣方才不慎咬破舌头,御前失仪了。”

太后道:“姜誉,这便是你的嫡传弟子,许国第一位女相,扶嫣?”

“回太后,正是。”师父看我一眼,道:“草民此生只收这一个徒弟。”

“久闻大名。来,抬起头来,让哀家好生瞧瞧。”

我硬着头皮缓缓抬起头,心道久闻的只怕不是大名,是臭名。视线触及殿上那道若有所思的凌厉目光,只觉浑身一个激灵,凉意透入心底。

“多大了?”

不会也要指婚吧?我斟酌道:“回太后,微臣今年十八。”

“嗯,是个水灵灵的可人儿。”太后仔细端详我许久,忽然对侍立一旁的大内总管道:“哀家这么瞧着扶大人,好像想起了一位许久未见的故人。易成,你怎么看?”

易公公远远地望我一眼,笑道:“回太后,奴才觉得扶大人似是有几分像当年集贤院秘阁校理陆策陆大人。”

集贤院秘阁校理一职我倒是知道,官职六品,虽属文官末流,却是天子近臣,随时可上达天听,因而不少人费尽心机也要坐上这个位置。

但,陆策是谁?

我不由愣住,这到底唱的哪一出?我再望向裴少卿,后者破天荒地回我一脸茫然。

“说的是,哀家正是想到了陆策。哀家记得,他的千金与皇上同日出生,当年哀家还抱过她。一眨眼,竟已过去这么多年了,真是岁月不饶人。”

易公公道:“二十年了,太后。”

王太后感慨万千地点头,道:“想当年他辅佐先帝二十载,却也是在而立之年辞官归隐,这一点倒是与姜誉你有几分相似。”

“陆策大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所校之书可称得上是汗牛充栋,草民万不敢与他相提并论。”师父低眉敛眸地跪在我身旁,白皙的面庞笼在阴影之中,神色莫辨。顿了顿,淡淡道:“嫣儿自幼无父无母,草民怜她孤苦无依,又与草民甚是投缘,这便将她带回府收养。连草民都不曾有幸一睹陆大人真面目,嫣儿自是更不可能。”

“哀家也只是随口一提罢了。”王太后和善地笑道:“姜誉,哀家方才的提议,你意下如何?”

“太后,师父将微臣抚养成人,对微臣恩重如山。如今师父身体抱恙,正是微臣一尽孝道的时候。师父身边并非没有体己的人,微臣愿侍奉师父左右。”来不及多想,一番话已脱口而出。

“哀家知道你是孝顺的孩子,可姑娘大了总要嫁人,你不能一辈子陪着你师父。若有朝一日你离开相府,独留你师父一人,他该如何是好?”

我不假思索道:“微臣愿意终生不嫁!”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

师父压低声呵斥道:“嫣儿,休得胡言。”

我咬了咬唇,道:“徒儿字字句句发自肺腑,绝无半句胡言。”

“你…”师父仿佛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唇畔却只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清浅温润的眸光似宠似怜,兴许还有几分别的情绪,我却来不及一探究竟了。

“你不嫁,便也不让你师父娶?”

“我…”我面上一烫,覆于广袖下的手不由紧紧攥起。半晌,低头道:“果真有那一日,微臣自当叩谢师父恩德,安心离开相府。”

“这…”王太后微微一愣,继而笑对裴少卿道:“皇上,扶大人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回母后,儿臣听得一清二楚。”裴少卿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眸光如大海般深不见底,咬牙切齿地笑道:“好一个终生不嫁,扶爱卿的孝心真是感天动地,连朕都自愧弗如!”

不知是隔得太远还是我眼花看错,他那半隐于广袖中的手似是用力地攥着拳,依稀可见苍白的骨节。我忐忑道:“皇、皇上谬赞。”

他恶狠狠地丢了个眼刀过来,不冷不热地轻哼一声,扭头不再搭理我。

我:“…”

恰在这时,一直未对指婚一事表态的师父忽然开口说道:“草民叩谢皇上、太后恩典。只不过,现下草民已是孑然一身,身无一官半职不说,还要靠小徒的俸禄养活。更重要的是,草民并没有一个健康的体魄,需要依赖各种药物方能勉强度日,今日不知道明日还能否活下去。如若在此时娶妻,在草民看来只会平白拖累妻子,浪费她的大好韶华。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草民一向信缘,假若有缘,自能白首与共、携手一生,其余勉强不来。”

王太后思忖半晌,赞道:“重情重义,实属难得。既然你实在不愿,哀家也不好强人所难,此事容后再议罢。”她轻抚衣袖,终于打算结束这个磨人的话题,“好了,二位别老跪着了,起来罢。”

我暗松一口气,忙谢恩,扶起师父入座。

10我如星辰君如月(5)

出席晚宴的外戚党除了王国师之外,尚有兵部尚书王子琪。他乃王太后的亲弟弟,准皇后人选王清婉便是他的独女。这厢我将将坐定,王子琪便起身道:“太后,小女清婉愿献舞一曲,以助雅兴。”

太后心领神会地颔首,微笑着看向王清婉,道:“多时不见,清婉出落得愈发标致了。哀家记得上次见,还是在她及笄之时。哀家虽在深宫,却也时常听闻清婉的美贤名,的确担得起‘才貌双全’四个字。”

王清婉的确出落得极美,青螺眉黛长,美眸盈盈似星辰,顾盼之间,柔情自生。乌云般的秀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一袭浅绿色素锦宫衣,外披轻薄水纱,愈发衬得她肤如凝脂,肩若削成。

最难得的是她饱读诗书,才情洋溢,所作诗赋文章连当朝大学士都啧啧赞叹。传闻京城一众王孙公子为一睹她的芳容,不惜大打出手,甚至争得头破血流。

虽说我不喜欢王国师一家,但却也不得不承认,王清婉的确姿容双绝,足以母仪天下…嫁给裴少卿,那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那什么上!

王清婉莲步轻移,款款走到大殿中间,盈盈拜下,落落大方道:“小女子献丑了。”其声清婉,宛若环佩叮咚,煞是好听。

语毕,她褪去薄纱交予一旁宫人,随奏乐翩然起舞。那风摇弱柳般的腰肢,纤细柔韧。舞如惊鸿掠水,艳动兰殿上客。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看看她婀娜玲珑的身材,再低头看看我自己…

胸无四两肉,怎么看起伏都不大。印象中十三岁时已差不多是这样了,长了五年也没大多少,小喜子说这叫干瘪。再捏捏圆润的腰肢,虽说上任丞相以来瘦了不少,可还是肉肉的,跟她的水蛇腰相比自是差远了。

我垂头丧气地摸了摸手腕,自己我安慰地想:虽说我怎么比也比不上她,我却有个天下无双的好师父。

可是…

如此倾城之姿、如此倾城之舞,即便我是女人,也不得不为之倾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美得这般惊心动魄,只怕是任何男子看了都会动心,师父他一定也不例外罢…

我不动声色地瞥一眼师父,他虽专心致志地欣赏这王清婉舞姿,却是容色淡淡,面上不见一丝多余的表情。

殿内众人各怀心思,神色各异。王太后毫不掩饰赞赏与惊艳之色,情不自禁地随着舞步节奏轻轻拊掌。见此情形,外戚党一众愈加笃定,王子琪满面得意之色。

所有人之中,最不和谐的大概要数裴少卿了。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梗着脖子一副落枕的模样,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殿下的表演,还要时不时瞪我一眼,好像我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

这厮近来愈发喜怒无常,不明白我又怎么得罪他了,真是伴君如伴虎!

却在此时,一位宫人奉上一樽美酒,王清婉端起酒樽,一路舞到殿上,单膝跪地向裴少卿奉上美酒。

裴少卿先是一愣,仿佛是低头看着王清婉,又仿佛透过她看向别处,久久没有动作,惹得对面众人面露菜色。直至王太后在旁轻咳提醒,他终于如梦初醒般的接过酒觞,一饮而尽。

一曲舞罢,王清婉脸不红气不喘,显然为这次献舞早已准备多时。她再次拜倒,美目暗送秋波,娇声道:“小女子斗胆,向皇上献上西域葡萄美酒,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裴少卿说:“朕曾喝过燕国进贡的葡萄酒,滋味比这尚要甘甜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