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对方翻了身,尹千阳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印象里他似乎没对聂维山耍性子喊叫过,其实他脾气挺好的,只要是朋友,不管怎么开玩笑他都不会生气,同样他也不爱招惹别人生气。

更别说是聂维山了。

“你没生气吧?”尹千阳憋不住了。

对方没回应,尹千阳从面对墙变成背对墙,冲聂维山后背又问:“真生气了?”还是没反应,他看聂维山微微蜷缩着,犹豫道:“你冷啊?”

对方始终没动静,看来已经睡着了。

现在还没来暖气,正是冷得厉害的时候,尹千阳也不暖和,但还能忍,可在昏暗中望了会儿聂维山弓着的背,却忍不了了。

轻轻挪过去一些,然后钻进聂维山的被窝,再把他的被子搭上,等于他们盖了俩被子,盖上去才发现,原来聂维山的被子比他的薄许多。

他开始琢磨,聂维山对他好是因为兄弟情,还是因为喜欢他?

这人不吭不哈的还会喜欢人呢,真没看出来。

那今晚之后,聂维山还会对他好吗?

不会的话,他可怎么活啊。

尹千阳自己想得还挺害怕,伸手就从后面把聂维山搂住了,搂住之后激灵一下又松开手,翻身背靠背躺好,心虚又害臊地小声自我安慰:“一时冲动一时冲动,平行了平行了。”

好长时间过去,背后的人终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聂维山微微睁开眼,然后翻过身去,他把尹千阳拢进了怀里,并低头在那片后颈上啃了一口。

啃完贴着皮肉说:“平行个屁。”

第二天一早尹千阳醒来时旁边已经空了,进浴室看见聂维山在刷牙,他和平时一样自然地去方便,聂维山也和平时一样自然的在他方便完让开盥洗池前的位置。

一前一后刷牙,聂维山盯着尹千阳后颈的淡粉色痕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牙膏沫掩盖着,尹千阳什么都没看到。

“洗完就回吧,没买你的早点。”聂维山把人挤开,低头漱了漱口。

尹千阳气得吞了口泡沫:“靠!至于吗,连饭都不给吃啦!我回去搬砖把二云胡同口堵上,你别回家了!”

聂维山曾经因为上课给他扔面包而被罚站一上午。

还因多次给他排队摊煎饼耽误了升旗仪式,后来被护旗队开除。

现在连早点都不给他吃了,难道真不对他跟以前一样好了?

吞完泡沫也没了胃口,尹千阳把脸呼啦两下就拿外套准备走人,经过厨房的时候还是气不过,跑进去使劲锤了聂维山后背一拳才解气,锤完抢了个烧饼就跑。

白糖的,但自己抢的不如对方主动给的甜。

“妈啊,我可真矫情。”尹千阳几口吃完,骑上车回了家,脑中不停地滚动播放冰冰说的话,自我安慰道,“冰冰跟我并肩作战那么多次,旅游还在一张床上谈心,听冰冰的准没错。”

他脑子早乱了,独立思考能力完蛋得很。

但尹千阳绝没有想到的是,聂维山不给他吃早点只是个开始,周一没等他一起上学,午休不跟他一起吃饭,从早晨到校至八点放学,聂维山都没跟他说过话,看都没看他一眼。

干吗呢这是!哪个和哪个国家冷战还发发电报呢!

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四天,这三四天里尹千阳也习惯了,走廊遇见就擦身而过呗,食堂遇见就换个窗口呗,洗手间高峰不在一个池子尿就多等会儿呗。

“多大点事儿啊!”尹千阳靠着墙背地理,德国的工业情况,美国的农业情况,中国高中生早恋还搞错性别的情况,“别想了,学习都这么烂了,还想搞对象,还跟男的,想把向东和美仙气死啊。”

同桌问:“你叨叨什么呢?”

尹千阳问人家:“小墨,你在咱们班有喜欢的男生吗?”

小墨比他聪明,反问:“干什么,你有喜欢的女生?是不是张小齐?”

“怎么就扯到张小齐了,人家好好一姑娘,还经常借作业给我抄。”尹千阳说完看了张小齐一眼,张小齐似乎听见了,和他对视了一瞬。小墨低声说:“别人管她借作业可费劲呢,你的话她直接就给了,你傻啊。”

尹千阳捧住脸傻笑:“我可不傻嘛,她看我傻心疼我,所以借我。”

小墨翻开那本《地理基础知识大全》的封皮,露出扉页上“聂维山”名字,说:“心疼你的人还挺多,不如号召一下大家捐钱给你看脑子吧。”

“你老呲哒我,肯定捐的最少。”尹千阳扯小墨的辫子,嗓门也突然变大,但目光却瞥向了聂维山的方向,聂维山看着窗外喝水,压根儿没注意他们。

窗外的树上叶子都落没了,聂维山憋了五秒钟后放下水瓶,然后趴在桌上咳了个天昏地暗。他本来就在偷看尹千阳和别人聊天,谁知那家伙挺精,还学会声东击西了,幸亏他反应快扭头喝水,不过第一口就因为慌乱被呛了。

尹千阳支着下巴跟模特一样,看着聂维山咳嗽,那一声声像故意咳给他听似的,忍不住说道:“那么大人了喝个水都能呛,还好意思玩儿冷战。”

小墨好奇道:“谁啊?”

“女孩儿多买衣服,少八卦。”尹千阳听不下去了,起身要过去,过去之前还拿上了那本知识大全。走到聂维山身边后,他用书籍敲对方的背,但没使劲,一下一下更像是顺气。

聂维山平静下来,坐直看了他一眼,然后接过书放好,什么都没说。

尹千阳掉头就走,发现背的内容全忘了。

他下午训练完回家,手上的作业一小时搞定,等晚上八点多聂维山来送卷子,白美仙说:“小山,来帮我盛饭。”

“哎,马上。”聂维山放下书包去帮忙,“做的什么那么香啊?”

白美仙说:“你尹叔前几天去广州开调研会,说在那边吃的东西好多都是蒸的,少油健康,我就学着蒸了几道,给我跟千结蒸了酥肉和虾饺,给你跟千阳蒸了鸡腿肉和排骨,等会儿多吃点儿。”

聂维山心中发暖,问:“您给尹叔蒸什么了?”

白美仙“哼”了一声:“给他蒸了俩包子。”

说着摆好餐桌,尹千阳训练完早饿了,吃饭期间两人毫无交流,尹千结喝着汤纳闷儿道:“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咱们家不是食必言吗?”

尹向东也奇怪:“就是,千阳也不和小山聊天。”

尹千阳埋头吃饭:“我上火,嗓子疼。”

白美仙接腔:“那你别吃肉了,吃青菜。”

聂维山憋着没笑,想看尹千阳耍赖,谁知后来尹千阳果然没再夹过肉,连饭都比平时少吃一半。难不成真嗓子疼?

饭毕尹千阳在厨房洗碗,还趁机偷吃了几块儿肉,刚才可把他憋死了。洗完正好看见聂维山从他房间出来,两人都没对视,擦肩而过就算完活了。

聂维山打了招呼就回去了,尹千阳进屋准备写卷子,刚坐下就看见了桌上放的一板草珊瑚含片。

他含进嘴里一片,整个口腔都凉凉的,凉得他张着嘴乐。

隔着后面一道墙的胡同里,聂维山正坐在门槛上抽烟,上补习班回来的聂颖宇吓了一跳,把烟夺了说:“我妈那鼻子灵着呢,你不怕她发现啊?”

聂维山站起来往里走:“心情不好,你不让我抽它,我就抽你。”

聂颖宇特委屈:“我怎么你了?”

“你把我坑了。”聂维山像个孤独落寞的剑客,他背对聂颖宇,“我听了你的讲座,信以为真,谁知后果这么不堪设想。”

聂颖宇说:“你听了建纲的课难道就能考满分?”

聂维山哑口无言,失眠了半个晚上,三点多终于熬崩溃了,打开手机给尹千阳发了条消息:“吃药没有,嗓子还疼吗?”

“操,我可真磨叽。”他又撤回了。

把五子棋暂停的尹千阳赶紧打开消息,气得差点儿蹶过去,他睡不着等了一晚上,就他妈等了个“对方已撤回”!

好了十七年的感情,估计就在今晚决裂了!

聂维山盯着对话界面,聊天背景是国庆节在天水山给尹千阳拍的照片,就是尹千阳差点儿掉下去的那座桥上,当时他冲过去,尹千阳抱得他那么紧。

“叮叮!”蹦出来一条消息,“你他妈给我出来!”

聂维山摸着黑下床,拿着外套就往外跑,快四点了,一开门感觉能冻死人,他却觉得胸腔里含着团火,跑到大门前深吸口气,打开看到尹千阳裹着棉服站在墙根儿下,睡裤被吹得抖擞不停。

尹千阳问:“你发什么了?”

聂维山站到旁边说:“发错了。”

“你少来,我的头像是一副拐,谁他妈能跟我的相似?”尹千阳不信,突然觉得自己巴巴地跑过来太傻,显得那么在乎,他转身要走,“算了算了,不稀罕知道。”

聂维山一伸手把对方拦腰抱住,从侧面贴着尹千阳的头发,说:“你就折磨我吧,操蛋玩意儿。”

“谁折磨谁啊。”尹千阳望着黑洞洞的胡同口,“我没想明白,你就跟我变脸了,你就是逼着我想。”

他侧着头撞聂维山的肩膀,撞着撞着就靠住了:“你到底发什么了,告诉我吧。”

尹千阳看着聂维山问,呼了对方满脸的草珊瑚含片味儿。聂维山皱眉道:“你吃了多少啊?”

“一板快吃完了,死不了吧?”尹千阳答完紧闭住嘴。

聂维山抱着对方都热乎了,他改了主意,郑重地说:“阳儿,我撤回的那句话是: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会一样对你好。”

尹千阳心中狂跳,挣开向外狂奔,在黑暗中笑得散了一路草珊瑚味儿,像乞丐捡了珍宝后的得意相,又像中了五千万大奖。

没错没错,他可真是个命好的操蛋玩意儿。

☆、21.傻子醒醒

尹千阳在胡同口的小石狮子上坐着吃烤红薯,他本来只想买一个,但卖烤红薯的大爷收摊回家,所以把剩下的两个都给了他。

冒着热气的红薯又香又甜,吃下去两口整个人都暖和了,他希望吃完之前能等到聂维山。

尹千阳训练回来得早,聂维山每天给他送卷子,顺便在他家吃晚饭,可他们正冷战呢,一个桌上吃饭太折磨,于是他出来等着,拿上卷子就各回各家。

等啊等,天都乌漆墨黑了聂维山还没回,尹千阳揣了另一块儿烤红薯担心起来,拿出手机打给对方,结果响了很久也没人接。

隔了三分钟他再次打过去,这回终于接了,他啃着最后一点儿红薯皮问:“你走到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我等着拿卷子呢。”

那边的聂维山吭哧喘气的,好像费了很大的劲才回答:“我在……东区广场……”

“你去飚摩托啦?”尹千阳猛地站起来,快步朝外走去,“你声音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电话已经被对方掐断了,尹千阳攥着手机越走越快,然后飞奔起来,十一月中旬的夜晚很冷,跑快了气管会很难受,他紧抿着嘴冲到路口,迅速地叫车,催促着司机师傅赶往东区广场。

司机师傅说:“那儿晚上忒乱了,一帮子小年轻骑着摩托上高架桥,迟早出事儿。”

尹千阳死盯着窗外,手心不断钻出汗水,聂维山刚才的声音语气和司机师傅的话交缠在一起,于他而言,就像唐僧对付孙悟空的紧箍咒。

“师傅,再快点儿!”他摸上棉衣的兜儿,烤红薯还有残存的余温。

一如那晚聂维山问他:“阳儿,你喜欢我吗?”

东区广场到了,尹千阳扔了一百块钱便开门蹿了出去,他步伐未停地冲向那排摩托,目光在路边三三两两的年轻人之间逡巡。

“老板!”他隐约记得老板的模样,跑过去急切地问,“老板,你知道聂维山吗?之前晚上来飙车的,我们一起来过一次,你想想!”

老板反应片刻:“知道知道,那小伙子今天来了,说心情不好,他们上高架桥比赛了。哎,这不回来了么。”

尹千阳扭头跑向街口,回来的几辆摩托车有前有后,骑手戴着头盔他也能看出来是不是聂维山,这里面没有聂维山。

第一辆车已经停下,他直接抓住车把问:“聂维山呢?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儿回来?!”

“你谁啊?”对方摘下头盔,扭头问后面的人,“刚才输了又没钱,被咱们打的那个姓聂?”其他人哄笑着附和,尹千阳听在耳中像被刺破了骨膜。

“你们打他了?他在哪儿?”尹千阳的眼神渐渐空洞,看着对方却没聚焦,他后退两步,但手还抓着对方的车把,弯腰用力一推,把对方连人带车掼到了地上!

他的力气像使不完,拳脚像按了开关一样不会停歇,其他人赶上来把他掀翻踹倒,他爬起来和这些人拼命厮打,最后摇晃着站在这群败将之间。

老板被他吓得不轻:“别在这儿闹事儿,快去看看你朋友吧,他们一般把工农路口当终点,我让看场的跟过去把摩托骑回来。”

尹千阳捡起一辆摩托骑上去,蓄满了劲儿踩下油门,轰隆的响声从街头传至街尾,他连头盔都没带,冷风吹得他眼睛生疼,从高架桥上俯冲的时候眼眶子都红了。

工农路口平时晚上没什么人,知道有人飙车行人更是避之不及,此时却围着一圈人。尹千阳靠近,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引得众人回头,他急刹车把摩托甩在道牙子上,大喊着“让开”冲进了人群。

聂维山躺在地上,嘴角眼眶都是血,鼻孔的血凝住了,头发沾着灰尘和落叶。

尹千阳蹲下把聂维山抱进怀里,哽咽着说:“看什么看啊,大晚上的不嫌冷吗?都散了吧,再看我就发疯。”

他以前一身伤的出现时,聂维山是不是也这么难受?

不,肯定比他还难受,因为聂维山都说喜欢他了。

可是他不喜欢聂维山的话,他怎么也那么难受呢。

打车回家,他一路上都紧紧抱着对方,到了胡同口下车,他又把聂维山背回了家。家里很静,其他人仿佛都睡下了,他把聂维山安置在床上,然后拧了热毛巾为对方擦拭。

血污被擦干净,聂维山的脸没有打折,还是那么英俊,尹千阳轻轻摸了摸对方的伤处,说:“你受不住的话,我就背你去诊所。”

聂维山抓住他的手,释放出了笑容:“我不疼,我装的,因为你抱着我的时候太舒服了。”

尹千阳的嘴唇在抖,他好像在操场上冲刺似的,要冲破那道防线了:“我还替你报仇了呢,你要怎么感谢我?”

聂维山挣扎着坐起来,重新靠近尹千阳的怀中,说:“我想以身相许,你要是觉得不亏的话,就答应了吧,就像院子里的石榴树和枣树一样,你和我在一起吧。”

“你别使苦肉计,明知道我心软。”尹千阳抬手圈住聂维山,一下一下顺着对方的后背安抚,“石榴树要等枣树苗好几年呢,你才等几天就受不了吗?”

聂维山如实回答:“受不了。”

尹千阳也释放出笑容,他已经跑过了终点线:“那就在一起吧,我愿意。”

他转头亲聂维山的脸,因为聂维山的嘴角有伤,所以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脸颊、太阳穴、脖颈、还有喉结,亲了很久,他突然弓下身去,有些难堪地说:“你不是以身相许吗?怎么那么没眼力见儿。”

聂维山有些羞赧,但仍义无反顾地伸出了手。

那种感觉太难以形容了,尹千阳咬着聂维山的耳朵把喘息深埋在喉咙与心底。

“小山……操!”猛地睁开眼,棉被下的身体已经汗湿,尹千阳望着虚空的黑暗,心脏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他半坐起身靠着床头,端着床头柜上的水杯灌了一大口,等呼吸平复下来,他才清醒又震惊地怔住了。

手慢慢伸进内裤,里面是湿的。

他居然,居然对聂维山梦遗了。

这比成年人尿床还羞耻万分。

尹千阳狼狈地去浴室换洗内裤,重新爬上床后无助地抱着枕头发呆,眨眨眼睛甚至还掉下两滴眼泪。

一滴为梦里的英雄救美,那么真实的干架竟然他妈是假的,太打击人了。

另一滴单纯是因为身心的放松,聂维山受伤是一场梦,他思及此长抒一口气,没受伤就好,比什么都好。

他闭上眼想,明天买块儿烤红薯和对方一起吃吧。

他又睁开眼,这还有什么好琢磨的,他连那档子事儿都在梦里描画出来了,可真够没羞没臊的。把脸埋进枕头里,尹千阳抠着枕巾脸红到了天亮。

天亮还不算完,早上在胡同口碰见聂维山时他简直腾腾冒烟儿,耳朵都烧得里面嘎嘣响,骑着车子快速拐出去,到了路口买了一大个烤红薯。

聂维山已经恢复原样,他也不想等尹千阳具体表态了,随便吧,聂颖宇老师说得没错,只要看见就美得不行,还多要求个屁啊,做人得知足。

尹千阳纯属是臊的,他倒是想承认,但老想着那场梦,开不了口,感觉开口就哼哼唧唧了。到了学校闷在座位上看书,他又神奇地想起来昨天背的地理了。

扭头悄悄望一眼,耳朵又烧得嘎嘣响,埋头羞道:“真刺激真刺激,受不了受不了。”

手机振动两下,拿出来一看是秦展群发的通知:“下午提前一小时到505教室集合,说下周末比赛的具体安排。”

尹千阳回复问:“比赛是当天出成绩吗?”

秦展回:“是啊,奥运会都是当时就出,这种小比赛还算几天分儿啊。”

尹千阳又问:“那有精神文明奖吗?”

秦展回:“你当学校运动会呢,不过我可以拿队费去礼品批发城给你买一张,就不盖章了。”

“我这不是心里没底么。”尹千阳摁灭了手机,正好开始上课了,他捧着脸凝视地理老师,心里却想着自己的计划。

把人一抱就问人家喜不喜欢自己,忒土了,他可不那样干。

再等等吧,等比赛那天让聂维山站在终点线外,他冲过去把人撞晕,然后就表明心意。操,想想都带劲。

地理老师也凝视着他:“尹千阳,脸红扑扑的挺沉醉,起来背美国农业带。”

尹千阳立刻站起来:“小麦带、玉米带、棉花带……畜牧和灌溉农业带!”一口气不带喘,背完还扭头冲着聂维山,然后用舌头在嘴里弹了个响!

全班都愣了,地理老师也愣了,聂维山震惊中带着迷茫,迷茫中又有些心动。尹千阳这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咳嗽一声:“老师,我再背个五大湖吧!反正都挺近的!”

午休时全班都去食堂吃饭了,聂维山和尹千阳这俩抢饭先锋却还在班里,聂维山起身在教室后面的空当吃烤红薯,问:“你地理课那是干吗呢?”

尹千阳吃着另一半想了想:“你看过唱戏吗?古代唱戏的在台上演,台下有好多捧他的人,梆锣声越来越急,最后一下子结束,动作和招式都定了,然后下面满堂彩,但角儿只给一个人抛媚眼儿。”

他抛不出媚眼儿,但没控制住弹了个响。

聂维山把烤红薯攥变形了:“给谁抛啊?”

喜欢谁就给谁抛,尹千阳在心里说。

他从本上撕下一张纸,然后放在头顶摩擦,冬天干燥,摩擦几下就起了静电,头毛晃晃悠悠的立着。

搬椅子放在墙下,踩着把纸吸到了监控镜头上遮好,其实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没开,但尹千阳不敢冒那百分之一的险,倒不是怕,还是因为害臊。

“过来近点儿,”他向聂维山倾身,然后把对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面对面抱住,“下周末我比赛,你陪我去。”

聂维山对这个傻逼姿势妥协了:“这种比赛不是不对外开放么?”

尹千阳抵着对方的头发顶蹭蹭:“家属可以去。”

鼻息间飘着淡淡的烤红薯的甜味儿,尹千阳快醉了,梦境和现实交错,他脑袋沉沉的分辨不清楚,只会声音小小地吹牛:“我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青春的旋律,什么是运动员的浪漫……所以我还得再憋几天,见谅噢。”

那个“噢”字像把小箭射进聂维山的心里,箭喙上带着绵软的羽毛,直直搔在他心头的最痒处。他刚决定知足,尹千阳却向他迈近一步。

真是没法搞。

他真想把对方变小,时刻捂手里攥着,像小时候最宝贝的糖。

☆、22.三章合一

尹千阳开始全力备赛了,之前养伤耽误了不少时间, 本来就比别人进度慢, 但比赛不等人, 况且这是他进田径队后参加的第一场比赛, 甭管规模大小,都不能掉以轻心。

先慢跑了一千五百米热身, 仨教练今天要挨个测他们,看看赛前状态。尹千阳穿着聂维山送他的那双跑鞋,为了配这双鞋, 他还专门买了两身新衣服, 其中一身尹千结说难看,于是他又跑去退货重换,好一阵折腾。

主力队员在前面, 水平一般的在中段,尹千阳这种外校进队的就在最后, 人是没有高低贵贱的,但资历和能力会自然的把人分出三六九等,这就是现实。

那天开会说比赛时的相关注意事项, 因为是小比赛,大家也都参加过不少次,所以教练说得很简单、很笼统,尹千阳似懂非懂地做了几条笔记, 其实并没明白多少。

排队掐表测了个短跑, 测完休息两分钟, 他跑到秦展旁边坐下,问:“这次比赛的含金量是有多低啊,你们怎么都不上心?”

秦展把鞋带系成蝴蝶结,说:“小比赛,大家都见多了,重视不起来,你之前不是伤刚养好么,其实我不建议你参加,没什么劲。”

尹千阳有点儿泄气:“我本来还挺重视的呢。”

“因为你第一次参加比赛嘛,谁第一次都激动。”秦展觉得打击对方积极性太缺德,于是又改了口,“这样也好,多参加比赛才能把心理素质锻炼出来,基础都是靠一个个小比赛打下的,以后到了大比赛才不怵。”

尹千阳自从知道秦展给他报仇以后,就觉得秦展不是一般人,说的话也中听,虚心问道:“都有哪些是大比赛啊,我得提前惦记着。”

秦展低头看着对方的球鞋:“市级的,华北几省联赛,多着呢。放心吧,重要的比赛提前好几个月教练就开始折腾人了,要是拿上名次的话,不用高考,五月底体院的录取通知书就送到了。”

“真的啊!”尹千阳突然觉得自己前程似锦,“你要上体院么?咱们一块儿吧!”

“保送的都是极少数,大部分还是得自己考。”秦展抓抓头发,“你这鞋挺好看,新买的么,没见你穿过。”

尹千阳立刻转移了注意力,说:“这是最新款,进田径队之前小山送我的,他偷偷去夜市摆摊儿赚钱,特别辛苦,所以我一直舍不得穿。”

秦展想起来在夜市那次,羡慕道:“山哥对你真好啊。”

“确实特别好,我们是……发小。”尹千阳卡壳了,卡完脸埋在膝盖里乐,人家没再说什么,他却刹不住车了,“下周比赛我要穿这双鞋,所以提前磨合磨合,因为比赛那天他要来看。”

秦展眼睛一亮:“那比完一块儿吃饭呗!学校后面新开的火锅鸡,去不去?”说完想了想不对,“哎呀我忘了,那天大家要聚餐,没事儿,叫上山哥一起,反正都见过了。”

尹千阳纳闷儿道:“什么时候见过了?”

“就那回打——”秦展猛地住口,差点儿说秃噜了,那回打足球队那帮牲口,他们都见识了聂维山的风采,但是答应了不能说,“……就那回打你们学校门口经过,我看见你俩了,跟他们介绍了一嘴。”

“这样啊,那还是算了吧。”尹千阳看看四周,第一组已经开始测其他项了,他还得再等等,便只对秦展说,“小山跟咱们不一样,咱们咋咋呼呼又爱打打杀杀,他不行,估计也不喜欢,所以比赛那天我们就不去了。”

秦展捂着额头,心说这什么狗屁发小,对人认识得也太不透彻了,他可是还想跟聂维山喝几杯呢,劝道:“上次聚餐你就没去,这回你又不去,要是队友得了冠军顺便庆祝,你缺席合适吗?”

尹千阳很义气,所以纠结了,他本来还想和聂维山表明心意后二人世界呢。

训练时间延长,结束又独自练了一个钟头,回家已经很晚了,尹千阳没劲儿骑车子,这几天都是坐地铁,他在前面走,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车铃声。

“阳阳哥,又去哪儿疯了?”聂颖宇骑着山地赶上来,隔着口罩问。

“疯什么啊,我刚训练完。”尹千阳瞄了一眼,山地车没后座,想搭个车都不行,“你又去上补习班了?三叔没再生气吧?”

聂颖宇蔫蔫地说:“没有,那天之后我就没跟千结姐照过面,就窥见了几回她的背影。”

尹千阳拽着聂颖宇的书包省力气,同情地说:“今天我爸和我妈参加同学聚会了,家里没人做饭,我姐上一天班估计也挺累,你说叫什么外卖好啊,饺子还是炒菜?”

聂颖宇会意:“叫什么外卖啊!去我家吃!”

“等等,”他说完才觉得怪,“阳阳哥,你不是不许我喜欢千结姐吗?”

尹千阳之前是,但他心软,被聂颖宇的事迹感动了,而且他现在知道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儿,回答:“真要是喜欢的话,根本没人拦得住。”

姐弟俩去隔壁吃饭了,时间已经很晚,聂颖宇边吃边笑,美得冒泡,三婶拿筷子敲他,说:“看你那点儿出息,赶紧吃了写作业。”

聂颖宇见缝插针道:“姐,我有两道题不会,你能给我讲讲吗?”

尹千结有些为难,聂维山便解围道:“我也有,一块儿讲吧。”

话音刚落,尹千阳嚎了一嗓子,冲聂颖宇喊:“你踩我干吗!”

聂颖宇讪讪道:“踩错了,谁知道你能把脚伸那么远。”

尹千阳的脸又开始腾腾冒烟儿,他确实把脚伸聂维山的脚旁边了……还抻着裤腿露出脚踝,有一下没一下地用那条红绳磨蹭对方。

靠,他怎么这么浪。

聂维山端着碗吃饭,几乎看不见表情。

饭毕聂颖宇风风火火地找书和卷子,圈了好几道缠着尹千结讲,聂维山说着回屋找题却把尹千阳拉进去摁到了墙上,特凶特横地问:“你刚才蹭什么蹭?蹭什么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