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展知道尹千阳被揍后就跟队友们说了,田径队也打算给尹千阳出气来着,聂维山和聂颖宇动手的时候他们就在对面的奶茶店,然后目睹了整个过程。

聂维山觉得天助我也,说:“帮个忙,要是尹千阳问谁干的,你就说是你们田径队干的,千万别提我和小宇。”

电话挂断,哥俩都松了口气,只要不被三叔三婶发现就万事大吉,回到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聂维山把手洗净然后去了隔壁。

他走到卧室门口问:“休息了一天感觉怎么样?”

尹千阳靠在床头上说:“好多了,你手上拿的什么啊?”

聂维山道:“别的我也做不了什么,就给你带了俩肉饼。”

尹千阳呲眯一笑:“这就够了,我就爱吃肉饼!”

聂维山看着尹千阳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18.秦大忽悠,尹大傻蛋

尹千阳嘴角有伤,所以吃东西和说话都不能张大口。聂维山怕他啃肉饼费劲,便热好后又切成小块儿才端过去,并嘱咐道:“吃完喝点儿小米粥。”

尹千阳拿着筷子开吃,但半个手掌缠着纱布不太利索,时不时夹起来就掉了,说:“我这么活泼的人,现在除了躺着就是趴着,吃个饭都吃不好,郁闷死了。”

“你还有脸郁闷?”聂维山又去拿了个钢勺,让对方吃得容易些,“你要是改改性子能规避多少事故?现在别说使筷子了,就是扔起来吃都行。”

尹千阳这回尝到了苦头,所以没有反驳,一勺一勺吃着,再偷偷看两眼对方。聂维山被看舒服了,张嘴“啊”了一声。

最大那块儿被喂进嘴里,他嚼嚼咽了,说:“阳儿,咱们来个约法三章怎么样?”

“我不约,你肯定想管我。”尹千阳眼皮耷拉着,消极抵抗。

聂维山没说话,也垂下目光,房间只剩钢勺碰在盘子上的声音。尹千阳瞄一眼对方,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犟了,妥协道:“要不还是约吧。”

聂维山说:“以后遇事儿不许撸袖子就上,多掂量掂量,想想自己能干得赢么,再想想自己会不会受伤。”

尹千阳挺迷茫:“我每次都觉得我能干赢啊……”

要不是后脑勺有包,聂维山直接一巴掌招呼上去了,克制住说:“那换个思路,以后别总那么自信,遇见事儿了就反复默念:我不行,我打不过,我还是走吧。”

尹千阳嫌弃地说:“那不跟你一个德性了么。”

“我还让你瞧不上了是吧?”聂维山挑了半天,终于挑到块儿好肉,掐完继续道,“古人云,大丈夫能屈能伸,那个谁不是还受过kua下之辱么,你学学人家。”

尹千阳捂着被掐红的胸口:“那个谁还宁死不屈呢,我这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聂维山耐心耗尽,骂道:“你他妈回回跟人干架,就相当于土坷垃磕砖头上,这里边压根儿没玉什么事儿!瓦也没掺和!”

“你瞧你怎么还急眼了。”尹千阳吃完擦擦嘴,“我也没不答应啊,但我都这样十大几年了,突然改的话肯定不愿意啊。”

“阳儿,阳阳,千阳哥。”聂维山态度软化,开始用怀柔政策,“让你改的根本目的是什么?是不想看你受伤,你想想,你一个人受伤全家难受,仙姨、尹叔还有结姐,多心疼是不是?”

又补了句:“我也心疼。”

尹千阳得意道:“你早说不就结了,知道了,我以后改。”

将近一礼拜的病假十分难熬,不上学就算了,也不能去训练,可把尹千阳憋坏了。周五有雨,大清早就开始下,等午后三点多才停,院子里空气湿润,还有股青草的香气,他搬了折叠椅坐在石榴树下,裹着棉袄玩五子棋。

“请问有人吗?”

尹千阳看向门口,只见秦展躲在门后露着个脑袋,他招手说:“得了吧,赶紧进来啊。”

没想到的是,秦展后面跟着八九个人,全是田径队的,这群哥们儿瞬间把院子快填满了,尹千阳看傻了眼,说:“我靠,我人缘这么好呢?”

大家把小桌摆上,每人搬了小凳坐,秦展放下手中的袋子说:“我给你买了罐奶粉,补钙的,结账的时候才发现三百多,心疼死我了。”

其他队友也纷纷把东西搁下:“这是袜子,超市促销,瞎穿吧。”

“薯片组合装,买了三组,我个人最喜欢原味儿。”

“黄桃罐头,病了就吃黄桃罐头,没什么是黄桃罐头解决不了的。”

“足球,踢着发泄,扎气儿也行。”

尹千阳快泪眼婆娑了,抱着奶粉罐子说:“你们干吗呀,感动中国了。”

秦展挺自觉,拆开薯片边吃边说:“你既然进了田径队,甭管是外来户还是本校生,那都是队里的一员,我们本来就特别团结友爱。”

“还记得第一回在医院遇见么?”另一个队友说,“我那天崴脚,大家都陪着我去医院,我们习惯一人有事儿,八方支援。”

尹千阳点点头:“那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秦展说:“千阳,你这次的事儿我们都挺内疚的,毕竟恩怨是我们跟那帮牲口积累起来的,你才来没多久什么都不知道,却害的你一身伤。”

“没事儿,我迟早会报仇的!”尹千阳说完想起聂维山的话来,赶紧改口,“其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说吧。”

众人互相对视,其中一个说:“已经报了,这事儿就这么翻篇儿吧。”

尹千阳惊道:“报了?!”

秦展吸吸鼻子:“是这样,你请假没来,我就问了问山哥情况,得知这件事儿以后义愤填膺,大家伙决定教训那帮孙子,给你出气。”

“真的啊!”尹千阳来了精神,看大家都没挂彩,更好奇了,“快给我讲讲!那帮人可完蛋了,你们怎么收拾他们的?”

“让展哥说吧,展哥叙述能力强。”

操,这叫什么事儿啊。秦展内心很痛苦,但答应了聂维山就要做到,说:“第二天下午足球队在体育馆训练,我们掐着点儿在出事儿的那条街上等,还喝了珍珠奶茶,我喝的薰衣草的,那味儿跟洗衣粉似的,珍珠倒是挺弹牙。”

尹千阳打断道:“你能说重点吗?”

“马上就说到了,别急嘛。”秦展塞了把薯片,味同嚼蜡,“天开始黑了,远远望去一群牲口出现了,我们过马路上便道,拦住了他们。”

“当时我就想到了京戏《挑滑车》里的两句词!”秦展编着编着来劲了,站起身后一脚踩着板凳,食指和中指并着做手势,“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

尹千阳拍着奶粉罐子接着唱道:“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呐净!”

“没错!就是这两句!”秦展又坐下,眉飞色舞道,“那帮人已经愣了,只有为首的还机灵点儿,他招手让我们走近些,你说这不是傻逼么,我走过去就是一扳手!”

尹千阳提问:“你还带扳手啦?”

众人捂脸,心说要露馅儿,秦展一个激灵回了神,挽救道:“宿舍洗手间的水管松了,我正好拧了拧,出来的时候就带上了。接着讲,这一扳手下去对方已经没有战斗力了,其他人围上来,我又踹出去俩,战斗就这样打响了!”

“用扳手会不会打出人命啊?”尹千阳有点儿担心。

秦展摆摆手:“让他三更死,休想活命到五更,不让他送命,就甭想闭上眼睛两腿蹬。街战也要讲规矩,人倒下就不用武器了,拳打脚踢就行,最后他们趴了一地,我们也就停了。”

尹千阳痴迷地望着对方:“他们求饶认错了吗?”

“他们只会嗷嗷叫了,一群软蛋。”秦展也很痴迷,脑海中都是聂维山和聂颖宇挺拔的的身姿,“最后点了点数,我们就回体校了。”

终于讲完,院子里鸦雀无声,其他人臊得脸红,秦展心中荡漾觉得为聂维山和聂颖宇办了件事儿。

尹千阳把奶粉罐子都捂热了,看着秦展说:“医院大战的时候你肯定让着我呢,不然我肯定被你打吐血了。”

秦展回避对方的目光:“往事就别提了,都过去了,过去了。”

晚点儿还有训练,大家待了会儿准备离开,尹千阳送到门口说:“本来还想参加下个月的比赛呢,现在估计够呛了。”

秦展安慰道:“那你就好好养伤,多喝奶粉,补钙。”

尹千阳莫名激动,向对方保证道:“我每天喝两顿,争取早日归队!”

大家出了院门下台阶,陆陆续续往外走,他拉住秦展的袖子,小声说:“你经常来玩儿吧,下次吃了饭再走。”

秦展一想可能会遇见聂维山,那心情跟朝圣似的,答应道:“没问题,我吃两顿再走!”

聂维山和聂颖宇照常上学放学,都已经把打架的事儿忘了。聂维山晚上放学回来照例去看尹千阳,顺便送发的卷子,看见满桌子吃的后问:“仙姨买的?别撑着你。”

白美仙说:“他们田径队的队友买的,一晚上没停嘴,已经撑了。”

聂维山想起拜托秦展的事儿,走到餐桌旁坐下,看着吃罐头的尹千阳说:“秦展他们来看你了?都聊什么了?”

尹千阳擦擦嘴:“你绝对想不到,他们居然去找足球队给我报仇了。”

“这么牛逼?”聂维山装得挺像。

“我也特别意外,而且秦展真的是深藏不露。”尹千阳去厨房拿了个碗,然后舀了两勺奶粉,“他拿着扳手把足球队带头那个打了,我的天太厉害了。现在看来,当初在医院他就让着我呢,根本就是逗我玩儿,后来还约我去体校,怕我受伤就改成了竞技,田径队也是他邀我进的。”

勺子搅动碗里的奶粉,渐渐形成了漩涡,聂维山盯着看,说:“他对你那么好啊。”

“可不的么,我居然今天才品味出来。”尹千阳喝了一口,甜进心里,“这是他今天给我买的奶粉,补钙的,让我尽快养好伤归队,哎我一想他原来那么厉害,我就脸热,觉得以前班门弄斧了,怪害臊的。”

看聂维山闭着嘴不说话,尹千阳把吃的推过去,说:“吃零食吧,他们买了这么多。”

聂维山如鲠在喉,说:“我不想吃这些,我也想喝奶粉。”

尹千阳摸着奶粉罐子说:“奶粉不行,这象征着我和秦展发展到现在的情谊,冰箱有酸奶,要不你喝个酸奶吧。”

聂维山深吸口气:“我还是回家喝粥吧。”他起身准备走,但又对上尹千阳仰头看他的目光,不自觉停下,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后脑勺,想确认消肿了没有。

消肿了,消肿了脑子还是一样的不好使!

尹千阳觉出了聂维山情绪不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高,等聂维山走到屋门口要迈出去时,他忍不住喊道:“等等,你怎么了?”

聂维山郁闷地看着院里的枣树回答:“我脚疼。”

“脚怎么了?”尹千阳立刻起身过去,蹲在了聂维山的脚边,“崴了?到底怎么了?”

聂维山把尹千阳拎起来,说了句“没事儿”,然后就走了。

他这回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儿了。

☆、19.你喜欢我吗

十一月以后天气彻底冷了,骑电动车不戴手套都受不了,聂维山放学后绕到体校接尹千阳回家,路上问:“伤没落下后遗症吧?”

“说什么呢,仍然草上飞。”尹千阳被风吹得直哆嗦,俩手伸到聂维山的外套兜里,然后摸出了手机和饭卡,“今天课间你睡觉的时候,我把你饭卡拿去一块儿充了。”

聂维山问:“充了多少钱?”

尹千阳靠在对方后背上说:“忘了,你管他多少钱呢,再多也超不过两百,我就带了四百,你两百我两百。”

过了会儿没声了,聂维山伸手到后面拍了拍,说:“别睡觉,要不该吹感冒了。”

尹千阳不睁眼,哼着歌到了家,在胡同口下车后和聂维山分手,想起什么似的说:“我爸庆祝我姐实习一礼拜,好像说要买蛋糕,你放下东西一起来庆祝吧。”

聂维山回家放车子和书包,结果进院就听见三叔训话的动静,进屋一看,聂颖宇站在客厅罚站,电视墙下面还有只拖鞋,看样子是挨揍了。

“三叔,出什么事儿了?”聂维山心中一惊,害怕是打架的事儿被知道了,开始思考要不要主动承认。

谁知三叔说:“他逃课一星期了!班主任问怎么每天都上补习班,晚自习就算了,晚上的测验都要请假!”

聂维山和聂颖宇交换眼神,说:“我记得三婶给他报班了,是不是加课了?”

“加个屁,我打电话问了,这周他根本就没去过!”三叔气得直拍桌子,冲聂颖宇喊道,“你们班别说逃课,连上课打盹儿的都没有,你是不是青春期叛逆了?我告诉你,叛逆也给我压抑到高考完!”

尹千阳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聂维山过来,急脾气按捺不住,踩着人字拖就来隔壁叫了,进门被聂维山拦住,他小声问:“什么情况?”

聂维山让他别说话,他点点头:“小宇挂科了?刺激!”

三叔还在审,他这么生气主要是因为聂颖宇始终不交代自己干吗去了,万一是走上歧途怎么办。眼看第二轮暴揍就要开始,尹千阳突然出声:“三叔,我家庆祝我姐实习,让小山和小宇过去吃蛋糕吧。”

聂颖宇低着头:“我不去,我回屋写作业了。”

聂维山和尹千阳往隔壁胡同走,俩人都挺纳闷儿,到家后开饭,桌子中间是个三层的大蛋糕。尹千结问:“小宇呢?”

尹千阳回答:“犯事儿了,被三叔练呢。”

尹向东自叹不如:“小宇那么上进还被练,我居然对自己的缺魂儿儿子无动于衷,家庭教育上我得反思。”

“关我什么事儿啊,呲瞪我干吗。”尹千阳挺委屈,边吃边好奇地问,“对了,小宇到底是为什么啊?”

聂维山说:“逃课,一星期的晚自习都没上,也没去补习班,现在还不承认干吗去了。”

如果说尹千结是这片胡同出了名的漂亮,那聂颖宇就是出了名的学习好。从小一路重点学校的重点班,而且是重点班的尖子生,各种竞赛拿了各种奖,所以基本没人觉得聂颖宇会逃课不学习。

尹千结起身把蛋糕最上面那层整个端了下来,然后用盘子装好,说:“小山,你回家的时候把这块儿给小宇带回去。”

尹千阳突然机警:“有情况!”

尹千结瞪了他一眼,说:“我不是开始实习了么,小宇每天接我下班来着,他也不走近,就隔着段距离跟着,我让他回去他戴着耳机也不理我。”

聂维山其实猜到了,说:“估计是结姐那次出事儿把他吓着了,他不放心。”

白美仙和尹向东对视一眼,心说姑娘和小子都不省心,弄得人家孩子影响学习还挨揍。饭后俩人去了三叔那儿,向三叔说明了情况,尹向东跟聂颖宇说:“明天起我去接千结,小宇你好好上课,这几天谢谢你。”

这点儿心思所有人都知道了,聂颖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差点儿害羞得晕过去。

晚上聂家兄弟俩在卧室里聊天,聂颖宇抱着盘子吃蛋糕,看着比尹千阳喝奶粉的模样还傻,聂维山问:“你是不是觉得结姐已经喜欢你了?”

“哥,你真扫兴。”聂颖宇停下,“估计她是觉得不好意思吧,其实我做这些事儿也不是为了让她喜欢我,为喜欢的人做些事情是一种本能,不带任何目的性的本能。”

聂维山没说话,在琢磨。

聂颖宇继续道:“什么叫喜欢啊?简单死了,你看对方一眼能美半天,那没跑儿了,肯定是喜欢。我看胡同口卖馒头的大姐会美吗?你看你们班的建纲会美吗?不会吧,那就是不喜欢,但我看见千结就高兴,恨不得扭头就能看见她,出个门就能看见她,天天看见她都觉得不够,所以我超喜欢她。”

聂维山更沉默了,认真琢磨。

“然后说说这些事儿。”聂颖宇把蛋糕一扫光,“喜欢一个人,肯定会在乎对方的喜怒哀乐,更别说人身安全了。生气,那就出气,委屈,那就哄,有危险,撸袖子上,但这些事儿对方不在乎也无所谓,因为喜欢所以心甘情愿,要是对方在乎,那就是两情相悦了,目前对我来说有点儿超纲,过。”

要是秦展属于上戏台子忽悠型,那聂颖宇就属于报告厅讲座型。

聂维山起身回屋,但脑子还在思索,说:“我先睡了,你也早点儿睡吧。”

周六休息,聂颖宇七点多就出门上补习班了,得把那一周落下的补上。前一晚琢磨到失眠的聂维山也早早起来了,他要去店里。

立冬以后古玩一条街上的店铺门口都撤下了花,换成了耐寒的绿植,聂维山来之前先去了趟花卉市场,准备也挑几盆。

买完拎着往外走,经过树苗区的时候忍不住#16470了一眼,想起了尹千阳送他的枣树苗,等取上车子放好东西就接到了电话。

尹千阳在里面问:“你大清早去哪了,我还想找你写作业呢。”

“我在花卉市场,现在要去店里。”聂维山单手骑车,“估计得在店里过夜,要不你来找我?”

尹千阳答应道:“等着,我给爷爷带好吃的过去。”

耳记的门脸有些年头了,不过这行越旧越吃香,聂维山到了以后把花架子擦了擦,然后摆在了门口,新买的绿植搁在上头,让整个店显眼了不少。

周末人多,尹千阳来的时候聂老都没看见他,等一波客人走了他才靠近,把保温盒放柜台上打开,说:“爷爷,我爸做的羊肉蒸饺,您先来俩?”

聂老吃了俩:“你爸手艺原来这么好啊?”

“当然了,我爸当初就是凭借一盘蒸饺追到我妈的。”尹千阳嘴上没个把门的,盖上盒子往后院走去,“我再给小山尝俩,然后中午接着吃。”

平时快一点才开饭,今天聂老等不及了,不到十二点就挂了“休息”的牌子,祖孙三个人把后院吃得弥漫着香气,一下午都回味无穷。

聂维山在工作台上干活儿,手下压着考试时画的图,尹千阳在旁边写作业,写俩题就停下来看看。“安生写你的,没见过抛光啊。”聂维山烦道。

尹千阳说:“抛光见过,没见过这么朦胧的料,怎么跟套着层纱似的?”

“这是天然糖心原石,适合雕花。”聂维山抛光完毕,把那小物件儿托在掌心展示,“糖心牡丹,一位阿姨给女儿结婚定制的。”

尹千阳来了兴致:“你都接高定啦?给多少手工费?”

“连设计的话是八千八,一整套。料另算,因为珠子的材料不一样。”聂维山说完看尹千阳愣着,心说是不是崇拜他了,于是又添了句,“本来是一万,结婚图吉利,又是老主顾,就八千八了。”

尹千阳还愣着:“我得攒钱了,等我姐结婚我也给她定一套,你能再便宜点儿吗?我觉得六千六更吉利。”

聂维山放弃挣扎,把尹千阳从身边推开:“再说吧,我想学习了。”

傍晚时分尹千阳还没走,估计也要在店里睡,聂老准备晚饭,说:“你在这儿特别热闹,我这耳朵一整天都没个安生时候,嘴也笑得酸。”

尹千阳帮忙摆桌子,聂维山把饭端来,吃完都犯了懒,谁也不去收拾。聂老说:“那就听我啰嗦几句吧,千阳练体育去了,小山你最近怎么样?”

聂维山说:“还那样,上学放学,学习成绩也没提高。”

聂老问:“最近没飚摩托去?”

“早就不去了,答应三叔了。”聂维山看着面前的空碗,“爷爷,您是想问我有什么打算吧。我估计也考不上大学,就算考上学费还成问题,所以我想毕业了就开个店,早点儿赚钱。”

这间耳记的收入都用来给聂烽还债了,聂老顾得了儿子顾不了孙子,何况还有三叔和聂颖宇在,他不能太偏心。

聂维山都懂,说:“开店也需要钱,我打算去当兵,当几年退伍了再贷点儿款,应该差不多。”

“你什么时候打算的?!”尹千阳一直没吭声,这会儿忍不住了。

聂老说:“你当初每夜去飚摩托的时候我就想送你去当兵,好歹约束着不让你出事儿,在部队上能留就留,不能留不想留就退伍回来,是条路。”

尹千阳不干了:“爷爷,聂叔都不在您身边了,小山再去当兵,他们一家就没人在您跟前了,您舍得吗?”

“阳儿,只是聊天说到这儿了,又不是敲定了。”聂维山按了按尹千阳的后背。聂老叹息一声,点头道:“千阳说的也没错,不提这些了,还早呢。”

晚饭后聂老就睡下了,聂维山看店,尹千阳看聂维山。看了会儿,尹千阳问:“你真打算去当兵啊?”

聂维山说:“想过,没决定,但要是能让爷爷少费点儿心,我愿意。”

尹千阳憋了半天:“我不愿意!”

他说完就走了,骑上车子离开了古玩一条街,沿着马路骑了好长时间,也不知道去哪,最后去了冰冰家住的小区。

冰冰穿着睡衣找到了花园,见尹千阳在亭子里坐着,过去问:“你怎么了,离家出走了?”

“没有,我心情不好。”尹千阳把冰冰拉到身边坐下,“冰冰,要是你特在乎的人背着你打算走人,你会生气吗?”

冰冰揣着袖口:“走哪去啊?要是背着我自己去旅游,那我肯定生气。”

“不是旅游,比如当兵、出国,好几年那种。”尹千阳没说对方是聂维山,怕冰冰不向着他,“我什么都想着他,他有难处我愿意帮助他、保护他,可他那么大的事儿从来没跟我提过,我算什么啊。”

冰冰揽住尹千阳,说:“兄弟,你得先弄清楚,你这么喜欢人家,人家喜欢你吗?”

尹千阳愣住:“啊?你在放屁吗?”

“操,我放屁?”冰冰把尹千阳搂得更紧了,分析道,“你那么在乎对方,有困难愿意帮,还想保护对方,不跟你说你就失恋似的满街瞎跑,这不就是喜欢吗?”

尹千阳把冰冰推开:“我说的是聂维山!你丫是不是傻逼啊!”

冰冰懵了:“噢,小山啊。”

“那不太好弄,我们老范家祖上十八代都是直的,这题我做不了,你去问问建纲吧。”冰冰说完觉得不太合适,改口道,“建纲估计也不会,其实主要因为小山家里情况比较复杂,所以你关心则乱,放宽心好吧,就当我刚才是放屁,你们仍然是两条平行的直线。”

九点多了,尹千阳骑着车子又回到了古玩一条街,其他店都拉卷闸门了,耳记却还亮着灯,他推门进去看见聂维山坐在柜台后,估计是在等他。

聂维山手中拿着那块柿子黄,雕刻刀却搁在一旁,他又在琢磨聂颖宇那番话。抬头看尹千阳进来,招手道:“消气了么,过来。”

尹千阳过去站到旁边说:“我刚才有点儿冲动,找冰冰玩了会儿冷静了,虽然这是你们家的事儿,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我的建议,钱可以找我爸妈借,以后再还就行,要不我们一起去摆摊儿,慢慢攒肯定也能攒够。一走好几年的话,我——”

他没说完,被聂维山拽倒抱住了。

“干吗呀!”尹千阳坐在对方腿上挣扎,“这就不是直线了!”

聂维山摁着尹千阳说:“我要是走,就不等高中毕业,早就走了。”尹千阳安静了,他继续道:“纠结就俩字儿,我却被折磨了好长时间,你想说的也是我想说的,一走好几年的话,我可舍不得你。”

尹千阳在他家门外默默抱着他安慰,在他不知去向时着急地到处找,为了给他种枣树也挨了一顿打,怕他尴尬连充饭卡都要挑他睡觉的时候。

还有许多许多,他懒得想了。

他也为尹千阳做了许多许多,他更懒得想。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代表他喜欢对方,尹千阳不在乎没关系,可尹千阳在乎的话,那他们就是两情相悦了。

聂维山问:“阳儿,你喜欢我吗?”

☆、20.操蛋玩意儿!

古玩一条街那么安静,耳记的大门里也同样安静,柿子黄搁在柜台上,在灯光的照耀又下透出抹红。

像尹千阳此时的脸。

聂维山说完那句便有些后悔了,他听了聂颖宇那一通情啊爱啊的道理,却忘了尹千阳没听过。“你喜欢我吗?”毕竟这句话问出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尹千阳不喜欢他的话,他们还能做发小吗?尹千阳还会在他骑车的时候揣他的兜儿吗?聂维山心中蕴起几分紧张,搂着对方的手也不自觉收紧。

他又重复了一遍:“阳儿,你喜欢我吗?”

还不够,补了句忐忑又温柔的威胁:“你可千万得他妈喜欢我,不然我揍你。”

尹千阳本来就愣,这会儿觉出聂维山的认真来,又生出些害怕,他心慌意乱地说:“你要是站着问我,我肯定回答喜欢你,可是你抱着我,我就不敢答了。”

聂维山语塞,他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尹千阳也许喜欢他,但意识里是出自朋友或者亲人的喜欢,现在抱着就变味儿了,这傻子哪儿想过那回事儿。

尹千阳挣开,从聂维山腿上下来,面朝门口,因为怕看见聂维山失望的神情。他说了,这是他特在乎的人,对方什么感受他都在乎,于是安慰道:“小山,你想错了。”

聂维山看着藏在棉衣领子里的洁白脖颈,只想狠咬一口上去,问:“我想错什么了?”

“就是喜不喜欢呗。”尹千阳学舌道,“因为你家里情况比较特殊,咱们还是一起长大的情谊,我又关心则乱,所以给你造成了错觉,你想错了。放宽心,其实你也不是那种喜欢我。”

聂维山当即反驳道:“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想错了?”

“冰冰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信冰冰!”尹千阳下意识地转过身来,说话也有了底气。聂维山快心碎了,拿起那块柿子黄往玻璃柜上一拍,骂道:“先是秦展后是冰冰,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却不信我?”

尹千阳吓得迈近一步,怕柿子黄被磕碎了,半晌过去,咬咬牙说:“当初你说我不惹事儿的话就每个月给我做一颗,我完不成,你也别给我做了。”

“行,没问题。”聂维山低垂目光看向对方的脚腕,似乎隔着裤脚能透视到里面的多宝链,甚至还被那鲜艳的红绳刺伤了眼,他收回视线,“我做了自己戴!”

尹千阳眼里蹿着火苗:“皮肤不白戴着不好看,你拉倒吧你!我睡觉去了!”

后院六间房,两间大屋做库房和工作间,两间小屋是厨房和浴室,剩下两间普通的睡人。聂老占了一间,所以这俩人就算翻脸打架也照样得睡一间房。

聂维山拉卷闸门、关灯、洗漱,忙活完回到卧室的时候尹千阳已经睡了,上床躺下,两个枕头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他听不见对方的呼吸声,知道尹千阳其实并未睡着,想说些话却又琢磨不出什么甜蜜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