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校的日子很轻松,他学汽修,聂维山学美容美发,没事儿的时候他就把对方的电动车拆了重装,或者聂维山给他烫头。

过了两年毕业了,他们拿着技师证回到了家里,尹向东和白美仙挺高兴,大手一挥让他们结婚。

那时候路口的超市已经不干了,他们把店盘下来,开了间美发店,聂维山在店里忙活,他在店门口修自行车。

傍晚收工,两个人牵着手往回走,他的手上有汽油味儿,聂维山的手上有啫喱味儿,但牵在一起就变成了爱情的味道。

寒来暑往,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折腾出来俩小孩儿,仔细一看居然是小胖和小眼镜。

“爸,我俩又考零蛋了!”

他和聂维山坐在石榴树和枣树下面,难得休息一天还要帮儿子改卷子,最后实在能力有限,无奈又心酸地说:“你们还是去问问小宇叔叔吧。”

尹千阳猛地睁开了眼,吓出了一脑门的汗,他抱着被子把汗蹭干净,心脏扑腾扑腾快要跳出嗓子眼儿。

他不要那样的未来!

修车子那么脏那么油,理发沾的到处都是头发渣,他和聂维山才不干!

“要不还是学烹饪吧。”尹千阳在黑暗中吸吸鼻子,幽怨地自言自语。

做了一整夜噩梦,早上醒来的时候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尹千阳丧失了活力,靠着床头又开始思考人生。

怎么思考都感觉无题,他觉得应该和聂维山商量商量,摸出手机按了拨号,刚响两声就被接通了,他懒懒地说:“过来写作业么,明天就开学了。”

聂维山在里面说:“等我扫完雪就过去,你先写着。”

“啊?下雪了?”尹千阳扔了手机下床,走到窗户边扯开窗帘就看见了白茫茫的院子。他也不换衣服,裹上羽绒服就往院子里跑,跑到树底下摇晃树干,怕雪把树枝压折了。

白美仙在屋里喊道:“把衣服穿好再出去,找感冒呢!”

尹千阳又跑回去,半分钟的工夫身上落了一层雪花,他一边洗漱一边抱怨:“这么大的雪,明天怎么上学啊。”

尹向东惊奇道:“你这想法很反常啊,以前不都是盼着下大雪放假么?”

尹千阳语塞,他现在坐立难安,感觉少上一天学就离技校更近一步。洗漱完套了双厚毛线袜,然后拿着铲子又去了院里,他要给枣树保养一下。

刚蹲到树旁边,抬眼看见聂维山进来了。

聂维山刚把三叔家院子里的雪打扫干净,两只手都冻得通红,他进院后直接去拿门后的大扫把,打算把尹千阳家的院子也扫扫。

白美仙急道:“小山快进来,让你尹叔扫就行,你别弄啦!”

“没事儿,我顺手就扫了。”聂维山笑着应了一句,然后从中间开始扫,几下就豁出条小路来。他转头看了眼树下蹲着的尹千阳,又笑着问:“怎么看着委屈巴巴的,挨训了?”

尹千阳握着铲子说:“我没睡好。”

聂维山扫着雪朝对方走去,然后俯身摸了摸对方的眼睑,说:“都有黑眼圈了,那你回屋睡会儿吧,我扫完给树保养,你别管了。”

尹千阳的棉拖鞋都被雪浸湿了,他身子一歪抱住了聂维山的大腿,心灰意冷地说:“我有事儿要跟你商量,关系到咱们俩的将来。”

聂维山以为他在出洋相,逗趣道:“咱俩的将来怎么样啊?”

尹千阳快哭了:“不太好……”

假期的最后一天,尹向东和白美仙在厨房忙活,天寒地冻的,于是准备了菌菇排骨锅和八宝饭。尹千结在房间写工作报告,只能听见手指敲键盘的声音。

院子里白茫茫的,积雪渐渐被扫成几堆,石榴树和枣树也被保养完毕。尹千阳藏在厚毛线袜里的脚又冷又麻,站起身时差点儿摔一跤,聂维山只好揽住他,把他扶到了屋门口。

两个人站在屋檐下看雪,尹千阳想起什么似的说:“吃完饭要不要去趟店里,后院儿肯定都是积雪,别把爷爷滑倒了。”

聂维山伸手接了片雪花:“三叔早上去了。”雪花融化变成水珠,他把水珠轻轻抹在尹千阳的下巴上,“别操心了,不是要商量未来么,吃完饭赶紧的。”

尹千阳眉毛一皱:“不是我吓唬你,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俩在屋檐下待到了午饭做熟,等餐桌摆好时才进去,香气在厨房和餐厅里弥漫着,聂维山干了一上午活儿终于觉出饿来,闷头吃饭什么话都没说。

白美仙问:“好吃吗?”

“太好吃了,我今天得吃三碗饭。”聂维山狼吞虎咽,把白美仙哄得特别开心,正啃着排骨呢,瞥见尹千阳的饭才下去两三口。

尹千结也看见了,说:“饭点儿不正经吃,半夜让我给你做宵夜,惯得你。”

尹千阳用筷子拨拉着米粒儿说:“我没胃口。”

聂维山这下也没什么食欲了,草草吃完便和尹千阳回到了房里,还美其名曰写作业。并排坐在书桌前,他问:“你到底怎么了?”

尹千阳崩溃似的捂住脸:“我不想上技校!”

“上什么技校?你上的不是体校么?”聂维山没听明白,把尹千阳的手拉开握着,“撒什么癔症呢,谁让你上技校了?”

尹千阳一脑袋栽对方怀里:“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高中毕业以后咱俩上技校了。”

“靠,合着就因为一场梦啊?”聂维山巨无语,“你做的梦都不靠谱,别信。”

尹千阳说:“我还梦见小宇考上清华了。”

聂维山犹豫道:“哎?那有点儿准。”

说完抚着尹千阳的后背问:“咱俩上技校以后呢?”

尹千阳蹭着对方的衣领说:“我学的汽修,你学的美容美发,毕业的时候咱俩都是技师了。回家给我爸妈一看,他俩还挺高兴,然后咱们就结婚了。”

聂维山脸上一红,轻声说:“还能结婚啊,这多美啊,我也想梦。”

“你美个屁。”尹千阳快把对方的毛衣揪脱线了,“结婚以后,你在路口开了家理发店,我在旁边修自行车,后来咱们有了俩儿子。”

聂维山快升仙了:“操,还有儿子!从哪儿生的?”

尹千阳的心和窗外的冰雪一样冷,他声音颤抖着说:“从哪儿生的不知道,但绝对是咱俩的亲儿子,他们考了零蛋让咱们改卷子,咱们压根儿都不会。”

聂维山反应挺快:“找小宇啊,小宇不是清华毕业的吗?”

“你他妈!”尹千阳直起身体,然后一拳砸在了聂维山的心口,“你还没警醒啊!警钟都敲响了!”

“敲响什么了?”聂维山用手掌包裹住了尹千阳的拳头。

尹千阳骂道:“咱俩的将来啊!三百多分上技校,我修车你理发,我的目标是多修电动和三轮儿,多挣一个是一个,你的目标是多忽悠人办卡,能坑一个是一个!”

“到了三四十岁,孩子什么都学不会,咱们被操蛋的生活日成了胡同里有名的穷光蛋,我抽烟喝酒补胎,你打牌飙车烫头,没法儿活了!”

聂维山还没捋清楚,他会的东西多了,怎么就办卡又烫头了?抬手对着尹千阳的脸蛋儿连捏带揉,哄道:“别急别急,魔怔了。你想啊,我怎么会去学美发呢,哪怕去人民广场摆摊儿刻章也不会去学美发啊。”

尹千阳又骂:“你以为摆摊儿刻章多牛逼啊!我要不要在你旁边卖糖稀啊!”

动静越来越大,尹向东敲门进来:“喊叫什么呢,不是写作业吗?”

尹千阳看着尹向东,眼中的情绪几经变化,从愧对父母的内疚到犹豫不决的纠结,最后又变成屈服命运的心酸和无奈,他张张嘴:“爸,我想报补习班。”

聂维山倒吸一口凉气。

对于他们来说,这相当于自杀了。

尹向东十分意外,不确定地问:“小山,他怎么了?”

聂维山还能怎么说,答道:“作业有点儿难,逼疯了。”

门关上,气氛很冷,尹千阳拿起笔,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儿。聂维山翻个白眼也打开书,然后自顾自说道:“商品价值量和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成正比还是反比?和社会劳动生产率成正比还是反比?个别劳动时间和商品价值总量成正比还是反比?个别劳动生产率和商品价值量有什么关系?”

尹千阳皱着眉问:“你念经呢?”

聂维山把书扔对方面前:“政治,你背过了吗?少背一句将来就得多修辆自行车。”

尹千阳哑口无言,接过书开始背,声音小小的真像是在念经。聂维山低头开始写语文,耳朵却注意着旁边的动静。

声音越来越小,语速也慢了。

半天蹦出一句。

彻底安生了。

聂维山扭头,只见尹千阳垂着脑袋已经睡着了,因为姿势不舒服,还呜呜打着小呼噜。那安详劲儿,仿佛刚才瞎嚎的不是他。

把人抱床上盖好被子,聂维山又走到了门口偷听。听见尹向东和白美仙在客厅看电视,尹向东说:“先报两科看看效果,不过我估计他坚持不了几节课。”

白美仙同意道:“没错,小学给他报数奥班,结果他摊个煎饼去公园玩儿一上午,卡着时间回来还瞎白话什么鸡兔同笼问题,白浪费我的钱。”

聂维山默默为尹千阳叹了口气,然后回到书桌前继续写作业。

写着写着忍不住想笑,尹千阳怎么那么傻呢,那个梦的重点压根儿就不是上技校,也不是修车理发,明明是他们结婚啊。

尹向东和白美仙还挺高兴,然后他们就结婚了。

希望前半句能成真。

雪下了一整天,气温也一降再降,尹千阳睡醒后重新开始写作业,连上撒癔症的工夫忙活到了深夜。

假期结束,路特别难走,人行道上的雪都被踩实了,又硬又滑。学校里开展了大扫除,全校师生一块儿扫雪,扫着扫着就玩起来了,早读都没上成。

尹千阳往课桌上贴了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为不修车而读书。课间又去给聂维山贴了一张,写着:为不理发而读书。

聂维山佩服地说:“还是情侣说说,您真有心。”

尹千阳现在已经摘掉了爱的眼镜,反而有些恨铁不成钢,他警告道:“体校室内场馆爆满,操场又太滑,所以田径队的训练暂时取消了,我晚上留下上自习,会盯着你的。”

“盯着我干什么?”聂维山感觉尹千阳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尹千阳说:“盯着你学习,睡觉的话就脱了鞋扔你。”

聂维山没睡觉,心情愉悦地写了两节课卷子,感觉被盯着还挺得劲的。放学后他和尹千阳各回各家,尹千阳进屋就看见了茶几上的练习册。

白美仙说:“你拿回屋里吧,有空就做做。”

尹千阳看了看,发现只有数学和英语两科,问:“妈,你给我买的啊?”

“报班赠的。”白美仙摸摸儿子的脸,“听你爸说,你要求报补习班,我这个当妈的今天立马就去交钱了,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你还想上哪科,我明天接着去。”

尹千结添油加醋道:“六科都报了吧,只报两门回头该偏科了。”

尹千阳抱上练习册,心里已经有点儿后悔了,但是又不想正视这个想法,蔫蔫地问:“什么时候去上啊?”

白美仙说:“明天晚上,前三十分钟试听,不满意可以换老师,我劝你还是满意。”

“满意满意。”他点点头回屋了,关上门觉得自己变成了待宰的小羊羔,想对聂维山诉诉苦又没立场,毕竟是他自己要求的。

“唉,就先这样吧。”

翌日晚上,天空中又下起雪来,尹千阳放学后直接去了补习班,进大门时跟进局子似的,对聂维山说:“我要进去了,你走吧。”

聂维山看看时间:“两个小时是么,我到时候来接你。”

“这么冷的天,接什么啊。”尹千阳把自己的帽子给对方戴上,“别接,我下课回去找你吃宵夜,你提前煮好方便面。”

他说完就进了门,在前台签到后被带去教室,走廊里能听见讲课的声音,有化学有物理,跟在学校的感觉差不多。

到了教室外面,推开门的时候他心中鼓励自己道:为了不上技校!

雪花飘飘,北风啸啸,天地一片苍茫。

尹千阳可没想到,教室里的老师竟然是建纲。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技校学个一技之长挺好的,重点是要好好学。

☆、第32章 今天又学习了

空气都凝固住不流通了, 尹千阳和建纲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些恍惚。

“这是王老师,教学经验非常丰富,带过好多届毕业班。”负责引导的教务老师介绍道, 介绍完把尹千阳推进教室,“前三十分钟试听, 可以开始了。”

教室门关上,尹千阳抓着书包带子像罚站,他好奇又小心地问:“您什么时候改姓王了, 我感觉姓刘挺好的啊。”

公立学校的老师按照规定是不允许在教育机构做兼职的, 如果被举报, 严重的话会被开除, 所以很多老师都不留真实姓名。

建纲已经被举报过两次了, 要不是教学技术过硬, 他早就被开除了。面对尹千阳的问题, 他没有回答,转而感叹道:“我万万没想到补课的是你。”

“这话说的, 我要知道老师是您, 我肯定不来补。”尹千阳走到桌前坐下,“刘老师或者王老师, 您一晚上多少钱?”

建纲活了四十几年,第一次遇见人问他一晚上多少钱。

尹千阳也觉出话没说好,于是把嘴闭上,乖乖掏出书本和卷子。建纲习惯性地拿起罐头瓶子喝水, 说:“在学校里我免费给你上课,课下问题也不要钱,但是你不学,现在还要花钱来补,你说你图什么?”

尹千阳目光有些呆滞地回答:“我们要是都上课好好听,题都下课找老师问,那您上哪儿赚外快啊。”

“你还有理了?”建纲走到桌前检查尹千阳的卷子,突然被抓住了手。

尹千阳的眼神变得很复杂,呆滞中透着绝望,绝望中又有一丝挣扎,他抓着建纲的手恳求道:“刘老师还是王老师,三十分钟后咱们就说不合适行吗?出了这个门当作谁也不认识谁,今晚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您告诉我您都有哪些据点儿,我避开,我去五环外面找补习班行吗?”

建纲没有丝毫动容:“我出来补课是为了赚钱,但给你补的话,我更多的是希望你进步,你的学科漏洞我最清楚,所以我给你补比别人给你补更合适,效果也更好。”

尹千阳耷拉眉毛撇着嘴,还想来硬的,软趴趴地威胁道:“你不怕我举报你啊,我跟你说我可愣了,你别逼我……”

“你不会的。”建纲微微一笑,抽出手拍了拍尹千阳的肩膀,“虽然你成绩不好,但我知道你是个善良懂事儿的孩子,老师相信你,你不会那么做的,对吗?”

尹千阳崩溃道:“你别给我带高帽了!”

建纲回到黑板前画图,只给对方一个敦实的背影,说:“尹千阳,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上,我希望你都能坚持到考试结束,好歹成绩提高点儿,让你爸妈高高兴兴过个好年,你觉得呢?”

“那我之后成绩又下降了怎么办,我爸妈心里不得有落差啊。”尹千阳哭丧着脸,低头的话,卷子上的数字看得他头晕,抬头的话,建纲的背影看得他头疼,没治了。

建纲画完了图,转身说:“看这道题,讲讲你的思路。”

尹千阳把笔一扔:“没思路!”

建纲好像就在等这句似的:“还好意思犯浑,这道题今天数学课我刚讲过。”

“讲过怎么了!没听懂!”尹千阳来劲了,撸起袖子又拿起笔,“再讲一遍!我掏钱了,这道题你给我讲十遍!”

建纲不再废话,先分析题干,然后一点点讲解,每个知识点都要细化,争取让尹千阳不再有听不懂的地方,讲到最后,他的嗓子都哑了,感觉声音大点儿就会劈了。

尹千阳写着笔记小声说:“喝口水啊,嗓子不要啦?”

建纲拧开罐头瓶子喝了几大口,稍作休息后问:“刚才讲的都听懂了么?重点的几步慢慢想想,一定要理解。”

尹千阳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教务老师进来了解了一下试讲内容,然后问:“感觉怎么样,教学方式和教学风格上能接受吗?语速、口音这种小问题也可以讲,当然了,一般都会需要磨合一两节课,然后就越来越好了。”

尹千阳哼哼唧唧的不说话,抬眼瞅着建纲,这时手机振动起来,他心想能拖延一分是一分,于是看都没看就接了。

电话那头,白美仙说:“我卡着点儿打的,试听完了吧,告诉你好好上课,别惹我不高兴。”

“怎么着就算惹你不高兴了?”尹千阳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白美仙回答:“问你对老师满不满意,你就说满意,然后继续上课,别找事儿。”

电话挂断了,尹千阳如同一潭死水似的说:“挺好的,接着上吧。”

教务老师十分高兴,离开的时候说:“王老师肯定没问题的,他是我们这儿最好的老师,很多家长都是冲他来的,都抢着排他的课。”

合着建纲还是头牌!

还剩一个半小时,尹千阳老僧入定,内心已然荒芜。

十点半结束,建纲说:“今天留的数学作业都处理完了,下次上课就不这样弄了,我要系统地给你补,作业你在学校问我。”

尹千阳收拾好书包,无精打采地说:“谢谢刘老师,王老师再见。”

“不用,”建纲想了想,“你跟这儿的其他学生不一样,但是收费标准我没有权利更改,所以我可以给你多加些课时。”

“您别那么慷慨了吧!”尹千阳撒腿就跑,加课时还不如要他的命呢,现在建纲和他的关系已经不单纯了,总感觉再待会儿建纲甚至会认他做干儿子。

一口气跑下楼,冲出门外时还差点儿滑倒,他吸了口凉气,望见了等在路边的聂维山。

此时的聂维山在他眼里不是个人,是棵救命稻草。

路面上结着层厚厚的冰,骑电动车的话非常容易摔,但是尹千阳坐在后座上却充满了安全感。他用力搂着聂维山的腰,脸贴着聂维山的后背,说:“不是不让你来接吗,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聂维山听着对方的声音不太对,故意说道:“你又不是我爸,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果然,尹千阳心情更差了,搂着腰的手也松了点儿,但还没完全松开就被摁住了。聂维山把对方的手摁在腰间,单手骑车,问:“怎么了,老师训你了?不应该啊,这种教育机构一般不让训学生。”

尹千阳垂着眼:“你知道老师是谁吗,是建纲。”

聂维山急刹车:“你说谁?”

“建纲!刘建纲!他改成王建纲但他还是建纲!”尹千阳扯着嗓子喊,喊完在聂维山的背上一阵乱蹭,还连捶带搡的发泄。

聂维山也是没想到,回神后重新上路:“操,这是巧还是寸啊,那你还上么?”

尹千阳说:“不上的话,我妈就从白美仙变成黑寡妇了,我回家问问她买了多少课时吧,看看什么时候能脱离苦海,起码有个盼头。”

聂维山安慰道:“估计没多少课时,那天我听见尹叔和仙姨商量来着,说你坚持不了几节课,所以不会报太多。”

尹千阳将信将疑,但心里已经松了口气,毕竟给他报补习班属于风险投资,钱打水漂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

到了胡同口,聂维山笑着说:“还吃方便面么,我给你煮。”

尹千阳看看表,都十一点了,恋恋不舍地说:“算了,太晚了,吵着三叔三婶不好。”说完凑近在聂维山的嘴唇上咬了一口,“饱了,嘿嘿。”

家里尹向东和白美仙还没睡,等尹千阳回去便围着问东问西。尹千阳往沙发上一瘫,直接说重点:“妈,你给我买了多少课时?什么时候能上完?”

“你才上了一节课就寻思什么时候上完?”白美仙站在茶几旁边,“你平时要训练,所以不能每天上,等寒假以后可以加课,粗略估计上到明年清明节没问题。”

尹千阳蹦起来了:“这是要上死我啊!上到明年清明我就嗝屁啦,你们直接给我烧纸啊!”

白美仙气道:“你喊叫什么,要想尽快上完就多消耗课时,没别的招儿。”

“没别的招儿,你把你儿子往绝路上逼呢。”尹千阳嘀咕着起身,拎着书包往卧室走,边走边继续嘀咕,“补习班奇遇记,我领衔主演了一晚上,结果告诉我得演到清明,我现在觉得修自行车也挺好。”

尹千结围观半天了,说:“本来只是傻点儿,现在把孩子弄得失心疯了,得不偿失。”

白美仙也委屈:“他自己要求报的啊,又不是我逼他去的,我要是狠下心逼他,他也不至于考那么点儿分。”

尹千结看不下去了,跟着尹千阳进了卧室,说:“宝贝儿别郁闷了,万一你又打架弄折了腿呢,长时间不去就退课了。”

尹千阳咬牙切齿道:“都怪你吓唬我!你还好意思说!”

“我怎么你了。”尹千结吓了一跳,干脆去给弟弟铺床,铺好后总算说了正经的,“你刚才不是听见了么,要想尽快上完就多消耗课时,你一周上四次,消耗八个课时,如果再加一个人,那不就消耗十六个课时了么。”

尹千阳如梦初醒:“对啊,我明天就动员小山!”

隔壁胡同的聂维山做了整宿的美梦,睡醒起床时都心情大好,殊不知有事儿正要找上门。收拾好上学,在胡同口看见了等他的尹千阳,还没说话就被递了个大煎饼。

聂维山没接,就着尹千阳的手咬了一口:“你吃吧,我在家喝粥了。”

尹千阳攥着煎饼说:“你今天真帅。”

聂维山挑挑眉毛,觉得天气不错,貌似开始回暖了。他们俩并肩往外走,今天出门早,不像平时那么着急忙慌的。

走到路口,尹千阳突然停下,问:“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么?”

旁边就是超市的后巷,聂维山能不记得吗,那晚他们在这儿唱歌表白,相当浪漫。尹千阳觉得气氛已经到位了,然后叫了声“小山”。

“嗯,我在。”聂维山在寒冬里春风沉醉,眼带笑意。

尹千阳充满希冀地说:“你能和我一起上补习班吗?”

聂维山的笑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尹千阳又重复了一遍。聂维山不沉醉了,心让寒风豁了个口,煎饼齿颊留香,夸他帅气的话仍在耳边徘徊,“小山”俩字带来的酥意还没褪去,但这些都是为邀请他上补习班铺垫的。

他说:“不了吧。”

尹千阳愣着,似乎是没想到会被拒绝,他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啊,一起的话课时扣得多,那样结束的就早。”

聂维山说:“大家都是考三百来分的,你应该明白上补习班有多痛苦,何况老师还是建纲。所以阳儿,你自己选的补习班就自己上了它,我默默支持你,但是就别让我和你一起痛苦了好吗?”

尹千阳如遭背叛,感觉最后的可能都没了,他后退一步望着聂维山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怎么连共患难都不行?”

聂维山拒绝道:“共患难没问题,共学习就算了。”

尹千阳眼看又要失心疯,比起消耗课时计划失败,他更无法接受聂维山直截了当的拒绝,他今天吃肉饼都不会香了。

聂维山跟在后面,心里也有些委屈,本来上补习班就没他什么事儿,他也很冤枉啊。最重要的是课时费那么贵,之前三婶让他去他都不愿意,更何况这次是花白美仙的钱。

第二次冷战又开始了,这次的主动方是尹千阳,到校后两个人再没交集,午休也没一起吃饭。直到下午尹千阳去训练,他们也没互相看过一眼。

因为天气原因测验推迟了,每天的训练时间也被迫缩短,大家训练完待在宿舍偷懒,尹千阳往秦展的床上一躺,睁着眼发呆。

秦展提前订好的火车票需要改签,他坐在床边抱怨:“春运一票难求,改签也没好位置,烦死我了。”

尹千阳说:“你怎么不坐飞机啊?”

“去年订的机票,结果就因为下雪航班各种延迟,我怕了。”秦展改签完把手机一扔,“我买的动卧,躺着就到家了,现在就等测完放假。”

尹千阳扬起音调“嗯”了一声,坐起来抓住秦展的肩膀说:“那这几天你是不是挺闲的?能不能帮个忙?”

秦展一拍大腿:“没问题!我没别的优点,就是帅和热心肠!”

周六下午,秦展坐到补习班的教室后才知道尹千阳说的帮忙是什么,“千阳,我想走了。”他们体校不怎么重视文化课,高中课本的知识他也不熟悉,关键是他讨厌学习。

尹千阳把秦展按在椅子上:“好兄弟,你帮帮我,不用听,走神儿就行。这是我的班主任,他家里困难,上有老下有小,咱们就当献爱心了好吗?”

秦展捂着额头:“你怎么不叫山哥来啊,山哥不是对你最好了吗?”

“你别提他,我俩没准儿要分——”尹千阳差点儿说破嘴,“分头行动,我上补习班,他找家教,看看哪个效果好。”

秦展痛苦道:“你俩别瞎忙活了,我看都不着调……”

家里面聂维山收到了聂烽的回信,信中就只回复了他的问题,聂颖宇守在旁边凑热闹,说:“这写的什么啊,我都看不明白。”

聂维山把信收好:“都是行话和术语,你肯定看不懂。”

聂颖宇奇怪道:“哥,你都冷酷好几天了,怎么收到信也看不出高兴啊,联系到这几天你没去阳阳哥家,怎么,你俩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