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好几日了,皇帝无心管理朝政,满朝的大事小情都要他批示,他是丁点都不能歇着,这回歇着了,所有事情都推给户部侍郎连同三朝元老索罗处理。那索罗是高祖时期的的“科举十九人”之首,到了始元帝这里早已不问世事多年,只是碍着皇帝的册封勉强食俸禄是个有官无职样子,遂朝中所有事情皆都是韩应麟在处理,皇帝格外跟严五儿说过,若是韩应麟放范宝和出来,韩应麟就可以同范宝和一起下监了。

皇帝一路出宫往御史台狱走,御史台狱向来是关那些穷凶极恶罪不可赦的死囚的,皇帝头天夜里领静妃回宫的时候嘱沈宗正将范宝和押进御史台狱。

然,行至半路,不知怎的皇帝却是喝停了车马,掉头要回宫里,也说不出何缘由,就想回宫里去,车马一路不停最后皇帝在倦勤殿外跳下车疯跑进殿里,见得殿里情景便是大喝一声劈手就要抢人。

“她身体还是个四分五裂,你动一下试试?”野夫抱着人也不闪躲,同皇帝朗声说了这话,如此皇帝便气红了眼睛僵住了身体。

“将她放下来!”皇帝与野夫相对不过尺许,他咬牙恶狠狠地说话,胸膛起起伏伏显是个怒极的样子。

“她的心愿便是离开皇宫,皇上坐拥江山,作何就要这样强人所难?”野夫平举着人,亦是一脸憔悴,他在宫里蹲守了这许多日,终于见皇帝从倦勤殿出来,谁成想他将将进殿里来,皇帝却是回来了。

那天夜里他将一干人等收拾完毕本欲回来找穆清,谁成想不知哪里又冒出一批人紧追他不放,西城门火龙蜿蜒他也看见了,然他是万万都没想到这火龙是因穆清而起,当时那一批人步步紧逼,竟然是要将他活捉的意思,费了一番功夫脱离那些人,顺路去西城门探看,便见穆清生死未知躺在平床上被抬着,野夫不知顷刻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穆清生死未卜,当夜一盆子血水一盆子血水往出倒的时候他眼睁睁看着心急如焚,如今终于将人抱在手里,再是不愿意撒开。

“朕便是要强人所难你又要怎样?”皇帝衔恨。

“大丈夫世间行走一遭顶天立地,敬重爱慕之意可有,侮慢强抢之心断无,两情如若不相悦,便再是自欺欺人强权霸道,终归是失了丈夫气节。”

“你怎知她非心悦于朕?!”

“她向来认为夫妻之间便是要相近如宾举案齐眉,最是羡慕前朝庞公夫妇,居岷山之南,夫妻互尊互重,倘你一日为皇帝,便断断不是她的良人,她又怎会心悦与你?”

“放屁!”皇帝脸膛发红,险些跳脚,再是忍耐不住,张口欲喊檐下侍卫。

“她身体这样,今日我且先将她放在这里,来日必然同你要人,倘你是大丈夫,你我单独相约。”

“约你娘个x,今日你能走出宫去,来日老子着十万大军将你搅成肉泥。”皇帝心道,只点头,看野夫将人放在床榻上还在瞅,皇帝手张张开开终究是忍住了。

“三个数,若你不走,今日你便再也出宫不得。”

野夫终于是要离开了,翻身出殿,一闪人影已经不见,皇帝追出去两步想将野夫捉住弄死,却是人走了之后有些颓然。

她说夫妻之间要相敬如宾,她并非是相悦与他,皇帝心里骂着去你娘的相敬如宾,却是不愿承认大抵那野夫说的是真的。

这当口,韩应麟终于求见,皇帝着严五儿将韩应麟轰出去,坐在床边上越想越气,简直都要气哭了,恨得直打跌的当口,伸手恶狠狠地去捏穆清脸蛋。

穆清觉着自己仿佛处在一个深不见底的黑井里,一直喊叫,却是没人能听见她的叫声,终于奋力一喊,觉着有人勾住了自己脸颊上的肉,疼的一个哆嗦想要寻是谁,四处寻找,终于井口的白光照了进来,她仰头,有个人满脸憔悴一脸愁苦直欲哭。

“怎么了,缉熙?”穆清开口,她唤了皇帝的名字,同两年前时候一样,她觉着他定然又胡闹出事儿了。

第26章 煞星

皇帝犹自是个欲哭的表情,有些呆愣的看着原本沉睡的人毫无预兆就张开了眼睛。她的眼睛真大,睫毛怎的就这么长,眼里却是无神的,看着不很健康,气息奄奄仿佛下一刻就能死去,皇帝这样想,及至看见她嘴唇微动,然后终于从呆愣中回神了,突然就意识到,人醒了。

“你醒了?”皇帝像个痴傻子似的问了一句,双唇绷得紧紧状若无事般问了一句,得人家一个无声的嘴唇蠕动就发急了,又问一句“你醒了么?”又是一个嘴唇蠕动,然后皇帝急着急着就自我安慰了,张开眼睛了呢,眼睛张开了怎么能没醒?于是就紧紧盯着那双眼睛,生怕那双眼睛再闭上。

穆清说“怎么了,缉熙?”缉熙没听见,穆清的声音太弱了,缉熙怎么能听见。

然下一句,她就说了皇上了,“皇上,你怎么在这里。”皇上也没听见,皇上只看见了一双嘴唇在蠕动,那双嘴唇濡湿,那是他给抿湿的,他可是看着她嘴唇要干就给渡一口汤水呢,皇上简直想要邀功了呢。

穆清睁着双眼,沉默的看皇帝,她意识到皇帝听不见她说的话了,殿里没人,她就睁着眼睛看皇帝。皇帝眼窝深陷不知什么时候眉头之间就重重聚在了一起,深陷的眼窝越发显得鼻梁高耸眉如远山,眉间的痕迹老气横秋仿佛被岁月苛待了,两颊紧紧贴着骨头是个消瘦的样子,也不知什么时候那脸颊上就有青青的一圈乌青胡茬子,嘴唇上颜色也不鲜艳,看着像是大病了一场。

穆清沉默的看皇帝,然后觉得,皇帝长得也真是个漂亮的样子,倘没有那疯言疯语戾气乖张,他大约也是个卓尔不凡的英武男子罢。

穆清也只是醒来的一瞬看见皇帝就毫无意识的唤了他的名,及至听见皇帝一句一句的问你醒了么也就想起来之前的事情了,想起了她被素未谋面的人抓走然后从城墙上掉下去的事,想起了临合眼的瞬间皇帝两眼爆红是个惊骇和心痛的表情。

看了皇帝半天,再是没有力气,穆清闭上眼睛,她全身都在疼,她丁点都不敢动,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了,怕是身体都成几块了罢,她都疼的感觉不出自己身体是不是完整的。

“醒醒,醒醒,穆清,我求你醒来…”穆清将将闭上眼睛,脸颊就被拍的山响,耳里更是皇帝一声声的叫唤,最后竟然是个痛哭声,穆清重又睁开眼睛,皇帝看她张开眼睛,是个挂着眼泪咧嘴笑的样。

如此穆清就双眼氤氲再是绷不住只眼角有泪水往下流,看皇帝慌慌张张一叠声问“你疼么,哪里疼,你跟我说呀…你疼吧…”穆清就眼泪流的越发急了,她哭,皇帝也哭,皇帝捧着她脸蛋想要将她脸上的泪给擦干净,犹自还说“你疼我知道,你别哭啊,我这就找清丰去,你先忍忍,先忍住啊!”皇帝急的束手无策最后嚷嚷了一声。

穆清就眼泪总也止不住,嗨,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

“你等着,我去找人,严五儿,严五儿你死了么…你先忍着…严五儿这个该死的奴才…”皇帝出声唤人,严五儿不知去了哪里叫了好几句都没叫进来,皇帝就急急惶惶往出跑。

他哪里知道,他唤人的声音那么小,殿外的人哪里能听见,他以为声音过大会让床上的人更疼,所以就用了稍稍大的声音,可是他的稍稍大的声音也只是传了两步远而已。

皇帝将自己急的痛哭跑出殿去看见严五儿咬牙切齿本欲打,可他哪里敢浪费那个时间,遂就带着哭声说“严五儿,你去找清丰,快去!”

严五儿看皇帝疯疯癫癫满脸泪痕,以为殿里那位出了什么事,亦是吓得魂飞魄散飞奔去找清丰。

等严五儿带着清丰一路跑回殿里的时候就看见皇帝跪在地上“咣咣咣”的撞头。

“皇上,您这是干什么?”严五儿大惊,连忙去扶皇帝。

“清丰,她醒来了,醒来疼的掉眼泪,然后又昏过去了,她还能醒来么?”皇帝挥开严五儿,只一股脑对着清丰说话。

“皇上,你且先起来,人既然醒来想来状况不会太差,稍安勿躁,且容我看一看。”清丰对着将额头撞得通红的皇帝说话,不得不用上了哄小孩儿的语气。

“哦,那你看看。”皇帝起身让出位置给清丰。

“皇上,静妃只是体力不支暂时昏睡过去罢了。”

“哦,那就好,可是她什么时候醒来?”

“大约晚间时候能醒来。”

“哦。”

严五儿送走清丰,然后看皇帝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昏睡过去的人,长叹一口气默默退出殿里,想来上辈子皇帝恐欠静妃良多,今生皇帝才要这样还予她。

晚间时候,穆清真是醒来了,醒来便又是看见皇帝的脸,这回她没有说话,只默默看皇帝一会,看皇帝吩咐了汤水还没有端上来急的跳脚样,看皇帝推打严五儿让人家出去的样,最后皇帝端着调羹给她喂了一调羹汤,穆清张嘴抿了一口,看皇帝欣喜若狂,穆清眼眶发热咧嘴对皇帝也笑了笑。

“好喝么?我尝尝…也就是个普通鸡汤吊了个参而已…看你出宫连这都吃不上!”皇帝端着调羹自己尝了一口,最后气鼓鼓的说一句话便又喂穆清。

穆清躺着咽汤不便,吞咽也是费力,喝了几口已经喝不下去,看皇帝熟稔的喝了一口汤劈头盖脸就向她压来,终究是想侧头躲过,皇帝却是不容分说径直压上去,见穆清闭嘴不张开,就恼恨的拧着眉毛抬起嘴,然后上手就打算将人家嘴扣开,穆清浑身都是巨疼,看皇帝这个样不折腾到头不罢休,勉为其难张嘴,然后皇帝就将那一口汤水尽数灌进穆清嘴里,末了还抵着人家喉咙强迫咽下去方才罢了。

“不要了。”穆清勉力发声就闭上了眼睛,皇帝这回看清了穆清说的话,于是就没在强行喂下去,只是搓着双手看穆清嘴唇半晌,干坐了好一阵子就一阵风似的掠出去。

皇帝走后,穆清盯着金黄床帐好长时间,最后累极又昏睡过去,她疼的大脑清醒,张着眼睛又不知是怎样一番的思量。

既然人已经醒来,先前搁置的事情就要办了,皇帝从殿里掠出去之后,倦勤殿外就里三层外三层的站了不知多少侍卫,皇帝犹自不放心,慢慢腾腾最后终是将自己挪出了倦勤殿。

御史台狱里,范宝和背靠墙坐在一堆干草堆上,他对过的墙上别着一个牛油火把,狱里连同外面的过道都是黑如漆夜,只有墙上的火把照的他脸上一阵子明明暗暗。

“娘西皮的,老子装模作样在这里坐了这许多时间,竟是连个探监的都没有。”宝和一腿曲着一腿伸直,竭力做出了戏文里落魄大侠的样。

他那晚腿上被火箭险些射了个洞穿,最后被五花大绑的押进御史台狱里他以为顶多关他一天就放出去了,可谁知这都不知多少天过去了,他竟然还在这里。宝和一忽儿骂皇帝,一忽儿骂韩应麟,又骂沈宗正,还骂那萧家女娃娃,这不长的时间里,将所有他能想到的人都骂了个遍。

“有人吗?老子饿了!”宝和坐半天,扯着嗓子喊一句,不多时外面便有狱吏过来,烧鸡一个,酒壶一个,然后一闪人便不见,牢里就又是宝和一人。

宝和气急,拿起烧鸡连同酒壶从牢门栅栏里扔出去,看酒壶与烧鸡“咕噜噜”滚了一地方觉出一点高兴来。

“狼心狗肺的混账,老子这是为谁?就算不小心将人掉到城墙底下,可最终还不是为了你,眼下这是要手刃自己亲舅舅给那女娃娃报仇么?莫不是那女娃娃死了?”范宝和知道他现在还在牢里,多半是皇帝开口了,看看这个小王八羔子,竟然为了个女人就这样对他舅舅,转念又想起掉到城底下的穆清,又心虚起来。

萧家是同他陈家有仇,可冤有头债有主他又没想找那女娃娃报仇,原是没想着把个孩子给弄死,这下要是给跌死了,他一生惩恶扬善的美名岂不是要毁于这一旦,宝和稍稍有些担心起来,遂就难得消停了一会。

不多时忽然墙上的火把一闪,却是有脚步从外面延伸进来,因了怕将穆清跌死,宝和收起了装落魄大侠的样,垂着脑袋是真的有些丧气,也不管来的是谁。他这个样,韩应麟看一眼就皱起眉头。

“坐在那里干什么?”

宝和抬头,韩应麟官服都没换,站在暗里居高临下看他,宝和一扫刚才的丧气,破口大骂。

“韩应麟你个死人脸没良心的,老子在牢里这许多天,你到现在才出现,怎的,是要将我拉出去斩了么,来来来,你现在就将我弄死吧,来来来。”宝和跃起来拧着脖子凑在牢外的韩应麟跟前,同那泼皮无赖一样。

韩应麟脑仁抽的生疼,半晌了挥手叫人将牢门打开,进去之后宝和终于逮着机会了,对着韩应麟就是一通连掐带打带咬人。

“说说吧,那晚你怎么和宫里那外在一起,你抓着人家是要干什么,为什么在城墙上闹将起来。”韩应麟抹了一把宝和咬他之后留在脸上的口水,对着这样的人无奈至极。

“要你管!”宝和犹自是个不解气的样子,背靠墙坐着干生气。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静妃下落?”韩应麟问。

“要你管!”

“静妃下落是不是你瞒着一直没有告诉皇上。”脑里一闪,韩应麟看范宝和样子蓦地想到这可能。

“…”宝和不言语,转脸狠狠瞪韩应麟。

如此韩应麟就不知该问些什么了,只是想着这要真让皇帝知道了,怕是宝和要将这牢底要穿。

“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让皇上找那静妃呢?”韩应麟不解。

“她是萧铎幼女。”宝和闷声闷气说了一句,韩应麟终于了然宝和同那静妃在一起的缘由,也顾不上探究为什么皇商刘家女儿变成了萧家女儿,宝和都能将姓改为范,大约这天底下不知缘由的事情是很多的罢,陈年旧事说起来恐又是个长长的故事。

“她是萧铎女儿就算了,可她生是擎羊。”

韩应麟沉默,擎羊是紫微斗数四煞星之一,邢克极甚,以宝和紧张皇帝的样子,断是不能容忍皇帝身边有这样的人。

第27章 舅甥

“她居哪一宫?”

“入庙。”半天了,宝和磨磨蹭蹭不甚情愿的憋出一句。

“擎羊入庙与吉星同宫,主人富贵声扬,威权出众…”

“但须以主之气滋养她的命盘方可,倘若主命气弱,则为贫贱凶夭。”不等韩应麟将话说完,宝和就急赤白脸补了一句。

‘“换句话说她就是个狐狸精啊,生来就是吸小五精气的,还是个没有头的,我哪里能眼睁睁看着她将小五的精气都吸光!”宝和义愤填膺。

韩应麟不知如何回应,皇帝能无依无靠在宫里这种地方从个幼儿长成少年,那煞气不知比静妃要重几何,他能坐上皇位,终究是命盘极硬,就算静妃是擎羊陷地子午卯酉,和皇帝凑在一起也不知谁能克住谁,更不要说她还命盘入庙,皇帝养着她,她旺着皇帝,这不是极好的么,虽则擎羊再旺,主星命里也是凶险,可这种事情的有无,谁又能说的准。

只这话他是万万不能说的,说了宝和恐又要跳脚,兴许能跳将起来给他一顿老拳顺带一顿大骂,说什么不是你自己的外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家血脉就皇帝一根独苗苗,我自己又生不了孩子,你让我家要断了么,我家是死里逃生才有个香火传人,敢情不是你家等等等等,如此之类简直要从祖上往下数着骂人,遂就住口。

“算了算了,人都要跌死了,说这许多也无用,她跌死了没有?”宝和盯着对过墙角发问。

“没有,今日醒了。”

“哼,怎么没跌死,这样就省的我天天候在京里看着了,我还要去流鬼一趟看看那萧铎还有命无,怎么能天天守在这里。”宝和话是这么说,然暗暗松了口气,往下躺在韩应麟腿上,终于是没有那么生气,还觉出了一丁点的快乐来。

“哎,你这嘴…”韩应麟低头看宝和,看他长眉秀鼻红唇皆都是笔画难描,可眉间总也带些单纯固执任性来,就长叹口气无可奈何。

宝和平躺着,他总是头疼,韩应麟这会儿给他头上按摩他就觉着很舒服,于是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正是安静时候,外面一阵哗啦啦。

韩应麟凝起脸,方才他吩咐过不得有外人进来,怎的外面这样吵,他是万万没想着皇帝能从倦勤殿里出来,当皇帝站在牢外高深莫测的看着牢里的时候,韩应麟僵着脸把范宝和的脑袋从自己腿上挪开,然后起身就是跪地。

“皇上恕罪。”韩应麟跪地磕头,皇帝吩咐过,将宝和押进御史台狱里,谁也不准放他出来,若是能在牢里将宝和生脱一层皮便是最好的,他憋了好几日,今日将将来,竟然被皇帝堵在窝里。皇帝性格同宝和有几分像,可是他更阴晴不定一些,这回可如何是好。

皇上一句话都没说,就站在牢外,范宝和一看皇帝来了,便又是破口大骂,说皇帝如何狼心狗肺,如何目无尊长等等,他是好一通骂,皇帝只站在外面看着,不回嘴也不打人,看的范宝和讪讪住了嘴。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在哪里?”皇帝终于开口,开口就问宝和是不是早就知道穆清在哪里。

“放屁!若不是你这次出宫,我接到信儿才去见名扬天下太傅府里那女先生,我哪里知道能早知道!”宝和气的跳脚,信誓旦旦理直气壮。

“你是皇帝,是天下的皇帝,擅自出宫还闹出这样的笑话,我能不回来看看么?!我家就剩你我二人,我能不担心你么?!”宝和痛心疾首,仿佛皇帝出宫一回就能顷刻间有了意外他家就彻底断了香火一样。

皇帝目光沉沉表情难测,那么站在暗里看的人心里发毛,宝和也不知他在想什么,遂就脸朝里径自生闷气。

“你是作何要带着她夜闯城门还将她摔下城去?”

“老子打死你个龟孙你信不信!”宝和一听皇帝语气里是一派的冷漠与审问,一时忍耐不住重重坐起来指着皇帝骂,他当皇帝是外甥,皇帝当他是犯人,能不让人生气么!

“作何是要将她摔下城去?”宝和是个气愤不已的样子,皇帝却是突然爆喝一声,韩应麟跪在地上只将头叩的更低,宝和是彻底的愣住了,犹自是个不敢置信的样。

“她摔得险些命都丢了,现在内里还是个四分五裂的样子,肝叶碎了个大半,碎了的那些还养在狗肚子里,你怎么忍心将她摔下去。”

宝和看皇帝连说话都是心疼的样子,再是没有辩解一句,他想说他也是不小心才将人摔下去的,可到底那女娃娃遭了这么大的罪,终究也是他的错,遂就没说话。

看皇帝这个样,哪怕他说那女娃娃是紫微煞星皇帝也是不在意的罢,如此宝和就没说了,只是有些伤心。

“皇上…”韩应麟刚一张嘴,皇帝就狠斥一声“闭嘴!”

“韩应麟你胆敢违抗圣旨,朕念你日夜处理朝政辛苦,来人,杖责二十,马上!”皇帝不再对着范宝和说话,着人将韩应麟杖二十。

“小兔崽子你敢!”范宝和跳起来就护到韩应麟背后。

“将他给我拉开。”皇帝漠然同进来的几个侍卫说,于是范宝和就被两个侍卫扯着膀子拉到了一边,随即韩应麟便被压在地上好一通打。

宝和连伤心带生气,一时有些发晕,看韩应麟趴在地上一声不吭的挨打,红着眼睛恨恨对皇帝说“从今往后你的烂事我再也不管,今日你有本事就连我一起打!”他本来是可以在牢里同皇帝缠斗一番,可到底是大腿上有火箭伤,况且同皇帝缠斗他终究是下不了狠手,于是就作罢,只由着两个侍卫将自己拉开。

皇帝一声都不言语,老半天之后方说“宝宝,我就是想要她而已。”皇帝高大健硕,幼时那样长大,后来又去了沙场,这两年总也睡不好觉,看着老成苍老很多,宝和单薄修长又是个漂亮的长相,皇帝看着比宝和还要老气几分,遂乍然这么说不突兀,只是话里有些伤心。

皇帝从来不叫范宝和舅舅,初初见范宝和时候,他将将从宫里冷宫旁边的狗洞子里钻出来,彼时范宝和人面如玉站在宫墙上看着他,说“小狗崽子,我是你舅舅你知道么。”然后将他带出了宫里去。

范宝和总是个喜欢别人叫他小名,虽然他的小名也是他自己起的,可有人会叫,皇帝从未唤过,今日头一回听皇帝这么唤他,宝和就还是个生气的样子,只是恨恨发誓的样子没有了,看皇帝表情松动,跑过去搡开还打韩应麟的侍卫,“小王八羔子,老子是你舅舅,你敢叫我的名?!”

皇帝脑里辈分纲常的概念清晰的有限,遂也就无动于衷站在牢外。

宝和没跟皇帝说穆清是擎羊煞星的事,自然也没有提穆清是萧家女的事,那萧家女娃娃是萧家女娃娃的事情,之前还能说说,看皇帝的样子,眼下说了只是徒增皇帝的困扰,他便也就没说,目下那萧家人被四处流放,萧铎更是在流鬼,那萧家女娃娃也是个不愿提她是萧家人的想法,遂他也就不说了,两人现下若是能凑合着且先凑合着,横竖皇帝要是命盘变弱,到时再将萧家女娃娃送走不迟。

怪道韩应麟说宝和总也是个单纯的样子,他一生都由着他的性子过活,压根不知这世上有这许多的身不由己,他全然不管那些身不由己,可总有人是身不由己的。

皇帝知道从他从宫里出来再到坐上皇位,这许多时间里范宝和总是紧张着自己,他原本是想细细问问缘由的,只是看范宝和的样终究是没细问,细问了范宝和又是个伤心,遂带了满心的疑问,皇帝从御台狱里出来。

出来当晚,皇帝就将皇上刘家全家又放回去了,抄没的家产悉数又还回去,刘家人糊里糊涂的下了一回大狱,又糊里糊涂的全家大赦,不光是家产悉数被还了,皇帝又着人赏赐了许多。

是夜,穆清脸色开始发青发黄,人昏迷不醒,将将有点理智的皇帝重新惊慌失措,提着院首的衣领子一阵乱嚷嚷,将宫女太监们好一顿吓。

“皇上,静妃体内的肝叶过于小,已经不能支撑身体供应了,恐体内胆汁也溢出来了要,眼下即可须得开膛将那大的肝叶再移进去。”

“她要再开膛破肚一次?”皇帝愣愣。

“是。”

“开吧。”

上一回清丰将穆清肚里剖开时只留了一小部分肝叶暂供生长,大的肝叶有破损缝合了一些便养在狗肚子里,这回要将大肝叶重新放进去,也不知经脉都能连接上否,即便这几日夜以继日的拿猪羊练习,清丰依旧忐忑。

第28章 换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