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笑起来:“只要你不嫌寡淡。”说话间,敏娘早将碗筷递了过来,许樱哥笑着将适才康王妃的安排和自己打算说了一遍。王氏微微蹙了蹙眉,道:“也好。”见敏娘心不在焉,只顾朝着许樱哥拿来的东西张望,索性打发敏娘:“拿去分给你两个弟弟玩。”

敏娘欢喜地应了,叫了丫头捧着东西出去。王氏屏退周围人等,低声道:“不瞒弟妹,我是不太喜欢三娘子那性子的,但也不能叫敏娘只和她姐姐玩,多识得一些人,什么性情的人都见识过,日后才好过日子。”

许樱哥道:“是这个理。”

王氏轻轻叹息一声:“她也没个同胞兄弟,凡事只能多靠自己的,我能多为她做一分便多一分罢。”

许樱哥笑着递过一张方子去:“这便是唐家那方子了。二嫂可收好了。”

生子的方子倒是得了,却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好命等得丈夫平安归来。王氏将那方子紧紧攥在手里,又是希冀,又是担忧,许久才平复了心情轻声道:“你过来时,母妃如何?”

许樱哥道:“似是有些倦。倒是曲嬷嬷,看着似是有什么心事。”

王氏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福林苑的春姨娘有身孕了,已是三月有余了。”

许樱哥吃了一惊,随即又哂然,这事儿在这样的家里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宫中皇帝至今还能让宫人有孕,更何况是康王?便敛了笑容认真给王氏道谢:“多谢二嫂提醒。”

王氏见她上道,也跟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怕你才来不熟悉,消息不灵敏。”略顿了顿,又道:“听说侧妃娘娘又病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若是要去,记得喊我一声。”

“先看看罢,也许侧妃娘娘只是偶感风寒,明日便痊愈了呢。”许樱哥起身告辞:“我还要送些东西去大嫂那里,二嫂你且安心养着,总要先把病养好才能做其他事情。”

王氏送她到门前,劝道:“你也不要太操心了,听说你这几日也是吃着药调养着的,别不当回事儿,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许樱哥谢了,又领着青玉几个把自学士府带回的礼物与从街上买回来的杂物送至世子妃那里,与世子妃说了一回关于张幼然的事情才回到随园。

此时已近二更时分,绿翡等人早就将热水备好,见许樱哥一进门便簇拥而上,递热帕子,递鞋子,又伺候她换衣裳取头面首饰。许樱哥瘫在椅子上任由她们收拾干净了,舒舒服服地抱了杯热姜茶边喝边道:“去把张平家的请来,再把院子里伺候的人全都叫到廊下来候着。”

绿翡与青玉等人对视一眼,都不明白怎么回事,绿翡小声劝道:“奶奶,这夜都已经深了,您也累了一整日,要是事情不急,不如明日再说如何?”

许樱哥道:“不,这事儿很急,我忍很久了。”

绿翡听得她“忍很久”这三个字,以为指的是雪耳,由不得大为头痛,苦口婆心地劝道:“三爷才走,您多的都等了,再等两日也不会如何。”

许樱哥见几个丫头都是一副不赞同的样子,由不得乐了出来:“你们想什么呢?便是狼要吃肉,也没有这样猴急的道理,何况我是要讲究吃相的。我有正事儿。”

这是有什么正事?绿翡便看向青玉,青玉无可奈何地表示自己不知道。绿翡便瞪她,心说你整日都跟着人跑,什么都不知道,可不是白白跟着了?青玉便又看向紫霭,紫霭则看向铃铛,铃铛忍不住,道:“奶奶,到底什么正事儿?半夜三更的突然这样,倒叫婢子们心中担忧。”

许樱哥见吊足胃口了方轻声道:“听说福林苑的春姨娘有了身孕,我便想起来,之前不是有也住在福林苑的夏姨娘想着要请咱们青玉喝茶吃糕点么?那热闹之地,咱们还是不要去凑了。明白么?你们我自是放心的,但其他人我不放心,得好生敲打敲打,把丑话说在前头才是。”现在想起来,当时夏姨娘莫名其妙插了那么一杠子,过后便又杳无音信,谁知道这是个什么牛鬼蛇神?没得白白给人背黑锅的道理。

绿翡一听说是涉及到这等大事,立即来了精神,迅速分了工:“铃铛去前头请平嫂子,紫霭去后头把雪耳、秋蓉几个喊过来……”

许樱哥闭上眼睛,将手摩裟着温暖的杯子,默默地告诉自己,张仪正不在家,再没有人会无条件不讲理地在关键时刻跳出来以各种蛮横的方式替她抗争了。她进门时日太短,还不曾站稳脚跟,她只有小心再小心。

第180章 整风

虽是夜深,张平家的却还不曾回到王府后街自己的家,犹自陪着几个在外院和里院之间行走的婆子吃茶说话。她虽只是一院管事,但身上所负的责任却是重大,尤其是最近王府中各种事故都堆叠在了一起,不能不越发小心谨慎行事。康王妃信任她,许樱哥也信任她,张仪正出了远门,她便得把这里里外外的关系都给许樱哥捋清才是。

得到铃铛传话,她也是惊异不已,三言两语打发了那几个婆子,跟了铃铛往里走,少不得打探一回:“怎么回事?”

铃铛笑道:“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三爷出了门,奶奶想着要紧紧门户,少不得请了嫂子在一旁助助威。”

铃铛这话说得顺耳,张平家的由不得笑道:“看这话说得,助什么威,我们底下人都不过是仰着主子的威风而已。”

铃铛亲亲热热地扶住她的胳膊,笑道:“平嫂子最是体贴能干不过,奶奶日常经常都在和我们夸你的,要我们和你学本事,学做人呢。”

张平家笑得越发开心:“你这丫头的嘴抹了蜜啦。”

说话间到了随园,但见二十多个干粗活儿的,干细活儿的婆子丫头按着等级整整齐齐在院子里站了四排,正房里灯火通明,门前摆着把椅子。张平家的突地心头一跳,觉着自己是疏忽了什么要紧的事,却也来不及细猜,忙忙地问过人是否都到齐了,随即快步往正房里去,恭恭敬敬地立在帘下恭请许樱哥:“奶奶,人都到齐了。”

“唔。”里间应了一声,许樱哥笑吟吟地走出来坐了,目光在院中众人身上扫过,看到有不以为然的,也有惊疑不定的,还有些微不耐烦的,各型各色样样都有,于是微笑道:“想必大家伙儿觉着这深更半夜的我还把你们喊到这院子里来吹冷风,也不知是抽的什么疯吧?”

谁敢答她这话?众人自然是七嘴八舌表忠心,许樱哥听她们乱七八糟地嚷嚷了一回,摆摆手示意安静,道:“当然了,你们中间许多人都是老实办差的,我进门近两月,你们可没惹过什么事,差事也是办得极好的,除了极少部分人。”说到这里,有意的停住了。

众人便都面面相觑,许樱哥坏坏含笑看着立在前排正中低头不语的雪耳与木头疙瘩一样的秋蓉,点名道:“雪耳,最近你夜里睡得可好?秋蓉,你的病好了?”

雪耳有些惊慌地抬起头来,颤着声音道:“回奶奶的话,婢子夜里一直都睡得很好。”话音未落,就听人群里不知是谁嗤笑了一声。雪耳愤怒之极,却不敢撒野,索性红了眼圈要哭,许樱哥便淡淡地看了张平家的一眼。

张平家的心头一颤,忙板了脸道:“哭什么呢!忘记规矩了!”

雪耳吓得一跳,立即咬住了唇灭了声。许樱哥这才又道:“听说你母亲病了,可好了?”

雪耳微微哽咽着道:“回奶奶的话,好了。”

许樱哥便看向秋蓉,秋蓉不慌不忙地福了福,道:“回奶奶的话,婢子的病经过这些天的调养是好得差不多了,多谢奶奶一直看顾着,给婢子好医好药。婢子都铭记在心的,但有差事,婢子可以担当了。”

许樱哥见她被冷了这许久,面色却养得红润白嫩,并无丝毫颓败沮丧模样,举止照旧大方得体,心中也算叹服,便笑道:“三爷不在家,咱们院子里的事情比之从前便少了许多。差事少了,人心难免浮动懒散,那就容易生事儿,所以我琢磨着,咱们院子里的规矩得比平日紧些才是。平嫂子日常要在里外院行走,绿翡几个各司其职,我身边恰还缺了一个管人管事的,秋蓉,你能否替我把这门给看紧了?”

不要说是秋蓉,便是其余人等也都吃了一惊。不论许樱哥此举所为何意,总比被一直冷着的好。秋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许樱哥认真道:“奶奶,不知这门要怎样才算是看紧了?”

许樱哥便看向绿翡,绿翡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朗声念道:“一,所有人等分两班执事,要确保无论白日黑夜都要有人在,有叫必应。二,各人只管自己分内之事,不需去替他人执事,若有紧急特殊状况不能执事的,亲自报到管事那里,由管事另行安排人代为执事,不得私底下调换替代差事。三,不许私底下凑在一起吃酒赌博误事,闲来不许到处乱串门子,乱传小话,挑拨离间,徒生是非,更不许私底下随意接受其他院子所赠财物,掺和不该掺和的事情。”

众人脸色变了又变,少不得窃窃私语,许樱哥晓得她们不服,便只默默等着。果不其然,便有个专管饭食的胡婆子率先开口笑道:“奶奶这规矩好倒是好,但这府里各房各院伺候的下人间彼此不是亲就是戚,逢年过节一起吃酒耍子,平日里闲来无事走走动动,说说笑笑都是常有的,更有那礼尚往来更是常见,这,这……”眼睛只管往周围人等身上乱睃,自是引起一片含混不清的附和声。

许樱哥这回不看绿翡了,只含笑看着张平家的,张平家的晓得用到自己的时候到了,便板了脸上前一步大声呵斥道:“胡婆子!人蠢就不要乱张嘴!我来问你,第一条分两班执事,确保随时都有人在,你有意见?”

胡婆子忙道:“不敢有意见。”

张平家的便又道:“那第二条,各司其事,不许私底下乱调乱替差事,你有意见?”

胡婆子的声音便又小了些:“没有。”

张平家的冷笑道:“很好,那你便是对第三条有意见了。这说的是不许私底下凑在一起赌博吃酒误事,闲来要安分守己不许四处乱窜乱传惹是生非,不许私底下乱受财物,掺和不该掺和的事情,中间重点都是说一个‘乱’字,什么叫‘乱’?便是不守规矩,明知不该却还要去做,这便叫乱!你有意见?莫非你是想乱不成?”

这个帽子扣得大,胡婆子吓得连连摆手:“他平嫂子可不能乱说,我可没这个意思,是人笨嘴笨不懂事,没听懂所以才胡扯,望奶奶恕罪。”

威武。许樱哥赞许地看了张平家的一眼,笑道:“没听懂不要紧,现下都听懂了罢?”

众人不管愿意不愿意,都不想被扣上那个“想乱”的帽子,便都应了是。许樱哥笑道:“其实很简单,我就是希望你们懂规矩,守规矩,老实办差的,不会亏待,心思不正的,绝不轻饶。现下我来说说第四条。”

还有第四条?众人不由侧目,这是要拿无数的细绳子把人的手脚都捆起来呢,但绳子是拿出来了,却不见得就能捆着人。却听许樱哥继续道:“第四条是这样,适才胡婆子也说了,谁家没个亲亲戚戚,大屋小事的?总是有点这样那样的难处需要人帮忙,所以呢,只要你们有难处,不管是家里人病了,或是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和我开口。我只要能做到,绝不会随意推脱。这便是第四条。”

众人心思各异,有相信欢喜的,也有冷笑不信的,许樱哥却是打算收场了:“从前那些该谁送醒酒汤却偏偏突然肚子疼了,谁半夜时候却还记着往外跑的事自即日起统统勾销。但以后若是再有类似的,最好不要叫我知道,不然别怪我心狠。”

秋蓉忙道:“奶奶,那您要婢子管什么?”

许樱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是要你替我看好了,谁不守规矩就罚谁。规矩你自己定,一个月不生事,你有奖,三个月不生事,大家都有奖,若是出了岔子便是你的错。不要说你不行,我相信你行。想好了要怎么做再来寻我。”康王妃身旁长大,精挑细选出来的人都不能掌控这院子里的大鱼小虾,其他谁还能行?

秋蓉蹙着细眉想了片刻,豁出去似地福了福:“多谢奶奶信任。”

许樱哥便起身往里走:“都散了吧。”

待众人散去,张平家的陪着笑道:“奶奶可要歇了?”

许樱哥热情笑道:“平嫂子快进来喝杯热茶。”

张平家的忙先夸了许樱哥两句才讪讪地道:“近日事多,想着怕奶奶心烦,所以有些事就想等明日再禀告奶奶。”

许樱哥含着笑递过一盒子蜜饯过去:“今日在芙蓉斋买的,听说平嫂子的儿媳妇有了身孕,拿去给她吃着玩儿。”

张平家的越发不安:“奶奶,婢子非是有意的。”

许樱哥这才收了笑容,认真道:“母妃把平嫂子指给我和三爷,那便是将我和三爷托付给平嫂子了。所以还要请平嫂子记得,若是有什么是那边不方便直接与我说,而你是知道的,都请你记在心上,第一个告诉我,好让我有所准备。”

果然是为了福林苑的事情!张平家的微微红了脸道:“是婢子疏忽了,日后再不会。”

许樱哥笑道:“当然是平嫂子疏忽了,听铃铛说,适才平嫂子也还在为了我们的事儿在和外院的婆子们打交道呢,真是辛苦了。”

张平家的感激地看了铃铛一眼,铃铛调皮地冲她做了个怪脸。青玉含笑递过一匣子散钱,轻声道:“嫂子拿去请人打酒喝。”张平家的待要推辞,许樱哥轻言细语地道:“收了吧,没有你替我做事还要你破费的道理。”

第181章 出头

三更鼓响,康王妃有些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曲嬷嬷在帘外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小声道:“王妃,您睡着了么?”

康王妃道:“你还没睡呀?进来我们说说话。”

曲嬷嬷求之不得,忙掀起帘子走将进去担忧地道:“可是哪里不舒坦?要不老奴给您捏捏?”康王妃便伸出手,曲嬷嬷拿住康王妃的合谷穴,一边掐一边小声道:“三奶奶也是还没睡。”

康王妃心不在焉地道:“小三儿才走,她心中不安也是有的。当年我才嫁给王爷,第一次遇到王爷出门打仗,我不也是担忧得一夜没睡?”

“当然记得,那时候王妃睡不着,便叫婢子陪您打双陆,一直打到天边发白了才眯了一会子。”曲嬷嬷笑笑,道:“说来三奶奶和王妃年轻时的光景颇有些相似,也难怪您喜欢她。三奶奶虽未打双陆,却是整日都在忙,没得一点闲。”

康王妃便来了几分兴趣:“她又做什么了?”

曲嬷嬷垂着眼微笑道:“她适才一直在整顿院子里的事务呢,二更了还把张平家的、雪耳、秋蓉几个,还有干粗活儿都全数喊到了一处,说了个约法三章,不许底下人与其他院子里的人来往,闲时要叫闭门不出,还叫秋蓉负责看着门呢,道是出了事便要叫秋蓉负责。”

见康王妃沉默不语,面上也看不出其他情绪来,曲嬷嬷便又接着道:“三奶奶虽是好意,但这府里的下人们本来就盘根错节,要叫亲戚不来往,那是不太可能。便是在府里不敢,回了自个儿的家谁能盯得住?”

康王妃道:“她是知道了福林苑的事吧?”

曲嬷嬷默了一默,笑道:“怕是不知?昨儿傍晚时分才爆出来的事情,春妮那死妮子瞒得死紧,事前一点风声都没出来,三奶奶天要黑才归家,怕是没这么快就知道呢。”

康王妃突然睁眼,犀利地看了她一眼。曲嬷嬷心头“突”地一跳,赶紧垂了眼睛道:“老奴是想着,三奶奶面嫩,这府里没脸没皮的多,欺生,要不要帮一帮?”

“那倒不必了,这么点事都要我出手,日后她怎么办?我能护她一辈子的?”康王妃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翻了个身,将另外一只手递给曲嬷嬷:“掐这只吧,适才左手怎地掐得有点疼?”

根据多年的了解,康王妃这是指责她做事不专心的意思,曲嬷嬷忙收敛了心神,低头认真干起活来。却听外间脚步声轻响,接着秋实轻轻道:“王妃,王爷来了。”

“快请。”康王妃呆了呆,立即坐起身来抿了抿头发,要披衣下床去迎康王,康王却已是卷着一身夜寒之气快步走了进来:“别起来了,才见有点起色又要起来忙。老夫老妻,还讲究这些个虚礼?”

这时候是不讲究,但总有一日看着不顺眼了,那便开始讲究并追究了。康王妃温柔的笑着上前扶住康王,亲手替他取去披风,嗔怪道:“哪里是和您讲究虚礼?不过是心疼您这么晚了还没睡。我这里好好儿的,怎地半夜又跑过来了?”

康王在床边坐下来,沉默地看着康王妃。康王妃已经上了年纪,眼角的细纹在夜里越发明显,脸上的肉也有些松弛,身材再不似当年那般苗条,但她眼里实实在在的惊喜和愉悦却是昏暗的灯光也掩盖不住的。康王沉沉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曲嬷嬷:“有些饿了,记得王妃这边夜里上的银丝面不错……”

不等他说完,曲嬷嬷就惊喜地屈了屈膝:“老奴这就去给王爷弄来。”言罢喜滋滋,一溜烟地去了。

秋实捧了热水进来也跟着退了出去,房里只剩下老夫妻二人。康王将手拿了康王妃的手细细看了一回,瞧着合谷穴上的掐痕,便问道:“又睡不着了?”

康王妃轻轻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低声道:“担心老二和小三儿。”见康王目光黯淡下来,便换了个话题:“今日三儿媳妇回娘家,路上见着了安六,我使人去同崔先生说过,王爷可知此事?”

康王道:“知道,的确是圣上将他召回来的。”压低了声音道:“贺王世子那边大概出了点状况,前十日便不曾出现在人前了。虽然瞒得死紧,但还是有消息透出来,似是用了不该用的方子,神智都有些不清了。”

贺王领了安六等好几个骁勇善战的儿子出征,世子却是留守京中的,而这时候贺王世子出了状况,虽然安六结亲在即,但只召他一人回来,那岂不是……康王妃抬眼看向康王:“难道?”

康王点点头:“大概是有这种意思在里头。安六生母出身不高,又已亡故,并没有外家可以依仗,远不比他大哥。若我没有猜错,他要出头了!”

“圣上的心思是越发难以琢磨啦。”康王妃叹了口气,亲手拧了热帕子给康王擦脸:“夜已经深了,王爷便在这边歇了罢,省得来来回回地又要耽搁多少时候!便是事情再多,原也用不着这样煎熬自己,我们都还指望着您呢。”

康王笑了笑:“我还好,眼看着孩子们都成才了,家里和睦,我心里踏实。”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福林苑里的春姨娘,便柔了声音道:“又要你受累了。”

康王妃只一眨眼便明白了他什么意思,心中酸楚得很,面上却是笑得灿烂:“受什么累?咱们府里多少年没添丁了。这是大喜事。”若这是儿子们添丁进口那才好呢。

多子多福,听康王妃张口就说是添丁,康王心里也欢喜,却道:“若是平日倒也罢了,只是这当口,我怕你心里不痛快。”

“难不成王爷是其他府里那般贪花爱色的,我还要吃醋不成?这般夜深,王爷也还记得来瞧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康王妃微微红了眼圈,扭着身子低声道:“我身子不好,年纪也大了,难道还要霸着您?那不是不懂事么?哪有那样的当家主母?”

康王看到她这样子,由不得又是好笑又是欢喜,忍不住圈了她的肩膀亲昵地低声道:“还说不醋,我在这闻到酸味儿了。你放心,少年夫妻老来伴,这一辈子陪我吃苦受累的一直都是你,我不会忘记的。”

康王妃白了他一眼:“谁要你记着这个?你记得我心里挂怀着你,好好儿的就是了。”

康王便道:“你也要好好儿的,我这心里才踏实。年轻时节,每每想着有你和母后等着我,盼着我,我心里就踏实。”夫妻二人会心一笑,和好如初。少一时,曲嬷嬷捧了银丝面进来,康王力劝康王妃吃一点,康王妃便也凑兴用了小半碗。

这里还没放筷子,便听外头有人低声说话,接着秋实走进来无奈地轻声道:“王妃,福林苑来了人,道是春姨娘有些不舒服。”

康王的脸色“唰”地阴沉下来,康王妃面色不变,道:“那赶紧使人拿了对牌出府去请太医。是谁过来传的信,怎么个不舒服法?”

秋实道:“说是肚子疼。”

肚子疼,这个概念可宽泛了,便是追究起来也没个实际的症状可以抓卡。早前一直没事儿,这时候康王回府闲了便有事了。康王妃心知肚明,却不能不管,便吩咐曲嬷嬷:“你先去瞧瞧,我这里收拾收拾也过去看看。”

曲嬷嬷领命而去,康王妃起身更衣,因见康王阴沉着脸坐在桌旁不动,便劝道:“王爷也去看看罢,您许久不入福林苑了,她有了喜,怎么都该去看看她的,也好让她安心。”

康王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不知道惜福,可劲儿地作!你也别去,没得为了这事儿再坏了你的身子。不知道你现在病着,都是大奶奶在管家么?”

“这事情总不好叫儿媳妇来管。”康王妃心里有些微爽快,却不敢露出丝毫情态,敛了眉眼认真道:“也许她是真的不舒服,这生孩子的事情可大意不得。我还是去看看的好。”

康王道:“让下人去瞧就够了。你给我乖乖躺着。”

康王妃也就顺从地收拾干净睡了,康王在一旁躺下来,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家常话,困意渐来之际,听到外间有些微动静,晓得是曲嬷嬷等人回来了,少不得隔着窗子问道:“怎么回事?”

曲嬷嬷默了片刻才道:“还好。当无大碍。”

康王心知有异,却也懒得去管,翻了个身自顾自地睡过去。康王妃等他睡得踏实了方起身往外去,果然见到曲嬷嬷还等着的,便道:“怎么回事?”

曲嬷嬷鄙夷地道:“是真的吃坏了肚子,但也不甚严重,只是一口咬定说不曾使人过来报过信。为着谨慎起见,老奴还是请了太医。”

康王妃抬眼看着西南边宣侧妃所居之地,轻声道:“这个孩子必须全须全尾地生下来!你给我盯牢了!”

曲嬷嬷瞬间明白过来,白日里闹着病了要请太医的是宣侧妃,康王回来以后要找康王哼哼的却不是宣侧妃,反倒是这位谨慎小心得过头的春姨娘,这本身就说明了许多问题。于是压低了声音道:“手段见长了。”

康王妃不置可否,只道:“我得赶紧好起来才是。”

第182章 受辱

四月芳菲尽,康王府中看似风平浪静,天气则是一日一日地热了起来。许樱哥着了海棠红的夏衣,懒洋洋地坐在宣乐堂的廊下拿了根长柄银勺子逗那白鹦鹉说话,那鹦鹉说一声“平安”,她便赏一粒葵花籽,道说一声“康健”便又赏一粒,若是背得一句诗,那便可以得一小块切碎的蜜饯。

世子妃和新近痊愈的王氏陪了康王妃坐在一旁翻册子清点内库的珍玩字画摆设等物,康王妃偶尔走神,听见那鹦鹉叫得好听,忍不住笑道:“她倒会偷懒。”

“最小的总是要清闲些的,何况她脸皮厚最会耍赖,仗着我们几个都疼她,正好玩呢。”王氏打趣了一回,喊道:“三奶奶,你过来我问问你。”

许樱哥便放了那银勺子走过去笑道:“二嫂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来。”

世子妃见她瞟都不瞟那珍玩册子,半点好奇打探的意思都没有,便也笑道:“她个馋嘴的想问你要好吃的,不是说你会做什么牛舌饼,锅贴饺子之类的,弄得我们也想吃。”

许樱哥笑道:“我可不是厨娘,怎地问我要什么好吃的?”

康王妃笑道:“我们都在忙,你却独自坐在那里玩耍得不亦乐乎,这不是招了人眼么?罚你去弄些好吃的来犒劳我们。”

这天热,几个女人坐着查账,想必是头昏脑涨,得来点清爽的,但又得顾着康王妃的脾胃……许樱哥想了一回,笑道:“我去做点冰糖银耳羹,再配些爽口的糕点。”

王氏笑道:“随你怎么弄。咱们不动手的人,端哪碗吃哪碗。”

许樱哥笑着辞去,世子妃目视着她的背影道:“三弟妹倒是个心宽的,每日里总有那么多事来做,又有那么多的玩法。这些天她日日拘着三妹妹和敏娘踢毽子扔沙包跳绳,又雕蛋画草的,才几天功夫呢,我便瞅着自来老成的敏娘脸上是添孩子气了,三妹妹的眉眼也舒展开了许多。惹得我们华娘与舒娘眼热,这两日时刻都在缠我,想去跟了她学呢。”

康王妃听得心里高兴,却只道:“我看不如说是懒,就和小三儿一个德行,都不爱揽事,不爱想事,得过且过,只爱舒服,就是富贵闲人的命。”

张仪正刚出门就能将园中人等物尽其用,把随园弄得严严实实,什么事都扯不上她,果然是个不爱想事的,但不爱揽事倒是真的。世子妃笑笑,将册子递到康王妃跟前:“母妃,这一尊象牙雕送子观音像,侧妃前日寻了人问我要,道是想给四叔,我觉着倒是不如留给三弟妹。四叔还未成亲,不用急,日后又寻了别的给他也一样。”

康王妃果然喜欢,便叫道:“让人去找出来。顺便把那对珊瑚盆景找出来,瞅瞅要是无碍,便可给了安六做贺礼。”

世子妃便道:“只送一对珊瑚盆景够了么,不如再添些旁的,王家那边嫁女,只怕也是得备上一份……”婆媳二人亲热地头挨着头商量礼单,不说是亲如母女,那也是配合默契。

王氏微笑着,一句话也不插,只默默在一旁拿笔将二人商量的东西勾录下来,心里却在叹服许樱哥看得清,不贪心,不插手这府中的事务,倒得了四面落好。

宣乐堂中自有小厨房,许樱哥进去便有灶上的围上来笑道:“三奶奶要做什么,叫小的们去做。”

“我怕你们学去呢。”许樱哥含着笑与众人开了一回玩笑,指挥众人将锅安上,银耳炖上,自己去弄水蒸蛋糕。才刚做到一半,便见秋实进来道:“三奶奶,王妃请您过去。”

许樱哥手上还沾着面粉,便笑道:“什么事?急不急,等得么?”

秋实压低了声音道:“是侯府里有人来了。”

许樱哥不由吃了一惊,许衡与姚氏都是严格奉行着,女儿出嫁了便该以婆家为主,没事儿不会轻易打发人来接的那种父母,事前不曾打过招呼,突然使人来接她,多半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便赶紧吩咐紫霭:“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去就来。”

忙忙地洗了手出去,但见廊下已经收了椅子桌子账册等物,康王妃等人俱都不见了影踪,只王氏一人还站在廊下朝她招手。许樱哥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低声道:“二嫂,可知道是什么事么?”

王氏携了她的手道:“不知是家里有什么事,使了你四弟来要接你回去。你别担心,我看他脸色还算好。”

许樱哥按捺住心神入内,只见许揭规规矩矩地坐在客位上,毕恭毕敬地在答康王妃的问话:“回王妃的话,家父还好,是家母偶感风寒,想吃二姐姐熬的粥,道是谁也熬不出那个味道来。实在是惭愧,本不该为了这么点事就来叨扰,但她老人家已是两天水米未进……”

康王妃忙道:“说的什么傻话,教养儿女一场就是这个时候才派上用场的,孝敬父母那是天经地义,亲家早就该使人来说了。”眼看许樱哥进来,忙叫她过去:“快些收拾了跟你四弟回娘家去,你母亲病着呢。我本待跟了你去瞧她,但此时匆匆,难免失礼,就改个时候再去。”

许樱哥不及与众人细说,叮嘱许揭两句便先回房收拾,待得她收拾妥当出来,那边世子妃已经安排人将探病的礼物药材都送到了车上。许樱哥这才得空细问许揭:“娘病得可重?怎地病了也不使人来和我说?非得拖到这时候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