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王仍旧那样一副不动声色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到底看到几分,他慢慢地靠近叶芙蓉,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毫厘,仿佛呼吸都在交换,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带着皂角清爽,青草阳光的明朗,却是融合成一股意外地勾人心神的味道。白王忍不住伸手撩住她的发,轻轻往耳后勾去,露出她耳后一枚红痣,竟有着说不出来的妖艳诱人。

去查她身份的人刚刚将消息传来,叶家小姐并无其他特征,唯有耳后有一枚红痣。

原来……她真的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那他应该要如何同她说?还要不要让她参与那危险的任务……白王第一次心生犹豫,有一种想要说出来的冲动。但是他又想要看看,她到底能飞得多高?他的妻子,应该能有同他一样比肩的灵魂……

叶芙蓉禁不住敛住呼吸,从白王身上传来的热度,好像能将她烤化了一般,她从来不知道,她的身体会这么敏感,仿佛是因为寒意而轻颤着,想离白王远些,但下意识的,那由手指接触到耳后的热度,像是钻进身体的最里面,带着仿佛过电般的感觉。

不,不对!

就在白王的手指再动了一动时,叶芙蓉当机立断,退后道:“王爷,芙蓉不识字的。”反正她也没完全在骗人,那可是小篆啊,谁没事去认识这些啊,如今能囫囵记个大概就不错了!她自己也没想到,精通四国语言的她,会在古代成了一个文盲。

白王的手顿在空中,他的表情看起来阴暗不停,好一会,他才落座,闭上眼睛,淡淡道:“夜里风大,多注意一些。”

叶芙蓉垂下脸,心知这事算是揭过去了,正准备进内帐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小兵奏道:“王爷,您吩咐给叶姑娘准备的人参鸡汤送来了。”

这小兵也太实诚了吧。叶芙蓉暗自觉得好笑,白王横了她一眼,“端进来吧。”

大抵军营里面都是些耿直之人,连厨子也不例外,这一碗的量着实有些多,叶芙蓉便取来一副碗筷,替白王盛好一碗,“王爷近日来事必躬亲,辛苦异常,倒是应当好生地进补一下。今天的晚餐又没吃吧?”说罢,就将那碗放到白王面前。

然后她自己笑眯眯地抱起小兵送的那海碗来。她是傻了才会拿王府的碗,那碗向来是精致有余,分量不足,两口就没了。

白王有些哭笑不得,她的脸都没那碗大。他接触的女人,一个个吃得像猫食一般多,怎么她就像喂不饱一样?不管吃什么,都是一副很开心的模样,像是吃到极好吃的美食一样,倒让人勾起食欲。本来没什么食欲的他,也舀起一勺,慢慢地喝起来。

一时之间,烛光之下,倒是有说不出来的暖意。

第二日一早,芙蓉便将决定告知给了小队成员。

崔绍的表情立即就变了,带着报复的血腥之气,“是马上吗?”

“下午就准备出发。”

对于他们来说,基本应对已经不成问题了,就只有另一项考验,叶芙蓉问道:“昨天我布置给你们的功课,学会了吗?”

夙阳等人脸色发僵,韩昭平脸色也不好,那真的是噩梦啊!不折不扣的噩梦!他教了他们一夜!现在脑子里全是鸟叫,韩昭平都觉得他自己说的不是人话了!

按照地形图上来看,冽族虽然住的地方十分怪异,处在悬空的平台上,但整个村庄却并不古怪,以一个点为中心,环状分布,按推测,族长会直接将裕郡王关押在他脚下的地牢中。

叶芙蓉抬眼看天,“雨季终于来了,我看今天晚上就会下雨。”她淡淡道,“我们得要赶在雨下之前回来,免得淋湿了。”

“另外,我还有最后一点需要告诉你们的……”她让所有人围过来,将计划详细地告诉了他们。

众人听后,默默地点头,马上要上战场,而且是以一敌百的突袭,说不紧张是假的,可她这样自信坦然的模样却令众人安心许多。小队在临近黄昏之时出发,沿途有苏威领路,整个赶路过程中,叶芙蓉一直紧跟在苏威身旁,别说叫苦,甚至未曾露出半丝疲态。热闷的南疆天气,加之又要下雨,连他们都觉得十分难捱,更何况叶芙蓉毕竟是女子。

“头,你?”韩昭平抹了把汗,想问她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叶芙蓉反倒一副体谅他的模样,“怎么,这样就受不了了?要不要比比谁先到?”

她就是一只母老虎!韩昭平“切”了一声,郁闷地埋头往前赶超。

小队行军速度极快,比预定时间还早便到达目的地,冽族十分倚仗天险,对于后面戒备极差,所有人都不动声息地埋伏下来,叶芙蓉做了个手势,苏威领命。

只闻轻微的破空声响,苏威穿出一箭,钉入对面古树之中,他们拉了拉绳子确定是否稳固,尔后苏威先行,随之是叶芙蓉,所有人都如练习时一般,自峡谷之中滑了过去,整个过程轻盈无声。

整队人以三三四的形式分组,如同计划一般,当所有人潜伏进冽族领地后,韩昭平同陈一陌、郑光三人便先行刺探,其他人都原地待命。进入目的地时夜色浓重,正好给了他们完美的掩护。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韩昭平等人摸清了情况。

冽族村庄中老幼妇孺混合而居,被大概两人多高的围墙保护,分为东南西北四面,每面各两人站在塔台上警戒,街上巡逻队刻余巡到一侧。叶芙蓉点点头,这情况倒也并不算复杂。

谢羽问道:“什么时候行动?”

“再等等。”

“要等到什么时候?!”崔绍忍不住催道。

叶芙蓉一笑,“当然是要等到最有利的时机。”当所有人都身体疲惫,熬不住了,才是突袭的最佳时间。“相信我。”她趴在树木的掩护之下,向他们保证道。

所有人都埋伏下来,密切注视着那些走动的警卫,好几次,崔绍都忍不住想冲过去,可是看到纹丝不动的叶芙蓉,他又只好按捺下性子。她的坚定、淡然,就像一枚定心丸,不知不觉中让所有人都静下心来。

直至在夜色之中,听到叶芙蓉轻轻一声,“上!”所有人瞬间精神抖擞,动作迅速地将麻绳打结套好,灵敏地自悬崖上跳下,宛若穿跃在林间的野兽一般。叶芙蓉最先下来,她一下来就习惯性地半俯下身,小心翼翼地俯身前进。身后的人则是立即依计划分成两拨,一拨跟着她,另一拨则往北而去。

叶芙蓉做出一个手势,苏威与崔绍快步跑向警卫台下面,双手搭好架梯后,夙阳一个跃起,像头野豹一般无声地落在塔台上,干净利落地抹了两个人的脖子,尔后又轻轻地将他们架在塔台的柱子旁,佯装出仍旧在站岗的模样。

“我们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叶芙蓉小声道:“开始。”

头顶传来短促的鸟叫声,余下的人得到指示,当即快速翻跃高墙,直奔族长居所。一路上有惊无险地躲开巡逻队后,终于看到了那座小院,那里有守卫点着火把,不停地游弋巡逻,应当是现在守警最为森严之地。

队友之间三人一组,像狩猎的野兽一般靠近目标,在对方丝毫没有觉察的时候,其中一个就直接下手扭断目标脖子,尔后其余两人过来帮忙将尸体抬到隐蔽的地方,再扒下对方的衣服换在身上,佯装成他们放其余人进去。

虽然在动作与时间节奏的把握上,还是比不了小五他们,但是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能有这么一组兵,叶芙蓉觉得把握多了几成。虽然他们一开始的表现差强人意,但随影军的选拔并不是闹着玩的,单论素质,还有作战意识比起普通士兵好太多了。

一切顺利地进了小楼,叶芙蓉舒了口气,就在这时,突然听到走廊后面有人声传来。叶芙蓉朝夙阳点点头,他当机立断,手握匕首,一个翻身便钳制住来人,紧紧捂住了对方的嘴,却未想到,来人是个端着夜宵的小丫环,她吓得花容失色,手一松,眼见着碗碟要砸在地上了!叶芙蓉一个弯腰,稳稳托住托盘,这才避免了被人发现。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吓出一身白毛冷汗来。夙阳也定了定神,将匕首压在那小姑娘颈上,低声耳语道:“我松开手问你话,你要是想活命就乖乖听话。”

小姑娘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又不敢点头,只能发出小声的呜咽声,夙阳见状松开手,“你们劫掳的裕郡王被关在哪了?”

“在,在,在族长的地牢里面,和,和他的手下……”

“怎么走?”

得到详细的走法之后,夙阳毫不犹豫地一掌将她劈晕,动作十分老辣。他下意识地往叶芙蓉那儿看了一眼,征求着她的意见,叶芙蓉将手中的托盘放下,轻轻点头,夙阳便将她绑好,塞进一个假山山洞中。

一路上倒是也遇上几个护卫,皆是打晕了丢进隐蔽的位置,不多会儿,就看到小姑娘所说的地牢。迅速解决完守卫之后,叶芙蓉进去一看,这冽族还真是靠山吃山,说是地牢,也不过是之前的一个溶洞,只是这溶洞位置本就十分险峭,再加上人为地打通了内凹的崖壁,根本就是一个口袋,一面没有墙,空荡荡地面对着险峻的山峦,只留了不足十丈的距离给囚禁之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爬下去了,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里面所关之人大概有十余人,听到牢外动静时就已经站起来了,可看到首先进来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她不慌不忙地亮出白王所给的一枚信物,开口问道:“我是白王派来营救你们的。”

女子自然就是叶芙蓉,不等里面的人答话,她一眼看过去,“你们王爷呢?”能够被冽族郑重其事关押在这里的,除了裕郡王的骑卫之外,不做他想。

骑卫的队长开口道:“王爷刚刚被茶昆带走了。”

茶昆就是冽族的族长。叶芙蓉面色一沉,又看了这十余人一眼,若是现在带他们走,人数太多,必定会打草惊蛇,到时候冽族军队一来,就凭这么几个人硬拼是不行的,可是不带,她又不可能将他们丢在这里。

叶芙蓉皱起眉,忽地心生一计,“你是指王爷和茶昆在一起?”队长不解地点头确认,叶芙蓉笑了,这才是正好!擒贼先擒王——怎么,就许他茶昆绑了这边的裕郡王,不让她以牙还牙,拎着他走吗?

“你们赶快换上狱卒的衣服,将地牢控制好,只待我的信号一出,你们便见机行事,同我配合。”叶芙蓉沉声下令。

“只有你们去?不行!我也要去,保护王爷是我的职责!”队长哪里放心一个小丫头去救裕郡王。

叶芙蓉冷哼,“你已经将王爷保护到地牢来了。”

队长脸色涨得通红,他压抑着怒意道:“末将一切皆听王爷指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叶芙蓉旋即将白王信物亮出,铿锵有力道:“现在都听我的!侍卫大人,服从命令!”

她现在时间急迫,哪还有工夫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茶昆的屋子在这幢宅子的中央,离地牢颇远,叶芙蓉估摸了一下时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至多还有半盏茶的工夫,巡逻队就会发现塔楼的守卫被杀。”

“那怎么办?”崔绍急道,难道要这么直愣愣地杀过去?

叶芙蓉不动声色,眼神往上一瞥,他们顿时明白过来!难怪训练中有一项是走平衡木,这可不就是冽族屋顶的宽度吗!叶芙蓉动作利索地爬上屋顶,幸好是族长,活得比旁人滋润,用的皆是瓦片做顶,屋顶宽窄正好和平衡木差不多。叶芙蓉脚下行动飞快,她必须争分夺秒,能不能在惊动所有人之前擒住茶昆,此时变成了行动的关键。

来到茶昆的屋顶,因为不知道其人底细,叶芙蓉也不敢轻举妄动,俯下身子,掀开瓦片,观察屋内情况。

冽族族长屋内布置虽不能同王府相比,但对于他们这种贫寒小族而言,显得意外地奢靡,屋内照明竟然是一对夜明珠,令整间屋子异常通亮,屋内有一人身形高大威猛,身着冽族传统服饰,头发尽数编成小辫子,还坠着些奇奇怪怪的饰物,必定是茶昆无疑,他适才正挥舞马鞭,将一名侍女抽得浑身血痕,几乎没有晕死过去。

茶昆冷哼一声,丢下手中鞭子,“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留你何用!”

侍女已经瘫软在地,而屋内第三个人,只能看到背影,轻袍缓带,面对凶神恶煞的茶昆,仍旧从容淡定,除了裕郡王,不做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