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容挑挑唇,“曾与你接触过的人是肆柒,你该不会忘记了,在雾谷里面的那一箭吧。”她眸色渐冷,带着恨意道:“叶姑娘倒是好身手,射伤了肆柒,不过这件事情,主人说皆因肆柒身手太差,才会被一介之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伤成这样,活着还有何用。”

“所以说刀箭无眼啊。”叶芙蓉口中敷衍,但是心中却是明白,那“主人”的话已经十分意有所指,这幕后之人应当是熟悉叶芙蓉的,恐已经看出来端倪。

陈月容想到平日她与肆柒的私情,此时恨不得将叶芙蓉千刀万剐,但是她还是压下心中怒意,冷冷道:“主人交代你的事情呢?”

叶芙蓉直道:“我要见叶昭。”

“什么?”

叶芙蓉犹豫了一会,最后终是下定决心,从腰带里将几张纸拿出来,这是她在雾谷之时,看完白王桌上之物后,靠着记忆力所默下来的,其后便一直随身携带。

陈月容接过她递来的一张,不过匆匆一扫,当即色变,“把剩下的都给我!”

“将叶昭带来见我,我才会将剩下的东西给你。”叶芙蓉扬声道。

陈月容怒视了她一会,突然嘴角扬起一丝笑,起身将放在一旁的匣子端了过来,“叶芙蓉,你恐怕真的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主人很不高兴。”她将匣子捧在手中,慢慢地放在叶芙蓉面前。

那匣子两掌见方,浓腻的甜香扑鼻而来,但是在那香里,又有一种不祥的味道,叶芙蓉呼吸一窒,看着陈月容冷冷地笑着,然后掀开匣口。

叶芙蓉一巴掌将匣口压了回去,怒道:“为什么?!她和这件事情毫不相关!”只不过一眼,她已经能看清楚,沉犀死前受了多少折磨,她不是叶府家奴,叶府被抄之后理应过着自由的日子!为什么要将她牵扯进来!她才十五岁!

陈月容被叶芙蓉的眼色慑到,不由退了一步,但旋即定了定心神,继续笑道:“你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置身事外!这一次,是这个叫沉犀的小丫头,下一次,我直接带叶昭来了!”她向叶芙蓉伸手,“现在,把东西给我!”

叶芙蓉按在匣子上的手已经泛白,她猛地抬头,“我刚刚已经说了,我要见叶昭!”

“这岂是由你说了算!”

叶芙蓉手一扬,将剩下的纸张靠近火烛旁,“你们既然能杀沉犀,为何不能杀叶昭?只要你带他来,让我们姐弟见上一面,我确认他平安无事,我自然会将剩下的都给你。”她见陈月容面容扭曲,又道:“到时候时间地点都由你定,我难道还真的能带着他飞天不成。”

陈月容狞笑着,摇头道:“不行。”她挑挑唇,“你烧吧,你烧一张,叶昭身上就开一道口子,我看看,好像才四张吧,我们会小心的……”她贴近叶芙蓉,手指轻轻滑过她的手腕,然后将那几张纸抽走,“我们会小心的,不开在他重要的地方……当然,也不会让他像那匣子里面的人一样。”

叶芙蓉回过头,“叶昭已经死了,对吗?”

“当然没有,我们没有那么傻。”

叶芙蓉闭闭双眸,再睁开眼睛时,目光悲切,饱含泪水,“不,他肯定已经死了!否则我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接到他一点消息!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去告诉白王一切!”她作势要往外冲,陈月容变色,一把伸手拦住她。

这软的怕硬的,硬的就怕不要命的。要是叶芙蓉真的暴露了身份,他们筹谋已久的计划就泡汤了。陈月容看着悲伤不能自已的叶芙蓉,不由心中忖了忖,最后答道:“这件事情我现在答复不了你,且听我安排吧。”

叶芙蓉双眸含泪地点点头,等到陈月容走出房间,泪意渐消,取而代之的是整腔怒火。

鼻间,满是鲜血的味道……

叶芙蓉坐在桌前,呆呆地看着匣子……在叶府里,只有沉犀,只有她最照顾她。沉犀虽然性子柔弱,却总是充当着她的姐姐,仿佛觉得理应护着她一般,只有沉犀,在她被叶老太关着的时候,竭力照顾她。

但是没有想到,她不但没有能报答她,却反而累她送命!

叶芙蓉几乎将拳头攥出血来,好半天,她起身将匣子抱起,埋进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下。她在心中默默发誓,沉犀,这个仇她一定会为她报!

第二日一早,小丫头明莺过来,甫一进院子吓了一跳,“芙蓉姐姐,你怎的像是在外面待了一夜?”

“没有,我只是起得早了些。”

叶芙蓉这才回过神,拢了拢额发,敷衍了句,“你怎么一大早来了?”

“门外有你的客人,但是人家不愿意进来,你出去看看吧。”

这一大早是谁啊?叶芙蓉心生疑惑,待到走至门口,只见一名身着翠绿衫子,头罩纱帽的女子娇俏而立,女子见她来了,葇荑将面纱掀开一道缝,秀若兰草的脸庞,带着柔媚的笑意。

这不就是当日李舒身旁的歌妓吗!叶芙蓉不由欣喜,“可是李公子让姑娘来的?”

翠衣女子莞尔一笑,“叶姑娘好记性,我家公子就在前面的马车里。”

既然是李舒有请,那必定是同那弩弓有关,没想到短短时间内,他竟然能有如此作为!李舒的马车就在不远,外表看起来不起眼,但叶芙蓉只见这车泥辙颇深,可见内有精钢,在这个年代,钢乃是珍贵之物,寻常人都难以见到,李舒竟能随手拿来防御马车,令叶芙蓉心里生了几分警戒。倒不是因为他有钱到如此地步,而是有什么样的人,会防备得如此严密?

李舒今日着了一袭月白的衫子,广袍大袖,看起来有说不出的风雅,唇旁一如既往带着欠揍的笑意,“你这丫头本就不过中人之姿,现在怎么如此憔悴,愈发没有几分颜色。今儿个你先回去休息吧,休息好了再来找我。”

“……”

叶芙蓉无言,见他真的要走,忙拉住他,“李公子此次前来,可是弓弩已小有成果?”

李舒白了她一眼,“看到你这样,我也没心情演示了。”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下次让你看到容光焕发的我,行了吧?”叶芙蓉当是哄孩子了,只要告诉她弩弓没问题,什么都好办。

翠衣女子早就掩着嘴笑个不停,李舒白了她一眼,对叶芙蓉一副赏脸的口吻,“上来吧,本公子带你去开开眼。”

叶芙蓉又好气又好笑,依言坐上马车,这马车宽敞,坐上三人也绰绰有余,而且极为平稳,翠衣女子名唤流翠,已是为李舒与叶芙蓉倒好玫瑰蜜水,里面还搁着冰块,十分清凉解暑。

“这味道倒是好极了。”叶芙蓉喝了一口,不由赞道。

流翠微微一笑,“不过是家里自采的罢了,不值当什么,蒙姑娘抬眼,流翠改日令人送一些给姑娘。”

叶芙蓉也没客气,“那就多谢流翠姑娘了。”

李舒在一旁倒没插嘴,只是摇着扇子,百无聊赖的模样。这家伙还是不开口,倒的确是眉目如画,能骗得不少姑娘的芳心。

马车笔直驶出城镇,到了郊区的一幢宅院,看来这才是李舒的家宅,并不算大,但十分幽静舒适。李舒将叶芙蓉直接领进后院,整个院子都是葡藤,微风袭过,有说不出的清凉。这里应当就是李舒的“实验室”了,外面就放着一张大桌,零散地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物件,李舒亲自将他做好的弩弓拿出来递给叶芙蓉。

他果然是个奇才,不但将两种弩弓的精髓都消化吸收了,而且还根据自己的想法融合起来,整个弩样式简洁流畅,制作得十分精细衬手,叶芙蓉眼神不由一亮。

李舒亦不无骄傲道:“试试看?”

“那是自然。”说实话,她确实有些迫不及待了。

填上弩弓,她抬手便向院内架设好的箭靶开弩射去,只闻一道轻微的闷响,那箭不仅直中靶心,而且没身而去!若不是此靶是由稻草编成,在最后将箭羽卡住,只怕这一箭能创造出新的射程来。此弩弓加上了齿轮,不但稳定性更好,同时能装填上更多的箭矢,这对于执行特殊任务的瑶光军来说,定是利器!

李舒已是一脸得意之色,“如何?”

叶芙蓉大赞,“李公子所做,果然妙极,实在是超出我的想象之外。不过……”她特意拖长语调,卖了个关子,直至李舒忍不住皱眉问道:“有何不妥?”她才施施然道,“弩弓自然已做得极好,不过这箭矢,倒是可以将后面这一部分改一下。”

一听这话,李舒也等不及流翠正经八百地磨墨,径直捡了根树枝丢给她,叶芙蓉不由一笑,蹲在地上画了起来。在现代的诸多弓箭中,为了竭力减少阻力,已经改用其他的材料作为箭羽,虽然现在没有碳钢,但是相信李舒能解决问题。

李舒只粗粗一看,便也一起蹲在地上,仔细研究起叶芙蓉所画的图形。

他眸色微沉,心道,没想到这个干干瘦瘦的小丫头,脑子里面竟然有这么多好点子!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侧脸,眸中流转着说不清的情绪。

“李公子,你觉得呢?”叶芙蓉画完回头,正好撞上李舒若有所思地发着愣,“李公子……?”

“呃,啰唆什么!本公子知道了!”李舒匆匆站起身来。

叶芙蓉对于他喜怒无常的脾气已经可以直接无视了,没有丝毫生气,“那么就麻烦李公子了。”

眼见着时间不早,虽然随影军那里也有安排人盯着,而且那群小伙子昨天已经累惨了,现在也不见得起得来,但她也不想去得太晚,于是当即请辞而去。

“我送你吧。”李舒开口道。

叶芙蓉一愣,连流翠也是一惊,他什么时候这么讲礼数了?不待叶芙蓉推辞,李舒便自己反悔了,“算了,我家也就这么大,料你也不至于蠢到迷路。我只想告诉你,你所需要的这些东西要给谁用,我大概也心中有数,这一把是给你做的,你用的自然称手,但是其他的人所需要的,我需要再调整一下。”

“李公子的意思是,你想要去军营实地看看?”

“叫我李舒就完了。”

李舒皱皱眉,盯着她道:“我的确是有这个想法,毕竟一个人的思虑总不会那么周全,我想收集一下其他人的想法。”

叶芙蓉笑笑,这李舒虽然自负,倒也是懂得收集反馈意见啊。“这件事情我不能单独做主,请李公子稍待几日,我禀告白王之后,再来给阁下答复。”

李舒突然怒了,“说了叫我李舒就行了!”说罢甩袖而去。

流翠不好意思地向叶芙蓉赔罪,“我家公子脾气来去如风,请姑娘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