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能说什么,叶芙蓉只好笑了笑,由流翠送至门口,又派了贺延家另一辆马车原路送回,可行至一半之时,只闻车外有几匹马飞驰而来,旋即停在马车不远处。正在叶芙蓉奇怪之时,窗外有道熟悉的嗓音喊道:“管彤!”

一掀开车帘,这不是白王,又是何人。不同于平日宽袍广袖的穿着,白王此次身着骑装,乌发尽数挽在冠中,简单利落,但又显得整个人十分高挑匀称,肩宽腰细,眉眼之间神采飞扬。叶芙蓉似笑非笑地瞄着他,果然不是花架子的男人,还是穿紧一些好看。

白王所带来的侍卫已经阻住马车去向,白王仍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但叶芙蓉却觉得他是在生气。生气?这是为什么?算了,男人的心思也很难猜,先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吧!

他策马来到马车旁,叶芙蓉也不待白王开口,跳下车来,笑笑道:“王爷来得正好,我有事情找你。”

白王朝她伸出手来,“有什么事情,上来再说。”

叶芙蓉微微一怔,还是回握住他的手,只觉得他掌心极热,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身子一轻,被白王带上马,坐在他身前。

“找我有什么事?”

他的气息就在耳旁,双手环过她的纤腰,将人整整圈在怀中。

叶芙蓉心里乱了一拍,下意识往前躲了躲,旋即,仿佛正中了某人下怀,手臂愈发紧了起来,还语带笑意道:“别乱动,马背就只有这么大,掉下去可不好。”

她回白王一个白眼,正准备反驳之时,白王反倒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不准备说找我什么事了吗?”

“喔,是这样的……”

一说到工作,叶芙蓉一门心思就落那个上面了,将李舒制作弩弓的事情重叙了一次,而且她还需要另外一些装备,“……只用弩弓是不够的,我还需要另外一些东西,之前的背包与睡袋,已经开始大批量地制作了,但是我还需要一些能轻便防身的衣服,铁铠毕竟价格昂贵,而且极其影响行动,所以我需要的衣服是那种中间有夹层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范刀箭刺伤,同时还需要透气的那种,另外,现在他们所用的都是长刀大枪,我想要配给他们的是刺刀,比较小巧,刀背呈锯齿形,每一把都配有刀鞘,刀鞘与刀背合起来,可以作为钢剪使用……另外还有……以及……”

她侃侃而谈,说得兴高采烈,几乎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了,甚至没有意识到白王从头到底也没有说话。

白王但笑,满副心神尽数落在眼前人身上。这丫头,一谈起来这些事情,倒是分外神采奕奕。

过了好一会,叶芙蓉讲到差不多尽兴,才觉得有些不对,“我刚刚是不是一下子说太多了?”

“你要背包、睡袋、衣服、刺刀,还有防毒面具以及弩弓、箭矢,对吗?”

“王爷好记性。”叶芙蓉赞道。

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马屁,但是被她这么一说,白王倒是相当地受用,“这些东西,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李舒来做?”他眼波略动,“照你对他的称赞,这人的确心思聪慧,若是他来做,说不定会有出乎意料的惊喜。”

“李舒的确很有才华,而且懂得举一反三。”叶芙蓉不疑有他,径直答道。

白王眸色一沉,意味不明地“喔”了一声。

“不过鸡蛋从来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面。”叶芙蓉又道。

“你怀疑李舒哪里有问题?”白王略略皱眉。

“倒也不是。”

叶芙蓉摇摇头,“我现在没有什么理由怀疑他。弩弓之事,若不是交给他,恐怕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做得出来。只是这件事情无关于这个人如何,他没问题,不代表他身旁的人皆可信,更何况李舒那儿防范也不是很严,先进的武器总会引起他人垂涎,若是有人图谋不轨,来几个人直接将他绑走,我们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说到底,你对于李舒还是十分信任的。”白王却是沉着声音说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说了一半,叶芙蓉觉得不对了,这白王爷话说得可是有些酸溜溜的啊?

叶芙蓉忍不住回头端倪,但是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改变,仍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刚刚是她多想了?还是她的错觉?叶芙蓉哭笑不得,不过等等,再联想一下,他怎么会跑来这里?她可没跟别人说是要来见李舒的啊,而且也没人知道她的行程方向的,难道是他不放心,打听到了,专程过来接她的?

哼,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凭李舒,她一介特种兵,还是不放在眼中的。他明明知道的……不过就算是明明知道……但是还是来了……

虽然很想绷住,叶芙蓉还是忍不住嘴角轻挑,心情雀跃起来。

反观白王,看到叶芙蓉狡黠的笑意,却是有了几分尴尬,他自小就没有时间儿女情长,又不动声色惯了,突然被心仪之人识破心思,竟让他略略有些不好意思。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放任着马匹慢慢在官道上行进,之间的气氛顿时既甜蜜又古怪。

过了一会,叶芙蓉又旧话重提,“虽然现在李舒那儿没有问题,但是不能代表将来也会无事。”

“你的意思是?”

“将他放进军营吧,一来,可以让他与将士们同处,收集一下将士们的使用习惯,以便能随时做调整,另一种则是防患于未然。”这也是她考虑过的,正好一举两得。

“届时在营地里面专门辟出一部分来给他吧,再往后,如果能有如此能人,也一并安置在其中。”白王则是想得更加深远。

这简直是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如果李舒愿意,他可以成立一个兵器司,裴大人往后告老,若是他愿意,我们再重新将他请回来,带领另一个兵器司,两司之前既能互相竞争,又不互通,如此一来,在保密的同时,军中装备会再上一个台阶。”

“何须裴望告老,他原也就是对这些更感兴趣,正好今年考核刚过,他可以小升半级,无须再担任太守一职,待他将职务同下任交接完,便可将其调过来。”

白王心中已有沟壑,“余下的事情,你自管放手去做,我已经安排了何承意做你的副将,他在军中多年,知晓利害分寸,有打交道的事情,你若不方便出马便交给他办,如果再有什么问题,自然有我。”

“多谢王爷,如此一来,瑶光军定能成为国之利刃。”白王果然心思缜密。

白王却不回答,看了她好一会,拍了拍她的额头,叹口气,她何时能发现,这些事情只是单单为她所做呢。

“走吧,何承意已经照你的安排,让随影军已经开始操练考核了。”说罢,他叱了一声,身下骏马听令,立即飞驰起来,不多久便进了随影军的营地。白王这次并未多做停留,只是放她下来,指给她看谁是何承意后,便转身离开了。

何承意虽然入伍多年,但也不过才三十多岁,长相倒是十分和善,若不穿着军服,倒像是一名文生。

“叶姑娘。”

何承意蒙白王亲自点召,知其重要性,半点也不敢马虎,“今日一大早,已经安排将士们继续负重跑步、蛙跳、仰卧起坐、俯卧撑,接下来,就像之前安排的那样,进行障碍越野,途中所需要的荆棘网、深坑等都已经安排好了,马上就能进行训练了。”

从早上到现在,将士们已经有将近两个时辰不间断练习,身上的衣服就没有干过,再加上之前累积的疲劳,若不是他们都是意志坚定之人,恐怕早就受不了了。何承意入伍多年,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何人会如此严苛地对待将士。

岂料,叶芙蓉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有些无趣是吗?”

“啊?”何承意不由自主低呼出声,他想到那些障碍物,都心里捏了一把冷汗,现在叶芙蓉竟然说那些东西无趣?这小姑奶奶到底是要怎么折腾他们啊?!

“现在人已经剩下了不到一半吧。”

“是的。”何承意点头,这淘汰率也太惊人了。

“还是多了些,不过先继续进行着常规训练吧。”

叶芙蓉好像说得非常不甘心一般,何承意刚准备吁口气,只听她道:“在障碍越野的时候,让他们三人一组,扛着圆木跑完障碍越野赛。”

圆木?!那本是他们用来练习打桩的,可是有三百斤的重量啊!相当于每个人又增加了一百斤,而且三人一组,还考虑了团队的合作能力!这就不是只考验单兵素质了。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所有人都像被打进地狱的感觉。

叶芙蓉含啜着笑意,她就喜欢他们这么天真!总是想得那么简单,地狱可是有十八层呢。她会一层一层地,慢慢地将他们训练得死去活来。随后,还有水中极限、丛林生存、文化考试等,叶芙蓉甚至安排了一次模拟潜入练习,让他们扮演各式各样的人,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从规定地方套出所需要的情报,其中甚至包括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搞清楚某个村庄中所有人员的谱系、爱好、生辰八字等。

这种种严苛的训练,不仅训练了体力,而且还为他们打开了另外一扇窗户,让他们明白,当一名好兵,并不是像原来他们所想的那样,只需要听命令冲锋陷阵便可以,更多的时间,是需要动脑子的。直至他们明白了这个道理,一群原本沙场冲杀的士兵,才完全逐渐往更现代的特种兵种靠齐的过程。当然,自从那之后,叶芙蓉也得到了一个“母老虎”的称号,在瑶光军中广为传颂。

整个选择进行了将近一个月,最终剩下的只有九十余人。其中,包括了之前的苏威、崔绍、夙阳,韩昭平压着及格线进了,但是余下的人却大多被淘汰了,而之后为敌国最头疼,同时也最畏惧的“影魅”——瑶光军,也初见雏形。

到了后期,叶芙蓉停下了惨无人道的淘汰制,开始了最后一轮的积分制。

望着底下那剩余不多,但每一个都像狼一般冒着强悍之气的将士,叶芙蓉说不骄傲,似乎是假的。但是只有这个,还不够!她还需要更多的。

也许,她应该动一下真格的了。

叶芙蓉叼着草根,坐在草地上,眼冒绿光地看着瑶光的将士们进行常规训练,只见她一会儿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一会儿又眯着眼摇摇头,那种神态,已经熟悉她的将士们,下意识将皮都绷紧了,这母老虎又在动什么心思了。

此时,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旁边闪过,叶芙蓉一喜,“谢羽!”还真是很久没见到他了。

岂料谢羽闻声一顿,僵硬地冲她点点头,又要匆匆离开,叶芙蓉心生奇怪,往前跑了几步,拦住他道:“你干吗跑,难不成我要吃了你吗?”

“叶姑娘自重。”谢羽倒退几步,侧开头道。

她有对他怎么样吗?!叶芙蓉简直莫名其妙啊,“谢将军,你什么意思?”

谢羽并不直视她,只是淡淡道:“没什么,就是刚刚的字面意思。在下还有要事同王爷商议,就先行告辞了。”说罢,他径直转身离开,叶芙蓉被他的举动憋了一肚子闷气,不发一言地跟在他身后,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是个怎么回事,谢羽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直视她道:“叶姑娘还有什么事情?”

“只准你去找王爷吗?”叶芙蓉又好气又好笑地反驳他。

谢羽闻言,却是骤然僵直,他没有再动,回过身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好一会,手握成拳,似乎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那双平素里傲气飞扬的双眸,压抑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是灼热暗流蕴含在熔岩之下,只需要再多那么一点,就会瞬间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