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叶芙蓉刚刚开口,贺延连漠笑开,“你以为杀了徐妈就没有人为你的身份做证了吗?”

杀了徐妈?!难道徐妈死了!叶芙蓉瞳孔一缩,抿紧嘴唇,“我不懂你的意思。”

贺延连漠靠她靠得十分近,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叶芙蓉,你怎么会不懂。昨天晚上是你将侍卫调虎离山,尔后潜入到客栈吧?想必你已经从徐妈口中问出来你的身世,为了不将这段丑闻曝光,所以你才灭了徐妈的口。”

“二皇子请谨言。”叶芙蓉斥道。

贺延连漠挑挑眉,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笑道:“你以为我没有证据吗,是徐妈临死前用血在地上写了一个叶字。而且,我也在窗台外面找到了一枚绝不可能是男人的足印。”

当时走的匆忙,她也没有时间去清理痕迹。叶芙蓉叹了口气道:“如果我说,在我走的时候徐妈没有死,你信不信。”

贺延连漠眨眨眼,尔后道:“叶姑娘,你搞错了,我信不信并不是重点。”

没错,若是皇上和太后信了,她就是死罪!如果说是贺延连漠监守自盗未免多此一举,那么到底是谁要如此煞费苦心地陷害于她?在她刚刚走,侍卫没有进门的一瞬间杀了徐妈?又有谁有这个能力呢?针对性如此之强,她难道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不过,贺延连漠却是摆在眼前的首要麻烦。

叶芙蓉冷声道:“所以你根本就无所谓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做的。”

贺延连漠微微一笑,缓缓道:“想当初,贺延丞相带着贺延云甫入大氏,本是想投在父王旗下,岂料在来的路上遇险,被托哲部落所救。贺延丞相虽有治世之才但心思淳厚,受人滴水之恩便涌泉相报,是以才投入托哲部下,助其登位为王。当初若没有那些游匪,贺延丞相应该会将你们都带到大氏,我们本也不必经历如此多的波折。现如今,我只能道一声世事弄人。”他微微倾身,鼻间满是女子馨香,白梅一般冷傲迷人,贺延连漠微微眯眼,笑不改色,“你是想成为贺延云风光地离开大氏,还是成为叶芙蓉,最后为万夫所指?这一切,全凭你一念之差。”

“你是说,你手上有徐妈的证词?”叶芙蓉几乎没有疑问。

贺延连漠没有否认,他的气息就在她的颈侧萦绕,“若我将这份证词暴露出来,你在花擎苍身旁将如何自处?”

叶芙蓉突然反手一巴掌扇去,贺延连漠猝不及防匆匆往后躲开,却是正中许如溯下怀,只闻一道峥嵘之声,许如溯拔剑出鞘,子剑直攻贺延连漠。

贺延连漠未料到他们会突然发难,难免初时有些手忙脚乱失了先机,但他惯在沙场搏杀,又有侍卫护身,本不将许如溯放在眼中。然而许如溯虽然年轻,但武艺极好,一剑便荡开前来救援的大氏侍卫,不过几下便将贺延连漠牢牢压制住,子剑比在他的脖子上。

纵是脖子上有利刃,贺延连漠却是不惧,冷笑道:“我本意可不是来和你动刀动枪的,我只是想将这件事情解决。”

“你只是来威胁我的。”叶芙蓉冷冷道。

贺延连漠哼了声,“在下是元狩朝的客人,如今若在贵地受伤,不知道你们元狩朝的皇帝会给一个什么交代?”

如果有可能,叶芙蓉倒真是想在这儿杀了他。

如果没有贺延连漠,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将来的一切也不会发生!

叶芙蓉心里翻江倒海,这一刻,她亦为自己心中的戾气所惊住。

许如溯手下又一用力,贺延连漠的脖子上便被划出一道血痕。

但是接下来,手腕却被叶芙蓉轻轻摁住。叶芙蓉缓慢而艰难地摇了摇头。

若是她现在将贺延连漠诛杀当场,她是痛快了,许如溯怎么办?谋杀大氏皇族?背着一辈子杀人凶手的名头?还有花擎苍怎么办?这一切都势必会牵连到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便会毁于一旦,她不能那么自私。

叶芙蓉反倒笑了笑,“客人?阁下莫忘了来本朝是为何事,是来投降表的,大氏自战败之时便为我元狩朝属国,你我便不分彼此,圣上亦是这天下之君父,谈何‘你的’‘我的’?”

贺延连漠面色一僵,这女人还真够牙尖嘴利的,但是没有关系,她不可能留在这儿的,以后一起回了大氏,有的是时间和机会调教她。但她这番话字字诛心,贺延连漠只好勉强笑笑,“适才倒是贺延失言了,望姑娘不要介意,多多担待才是。”

“二皇子此言差矣,阁下那番话岂是我一介小小平民可担待得了的,不过阁下刚战败不久,不习惯现下身份情有可原,只是往后日子久了还得多多考虑,谨言慎行才是,否则落到有心人耳中,借此兴风作浪又岂是你我愿意看到的。”叶芙蓉将贺延连漠气到暗自吐血,这吃人不吐渣的家伙!

但是失言之事被人拿捏住,贺延也不是傻瓜,反正他今日该说的也都说到了,倒也不再恋战,“叶姑娘,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给你三天时间。”

叶芙蓉示意许如溯回剑,贺延连漠微微一笑,整理了一下衣服旋身离开。

直至贺延连漠完全消失,叶芙蓉才重新坐了回去,她应该怎么办?难道真得一步一步走到那个绝境之中?不,不到最后一刻,她不能放弃!她还有三天时间!

中间又有谁插了一手?“叶芙蓉”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叶芙蓉想得直头疼,要是队里的法医在就好了,她必定能发现一些线索,若是有人刻意陷害她,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也不留下。

可是现在,叶芙蓉苦笑一下,拎着酒瓶坐到流觞阁的曲水流觞前面。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污染,天空之中每一颗星星都亮到耀眼。

“听陈如意说,你今天晚上没吃什么?”身旁略有响动,叶芙蓉抬眸,看着花擎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双目晶莹,仿佛能同天上星媲美一般,她笑笑,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花擎苍也笑了,倒不讲究地坐在她身旁,手里还拎着一瓶酒,“冷酒伤身,喝点暖的吧。”他亲自为叶芙蓉倒了两杯,叶芙蓉接过酒杯,挑眉道:“你不准备问我烦些什么?”

“你想告诉我吗?”花擎苍自己先饮了一杯。

叶芙蓉沉默不语,说实话,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将一切道出之后会有什么后果,而这个后果,是不是她现在可以承担的。眼前的人,不知道从何时起,在她心目之中已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失了平日的洒脱,如此患得患失。没错,她的确是有些怕了,叶家当初有兄弟二人并非秘密,但是叶家二弟并未娶亲,那么又何来的同胞女儿?当年叶宅之中,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管彤,你执迷了。”花擎苍突然淡淡道。

叶芙蓉一怔,花擎苍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的眼神一向犀利,仿佛能看进人的内心一般。他身为曾经执掌朝政,如今掌管军权,为一方封疆王爷的白王来说,惯来是掌控全局,当初陈月容死后,她在牢狱之中时,不就已经发现了这一点吗。

他不可能不知道贺延连漠的造访与谈话。或者说,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保持着沉默。

叶芙蓉自嘲地笑笑,垂头喝了一杯酒,“你是不是已经……”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花擎苍仿佛看穿她,轻声道:“我没有安排人跟踪你,也没有让许如溯充当监视你的眼线,你这几天自己去做的事情,具体是什么我都不知道。如果我想知道,确实可以,但是这一次我没有。你不是我的下属,而是我想要与我分享未来人生的另一半,所以我一直在等着,等着你能够放下心结,全身心相信我,相信我们能患难与共,相信我们同生共死过的情谊。”他顿了一顿,道:“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会有一天愿意告诉我所有的一切。”

这个骄傲淡漠的男人能说出这样的话,的确令叶芙蓉有些吃惊,但是也令她烦躁的心情一瞬间平静下来,说谢谢,似乎有些太见外了,她执壶为花擎苍倒上一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花擎苍但笑,一饮而尽。他对她道:“等京城的事情都了结了,我们就回南疆去,带兵也罢,休养也好,只要你想做的事情,你就去做吧。”

叶芙蓉心里暖融融的,她握着手里的酒杯故意道:“如果说,我想同你一起,找着深山野林隐居,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呢?”

花擎苍一笑,“你自己会被闷死。”

叶芙蓉也笑开,的确,她怎么可能是这种闲得下来的个性,花擎苍很了解她了。

不过旋即,花擎苍握住她的手,“不过在南疆,我还有一处别院,倒是很符合你的要求,若是你想,到时候我们去住一段时间。”他如同献宝一般描绘着那处美景,“那地方是在雾气氤氲的谷间,谷间满是绿意,唯近水之处独一片姹紫嫣红,明黄艳紫,斑驳树影之间几层薄阳洒下,静谧至连马儿都不自觉顿住脚步,大气不出。若是骤然之间有鸟惊鸣,便可听到哗啦声响,再见,却是一片艳色异常的浓影自树影花海之中扑起,青翠茂叶,旖旎弱条,摇曳之间那浓雾渐渐分散开,成千上万只蝴蝶双翅振动,细碎如江面水波,粼光闪动。蝴蝶盘旋而上,如一阵缓缓过境的旋风……”

他握着她的手,紧紧地,半点也不想松开,“我们可以就在那里,看花开蝶舞……”

如果可能,就这样一生一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这一次一点都没有想要逃开。她一直想要回去,就算是确定了她对他有意,但是想要抽身离开,随时回家的念头半点也没有减退过,她也觉得,若是能破解冰莲的奥妙找到回家的办法,她当即会选择回家。

但是现在,叶芙蓉才深深地发现,她想留在他身旁。

她之所以会为贺延连漠的要挟、叶芙蓉的真实身份而烦恼,其原因不就是在潜意识中,他的分量已经重至于斯?远比她想象的、以为的,还要多得多……难怪花擎苍说她执迷了,她一直纠结在这一点上。

心头顿时豁然开朗,她前所未有地明白过来。

叶芙蓉伸手握住冰莲,突然想起来许如溯所说的事情,这是每一届白王妃都会佩戴的?他其实早就打着歪主意吧?叶芙蓉故意质问花擎苍,“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呢?”

花擎苍何等聪明,看着叶芙蓉的动作便知道所为何事,“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谈何瞒着你呢?人要有所求,必有所舍。”

“你太赖皮了吧!”叶芙蓉鼓起腮帮子气道。

“其实当时我就在想,怎么这丫头看着精明,这么好拐。”

“喂!”叶芙蓉捶了他一下。

花擎苍一笑,覆住她的唇,轻轻一吻,“后悔了?太可惜了,这天下没有后悔药吃。”

叶芙蓉用手盖了盖绯红的脸庞,瞪了他一眼,继续问道她真正想知道的事情,“可是为什么许如溯说,国师算出你命有一劫?”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们就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坐下来谈谈,既然现在说到这儿了,叶芙蓉想要知道,什么国师?为什么说他命中有一劫?

花擎苍显然知道这件事情,但看起来并不以为意,“许如溯师门为上清派,国师其实就是许如溯的师傅,也是上清派的掌门,是当年老先帝爷求道之时拜其为国师的。不过国师身为方外之人,意在清修,素来不掺和朝廷之事,所以你没有见过他。当年也是国师下了谶语,说是花家当年夺天下之时,杀戮太重,所以我命中会有一劫,以偿天命。”不过现在也有人相信,花家子息单薄,先帝病体缠绵,正值壮年便仙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你们就从来没有想过,如何避开这一劫吗?”叶芙蓉奇怪道。于上位者,莫不是想长生不死,国运绵祚,像始皇那般,倾全国之力来逃避一死,虽是贪欲,却也才是真实人性,可是先帝病时,却未曾求仙问道,搞到像始皇末世之时,全国都乌烟瘴气,这倒的确是件幸事。

花擎苍笑了笑,“生死由命,富贵由天,更何况这也只不过是传说罢了,先帝虽然走得早,但是老先帝爷,还有祖皇他们,却是寿尽而终。”

有一得必有一失,他们花家既然站在顶端,享受荣华福贵,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