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老先帝爷并不大相信这个,但是孝仁皇后却因母子连心,特意去拜访了一次国师,求得国师指点,让我分封白王,承继冰莲弦月,以借有朝一日能因此有转圜之机。”花擎苍弯弯嘴角,可是叶芙蓉却能敏感地觉察出来他话中有话。

叶芙蓉道,“其实你并不相信这个是吗?”

当年他与先帝爷都为皇后嫡子,又更加得老先帝爷的宠爱,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比先帝爷有更大希望的,但是这一招,在当年算是彻底断了他争夺的可能性,其实要是她在花擎苍那个位置,她也不会相信啊!

“‘子不语怪力乱神’,更何况冰莲传承数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特殊之处,最多吗,就是充当一个火烛,点个亮吧。”花擎苍调侃道。

冰莲的光芒骤然之间亮了许多,明暗交替好几次,仿佛是在抱怨花擎苍所言。叶芙蓉好笑,轻抚着冰莲,安慰着这有趣的灵物,冰莲这才暗了下去,好像受了委屈一般。

叶芙蓉笑意收敛,望着花擎苍认真道:“如果国师所言并非是虚言呢?”

“喔?”

叶芙蓉停顿片刻,鼓足勇气道:“你们总觉得我异乎常人,有一脑袋奇思妙想,无论是你还是谢羽、周沐霖,肯定都怀疑过为什么我会那些练兵之法,会同其他大家小姐,或者说,和真正的叶芙蓉有那么大的区别,别说字不认识,连普通的女红也一塌糊涂,是不是?”

花擎苍慎重地答道:“你的女红的确让人有些叹为观止。”

叶芙蓉瞪了他一眼,郑重道:“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她不待花擎苍反应过来,便将所有的一切尽数道出,包括她的身份,她是因为出任务身死而来到这个世界,对于冰莲的怀疑等等一切。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是管彤?”花擎苍迟疑地意有所指。

叶芙蓉点点头,“是的,管彤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纵然是花擎苍也怔住了,他看了她好一会,突然脸色一变抓住她的肩,就连撞翻了酒瓶也没有在意,“既然是冰莲将你带来的,如若你有朝一日,明白了冰莲的奥妙,你会想要离开吗?告诉我,我一直以为的预感是错的!”

美酒顷刻泼入曲水流觞之中,冷香四溢,叶芙蓉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握着她肩膀的力道有多大,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叶芙蓉轻笑开,主动倚进他怀中,“我不是早就已经答应过你了吗?”

花擎苍反倒有些不习惯,但是旋即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流觞阁分外安静,似乎只有他们的呼吸声与潺潺水声,一直佩戴在脖间的冰莲此时也凑趣一般,发出浅金的光芒,像是在低吟着一曲轻歌。

“其实你若是执著于你的身份,倒也并非没有解决的方法。”花擎苍突然道,他唇旁挂着一抹笑意,“何必纠结于你在这里是谁,而不是你自己是谁呢。无一物中无尽藏。”

这仿佛是佛家偈语,叶芙蓉脑中却是灵光一闪,“我觉得我有主意了。”

听完叶芙蓉的大致想法,花擎苍不由大笑,她竟然每每都能与他想到一块去。

“既然你有了主意,尽管放手去做便好,不过你还是要万事小心。”

花擎苍毫不犹豫地支持她,尔后又叮嘱她道:“明日开始我便有事需要出趟门。”

“可是边疆有什么异动?”叶芙蓉忙问道。

花擎苍摇摇头,“并非如此,是国师让许如溯回去一趟,正好我也有事同国师商谈。”

第十三章 身陷囹圄智探案

贺延连漠身份尴尬,他也颇有自知之明,平日便待在驿馆之中,并不经常在众人眼前出没,也未于京内走动结交其余权贵。当他听到叶芙蓉登门拜访之时,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这三日期限还有一半呢。

“请她进来吧。”贺延连漠笑笑,若是叶芙蓉能想通便再好不过。

岂料片刻之后侍卫回报,道是叶芙蓉并不进来,反倒是想请贺延连漠出去一趟。贺延连漠挑挑眉,他倒是要看看,这叶芙蓉还能玩出什么花招来。

出了驿馆的门,只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表面上看起来并不算华贵,但是用料、窗雕无一不精致。车内之人见到贺延连漠出来,缎绿的车帘被一只纤手挑开,露出叶芙蓉殊丽的脸庞。今日她倒是没有同往日一般打扮,而是绾起云鬓,斜压着一支如雪繁花的钗子,翦水双瞳愈发灵犀黠慧,令本是对她无意的贺延连漠亦心神荡漾。

贺延连漠道:“不知道叶姑娘此次前来,可是已经想好答案了?”叶芙蓉之事,他已是视其为瓮中之鳖了,于是耐心也好了许多。

叶芙蓉嘴角微挑,不答他的话,反倒说道:“二皇子,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有她的把柄在手,贺延连漠也不怕她捣什么鬼,欣然接受邀请,只带了四名侍卫随行,他本人则施施然地坐上马车。入车内,扑面而来便是一股白梅香,内间布置简洁大方,还有一股袅袅生烟的茶水香气,倒是十分舒适宜人。

贺延连漠笑笑,“我原是准备过两日将上次的茶送你一些,没想到你却是来得这么快。”

“这样不好吗。”叶芙蓉执壶,给贺延连漠斟上一杯。

“好茶。”

贺延连漠接过茶水,低头嗅了嗅,但没有喝,“但如果你今日来只是为了请我品茗,倒用不着跑出来这么远,在下驿馆也有。”

叶芙蓉端着茶杯,微微一笑,此时车辆已经停在城外,周围除了雪落之声,竟然一片寂静。叶芙蓉笑不改色,将茶杯放下径直掀帘下车,此处已是一片开阔的梅林。白梅如雪,叶芙蓉身穿一袭白色狐裘,于白梅之前傲雪独立,一袭乌发随风而动,天地之间,仿佛是只余下黑白两种颜色,如一副浓烈的墨宝。

她的人退到了三十丈以外,叶芙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贺延连漠也挥挥手,示意他的侍卫亦退到相同距离。

“满意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如此神神叨叨的吗?”贺延连漠不由出声嘲讽道。

叶芙蓉并未生气,淡淡道:“因为我不信任二皇子手下的人。”

“喔?”

贺延连漠面色微凝,挑眉道:“叶姑娘不觉得这么说有些失礼吗,他们跟随我多年,从今往后,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他们亦是你的下属。”

“可是现在并不是。”

叶芙蓉但笑,“二皇子肯如此维护下属,倒是令我佩服,只是阁下想必也心知肚明,我能找到徐妈的行踪,三分判断七分运气,但是徐妈的死,却是实打实地被人卖了行踪,而且那个人并不简单。”

贺延连漠自然也知道其中必定有鬼,所以他没有开口。叶芙蓉之所以能打探到消息,背后亦有白王助力,那个人能收买他的属下,打探到消息,更能证明其人的实力。而他却一点也没有觉察到,贺延连漠脸色亦凝重起来。叶芙蓉将他带到这里,也是保证在空旷之处,无人可以偷听她接下来的话。

但是那又如何,内奸必定会露出马脚,他岂能为了一介内奸而放弃大局。他在元狩朝处处掣肘,但是回了大氏,处理个把人可没什么问题。

“那如今看来,叶姑娘是不同意之前的建议了。”

贺延连漠正视叶芙蓉,“但若只凭这一点同我做交易……”他挑挑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侧头道,“叶姑娘,你要相信我仍旧初衷未改。”

但是此次,叶芙蓉却丝毫未动容,仍旧笑不改色。

贺延连漠心生愤慨,这个女人为什么现在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好像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一般,贺延连漠不禁沉下嗓音,“你就真的不怕我将你的身世暴露出去?”

“二皇子……”

叶芙蓉叹了口气,“其实你我都心中有数,暴露芙蓉的身世,对于你来说亦是下下之策。”

“你以为这样说就能改变你的处境吗?”贺延连漠冷声道。

叶芙蓉挑眉,“否则当年,先大氏王怎么会特意将贺延丞相的过去清扫干净,而你们又为何会保持缄默。”

在她想通之后,叶芙蓉就发觉了她的身世其实就是一柄双刃剑,诚然,对于元狩朝而言她是叛逆之后,但是对于大氏,又何尝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呢?看似投诚,实则卧底,这样的事情又岂是少数。若是叶芙蓉身世曝光,贺延连漠是可以将她带回去了,但是他遇到的情况同白王遇到的情况岂会有半点不同?所谓老古板与卫道士,从不会在任何地方缺少。

所以贺延连漠才煞费苦心,想让她以贺延云的身份回去,大氏的女子亦可议政,若是王上故去或是外出打仗,王后便是掌朝之人。届时贺延连漠亦会是相同情况,他们到时若合纵连横,贺延连漠要个不能服众的老婆有个什么用?出去打仗后方也不稳啊。

“那倒也不见得,不谈元狩朝,若是花擎苍少了你,也无疑相当于自斩一臂,我大可以损人不利己。”贺延连漠不甘心让她拿捏住。

叶芙蓉又笑道:“话是没错,但是我相信二皇子并非是如此短视之人。”

这话说的就很有意思了,贺延连漠眸色一动,“你是指……”

“二皇子,你上面还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皇子吧。”

叶芙蓉缓缓道:“而且,若是大氏王属意将王位交给你,为何会舍得让你来与元狩朝和谈?要知道,两国相交不斩来使,有时候只是说说而已。”

贺延连漠这一下子被戳到了痛处,没错,虽然大氏的大皇子是一个极其神秘之人,但是他比他更有优势的便是他的才能居自己之上,若是大氏王属意于他贺延连漠是继承人,又岂会派他来敌国?元狩朝又没有指名!

更何况,想到大战之时,父王帐内对他的诸多质疑,以至于最后中军孤入,战形溃散,归根到底,还是大氏王并不相信他的表现。

贺延连漠眸色愈发冷硬,耳旁只听叶芙蓉道:“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你是选择将我这个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甚至有可能成为隐患的人带回去好,还是选择,在这里重新缔结你的盟友为好呢?”

“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