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码头那时,日已上中天,刚刚在乔飞飞那没讨着茶喝,渴了这半天,嗓子真是快冒烟了。唐芦儿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便在路边找个家茶铺,要了碗凉茶,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碗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小二哥,给我包两斤酥皮花生,我带走。”唐芦儿放下大茶碗,喊了一句,清脆的声音顿时引起一个从这茶铺前路过的人的注意。

赵品良一转头,顿时一眯眼,转身就往茶铺这走来。

渴一解,肚子又有些饿了,唐芦儿将剩下那个烙饼拿出来,却刚咬一口,忽然就看到个锦袍宝带的男子走到她跟前,她一抬眼,发现对方竟是那姓赵的阴霾男子。

唐芦儿嘴里含着半块饼,傻傻地看了此人一眼,回过神后下意识的就拿袖子擦了擦自个嘴上的油渍,再将嘴里的东西勉强咽下,却差点没噎着,于是又赶忙端起那半碗凉茶咕咚咕咚地灌下。赵品良本上来就要开口质问的,只是一瞧她这全无修养,整个惊慌笨拙的动作,顿时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耐着心等她将茶喝完。

“公,公子也来喝茶?”唐芦儿灌下茶水后,又拿袖子擦了擦嘴,讪讪地道了一句。

赵品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阴霾不减:“你跟乔飞飞很熟?”

“乔老板?”唐芦儿怔了一怔,随即就一脸无辜的笑道,“乔老板人漂亮,心地又好,收画的时候从来不压价,过年给红包,过节给送礼,吃的管饱,喝的管够,大家都说乔老板是个好人…”

听她这答非所问,没完没了的,赵品良脸上的神色顿时阴了下去,即低喝一声:“住口,我问你跟她是不是很熟?”

“啊?啊!”唐芦儿似被他这一喝吓住了,一时讷讷地坐在那,小脸蛋上尽是惊惧之色,瞧着让人不觉有几分可怜。原本赵品良进这茶铺时,就已经引起里头客人的侧目,眼下再看他一个大男人却特意进来欺负个小姑娘,故周围茶客的眼里都多了几分不屑,同时也有几分是抱着看热闹的心。

赵品良自是注意到那些目光,因为初到此地,且这柳州不比别的地方,他不想惹事引人注意,所以才没有一见面就为难唐芦儿。若是在京,都不用他亲自过来,自有人将这小丫头给他拉过去。

“姑娘,您的酥皮花生到了,一共三钱两分银子,您拿好咧。”正好这时小二拿着唐芦儿要的花生走出来,他瞧着赵品良后,马上笑道,“公子是来喝茶的,你坐,我给您擦擦。”

“滚!”赵品良嘴里扔出一个字,那小二怔了怔,这柳州城,有钱的人遍地都是,尊贵的人也不少,所以凡出来做生意的多少都练了些眼光,故被人这么一喝,他还是点头哈腰地笑了笑,转头接了唐芦儿的银子,就甩着毛巾转身招呼别的茶客去了。

“小二哥。”店小二刚转身,唐芦儿马上喊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我茶水喝多了,那个,你店里方不方便…”

因唐老太喜欢吃这家的酥皮花生,所以每次上来柳州,唐芦儿都在这茶铺落一落脚,一来二去,她也跟这茶铺的店小二熟了起来。故眼下唐芦儿这么一说,那店小二便笑道:“去吧去吧,那婆子刚刚才刷干净。”

唐芦儿笑着道了谢,将那包酥皮花生放在桌上,然后就起身往店铺后面走去,赵品良马上伸手拦住她:“去哪?”

“小姑娘解个手,不好意思说罢了。”店小二忙给解围,赵品良一怔,看了看那包放在桌上的花生,终于让唐芦儿过去了。

从茶铺的后门溜出来后,唐芦儿舒了口气,忙往码头那跑去。

一看那姓赵的就知道不好惹,只是这次就这么溜走,若下次再遇到,估计就没这么简单了。唐芦儿轻轻一叹,那乔飞飞也不是个简单的,奶奶以前就特意交代过,不能得罪那女人。

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赵公子,您老慢慢等吧,姐姐今天霉运太重,先回家了。

当唐芦儿踏上陈家船时,赵品良久等不见那小姑娘出来,这才回过味自己被个小丫头摆了一道。同时也悟过来唐芦儿刚刚那牛头不对马嘴的答话,以及惊慌无措的神色,全是装的。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赵品良咬着牙,将那店小二抓过来问了几句,然后阴着脸,出了茶铺,心里却记下了唐芦儿这三个字。

回到星棋岛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了,下了船,往海面上望去,只见夕阳之下,金光闪闪,碎光点点,一直延伸到天边。码头上陆续有渔船归来,黝黑的汉子站在船头吆喝着洪亮的嗓子,张张笑脸如太阳般灿烂,个个胸膛如大海般宽广。

海风温柔地吹,带着白日里的余温,带着熟悉的腥咸…

“唐丫头,来,这条鱼拿去给你奶奶补身子。”一个渔夫从船上跳下,随即从自家鱼篓里抓出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肥鱼,装在网兜里,手一伸就递给唐芦儿。

“谢谢葛叔叔,赶明儿我给您送壶好酒去。”唐芦儿也不客气,笑呵呵地就接了那条鱼,葛家离她家近,平日里你送我一条鱼,我回你一壶酒,都是常有的事。

唐芦儿拎着那条大肥鱼,有些急切的往回走,也不知她离开这一天,奶奶有没有再次晕倒。虽说走之前已托付了邻居家的大娘多注意着些,还有唐老太的病也从不会连续发作,但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从铁具铺那经过时,她习惯性地往里看了一眼,发现里头就一个小学徒看着铺子,孟三却不见影。奇怪,往常这个时候他都在里面打铁的,不会又跑哪勾搭女人去了吧。

唐芦儿摇了摇头,继续往家赶,只是刚走到那胡同口的时候,忽然看到迎面走来一个陌生人。她怔了怔,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人一眼,只见对方四十多年纪,四方脸,鹰勾鼻,身上穿着墨蓝色的长袍,腰上系着一块圆形墨玉,那人身上透着一股渗人的气息,就好像从另一个世界走出来的一般,与这里格格不入!

两人擦身而过时,那中年人瞥了唐芦儿一眼,唐芦儿顿觉心头一惊,忙低下头,走了过去。

直到那男人出了胡同,唐芦儿才发现自己手心竟出了汗。

什么人?来这做什么?唐芦儿站在那沉吟一会,随即心头猛的一惊,赶紧迈开脚步往家跑,奶奶,奶奶不会出什么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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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行 前

门是半开的,唐芦儿的心狂跳起来,此时暮色已降,屋内并未有灯光透出,从那半开的门往里看去,只有昏暗冷寂的一片。

网兜里的鱼又蹦了几下,似不甘于命运的强悍,做着临死前的挣扎。

推开门,屋里很静,空气里透着一股难言的冷,这六月的天里,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急步穿过前屋,来到小院,看到后屋亮起的灯光,闻到厨房里飘出的饭香,再听到唐老太那屋里传出的几声微响,一切都跟往常无异。唐芦儿怔了怔,后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再自嘲一笑,真是…杞人忧天了,也不知自己在瞎担心个什么劲。

“奶奶,我回来了,今天葛叔叔给了条新鲜的大肥鱼呢!”唐芦儿一边大声道了一句,一边将鱼拿到厨房接着道,“奶奶,今天没买着药,那药店的伙计说这次的药进得晚了,得再等两天,到时我再过去一趟啊。”

“丫头,你过来一下。”唐芦儿声音刚落,唐老太的声音就飘了过来。

“好,我先把这鱼收拾收拾。”唐芦儿一时没发觉唐老太的声音比往日多了几分严肃,她将鱼拿到厨房后,再把身上的包和画筒往旁一搁,就要动手收拾那条活鱼。

“过来!”唐老太又喊了一声,唐芦儿刚拿起水瓢的手一顿,她这会终于听出几分异样来了,即放下水瓢,带着几分疑惑出了厨房。

简朴的房间里点着一盏油灯,唐老太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块成色中等的玉佩。唐芦儿一眼就认出那是她从张家那拿回来的定亲信物,其实那玉佩就是个地摊货,还是去年年底她跟唐老太去柳州时,碰上人家店里大甩卖,顺手买的。不过唐老太将这东西送到张家时,却理直气壮地说这是她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还经过谁谁谁的手,意义非凡,把那张家奶奶唬得一愣一愣的。

奶奶这会拿这个出来…唐芦儿心里忽的就犯起嘀咕,难不成又看上哪家小子了?只是眼下这屋里的气氛明显与往常不一样,隐隐约约透着几分威压,且此刻的唐老太,面上的表情带着些许凝重,与早上那会判若两人。

之前在柳州茶铺那,唐芦儿之所以能在赵品良跟前浑不在意的装模作样,然后毫不犹豫地直接溜走,其实多是托了唐老太的福。赵品良的身上发出来的气压,跟唐老太比的话,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简直就是萤火与皓月之差。因此这几年下来,唐芦儿的抗压能力是日渐增长,一般人威胁不了。

待她走进后,唐老太才抬起眼,面容严肃地看着她道:“我是看走眼了,张家那臭小子,竟敢背着你偷腥,还有那张老太婆,杨家那不过是两间铺子,竟就让她晕了头,实在是可恶!丫头,你别委屈,这口气,奶奶定帮你出!”

唐芦儿一怔,遂悟过来,呀,怎这么快就知道了,啧,那张鸣也太不会办事了。

“奶奶您怎么又提这事,不都过去了嘛,再说那谈不上偷腥啦,人家男未婚女未嫁,两厢情悦的事,咱去瞎凑合什么。”唐芦儿说到这,瞧着唐老太的面色还不见缓,便又笑道,“奶奶你也太小瞧我了,说实在的,我还真没将这事看在眼里,哪谈得上什么委屈不委屈。”

“这事,你早已知道?”唐老太眼中忽的露出精光,屋里的气氛更压抑了,连那桌上的油灯似乎都跟着暗下三分。唐老太是个极其护短的人,自个丫头再怎么顽皮不听训,她可以打可以骂,不过却容不得别人对自家丫头有半点不好,更别说这等欺骗隐瞒之事了。而且这亲事还是她千挑万选之后定下的,自个丫头不喜欢,要反悔,她心里虽生气,但气气也就过了,可却怎么都料不到这背后竟是这样的缘由!

“呃…是亲事定下后,那杨家姑娘跟我暗示了一下,我又仔细观察了几天,才知道的。”被唐老太的目光逼得无所遁形,唐芦儿只好说了实话。只是说完后,见唐老太的脸色愈加阴沉了,她便小心翼翼的哄道:“唉呀,奶奶咱不值得为这事生气啦,再说我也不稀罕那小子,成全他们得了。”

唐老太眯着眼看了唐芦儿许久,忽然就桀桀笑了起来,笑得唐芦儿心里一阵发毛,也不知老太太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呢。好一会,唐老太才慢慢收了笑,只是随即面上却露出几分怅然,眼里还现出几分追忆之色,然后自言自语地道了一句:“算了,我就当给你积点阴德,且绕过他们这一次。”

极其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那话里隐含的意思,以及从中透出来的气魄却让人不由心惊。唐芦儿怔怔地看着唐老太,这个抚养了自己三年的老太太,其身上似乎藏了无数秘密…她忽的就想起刚刚在胡同口那看到的那个中年男人。唐芦儿心里迟疑了一下,正要开口,只是唐老太却先她一步道:“本想给你找个踏实人家,让你好好过日子的,哪想事不遂人意。”

“咱这不也是在好好过日子嘛。”唐芦儿照常一笑,心里却隐隐生出几分担忧来,直觉唐老太接下来应该是要说什么重要事了。

果真,她话才落,唐老太就横了她一眼道:“你啊,别老这么没心没肺的,有我在的时候任你怎么胡闹都行,我走了,你好好收敛着些,别乱惹事。”

“走?奶奶你要去哪?”这般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唐芦儿一怔。

唐老太一摆手:“这事你别管,总归你好好待着等我回来就行,我这一走最多也就半年,快的话两个月就够了。”

唐芦儿想了想,眼睛顿时一亮:“奶奶难道是出去找那几味药,可是打听到消息了?”

唐老太横了她一眼,只是瞧着唐芦儿亮晶晶的那双眼,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悔意,这丫头并不笨,当年才跟她提了那么一两句,后没过多久就让她慢慢猜出许些事来。当时就不该跟她多嘴,这事知道了,只有坏没有好的。

“行了,你别问那么多,我出去这段时间你记得把嘴巴闭紧了,这事甭管是谁,一个字都不许提。特别是那个孟三,那小子虽说对你没什么坏心,但我瞧着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给我记住了。”唐老太一脸认真地叮嘱道,唐芦儿乖乖点头,只是又有些不解:“奶奶怎么总看孟三哥不顺眼,我瞧着他挺敬重您老人家的啊。”

“废话那么多,我说什么你记下就是。”唐老太喝了她一句,完后又道,“至于你的亲事,是那姓张的有眼无珠,亏那张老太婆还是个会算计的,哼,有座金山在眼前都看不到。丫头你放心,以后我给你挑个比张家那小子好上百倍千倍的,我让她把肠子都悔青了去!”

“好好好,我的后半生就都压到奶奶您身上了。”唐芦儿嘿嘿笑着附和着唐老太的话,只是此时她心里放不下的还是唐老太此行之事。于是吃晚饭时,她彻底发扬了锲而不舍的精神,强力牛皮糖的功力,几番磨叨之下,唐老太终于透露,她此行去的是南方。听说那里有位极爱花之人,其府里就有血藤花,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她都得亲自去一趟,要真有,就讨些回来。

那传说已经绝迹的东西,从人家府里讨些回来?有这么容易的事?

唐芦儿看了唐老太一眼,心里知晓唐老太没说实情。而刨去这点,她主要还是担心唐老太的身体,都这么大年纪了,能折腾那么远的路吗,因此就提议自己也陪着去,却话还没说完就被唐老太给狠拍了一掌。

“这是我算了多少年的事了,你少给我添乱。还有,你可别以为我不在了,你就能放开手去画那些不入眼的东西,回来我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早就不画那些美人图了嘛。”唐芦儿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神那,唐老太的大力金刚掌真不是盖的。

吃完晚饭后,唐老太最后去酒窖那看一眼,把路上需要准备的都准备一番。唐芦儿收拾好碗筷,将吃剩的饭菜骨头什么的都盛到一个大瓷碗里,然后拿到胡同口那,倒进放在那一个专门收猪食的木桶里。

眼下天已暗,附近几处人家屋里透出来的灯光很淡,不过今晚月亮不错,清辉如水,一眼望去,只见那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如似渡了一层水银。

唐芦儿站在胡同口那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心里一叹,唐老太明儿一早就走,她再不放心也拦不住,更不能拦,那是救命的药,好容易才看到的一线希望…

第六章 离 后

正惆怅间,忽然一个东西猛地窜过来,一下子打破了她这么难得的意境,唐芦儿一惊,手里的大瓷碗遂摔到地上,碎了!

眼光一扫,又是那只馋嘴的傲娇狗!

唐芦儿瞅了瞅地上的碎瓷片,再抬眼,即见那只傲娇狗惹了祸后,依旧是同往常一般,先是赶紧跑远了,然后才在街那头停下,回过头,洋洋得意地摇着屁股往这边看过来,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欠抽模样。

人善被狗欺!

这都第几次了,唐芦儿气得咬牙切齿地朝那道了一句:“死狗,哪天看我不把你的毛都拔光了!”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哈哈大笑:“大晚上的怎么跟只小狗生气。”

唐芦儿顺声转头,就见孟三从那边踱着步子走过来。

“今晚吃寿面没?”孟三过来后,拿脚帮她将那地上的碎瓷片踢到一边,再看一眼街那头的小狗笑道,“那不是陈家姑娘的娇娇狗吗,又是偷溜出来的吧,也真有意思,那狗儿怎么就喜欢惹你。”

“还不是上次在陈府,它把我跟前的茶水打翻,陈三姑娘呵斥了它,从此它就跟我记上仇了。”唐芦儿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了一句,其实那都过去快一年的事了,偏那只狗就跟个孩童一般,一有机会就到她跟前使坏,这已经是打破的第四个碗了。

话刚说完,正好陈府的下人找了出来,娇娇狗一听到喊它的声音,也顾不上跟唐芦儿玩乐了,身子一扭,谄媚地摇着尾巴就往来找它的人跑了过去,再不鸟唐芦儿,傲娇,十足十的傲娇。

“给,生日礼物。”娇娇狗跑开后,孟三收回目光,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唐芦儿,接着一笑,“时间过得真快啊,又长了一岁,眼瞅着就是个大姑娘了。”

“谢谢三哥。”唐芦儿接过一看,竟是柄小巧的弯刀,是他亲手打的,造型简单,很趁她的手。她看了看,便笑道:“不是金钗珠环就罢了,怎么送这个,我除了拿来当裁纸刀,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瞧你总不时要出岛,到底是个姑娘家,这个收着防身用。”孟三说着就打量了她一眼。

唐芦儿没多在意他的话,只是刚将小弯刀收起,就注意到孟三此时的眼神暗含深意,她微诧,即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这斯自到这岛上开始,就不知勾搭过多少女人了,这会该不会想把注意打到她身上吧。唐芦儿这么一想,便也打量了孟三几眼,其实这家伙长得挺不赖的,五官俊朗,身材高大,皮肤健康,本身性格也不错,不然吸引不了那么多女人。不过他让那些女人又爱又恨的,恰恰就是他性格不错这一点。因为性格不错,所以风流债太多,简直是从女人堆里打滚出来的。偏他此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救天下美人于水生火热之中,因此环肥燕瘦,来者不拒。

“妹子,要不要三哥帮你将杨家那妞儿给勾搭了去?”孟三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忽的就蹦出这么一句来。

唐芦儿顿时一囧,原来这一个两个都当她被抛弃了,且这主意出得还真够馊的。

“得了,你心里垂涎人家姑娘可别拿我当借口。”唐芦儿白了他一眼,接着道,“不跟你贫了,我回去了,不然奶奶该喊我了。”

“去吧去吧,代我跟唐奶奶问声好啊。”孟三懒懒一笑,就收起刚刚那等不正经的目光,换上一副兄长的表情点了点头。

“那我可不敢,要问好你自己问去。”唐芦儿说着就瞅了他一眼,只是迟疑了一会,终是忍不住问道,“三哥,你是不是得罪过我奶奶?”

孟三苦笑:“怎么可能,我哪敢。”

唐芦儿瞅着他接着问:“那奶奶她怎么对你好像有些意见?”

孟三爽朗一笑:“哈哈…我估计这岛上但凡是有闺女的人家,对我都有些意见,妹子,你再不回去,是打算跟我走不成。”

“切!”就知道他不打算说实话,唐芦儿撇了撇嘴就转身回去了。

瞧着唐芦儿离开后,孟三站在那沉吟一会,再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已经三年了…他忽而一笑,然后两手抱在脑后,懒洋洋地踱着步子走在这月色如水的街上。一路上遇到好几个姿色不错的女人,有朝他抛媚眼的,也有直接上来跟他打情骂俏的,只是他今晚似乎有些意兴阑珊,虽面上还是带着笑,但态度却多了几分敷衍,后那几个女的还想将他拉到家里一起喝酒打牌去,也都被他给婉言拒绝。

估计是有了新的相好,那些女人心里嘀咕了一句,倒也不死缠着,笑骂了几句也就放过他了。

第二日一早,天才灰蒙蒙亮,太阳还没露出脸,那码头上就已站着一老一少。

“行了,你回去吧,这段时间你要有什么事自己办不了的,或是缺的少的,就找葛大娘他们去。昨儿我已经跟葛家说了,我回老家这些天,就劳他们多照看你一下。”唐老太看了看天色,知道该上船了,便朝唐芦儿嘱咐了一句。

“您老放心,我也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唐芦儿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道,“那个,奶奶啊,我说您也一把年纪了,有些事情可千万别勉强啊,现在医药费很贵的,家里银子不多,您要是磕着碰着了,咱这日子就没法过了。所以要实在不行,您就回来,咱祖孙俩商量着一块办,人多力量大嘛。”

唐老太瞧着站在自个跟前的姑娘,只见她面上虽笑得灿烂,说话也同往日一般嘻嘻哈哈的,可那眼睛里却是带着明显的担忧和不舍。她心里一暖,不由就叹了口气,想了想,便道:“我走后,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可以去找孟三,让他给你出主意。”

唐芦儿微怔,只是还不待她开口询问,唐老太就已转身往那停靠在岸边的双桅风帆海船走去。而唐老太上船的时候,唐芦儿瞧见那从船舱里出来,伸手扶住唐老太的人,赫然就是昨天在胡同口看到的那个中年人。

船开了,行远了,太阳出来了,码头热闹了。

终于看不见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唐芦儿叹了口气,转身往回慢慢溜达。

“妹子,怎么一大早的,是又去了码头那?”从铁具铺经过时,正好碰上孟三叼着根油条从里头出来,孟三瞧着她后,即把嘴里的油条咽了,再将那半根油条拿在手里问了一句。

“奶奶要回老家一趟,我送她到码头。”唐芦儿一笑,说完就想起唐老太最后交代的那句话,就又接着道,“奶奶说她走后,我这若出了什么事,可以过来找三哥你,让你给我出主意。”

孟三先是一愣,随即便笑起来:“这还用说,唐奶奶不在的时候,自然是由我这个大哥护着你。来来来,妹子早上吃了没,今儿三哥请你去吃好吃的。”

两人一块吃早点时,唐芦儿追着孟三问唐老太怎么会忽然看重起他来了,之前不是挺不待见他的吗。可孟三却一个劲地装糊涂,唐芦儿绕来绕去都套不出他心里的话,最后只好狠宰了他一顿,且吃不完还兜着走。

唐老太离开后除了感觉冷清些外,别的没什么不同,岛上的日子很悠闲,她每日除了画画就是吃和睡。先前那两天,每到吃饭的点,葛大娘都会过来叫她到自家吃去。唐芦儿是得过且过的懒散性子,在吃上也不怎么讲究,于是意思的吃了一顿后,便回家自己开火了。因为就一个人,所以她总一次做三顿的量,也不计较味道,就图个省事。

两天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唐老太离开的第三天,就是她重新上柳州取药的日子。虽说唐老太这段时间不在,但家里的药酒已经让唐老太带走大半,而且也不知唐老太此次行程会不会顺利,所以这新的药酒怎么也不能断的。

只是不想那天一早,唐芦儿到码头的时候,忽然发觉那码头上的气氛不对。陈家的船虽也在,但那船上的人却极少,就零零落落的几个,周围却有好些渔民三三两两地围在一块说着什么,瞧着极其诡异。

“怎么唐丫头你今儿还去柳州?”那姓陈的船老大一见唐芦儿往这过来,便开口问了一句。

“是,上次药没买着,便定了今儿再过去一趟。”唐芦儿说着就疑惑地看了看周围道,“陈大叔,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今儿人这么少?”

“嗨,是昨天傍晚又有海盗在柳州那行凶,动静闹得不小,丫头,要不你还是改天再去吧。”

唐芦儿一怔,即接着问:“那现在那边怎么样了?那些海盗抓起来没?咱这边的船能不能过去?”

“海盗再怎么凶,到了岸上也横不过官兵,听说昨晚就都被抓起来了,只不过事情闹得不小。昨晚那边好些商铺除了被抢外,有的还被烧了,估计这会还乱着呢。现在除了我陈家的船,别的船到了柳州那都靠不了岸,怎么,丫头你还要过去!”船老大才说完,就见唐芦儿往船上走来。

唐芦儿点了点头,她本还有些犹豫的,但一听那边好些商铺被烧了,她的心马上就提了起来。那药膳堂不会也遭了殃吧,要这样的话,那她定的那些药可怎么办,这无论如何都得过去看一眼,早些知道,早些想办法。

第七章 海 盗

船上的气氛虽然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但这岛上的居民大都天生乐观性子,对于昨晚柳州的事,虽说心里也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抱有一种凑热闹的八卦心态。而且陈家的船向来是安全的,再者星棋海峡这条航路也不远,这么多年,也从不曾出过什么事,因此大家一路上还是有说有笑的。

“要我说啊,那些海盗也是蠢,看来对岸那碉楼上的人头又要增加了。”其中一个道。

“嘿,听说那些海盗这次主要是为报仇来着,挂着对岸的那几十个脑袋里头,有一个就是海盗的头头。其实昨晚柳州那边真正遭殃的不是商铺,而是衙门,你们不知,昨晚柳州的衙府差点让那些海盗整个给踹了,连大牢里的犯人都给跑出来了呢!”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煞有其事的说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那后来如何了?”大家被吊起胃口,有的不信,有的追问。

“我那二弟就是在衙门附近那条街上摆摊的,什么事不知道。”那汉子有些骄傲地说了一句,然后又接着道,“海盗这一次行凶是早密谋好的事,领头的就是上次被官府砍了脑袋的海盗头头的亲儿子,他就是为父报仇来的。听说这海盗的少当家极了不得,去年他老子被官府活捉后,他就只身上岸跟官府谈判,后来谈崩了,他竟还能在数百个官兵的围堵下全身而退。”

“去年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说说昨晚的事,昨晚牢里那些犯人可是都跑了?那百姓岂不是要遭殃了!”

“怎么可能,还没跑出衙门口就全都被抓回去了,谁不知道那柳州城除了有官有兵,还有一支来去如风的黑衣骑卫,那一个个可都是陆上能跑,海里能游的好手。那些海盗上了岸,也不过是把脑袋给人家送过去罢了,更别提大牢里那些还戴着手铐脚铐的犯人了。”

“得,又吹了吧,说得跟你亲眼见着似的。”有人笑了起来。

“嘿,老子昨晚是没亲眼看见,不过去年海盗上岸行凶的时候,我那会可就是在柳州的。哼,老子当时就亲眼看见一个黑衣骑卫,一刀过去,那海盗脖子上的脑袋就落了地,那血啊,喷得有三尺来高,接着那黑衣骑卫反手再一刀,又一个海盗的脑袋飞了出去,前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说得眉飞色舞,说话的同时还比手画脚,好不激动。周围的人虽是半信半疑,但倒都听得挺刺激的,连唐芦儿都忍不住问了一句:“那黑衣骑卫都是些什么人,难不成是官府另外配备的特种兵?”

“什么特种兵?”那人转头一看,见是个小姑娘,便大度地解说道,“小丫头不晓得了吧,你往那瞧,瞧着那边的山头没,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告诉你,那一整座山都是锦园的后花园,锦园就是安远王府,柳州就是安远王的封地,而那黑衣骑卫则是安远王手下的兵马。听人说,那黑衣骑卫只听命于安远王一人,连皇上都使唤不动的。”正好这会船快驶到柳州码头了,唐芦儿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从船舱的窗户往那一看,即远远看到对岸有一座青山坐落在阳光下,漂浮于白云间。

唐芦儿趴在窗户上看着那远在天边的山,心里有些惊诧,她之前在这路上不知来回多少次了,如今才知道原来对岸那座山竟是有主的。啧啧,好大的手笔,竟把一整座山都圈起来当自家的后花园,权势滔天啊滔天,生活腐败啊腐败。

大叔们继续神侃,唐芦儿自顾遐想,海盗,王府,骑卫…真不愧是穿越,这世界也太精彩了!

不多时,船就靠了岸,唐芦儿出来船舱往码头上一看,即发现今日的码头确实比往日多了几分肃穆。周围不但添了许些官兵,海上还出动了好几艘战船,而每一艘往港口行来的船只,甭管是渔船还是货船,都得先在一海里外接受检查,且等船靠了岸后,还得再次被搜查一遍。

“唐丫头,今儿情况特殊,我这船在这停不了多久,最多一个半时辰就得离开,你来得及买药不?”唐芦儿要下船时,船老大赶紧跟她说了一句。

从码头到药膳堂那,走得快的话,来回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唐芦儿想了想便点头道:“赶得及的,我拿了药就回来,今日这样,也不敢随便走。”

船老大点了点头,只是他瞧着岸上那些官兵总不时逮着从船上下来的人盘问,有的甚至还要被搜身。船老大收回目光,再一瞧唐芦儿那小小的身板和一脸天真的模样,他迟疑了一会便唤住唐芦儿道:“丫头,这牌子你拿着吧,这是我家丫头的牌子,她昨儿回家看我,却把牌子给落在我这了。你拿去,一会要是有官兵拦住你,你将这牌子给他们看,这样他们多半就不会为难你了。”

唐芦儿认得那牌子,陈府的家生子差不多每个人都有一个这样的小铜牌,分一二三等,眼下这个是二等丫鬟的牌子。这东西若是弄丢的话,不但会被家主斥责,另外还要自己赔钱。唐芦儿本想拒绝,但一看那边有的人被官兵拦下后,就盘问个没玩没了的。她担心万一一会自己也遇到这情况,到时耽搁了上船的时间可就不好了,而且除了这码头,保不齐她往药膳堂的路上还会碰上这等情况。

“谢谢陈大叔,我一会给你买酥皮花生今晚下酒吃啊。”唐芦儿接过小铜牌,一边往手上一套,一边笑眯眯地道了一句。

“还是丫头知道大叔想着什么,行,那大叔今儿就托你的福了。”船老大哈哈一笑,又嘱咐了一句早去早回,便让她下船去了。

果真,才刚走出码头,就遇上两官兵上前拦住她,唐芦儿忙拿出陈府的牌子,说自己是过来给姑娘买东西的丫鬟。那两官兵仔细看了看那牌子,又问了她几句,见她回答得流利,没看出什么不妥,就给放行了。唐芦儿松了口气,暗幸自己刚刚接了陈大叔的牌子,不然准得耽误不少时间。

往药膳堂去的那一路上,倒真看见几家商铺明显有烧过的痕迹,更多的是里头一片狼藉,一看就是被洗劫过的,街上的行人倒不见慌乱,多是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唐芦儿一边急步赶着,一边在心里祈祷那家药膳堂可千万别出事。

于是一路吊着的心,直到瞧见那家药膳堂完好的出现在眼前时,才总算放了下去。

估计昨晚受伤的人不少,所以今儿这药膳堂里的人极多,取药的,请大夫的,一个接一个络绎不绝。唐芦儿绕了好一会才找着一个暂时能腾出手的伙计,说明了来意,没多会就顺利拿到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