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提了一下,但明德哥哥只让我给二哥问个好的,并未有要上船与二哥叙话的意思。”陈嫣红看着波光点点的江面,幽幽一叹,“只是没想到唐芦儿竟跟在明德哥哥身边,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陈易杰一时没想起唐芦儿是谁,只是听着妹妹的语气有些落寞,便宽慰道:“男人嘛,总少不了要有几个红粉知己,他又是王爷,身边带着几个姬妾也是正常。再说这一趟上京,太后不是都允了会给你做主的吗,四妹只管放宽心就是。”

“二哥!”陈嫣红面上微赧,微微瞪了陈易杰一眼,他二哥也太口没遮拦了,赵公子还在旁边呢,怎么就提起这事。

陈易杰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马上呵呵一笑,转头对赵品良道:“这一趟回枊州,赵兄的职务该是定下了,恭喜恭喜。”

“不过是个校尉的闲职,又驻于星棋岛,何喜之有。”赵品良淡淡道了一句,眼中隐有阴霾。他本是京城贵胄,又是太后亲外甥,这一生本来是可以平步青云的。偏天有不测风云,摄政王眼见倒台,羽翼日渐丰满的皇帝开始雷厉风行,新旧两党之争愈加激烈,竟连他家都差点遭了殃,幸得有太后求情,免去这一灾。只是他却不得不辞去兵部员外郎之位,暂时离京去那星棋岛当一个小小的校尉。

若是德武年间或是三四十年前,校尉还算是个能拿的上台面的中等军职,而今,校尉不过是低级军官的职位,勉强够个七品,比起他之前在京兵部员外郎的身份,简直是天上地下。

陈易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赵兄何须烦恼,这也是太后一番苦心,先避开这一阵风头要紧。赵兄是个聪明人,眼下不过是韬光养晦,他日自有起来之时。”

赵品良不欲多说此事,敷衍般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别有深意的看了陈嫣红一眼,陈嫣红自是注意到那边传过来的目光,即含蓄地低头避开,忽而又一阵夜风拂过,她即习惯性地抬手将耳鬓边的发丝轻轻往后一勾。因那抬手的动作,使得衣袖微微往下一滑,露出一截凝霜皓腕,腕上戴着一只白玉镯,只见镯上温润的水光衬着雪肤,配上那一番柔美含羞的动作,以及那楚楚动人的风姿,就是不远处画舫上的客人,都往这边注意过来了。

陈嫣红知道不好在船外待太长时间,就要欠身回屋,赵品良却忽然道了一句:“刚刚四姑娘说的唐芦儿,在下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

陈嫣红一怔,便回头看了赵品良一眼,赵品良在他们这一辈的皇亲贵胄里,算得上是年轻才俊,加上其平日里亦得注意自身的着装,衣服腰带发冠等无一不是精搭细配好的。故无论走到哪,他往人群中一站,也是人中龙凤。

只是,同那个人相比,还是差了太多,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不及…陈嫣红心头惋惜一叹,然后才开口问:“难道赵公子认识唐姑娘?”

赵品良未应,只是在心里念了两遍那个名字,随后总算想了起来,眉头即轻轻一皱:“那姑娘是不是会西洋画?”

“没错。” 陈嫣红微谄,心头更是不解,“赵公子真认识?”

“曾见过一面。”赵品良摇了摇头,随口一道,“算不上认识,只是刚刚忽然听到那个名字,觉得耳熟罢了。”

“怎么,那个叫唐芦儿的是什么人?”一旁的陈易杰听他们这么说,也有些奇了。

“就是住在旮旯胡同里的那位,父亲最爱喝的百日醉就是她奶奶酿的,她还进过咱府里找过我几次,二哥似乎也见过。”

陈嫣红解释了一句,陈易杰微怔,手里拿着扇子拍了几拍,总算想了起来,便道:“哦,就是那位头上总梳着两个包,长得挺可爱,笑起来很甜的那位小姑娘。”

陈嫣红心里微皱了皱眉,面上则是一笑:“就是她。”

“不说我还差点忘了,那姑娘今年也有十四五了吧,不知许了人没。”陈易杰来了兴趣,又问上一句,只是想了想,即道,“怎么,四妹刚刚就是看到她跟安远王走到一块?”

“嗯。” 陈嫣红微垂下脸。

“这倒是奇怪了,难不成被安远王看中了?”陈易杰沉吟。

“二哥回去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陈嫣红轻轻道了一句,就欠了欠身,“晚了,妹妹该进去歇着了,二哥和赵公子请自便。”

那一晚,翠玉轩内的烛光一直到下半夜才熄。

翌日一早,唐芦儿痛苦地蠕动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后,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后就管飞燕要了包裹,站在王府角门那,再回头,往书房那看了一眼,许久,才又问向旁边负责送她的赵云:“王爷这会真抽不出身吗?”

“原本王爷是要亲自送姑娘去码头的,只是不想京州那边忽然来了人,所以…”赵云看着那姑娘满是失望的脸,一时不忍,就道,“要不,要不唐姑娘等一会,我再过去看看?”

“算了,不用了。”唐芦儿抱着那包裹一笑,“走吧,时间也不早了,奶奶等得久了会生气的。”

她说完,就先行转身,从王府的角门那出去了,外头的马车已等候多时。

天还早,有的店铺甚至还没开门,街上也没她之前与他过南时那么喧闹繁华,就连车轮压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响,也很清楚。

唐芦儿叹了口气,就挑开车窗帘子,然后趴在那,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精直愣愣地瞅着外面。

才走到半道,赵云心里正算着时间呢,不料唐芦儿忽然就喊他停车。赵云吓一跳,忙让车夫停下,然后回头问道:“姑娘怎么了?可是是忘了什么东西?”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呢,就见那姑娘竟忽的一下就跳下车。

“唐姑娘!?”赵云大惊,忙也跳下跟上,只是正待要喊住她时,却见那姑娘竟走往路边一个挑着笼子卖野物的男人走去。

“哟,姑娘可是看中什么了?”那男人本要往市场那去的,忽见一位姑娘往自己这行来,眼精还直直盯着自个笼子里的野物,便知道生意上门了,忙就放下担子笑着招呼。

“这只猫儿…”唐芦儿跟着下,瞅着笼子里那只瞧着自己后,马上挠着铁丝网,不停在右乱着的小狸猫怔怔道。

“呵,姑娘好眼光,这是只纯种的香狸。嘿,瞧,这猫儿跟姑娘可是看对眼了!”那男人正说着,即发现那香狸自这姑娘过来后,竟马上一改之前病怏怏的模样,忽的变得活泼起来,于是跟着就道,“这香狸最是有灵性,看来跟姑娘有缘呢!”

竟又碰到了它!

“每次看到你,都是一副倒霉相呢,而且还一次不如一次!”唐芦儿瞧着笼子里那急如热锅上蚂蚁的小狸猫叹笑一声,然后就抬起头问道,“这猫儿,卖多少钱?”

那男人打量了一眼唐芦儿身上的衣着,就一脸憨厚地笑道:“这等纯种香狸一般都卖八吊钱,不过今儿开市,姑娘给七吊钱就成了,拿走吧。”

“七吊钱!”唐芦儿瞪大了眼,“一吊钱能买四五只狗仔,七吊钱都上人市那随便挑了,大叔,你当我不知道行情呢!”

“姑娘,这人是最不值钱的。”那男人嘿嘿一笑,“但咱这可是香狸呐,可遇不可求,七吊钱可是贱卖了。”

“你先拿出来我瞧瞧,有没有受伤。”唐芦儿撇了撇嘴,心里却是极赞同他前面那句话,人确实不值钱,把她拉到人市那去卖,指定还卖不到七吊钱!

那狸猫一到唐芦儿手里,马上就乖顺下来,且还睁着一双宝石般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瞅着她喵喵叫。

这能不买吗,光是看在这缘分上,她也得买下啊。

只是,手往身上一掏,她才发现自己有个屁钱。糟了,果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才养尊处优了这几天,她竟就视金钱如粪士起来,临走了,这就挥挥衣袖,连片云彩都没带上!

尴尬的沉默…

“姑娘,七吊钱真的很便宜了,你要是不买,就把我的香狸放下吧。”

“我…”唐芦儿抱着那只猫,为难中,习惯性地转头找那个人,只是旁边哪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看着自己旁边空空的位置,唐芦儿心头忽的一阵茫然。直到那男人第二次催了,她才想起自己发上还戴了只小金钗,正要拔下,却就在这会,站在另一边的赵云将一锭银子递给那男人,然后朝唐芦儿道了一句:“姑娘,走吧。”

“谢谢!”她的七哥,真的不在了,唐芦儿回过神,抱着那只小狸猫站起身,灿烂的笑容里,隐隐带着几分落寞。

只是上马车之前,唐芦儿想了想,就对那小狸猫道了一句:“你要跟我走,就跟我上车,要不走,我就拜托人送你回山里。”她说完,便将那猫儿放到地上,然后自己上了车。那猫儿面对这一番变化,似愣了愣,毛茸茸的脑袋晃了晃,四只小腿在原地转转,后瞧着唐芦儿快要放下车帘子了,它才纵身一跳,往唐芦儿怀里扑去!

“好吧,走了一个,又送来一个,也算不错。”唐芦儿抱着那猫儿开心一笑,然后揉着它的小脑袋琢磨道:“嗯,为你破了那么多钱,得给你取个好名字才行,叫什么呢?”

“咪咪?太俗!”

“小花?不好听!”

“花花?太普通!”

马车不急不缓地往码头那行去,车厢里不时传出几声喵喵的声音,伴着年轻女子轻快的笑,清灵灵地洒了一路。

太阳慢慢升起,等候多时的船在唐芦儿“奶奶奶奶,招财招财”的清脆声中,终于起航,码头上渐渐热闹起来。有人远走,有人归来的,赵云站码头上看着渐行渐远的船只,那姑娘还站在引板上不停地朝自己招手,他不由又跟着抬起手往那招了招。

直到那船看不见了,他才慢慢放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该回去复命了,只是一转身,忽然就瞧着后面急急驶来一辆马车。须臾间,那马车就在自己跟前停下,只是还不及停稳,就见身着紫色蟒袍的安远王已从车里下来。

“王,王爷!”赵云一惊,忙上前行礼,再抬头,又见赵力也跟着从那车里下来,然后朝他打了个眼色。

“已经走了?”上官钰往河道上一看,问了一句,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是,刚刚才走。”赵云说着,就将手中的包裹递上道,“这是唐姑娘让我转交给王爷。”

上官钰一怔,伸手接过那包裹。赵云再一行礼,然后就往后一退,站到赵力身边。

上官钰站在码头那看了许久,河风将他的袍子扬起,他身上发出冷冽孤寂的气息,带着一股难言的威压,将周围的人慢慢逼开。

不知过了多会,他才转身,淡着脸,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缓缓行了一会后,他才将那包裹打开,却见里面包着的,竟是他初见她时,她一直斜挂在身上的那个布包。当然,这布包现在已经洗干净了,且上面还比原先多了个小人,是画上去的,只周围用了黑线勾边,余下的都是用颜色来添。

他记得那丫头说过,她女红不好,却不想会差成这样,竟连那些勾边的针脚都大小不一。

不过那小人倒是被她画得很讨喜,大眼睛,圆脸蛋,短四肢,头上顶着个红葫芦,脖子上也挂着个葫芦坠儿,腰上还系着葫芦叶。那小人正两手叉着腰,对着他别着嘴憨笑。旁边歪歪扭扭的绣着“金刚葫芦娃”五个大字。

缘到 第78章 家

唐芦儿和唐老太,还有那只招财猫回到星棋岛的时候,已是八月初。离开岛时,天还正热,再踏上海岛,气候已转凉。

在海上飘了近十天,之前接唐老太离开的那位鹰钩鼻男人,在入海口听时候就下了船,独自离开了。唐芦儿曾问过唐老太,那大叔是谁,唐老太只道是以前欠过她人情的人,余的没再多说。船将靠岸时,唐芦儿挠着趴在她腿上的招财,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着唐老太,神秘兮兮地道:“奶奶,你该不会是某个世外高人吧?因为招惹了仇家,又厌倦了江湖,所以就在那星棋岛上隐姓埋名,过起平淡日子?”

“少给我在这发白日梦,赶紧收拾东西去,到家了。”唐老太大力金刚掌一挥,正趴在唐芦儿腿上眯着眼睛晒太阳的招财,全身绒毛忽的炸起,然后嗖地从唐芦儿腿上跳下,哧溜地一下,就逃走了。唐芦儿刚骂一句“没义气”随即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她即缩着脑袋嗷嗷嗷叫着跑回船舱去了,唐老太大马金刀地站在后面吼道:“叫什么,我还没用上劲呢,你都多大了,就不能好好学个姑娘样!你还打不打算嫁人了!”

“矮油~奶奶,我就算不是美人,起码也是女人,这世上打光棍的男人多得是,您就放心吧,赖不了您一辈子的。”

又开始跟她贫嘴了,还越说越不害臊,唐老太立马往里吼了她几句。每日例行的打闹声开始上演,招财忙窜一甲板那,找了个清静的地方,蜷起身子眯着眼睛继续晒太阳。

船靠岸的时候,正值乌金西坠,码头附近的乌船矮房,皆被夕阳镀上一层金光;岸上已见炊烟升起,吆喝着从船舱内出来;船舷边,赤身裸体的孩子们或是欢笑打闹,或是被大人拿着大棍子追喊着逃…

终于回家了,回到原先平静的,没有追杀,没有逃跑,没有欺瞒的生活。

唐芦儿站在甲板上舒展了一下双臂,看着金紫色的天空,感受那熟悉的海风,再收回目光,就见那码头上,孟三不知何时已等在那里了。

“呀,是三哥,他怎么知道咱们回来的?”唐芦儿有些惊喜的往孟三那招了招手,然后就转头朝唐老太道了一句,不想却见唐老太的面色忽的一沉。

“奶奶,怎么了…”唐芦儿正不解,唐老太已经越过她,往岸上走去。

唐芦儿一怔,唐老太这瞧着有些不太对劲,就算再怎么看孟三不顺眼,也不至于这一看到就黑着个脸,而且人家这看着还是专程来接他们的。

只是唐芦儿踏上岸后,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了。这码头上的人,但凡是认识他们的,先看过来的目光里都带着些许不忍。接着从大家上前的问候声,及孟三几句简单的话里,唐芦儿总算知道出什么事了。

她家的房子,昨儿半夜失火了,且又因为她家房子里储存了不少酒,故一下子将那火势助旺,眨眼间就连了半条街。直到今儿早上,那火才算扑灭,幸好没有人员伤亡,只是大家的损失都不小…

“怎么会失火!?”唐芦儿有些懵了,“火是从我家出来的?可是家里都没人,哪来的火?”

“听说是遭了小偷。”孟三看了唐老太一眼,思量着道了一句。旁边围上来的那些人也跟着七嘴八舌起来,一时间倒没人问唐芦儿这一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当时遇到海盗时又是怎么逃生的。

“回去看看。”唐老太听了几句,立即沉着脸,拉着唐芦儿的胳膊,并给孟三打了个眼色,就冲出人群,风风火火的往自家走去。后面还有人在谈论着那场大火,也有人在后面喊着几句苍白的安慰话,唐芦儿随唐老太上了孟三雇来的驴车后,即不安地看着孟三问道:“三哥,真的是因为我家遭了小偷引起的火灾?”

“嗯。”孟三点了点头,看了唐老太一眼,然后才又转向唐芦儿,再看一眼趴在唐芦儿脚边的招财,然后就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道:“丫头这一个月过得可还好?怎么还带了只狸猫回来了。”

唐芦儿怔怔地点了点头,又问:“我家,全部烧光了?”

孟三一叹:“那半条街都烧光了,如今好些人都无家可归,眼下衙门正给安排地儿呢。”孟三说到这,就看了唐老太一眼,面上露出几分小心道:“晚辈今儿已在铺子后面收拾出一间屋子来了,这段时间,唐奶奶就带着丫头先住在那吧,挤是挤了点,不过也比去住衙府安排的地儿强。”

“昨晚你看到那场大火了?”唐老太突然一问,孟三点了点头,然后也不待唐老太再问,就接着道:“只是晚辈无能,没抓着那个小偷。”

“知道是哪来的小偷吗?”

“应该不是岛上的人。”

“不是岛上的人!”唐芦儿惊诧,“什么小偷还特意漂洋过海来我家那破房子偷东西!?”

孟三一时被问住,顿了一顿,才笑道:“谁知道,或许是刚从哪个大户人家出来,正好从那胡同经过,便想再顺手拿些东西也说不准。”

唐芦儿没心思细辨他这话,就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转向唐老太道:“奶奶…”

“先回去看看。”唐老太在她脑袋上拍了拍,叹道,“房子没了没关系,人没事就好。”

孟三沉默,转头看着经过的街道,只见两边家家户户都陆续亮起灯,温暖的光从窗户内透出,透着安静祥和的气息。

唐芦儿黯然,一心想着回家,可终于到了家,却发现家竟没了…

不多时,驴车便在那旮旯胡同附近停了下来,之前他们远远就已看见这边的满目疮痍,且越往这靠近,那股刺鼻的,火灾过后的味道就越重。

下了车,一眼看过去,哪还有往日的模样。

这边的街道上也围着一些人,瞧着他们回来后,也都上来问一问。只是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好,说了几句后,就都各自忙去了。

唐芦儿抱着招财,跟着唐老太,走到自家门口,怔怔看着那已经变得焦黑的房子。

“我去酒窖看看,你也去你屋里瞧瞧,看看还有没有可以用的东西,都拿出来。”唐老太面上倒没多少难过,往唐芦儿脑袋上拍了拍,交代了一句,就先走了进去。

孟三跟在唐老太身后,等着唐芦儿走开后才低声道:“是北漠那边的人,他们前段时间找到这来了,等了大半月,没等到人,一气之下,就放火烧了房子。”

“现在走了?”

“是,今日一早离开的。”孟三点了点头,死性不改,又嬉皮笑脸地道了一句,“师叔放心,我给了他们假消息,让他们往南寻去了,暂时不会再过来。”

唐老太冷着脸看了他一眼,孟三讪讪一笑:“师叔别动怒,我马上给师叔将房子重新盖起来。”

“真是一个比一个没用!”唐老太哼了一句,就转身往后院走去。

孟三瞧着唐老太的背影,心有余悸地擦了擦汗,长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陈府里,刚刚用完晚饭的陈嫣红正一边逗着那只娇娇狗,一边往旁边吩咐了一句:“你明儿出去看看,看那唐芦儿回来没。那日她明明说第二天就走的,偏我都回来两日了,她竟还没回来。”

“姑娘要找她做什么,昨儿旮旯胡同那走水了呢,听说那一片的房子都烧没了。”小凉一边给娇娇系上新打的铃铛,一边不解地道了一句。

陈嫣红一笑:“就是因为她家被烧了,所以想问她有什么打算。要是没地方住,我这里倒可以给她挪出一间房来,咱陈府,最不缺的就是房子。”

“姑娘真是好心肠,唐姑娘能认识姑娘,可是八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呢。”小凉帮娇娇调整好那铃铛圈的大小后,又拍了句马屁。

陈嫣红含蓄一笑,就抱起娇娇,拿起旁边的梳子,动作轻柔地帮它梳着身上的毛发。

八月十二,月儿将圆的那一日傍晚,一辆青蓬华盖双匹马车忽然停在柳州那座背山望海,名为锦园的大门口。门房的人听着声音后,心里一奇,往日可没有这个时候上门拜访的客人,于是便出来一瞧,遂大惊,忙往里喊了一声“王爷回来了”,随后就快步下来台阶,跑到那马车前深躬下身。

上官钰下了马车,从正门进去后,看了一眼这大得空洞的府邸,然后一脸平静的往里走。行到仪门那后,瞧着急步迎过来的佟嬷嬷,即问道:“祖母眼下在哪?”

“刚刚听说王爷回来了,老太妃就往祠堂那去了。”佟嬷嬷看了上官钰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王爷回来就好,只是这一次老太妃真的是担心坏了,这一个多月,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上官钰顿了顿,即抬步往祠堂那走去。

良缘到 第79章 联姻之意

安远王府的家祠建在王府西侧背山之地,坐西朝东,占地极广,穿过甬道,门厅,两厢,入了正院,走过苍松翠柏青石板路,一路上,几乎每个门楣前都挂着金字牌匾,皆是御赐之物。

瞧着上官钰进了祠堂正屋后,佟嬷嬷叹了口气,让跟在后面的人都退下,又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自己也走到远一点的走廊那候着。

上官钰撩起袍子,跨过门槛,看着那灯烛辉煌的房间里,背对着他站在先祖牌位前面,腰背挺直,头发花白的妇人,愧疚地道了一句:“祖母,孙儿回来了,让祖母担心了。”

“你过来,跪下。”安远太妃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道了一句。

上官钰没有多话,走过去,停在安远太妃身后,对着供桌上,列在锦幛绣幕内的祖先牌位跪了下去。

“你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说,是不是打算把这一整个王府丢给我这个老太婆!是不是打算让上官家绝后!是不是打算让先祖们拼下的家业整个便宜了别人!”安远太妃霍然回头,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恨铁不成钢地,一句接着一句质问。

上官钰微垂下脸,面容平静:“是孙儿鲁莽了,请祖母责罚。”

安远太妃静静地看着他许久,然后闭上眼睛,长叹一声:“鲁莽,整整准备了三年的事,怎么能算是鲁莽!”

上官钰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面上的平静之色略有松动。

“钰儿啊,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忘了上官家如今就只剩下你这么一条血脉。”安远太妃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压下了心里的怒气,语气重归平静,“从你五岁开始,我就让你学着沉着两字,可你学了十多年,也只学了个表皮。”

“是孙儿愚钝,让祖母失望了。”上官钰低垂下脸,声音低沉。

“师仇,不是不让你报;先祖之物,不是不让你取回。但这一切都比不上你自身的安全重要,钰儿啊钰儿,你说你这次若有个万一,你让祖母怎么活,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安远太妃说着说着,声音一时有些颤抖起来。

上官钰张了张口,却又慢慢闭上,沉默地跪着,脸低低地垂下。

安远太妃转过身,看着这个最让她满意,同时也是最让她担忧的孙子,良久,心里暗叹一声:到底是流着先祖的血,最是无情,亦最是多情,竟是没一位逃得过。

“听说你在那遇到了白泽。”安远太妃收回目光,淡淡道了一句。

“是。”

“他知道了?”

“是。”

“他对你出手了!”安远太妃目光一寒。

“后来被师叔阻止,师叔告诉了他始末,令他谨遵师训,他才离去。”上官钰没有隐瞒,但过程却被他说得极简单,不过一句,就交待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