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遇到那老太婆了?”安远太妃有些诧异,她让跟在他身边的人居然没有发现这一事,怔了怔,随后又想起一事,即问,“那一路都跟在你身边的小丫头是什么人?”

上官钰顿了顿,轻声道:“是师父的女儿,现在跟着师叔身边。”

安远太妃仔细打量了自个的孙子一眼,不知为何,忽的就想起当年他父母双亡的时候,他才那么一小点,堪堪五岁的孩子,却已经懂得安慰她这个老太婆。十几年的光阴,多少腥风血雨,却一晃眼,就这么过去了。当年那个温柔懂事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这般冷峻沉默,安远太妃心里微微叹息,若她儿子儿媳和长孙还在的话,她也不会把这孩子逼得这么紧。他眼下本该是鲜衣怒马,肆意狂歌,意气风发的年纪…

“前几日,我收到太后的亲笔信。”安远太妃看了上官钰一会,就将话题转开。

上官钰一怔,抬起眼,安远太妃又道:“上月月末,陈家四姑娘过来锦园一趟。几年不见,那姑娘竟出落得越发好了,听说在香洲那会,你不碰见过她?”

“是。”上官钰淡漠的垂下眼。

“钰儿,皇上羽翼已丰,咱王府却日渐凋零。”安远太妃一声叹息,“你年纪不小了,本该早让你成亲的,只是几年前那边形势不稳,祖母不想贸然做决定。如今风向已定,咱王府也该好好考虑一下这事了,而且眼下太后那也有与咱亲近的意思,这也算是件好事。”

“皇上会忌惮的。”上官钰沉默了好一会,缓缓道出一句。

安远太妃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近了皇上会忌惮,有了摄政王的前车之签,刚刚坐稳位置的皇上必不会再允许有人坐大。只是咱若挑得远了,拉不到合适的助力,再过数年,待皇上真正成长后,王府必将处处受制。”说到这,安远太妃停了一会,一声叹息,然后才接着道:“其实这么多年,天家一直就忌惮咱王府,皇上怕是也等着这机会,将王府的家业势力一点一点的分去。你玄祖父留下来的东西,既是护身符却也是祸根,所以这么些年,每一代的皇帝,对王府都是既拉拢又打压,百年来,咱王府这一路走得不易啊。”

“太后她…”上官钰默然许久,抬起脸,询问地看向安远太妃。

安远太妃缓缓道:“陈府也算是有些底蕴,陈四姑娘又是太后的孙侄女,这关系,正好不近不远。且太后和皇上如今是一条心,王府若能与陈府联姻,有太后这一层关系在中间,到时既可松缓皇上的忌惮之心,还能得到皇上的信任。”

上官钰沉默了一会,道了一句:“孙儿听说,那陈府原本是与赵家走得近,他们两家又都是太后的亲戚。”

“正是因为赵家惹恼了皇上,所以太后才又动了别的心思,此事祖母怎会不知。”安远太妃冷笑一声,“不过无碍,而且目前看来,陈府的条件算是最不错的,但眼下也不是没有别的适合婚嫁的郡主县主。而且太后此次来信,也只是稍稍透露了这个意思,所以祖母亦未明着表示可否,既然她在挑,那咱一样也是在挑。”

上官钰未做声,祠堂内的烛火微晃动了一下,安远太妃瞧着那已结了一层蜡油的烛台,忽而一叹:“秋猎就要到了,今年京州那边的事总算落定,起的起,落的落,如今各家各府都卯足劲,瞪在顾眼要联姻结亲拉帮结派,陈府也是好容易等来这一天,再说他家眼下待嫁的姑娘和未娶的小子,现成的就有几位在那排着呢。故早早就往各处发了贴子,今年的秋猎就由他们家做东道,且那请贴还特意让他们家四姑娘给亲自送来,所以你准备一下,中秋过后就随我一起去那边一趟。说来今年的秋猎,除去陈四姑娘外,还有几位郡主也是要过去的。”

“是。”上官钰没有多余的话,听完后即应声。

安远太妃再看自个孙子一眼,许久,硬起心肠道了一句:“至于这次的事,你就在祠堂里好好思过两个时辰。”

“是。”上官钰表情平静,再次应声,声音恭敬。

夜深了,偌大的祠堂内,除了烛芯偶尔爆出一声轻微的声响外,四下皆是寂静无声。供桌上,锦幛绣幕内的牌位与下面那直挺挺跪着,纹丝不动的男子默然相对。

生与死的对望,时光似乎就此停住,岁月刹那老去,别人眼里无限尊荣的一切,在他心里只是一片荒芜。

月已沉,清冷的月华透过纱窗,泄了一地。

和煦堂内,安远太妃接过佟嬷嬷捧上的热茶,轻轻吹了一口,问道:“王爷出来没?”

“您心里不是清楚的吗。”佟嬷嬷有些不赞同地看了安远太妃一眼,“只要进了祠堂,没您派人过去叫,王爷是不会出来的。到底是在外奔波了一个多月,好容易回了府,却不得歇一歇,您就忍心!”

安远太妃慢慢放下红底描鑫富贵长寿的茶盏,叹了一句,“我不狠心不行啊,算了,你去将他叫起来吧。”

佟嬷嬷一笑,应了声,就出去了。

安远太妃又是一叹,起身起出屋外,看着那一地如霜月华,已被岁月留下痕迹的脸上,慢慢露出深思之色。

从祠堂出来后,上官钰抬头看了一眼顶头将圆的明月,然后问了一句:“祖母睡下了?”

“将要睡了,老太妃让我过来跟王爷说,今儿也太晚了,王爷回去好好歇着吧。”佟嬷嬷慈爱一笑。

“有劳嬷嬷了。”上官钰点了点头,就往自个的清晖园走去。只是刚走到清晖园的院门前,就见一个姑娘从一边匆匆走来,并怯怯地叫住他。上官钰微怔,仔细看了一眼,认出对方是他祖母身边的丫鬟,亦是王强的妹子王蕊,他便停下低声道了一句:“你哥哥,已不在,明儿我让人将他的遗物送到你那。”

王蕊本已张开的口,将要问出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那。

“多,多谢王爷告之。”良久,王蕊含泪行礼,然后就转身离开了那里。

良缘到 第80章 躲

中秋那日是,天刚拂晓,唐芦儿就哼着小调,一脸开心的将那两盒陈府发的中秋月饼打包好,然后跑到小凉屋里打了声招呼道:“凉姐姐,我回去陪奶奶过中秋了,明儿再回来啊."

“知道了,去吧。”小凉正在屋里收拾东西,瞧了她一眼,又道一句,“你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好福气,能遇上我家四姑娘。”

“也是托了凉姐的福啦,回来我给你带玫瑰香果子哦,是李记茶点几日前刚出来的新品种,听说天天都有人排着长队买呢。”唐芦儿憨憨一笑。

小凉心里一直就对唐芦儿有些不爽,她总觉这姑娘命好的让人眼红,明明是穷丫头一个,却不知走了什么运,偏入了四姑娘的眼,她们这些丫鬟,多还是陈府里的家生子,但想要到姑娘身边当差,不知得费多少心思走多少路子,基本上都是挤得头破血流才得来的差事。这小丫头倒好,身份比起她不知低贱多少,且自家房子还被烧了,哪知却因祸得福,竟让四姑娘给请了进来,而且为了不让这丫头心里觉得过不去。四姑娘还专门替她想了个理由,说是自己想学西洋画,所以请这丫头进府来教。

真是,她在四姑娘身边服侍了快四年了,哪不知道四姑娘最是不喜欢那些油画颜料的味道,如今却为了这个一个穷丫头委屈起自己…

小凉也说不清自己是羡慕还是妒忌,或者是心疼自家姑娘,总之,她就是看唐芦儿不顺眼。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且眼下唐芦儿到底是四姑娘请进来的,好歹也挂着一个先生的身份,故她心里再怎么有成见,也不敢过多表现出来,加上这丫头讨人欢心的功夫实在了得,因此只得白了唐芦儿一眼道:“小蹄子自己嘴馋,就拿我当借口,快去吧,时候也不早了。”

“嘿嘿,那我走了。”唐芦儿灿然一笑,就拎着月饼,哼着小调,一路跟那些洒扫的婆子仆妇丫鬟等打着招呼,然后一蹦三跳地往角门那去了。

只是不料她刚走到角门那,忽然就碰到赵品良扶着脚步趔趄的陈易杰,从角门外走了进来。

正好一阵风从那边吹来,唐芦儿即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她悄悄打量了那陈易杰一眼,陈府嫡出的二公子,是个二十出头,身材微有些发福的胖子。且这陈二公子自小就不喜欢读书,但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在他家兄弟几个都在为功名挤破脑袋的时候,他早已经抛开书本,凭借自家的人脉和星棋岛的天然资源做起了药村和水产生意,并且顺利捞得第一桶金。随后几年,生意更是做得风生水起,故年纪轻轻,他的酒量就和肚子一块飞涨。

唐芦儿略扫了一眼,就瞧见这一大早的,那陈二公子脸上却带着几分不正常的红晕,眼睛也迷醉着。一想便知趁着陈老爷还没起来活动,就从这角门悄悄进来。只是那姓赵的怎么又过来了,她每次一看到这家伙,心里就直发毛,这男人记仇得很,每次看到她,都没给过她好脸色。

正想悄悄避开,等他们过去,她才出门,哪知刚一转身,陈易杰就叫住她:“哟,那不是…唐,唐姑娘吗!”

“二公子早哈,您今儿回来得真早。”唐芦儿不得已,只好转回身,笑着打了句招呼。

“呵呵,早早…怎么,你这是要出去?”陈易杰刚还迷迷瞪瞪的眼,瞧着眼前那姑娘后,眼睛忽的就是一亮,几天前,唐芦儿刚进府时,他曾在园子里碰上一次,当时就惊觉这丫头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竟出落得这般水灵了。按说这姑娘脸蛋算不上顶漂亮,但那娇嫩嫩水灵灵的模样,简直就戳中他心尖上的痒痒肉,让他瞧着就忍不住想咬上一口,说来他生平除去赚银子外,也就好这一口,故一直以来,他屋里的丫鬟还有身边的侍妾等,从不需要美若天仙,但必须要水灵,要娇嫩。

赵品良放开陈易杰后,也打量了唐芦儿一眼,其实他那张脸生得挺不错的,只是那眼神总带着几分让人不舒服的阴霾之色。不过赵品良的喜好跟陈易杰倒是相反,陈易杰喜欢小萝莉,比如唐芦儿这样的;赵品良则喜欢熟女,比如乔飞飞那样的,当然,像阿嫣红那等绝色,他亦是喜欢。

“是,我回去看看奶奶。”唐芦儿没胆子看赵品良,只朝陈易杰打哈哈了一句,然后悄悄挪着身子往角门那蹭去,同时嘴里接着道,“我刚刚从园子那经过,还没看到陈老爷的身影,二公子快些进去吧。”她说着,就要溜。哪知那陈易杰刚刚看着还挺笨重的样,这会动作忽然就快了起来,只见他微胖的身子往旁一移,就挡住唐芦儿的去路笑道:“难道我是老虎不成,怎么唐姑娘每次见着我都要躲?”

阴面扑来一股难闻的酒气,唐芦儿差点没作呕,强忍下后,讪讪一笑:“二爷多心了,我躲您做什么,我这不是要赶着回去看我奶奶么。”

“急什么,又不是见不到了,来来来,难得碰上你一次,咱到那亭子去,陪爷聊会天。”陈易杰眯眯一笑,说着就要伸手去抓唐芦儿,唐芦儿哪会让他得逞,身子一扭,就避开他的狼爪。偏陈易杰也是防着她这一招,唐芦儿一扭身,他跟着就欺身上去,一旁的赵品良就那么冷眼看着,且面上还隐隐露出几分兴致来。

不远处也有几个路过的下人注意到这边了,但哪有谁敢上前说一句的,皆是远远看着,同时还偷偷嘀咕上几句。

唐芦儿不想对方竟这般不要脸,眼见那胖子就要扑过来了,她再次避过,并且再顾不上留面子了,一闪开身就直接往角门那跑去。陈易杰也是借着酒兴继续追,只是他之前到底喝多了,多走几步,动作就趔趄起来,于是刚追到角门那,忽的就被那高高的门槛给绊倒了,劈头盖脸的就往前头的台阶那扎去,一下子摔了个大马哈!

嚎叫呼痛声顿时打破了这宁静的清晨,本来还是冷眼旁观的赵品良一愣,不远处那正往这探头探脑的下人也是被唬了一跳,忙就跑上前来。唐芦儿更是一惊,没想到那胖子竟就摔了,且瞧着这样,他摔得好像不轻。糟了,这一摔,这胖子不会破了相吧?完了完了,赶紧溜,到底是人家的地盘。要被逮住了,她就是有嘴也说不清。

于是就在角门那乱做一团的时候,唐芦儿也不敢上前看那胖子的伤势,拔腿就逃了。

赵品良一边示意那几个下人将摔得满脸是血的陈易杰搀进去,一边往唐芦儿跑开的方向看了几眼,心道,小丫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且看着吧。

唐芦儿跑出陈府那一条街后,才慢慢放缓了脚步,回头小心看了一眼,见没人追过来,她才长松了口气。跟着心里就骂了一句,奶奶的,这都什么破事。

“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唐芦儿正喘着气,擦着汗,前面忽然就走过来一个身着水红比甲,杏红小袄,下着粉绿绣花棉祒的姑娘朝她笑了一句,“这天才刚亮呢,你怎么就跑得这么急,难不成有个鬼在后面追你不成?”

唐芦儿抬眼一瞧,见是陈冬梅,便就一笑:“嘿嘿,早上天气不错,我锻炼身体。对了,你昨儿不是告了两天假的吗,怎么今儿就回来了?”

冬梅是陈嫣红院里的丫鬟,算是陈家的远亲,亦是那船老大陈大叔的闺女,年纪与唐芦儿相当。因唐芦儿这几年几乎每个月都会搭陈大叔的船去柳州买药材,所以一来二去的,她跟冬梅倒是混得熟了起来,只是一年前,冬梅进了陈嫣红院里当差后,她们俩的接触才少了。

“我回来拿点东西。”冬梅看了唐芦儿手里那两盒月饼一眼,笑道,“是四姑娘给你多发了一盒吧。”

唐芦儿拎着那两盒子点了点头,笑眯眯道:“是呢,我昨儿尝了一些散的,才说不错,姑娘就让人给我添了一盒,呵呵,正好拿回家给奶奶尝去。”她说着就小心的看了陈冬梅一眼,面上适当地露出几分不舍,然后迟疑地道,“唔,那个,我要不要分你半盒?”

“死蹄子,瞧你这馋猫样,怕我跟你抢似的。”冬梅本还有些吃味唐芦儿这么得四姑娘的亲眼,只是瞧着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后,不由就是一笑,然后白了她一眼道,“行了,你赶紧回去吧,代我跟唐奶奶问个好,得空了,我找你说话儿去。”

“好嘞。”唐芦儿笑着点头,然后就往前走去。

“芦儿。”冬梅却又在后面叫住她,唐芦儿回头,她才道了一句,“你家里,没事吧,要是有什么困难…”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奶奶说了,房子年底差不多就能盖起来,我们家指定有房子过年的。”唐芦儿哈哈一笑,朝她招了招手,就回身轻快跑入那清晨的阳光中。

冬梅有些羡慕的看着那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看起来都那么无忧无虑的背影,良久,她笑了一笑,就转身往陈府走去,只是当她行到陈府角门那的时候,还没等走上台阶呢,忽然就听到一个令她大吃一惊的消息。

陈嫣红才刚从她乡亲那请安回来,不想就听自己二哥摔破了相的消息,且这事还唐芦儿惹的祸。如今他二哥的身边最得力的姬妾顾姨娘,正在她屋里等着要对她兴师问罪呢。

“唐姑娘呢?”陈嫣红微怔之后,即问了前来报信的小凉一句。

“她当时就溜了,打算把这事丢给姑娘替她担着呢。”小凉有些忿忿地道了一句,跟着心里又是嫉恨又是幸灾乐祸地骂了几句,然后就看着陈嫣红道,“姑娘,那顾姨娘刚刚过来时,脸色可不好呢。听说二公子当时满脸的血,牙齿都摔掉了三颗,嘴唇也裂了,脸上还被擦伤了一大片!”

陈嫣红心里转了转,然后就对小凉道:“你先去二哥那看看,我跟顾姨娘先说两句再过去。”

其实陈易杰对唐芦儿那点心思,早之前陈嫣红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想这么快,他们自己就闹出事来,倒是省了她一番心思。小凉应声走开后,陈嫣红也行到自己屋门口了,她便将袖子里的帕子掏出,抓在手里,然后面上带着几分担忧地走进去。

就在整个陈府为陈二公子的伤,掀起一阵喧哗的时候,唐芦儿这边已经走到孟三铺子那了,只是她将要进去时,忽的就瞧见一团毛茸茸白花花的东西从里头窜了出来。

“哟,你这一大早就过来找我家招财了!”认出是那团白花花的东西是陈四姑娘那只叫娇娇的京巴后,唐芦儿便站住,垂下眼瞅着它笑了一句。

本想一溜烟跑开的,只是忽然嗅到熟悉的味,并又听到熟悉的声音,那娇娇狗即收住四肢,扭身一看,随后就仰头挺胸站出一副傲娇的姿势,输狗不输阵地甩了甩毛,然后朝唐芦儿汪汪地叫了几声。

只是它声音刚落,孟三铺子里跟着就传出一声尖利猫叫,随后就见一只花狸猫嗖的一下从里头窜出,眨眼间就冲到那京巴前面,前肢伏地,两耳平伸,胡须竖起,尾巴拍打地面,绿宝石般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只京巴。那京巴似被吓一跳,刚才甩得帅帅的毛忽的炸起,四肢不由就往后一退,毛茸茸的脑袋缩了缩,然后才不甘心汪汪了几声。

“娇娇还不快回去,小心你的毛被我家招财给拔光。”唐芦儿眯眯一笑,就朝自个的猫儿道,“招财过来,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了。”

“喵呜”一听到唐芦儿的叫唤,再瞧她朝自己晃了晃那散发着食物香味的盒子,招财即收了战斗的姿势,耳朵扬起,尾巴一摇,眼睛一眯,就撒娇地朝唐芦儿扑了过去。

良缘到 第81章 骂

招财扑过去在唐芦儿腿上蹭的时候,娇娇也盯上那飘着香味的月饼盒,只见它迟疑一会,就摇着尾巴往这边蹭。招财正眯着眼睛撒娇呢,一见那只笨狗还敢上前,即竖起胡须,转头张嘴,尖利地威胁一声。娇娇刚刚放下的毛又炸起,并收住蹭过来的短四肢,不甘示弱地俯下身子,浑身瑟瑟地瞪着招财。

唐芦儿失笑:“这一大早的,你到底怎么过来这边的,还不快回去,一会四姑娘院里的人又得到处找狗了。”

正说着,后面就传来一个似惊诧又似松口气的声音:“怎么又溜到这来了,我的乖乖,快回来,别弄脏了身子,小心姑娘骂你!”

唐芦儿回头,便见一个梳着溜光髻儿,身着缎面折枝菊花啡色长褂的婆子往这小跑过来,她认出那是陈府厨房的管事陈大娘,再往前一瞧,便见对街那还停着一辆驴车,是厨房转用采买的车子。

娇娇看到自己的靠山来了,即得意的扬起脑袋,不屑地睃了招财一眼,然后圆圆的身子一扭,就摇着尾巴和屁股朝陈大娘奔去。

“哎哟喂,怎么就弄得这么脏了。”陈大娘抱起娇娇,看了一眼,怪叫一声后,就接着数落道,“就是不长记性,这等脏地方还跑得这么勤,没得降低了自个身份,也就姑娘好性子,随你胡闹,甭管什么酸的臭的地方,都任着你打滚去!”

唐芦儿听出那话里指桑骂槐的意思,也不在意,只是笑着转过身打了句招呼:“陈大娘这么早就出来了。”

“哟,原来是唐姑娘。”陈大娘似这才瞧见唐芦儿,便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唐芦儿一眼,又斜着眼扫了扫唐芦儿脚边的招财,然后才装模作样地道了一句:“姑娘也该管管自家的猫儿,虽说畜生没什么眼力界,不会看人眼色,分不出身份尊卑,性子野起来,什么都敢咬。咱也跟它气不得,但你这个做主人的,好歹管管。你看娇娇都被它欺负多少回了,瞧这尾巴,毛都被挠掉了多少!”陈大娘说着就摸了摸娇娇那有些稀疏的尾巴,再瞧娇娇委屈的一声呜咽,她即接着道:“也就是四姑娘好脾气,不爱计较,要是别人,哪容得下一只猫这般猖狂的!”

其实动物才是最会看人脸色的,招财虽听不懂陈大娘噼里啪啦的那一通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对方身上散发出那等不友好的气息,立即让它缩小瞳孔,竖起胡须,张开嘴露出牙齿,对着陈大娘就是一声尖锐的猫叫。

陈大娘被吓一跳,马上瞪着唐芦儿指着招财道:“你瞧,你瞧,就是这野杂种的样,你还不给它抽打一遍,让它知道利害!”

“我家招财是纯种的香狸,很乖的。”唐芦儿笑眯眯的蹲下去,一边在招财背上给它顺毛,一边接着道,“娇娇最喜欢跟它玩了,招财刚刚是跟您打招呼呢,瞧,多乖,大娘要不要也过来摸摸。”

陈大娘看着招财那双绿莹莹的,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哪瞧得出半分乖顺的模样,怕是自己还没走近,就得被它扑上挠一爪。再看那姓唐的丫头,竟还是笑得一脸单纯的样,似一点都不将她刚刚说的话放在心上,就好似她把水泼在石头上一般,屁用没有。

一时间,陈大娘只觉胸口那股气更堵了,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好哼了一声,抱着娇娇转身走了。

“大娘不进来坐坐?我奶奶还有好酒剩着呢!”唐芦儿在后面跟着道了一唏,陈大娘立马加男女人脚步往驴车那走去。唐老太那臭脾气,她是领教过的,又彪悍又护短又舍得脸皮,是个老刺头,轻易惹不得。

瞧着那驴车离开后,唐芦儿才垂下眼,笑着数落了招财一句:“你瞧,你老是欺负娇娇,连陈大娘都跟我打抱不平起来了,下次温柔点,少拔几根狗毛,人家娇娇是女孩子知道不!”

招财眯着眼睛,喵呜了一声,就晃着脑袋,撒娇地蹭着唐芦儿的手。

唐芦儿笑呵呵地在它头顶上摸了摸,然后就站起身,领着它往孟三的铺子走去。她知道陈大娘为何对她有那么大的怨气,说来都是因为孟三那个风流种惹出的祸。

陈大娘有个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的女儿,那女人之前常常过来孟三这买东西,而孟三那家伙,天生一张会哄女人的嘴,又因他是开铺子的,所以跟女人说起话来,自然是甜上加甜,加上他外观不差,又有一门好手艺,于是一来二去的,那陈大娘的女儿就动了春心,唐芦儿记得那当时,那女人几乎是天天过来孟三这报道,找着借口给孟三缝衣洗被送饭,就差没直接住在这铺子里,最后弄得流言四起,孟三实在怕了,只好跟那女人将事儿说开。

那两人具体怎么说的,唐芦儿不清楚,她只是发现,自孟三跟那女人说开后,自己莫名的就多了个仇家,平日里只要遇上那女的,总少不了会被冷言冷语几句。唐芦儿一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那女的因被孟三拒绝后,就开始胡思乱想,以为孟三是嫌弃她寡妇的身份,跟着就嫉恨起一切跟孟三走得近的女子。所以,唐芦儿算是躺着也中枪。

最妙的是,就在几个月前,那女的竟特意寻了个由头,领着自各老娘就上门找唐芦儿的不是。结果谁也没料到唐老太是个彪悍的奶奶,还不等那女的开口呢,唐老太一大棍子就将人给打了出去,然后还抄着扫把足足追了一条街,从此,这仇就这么结下了。

“哦,果然是丫头回来了,我刚刚听到外头有声音,正想出去瞧呢。”唐芦儿刚走进铺子,才跟那铺子里的学徒打着招呼呢,就见孟三披着一件墨蓝短褂,靸着鞋,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带着几分野性,笑着一口白牙从里面走出来。他一向有早上冲凉的习惯,除去冬天外,春夏秋都是如此。

“三哥早,我奶奶在吗?”唐芦儿一边将手里的月饼盒给孟三递过去,一边问道。那一路跟着唐芦儿进来的招财因够不着盒子,讨不到吃的,急得在唐芦儿脚下不停地晃着尾巴乱转。

孟三铺子后面有几间房,除去他和铺子里的学徒住的外,还有两间是放杂物的。唐老太家被烧后,他便让人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又将里头的东西都换上新的,然后请了唐老太和唐芦儿过来暂住,当然,对外自然是说唐老太管他租的,反正都是待邻里,出了这等事,谁帮上一把都是应该,故而倒没人说什么闲话。只不过这里到底都是男子住的地方,唐老太觉得让唐芦儿随她一块住在这不甚妥当,恰好那会陈嫣红过来请唐芦儿到陈府去,于是唐老太琢磨了一番,就点头答应了。

“小孩子吃的点心,自己留着解馋吧。”孟三笑着推开唐芦儿递过来的月饼,然后一边拿着毛巾擦着脖子,一边道:“唐奶奶在旮旯胡同那盯着人干活呢,呵呵,怕有人给她偷工减料,这几天一有空就过去盯着,我劝都劝不回来。”

“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我去奶奶屋里看看。”唐芦儿嘿嘿乐着拿回月饼,唤了招财一句,就往后走去。

孟三在后喊了一句:“丫头,早饭吃了没,李记那有热腾腾的豆浆,我给你买一碗回来?还有小笼包,要什么馅的?”

“我就要豆浆,包子不用了,我刚刚在陈府那吃了点心了。”

“别老把点心当正餐吃,当心变成小肥猪!”孟三看着唐芦儿的背影笑哈哈地说了一句,然后将毛巾往旁一甩,穿好鞋,就拿起桌上的瓦罐往外去了。

唐芦儿进了唐老太屋里后,瞧着整齐的床铺,干净的桌椅,叹了一句,奶奶就是爱干净啊,要她住的话,指不定就变成猪窝了。将月饼搁到桌上后,瞧着招财还锲而不舍地跟在她身边转,她一停下,它就往她脚上蹭啊蹭的,唐芦儿即笑道:“馋猫,马上就给你吃了,急什么。”

将特意从陈府那讨来的小鱼干取出,放在一个小碟子里,给它搁在地上后,唐芦儿就又给招财顺了顺毛道:“招财乖,咱吃鱼干,但也要勤劳逮老鼠,不要学那只傲娇狗好吃懒做,知道不。”

“喵呜”招财敷衍地在唐芦儿手上蹭了蹭,就埋头对付起美食来。

唐芦儿蹲在地上笑眯眯地看了一会,正要站起身,忽然瞧见搁在角落里的那几个泥封的酒坛子。

她怔了怔,就起身走过去,看着眼前仅剩的这几坛酒,心里轻轻一叹。那晚的大火,将她奶奶的酒毁了个尽,眼下这几坛,还是之前埋在墙根附近,梅花树下的陈年老酒,现在因为盖房子,所以不得不先挖出来。

唐芦儿摸着那密封得极好的泥,淡淡一笑,她还说过要悄悄偷出来的,结果…

还有,她奶奶那满满一屋子的酒啊,该死的小偷,简直是变态,偷不走,竟全都给打碎了。

呜…真是心疼死她了,那得是多少银子啊,偏眼下她奶奶赔了酒不算,还得另外花钱重新盖房子!

“丫头,出来喝豆浆。”正在心里暗暗诅咒的时候,外头就传来孟三热情爽朗的声音,唐芦儿回过神,往外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招财正好吃完小鱼干,舔了舔嘴巴,满足地叫了一声,晃了晃脑袋,然后也跟着唐芦儿跑出去。

“我还给唐奶奶买了些包子,丫头,给你奶奶送过去。”瞧着唐芦儿喝完豆浆后,孟三便将旁边那热乎乎的油纸包推到唐芦儿跟前。

“奶奶还没吃早饭?”唐芦儿一怔。

“吃了,不过我瞧着吃的少,她一大早又跑来跑去的,怕是这会也饿了。”孟三讪讪一笑,说着就站起身,唐芦儿瞄了孟三一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孟三既关心唐老太,却又很怕唐老太,只要有唐老太在跟前,他就有些不自在。

唐芦儿想了想,眼一眯,就笑着道:“你帮我给奶奶送过去吧,刚刚我瞧着奶奶有些衣服没洗,一会我得洗了去。”

“送完包子再回来洗。”

“三哥帮我送,我可以顺便帮三哥洗衣服。”唐芦儿嘿嘿乐着抬出条件,可能是因为孟三招惹的女人太多了,身上挂着个风流的名,所以唐老太总对孟三看不顺眼。但那毕竟是人家自个的事,现在孟三确实帮了她们大忙,可每次唐老太都对孟三黑着个脸,她在旁边瞧着都很不好意思。还是得让他们多接触接触,伸手不打笑脸人嘛,这样奶奶好歹能少些成见。

孟三一听这话,没有犹豫,马上就点头:“成,哥就帮你跑这一回腿。”说完似怕唐芦儿反悔般,拿起那油纸包,转身就走。他已经集了好几天的衣服没洗,正头疼呢…

“孟三!!!”果然,孟三刚走出铺子没多远,就听到那熟悉的气愤声从自个铺子里传出来,他赶紧加快脚步,一溜烟往旮旯胡同那冲去,眨眼间就没了影。

唐芦儿站在院子里,瞅着那一大盆冒尖的衣服,只觉太阳穴一阵突突直跳,失策,太失策了,他这到底集了多少天的衣服?!

刚找到搓衣板,却发现胰子竟没了,回唐老太屋里找了找,也没找到胰子。唐芦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擦干,拿了铜板,出门买胰子去。

却不料她刚出铺门,就瞧见街那边走来一群气势汹汹的人。一开始唐芦儿还没怎么在意,只是再看一眼,即发觉有些不对劲了。那几个人好似冲着她来的,且好向个她都觉得面熟,似乎都是陈府里下人。特别是领头的那位,转着一身墨绿褙子的婆子,她记得对方是陈易杰身边的老妈子,姓容。

糟了,陈易杰!

唐芦儿心头一惊,随即确定这几个老妈子真是冲她来的!

果然,唐芦儿刚要转身退回铺子里呢,那容嬷嬷即快步上前,对着唐芦儿劈头盖脸地就骂了一句:“没脸的小蹄子,下作的小娼妇,整日里弄些狐媚子的手段勾引爷们,弄不到手就使尽手段来毒害,好好一个爷们,如今被你弄的人不人鬼不鬼,逃,我看你能逃到哪去!”

良缘到 第82章 打

先发制人的精髓,容嬷嬷绝对是学到了。唐芦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怒骂弄得有些晕,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而眼下包括容嬷嬷自个在内,她们统共来了四个人,虽都是上了年纪的婆,但个个都腰圆膀肥,脸横脖子粗,一看都不是什么善茬。

且这一过来,就整个堵住唐芦儿的去路,随后就见那容嬷嬷往唐芦儿跟前一站,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眼,接着道:“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我家四姑娘好心怜你没了房子,给你行了方便,你倒好啊,不念着姑娘的恩就罢了,还瞧着人家有自个没,眼一红,心就浪,使着手段就开始勾引起爷们来!”

周围很快就围上一圈人,且大多是邻里邻居,一开始还有人看不太过去,小心问了句怎么回事,容嬷嬷另外带来的那三个老妈子,在这等时刻即起了有力的作用,一个两个拉着周围的人就大说特说,这些老娘们,在陈府里熬到这么个年纪,甭管差事大小,如今也都算是管事级别的。她们从黄毛丫头,到少女,到少妇,到老婆子,这一路行来,哪一个不是带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死人说成活人,活人说成死人,黄花大闺女说成淫妇,妓女说成贞洁烈女…对她们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唐芦儿如今确实是住在陈府了,而刚刚陈易杰确实是摔破了相。

总之这事被添油加醋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唐芦儿都忍不住要相信自己之前真的有勾引过陈家公子,至少也是怀了那样的心思…

“不会吧,我瞧着唐丫头不像啊。”围观的人还是有抱怀疑态度的。

“那也不一定,这姑娘没见过好东西,难免眼皮子浅…”有人立即反对。

“那陈二公 子是什么个意思?其实能进陈府也不错,到底比窝在那旮旯胡同强。”有人开始羡慕了。

“不过那几个老妈子瞧着,倒不像是过来抬人进府的啊。”有人在观望。

唐芦儿好容易回过神,瞧这流言四起的态势,无奈对那容嬷嬷道:“含血喷人也不带这样的,陈二公子喝了酒,走路不稳,被门槛给绊倒了,我不过是路过,怎么就成勾引不成反下毒手了,再说他那么大块的人,我推得动吗我。”唐芦儿说到这,就看了围观人群一眼,再道一句,“陈二公子你们都见过吧,各位叔叔婶婶给我说说理,凭陈二公子那样的块头,我吃得了便宜吗!”

“陈家那二公子我是见过,块头确实不小,能顶这丫头两个呢。”马上有人附和。

“被你这么一说,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