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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祝夫人早早便派了贴身侍婢过来提醒,英宁准备妥当,带了浅墨去了花厅。祝夫人与英台已等着了,却不见祝老爷与英齐,竟是祝老爷带了英齐出去,要教导他生意之道。

母女三人用了简单的早餐,便相携着出了祝家大宅,登上了备好的马车。母女三人理所当然上了同一辆马车,侍婢们另备了一辆车子,徐徐跟在后面,护卫们骑着马,紧紧跟随在马车周围。

车轮子“轱辘辘”缓缓转动,马车渐渐驶出了宏昌坊,原本安静的大道开始有人声传出。又过了一会儿,人语声、吆喝声、车马声、讨价还价声逐渐交杂汇集,即使不用眼睛看,也能感觉出外面市集的繁华热闹。马车车厢侧壁的窗口处,薄薄一层布帘根本挡不住不断传来的声响,祝夫人、英台往日出来得多了,倒没有其他的感觉,英宁却还是两个多月来头一次上街,当下便撩开了帘子,悄悄地向着外面打量。

陌生又熟悉。

嘈杂的声音,各色各样的人群,林立的店铺招牌,紧挨着的地铺摊位——跟她原来所处的世界没有什么两样。

“嗡!”

原本静静悬浮在眉心识海的却邪剑微微一颤,忽然银芒大盛,震颤不已。

全身一个激灵,英宁心生感应,猛地拉开布帘,视线直直定格在一个青衫背影身上。那人似乎瞬间察觉到英宁的目光,倏然转过身来,漆黑如墨的眸子正正对上她的眼。

英宁心头一悸,手上一松蓦地转身,将那道犹如实质的视线挡在帘子外面。即使如此,她仍是心跳如擂鼓,许久无法平息下来。

“小十,怎么了?”坐在英宁身侧的英台见她神色有异,握住英宁的手一边轻声询问,一边作势要撩开布帘,瞧瞧到底是什么让自家小妹变了脸。

“没有什么。”英宁拦下了英台的动作,定了定神,解释道,“方才正经过一家肉铺,那屠夫忽然一斧头将猪腿断成两半,我被吓了一跳。”

英台闻言,不疑有他,好生安慰了英宁两句,果然放弃了撩开布帘看个究竟的想法。

马车驶过了市集,直抵城门,随着人声远去,英宁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她并不知道,那位一袭青衫的年轻人,见她落荒而逃般躲到布帘之后,乌沉沉的眸中浮起一丝错愕,紧抿的薄唇微弯,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静静站在原地目送马车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水心清湄GN的地雷,MUA~

☆、画皮

三仙观坐落在山腰,苍翠的古木掩映着,在山脚抬头往上看,竟是连个檐角都看不见。山原本无名,因着三仙观的关系,得名三仙山。

马车行到山脚便停了下来,英宁跟着祝夫人、英台下了马车,抬眼向山上望。在普通人眼里可能只觉得山色苍茫,比之其他山峰更加大气毓秀,仿佛锦绣画屏,在英宁看来,却是清煌煌的白色元气浩浩荡荡,笼罩了整座山峰,如若有灵。

这三仙观,果然是有些门道。

却邪剑“嗡嗡”轻鸣,似是感受到英宁心思波动,兴奋地颤抖。

“当——当——当——”

宏浑厚重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隐隐约约地传来,英宁回过神来,转身循声而望。隔着波涛浩淼的上林江,对面同样是连绵起伏的群山,金色的佛光随着钟声光芒大盛,红黄相间的宏伟建筑伫立在山中,香火袅袅。

“对面那座寺庙,便是普济寺了。”英台察觉到英宁的视线,轻声解释。

英宁转向英台,点头道,“三仙观与普济寺,一直这般隔江相望么?”

英台一怔,思索了片刻,这才答道,“这个我不太清楚。听母亲说,不管是三仙观还是普济寺,都已存在了很长时间。百多年前太祖征战天下,建立大晋朝之前,它们便已在了。”

“小九、小十,你们在看什么?”祝夫人招呼了英台英宁,吩咐侍婢们带好东西,准备徒步上山,“还不过来?我们该上去了。”

英台英宁答应了一声,一左一右伴在祝夫人身边,由两名护卫打头,身后跟着各自的贴身侍婢,顺着蜿蜒而上的石阶,拾级上山。山势并不太陡峭,英宁一行人走得不算累。祝夫人与英台显然来过多次,对于路径很是熟悉,母女三人轻声说着话,倒不觉得难走,不多时便远远瞧见了白墙黛瓦。

越是接近三仙观,英宁的感应便越清晰强烈,却邪剑吞吐着凌厉的银色剑芒,剑身颤抖愈发剧烈,竟像是要挣脱她的识海束缚,飞离而出。心中无悲无喜,念头不生,无形无质的意识包裹住却邪剑,不断对它发出呼唤。她觉得,再度联系上却邪剑,重修灵力的契机就在眼前。

说起来慢,实则不过是上前迈了几步的时间,英宁意识一松,从心底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喜悦——时隔两个多月,英宁终于完成了第一步,重新沟通了却邪剑。意识刚一与却邪剑中的灵性|交融,却邪剑身上便传来阵阵波动,向她表达着依恋、欢快、愉悦之意。

浓郁的灵气纷纷向英宁涌来,被却邪剑完全吞吸,整个人一阵清凉,心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这是引气入体,重聚灵气,转化为灵力,成为日后驾驭却邪剑的力量了。英宁跟在祝夫人身侧,一步一步靠近三仙观,沉浸在一种特殊的状态里,在她无意识间,体内灵力已从无到有,从点滴汇聚成细流。

“祝夫人,祝小姐,贫道有礼了。”三仙观的观主早得知了英宁一行要来,带着两名十一二岁的小道童,先一步候在门口相迎。他显然认识祝夫人与英台,笑着打了个稽首,平和的视线转到英宁身上,现出一丝讶异,“这位——小友,竟是同道中人,敢问师从哪位道友?”

祝夫人与英台疑惑的目光齐齐看向英宁,祝夫人最先反应过来,皱眉道,“青松道长,我这小女儿自小体弱,日日养在深闺,这还是头一次前来贵观,怎么就成了道长的同道之人?”

“娘亲说的是,道长是不是弄错了?”英台在一边帮腔,“我家小十聪敏伶俐,是爹爹娘亲的掌中之宝,怎么能像道长这般在深山中修行?小十年幼体弱,可吃不得苦,她的尘缘牵绊都还存在,不会跟你们去的!”

在祝夫人与英台看来,修行之人必先斩断尘缘,抛却家室,青松道长这么说,便是想要英宁出家修道,做那一辈子孤独清苦的道姑。英宁是她们至亲之人,正大好年华,恰如娇花绽放,如今无病无灾,两人怎么能舍得,又怎么能答应?

为了英宁的健康,祝夫人可以日日供奉三清祖师,信奉道祖,舍弃家财积善行德,但这并不包括舍了女儿给道祖,尤其不是在无法可想、走投无路的情况下。

英宁回过神来,忙阻了还欲开口的祝夫人与英台,向着青松道长行了一礼,“道长安好。道长怕是误会了,便如娘亲所言,小女只是个普通人,同道之说还望道长莫再提起,小女并无此念,心中所想不过是父母安康、家宅和睦。”

“小友福泽深厚,只需随心而为,必能心想事成。”青松道长深深看了英宁一眼,不再提及前言,对着祝夫人、英台、英宁抬手虚引,“诸位里面请。”

英宁后退了一步,跟在祝夫人身后,祝夫人对着青松道长点点头,也不再多说,率先迈进三仙观内。相较于普济寺的香火繁盛,三仙观要清冷得多,观内栽满翠竹,殿内供奉三清祖师,三柱清香,奉无根之水、时鲜之果。

时鲜果好理解,这无根水,其实不是别样,乃是天上落下的雨水在未落地时接了,因着未有接触地气,寓意着没有根基,是为无根之水。

因着青松道长对英宁的特殊,祝夫人并未在三仙观多留,拜完三清祖师,向青松道长求得几张护身符,便带着英台英宁回转临江城。

回去的路上,祝夫人仍是有些不放心,紧紧捉着英宁的手嘱咐,“青松老道年纪大了,总喜欢胡言乱语,今次竟将玩笑开到小十身上,着实可恶!亏我还月月拜祭供奉,果然除了恩人,其他的道士皆是虚有其表、徒有虚名!小十啊,那老道说的话,你可万万不可往心里去,娘亲可少不得你!”

当年一颗药丸救了英宁一命,又留下符咒的中年道士,原来并不是出自三仙观,而是祝夫人感念那中年道士恩义,寻不到本人感谢报答,便爱屋及乌,将所有念想托在三仙观上。这倒不是祝夫人心有不诚,只是涉及到小女儿,莫怪她出言不善、翻脸不认人,要知道她信奉道祖原便是为了她的女儿呀。

英宁知道青松道长不简单,看样子对她也无恶意,却不需祝夫人这般紧张,“娘亲,我瞧着青松道长倒是和气,娘亲大可不必如此。他并没有说什么,我也必不会离开爹爹娘亲,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们既然供奉道祖,在背后说青松道长不是,总有些不妥。”

“好,娘亲听小十的。”祝夫人得了英宁保证,也觉得方才说得过了些,当下便放开去,撇开了话题。

此时马车已进了城门,行驶在临江城最繁华的华荣大街,微风撩起了布帘的一角,英台目光一顿,敲着车厢壁,让车夫靠边停车。

“怎么了,小九?”

“娘亲,我看见聂姐姐了。”英台不由分说拉起英宁,对着祝夫人急急交代,“娘亲你先回去,我与小十去见见聂姐姐,许久未见她了,想念得紧。”

眼看着英台拉着英宁钻出马车,祝夫人急急叮嘱,“带上吟心浅墨,早些儿回!”

英台答应了一声,已拖着英宁穿过人群,赶上两步,向着前方一名白衣少女大声招呼。

“聂姐姐!聂姐姐!等等我们!”

浅墨、吟心被隔在人群后面,拼命想挤上前跟上英台英宁两人,急得满头大汗。眼见着英台的高声呼唤,引得街上众人纷纷看过去,连带着英宁也跟着接受了无数目光的洗礼,两位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婢差点掩面泪奔。

哎哟喂,我的九小姐唉,您在府里怎么闹都没关系,在外边儿要悠着点,今时不同往日,您的身边还跟着十小姐啊!

☆、画皮

大晋朝建立百余年,休养生息,鼓励农桑,广修栈道,发展商业,再加上风调雨顺,吏治相对清明,已进入一个四海升平的繁荣治世。本朝太祖起于草莽,其妻郑氏巾帼不让须眉,追随太祖征战天下,立下汗马功劳,为开国武懿皇后。

郑皇后母仪天下,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在她的影响下,大晋历来民风开放,男女之防看得并非那么严重,闺阁女儿出行不太受限制,大街上不时能看到未婚小姐们带着侍婢出游。间或还能瞧见自诩才子的书生,当众念诗作画叙说心意,希望得到小姐们的品鉴点评。不管小姐们接受与否,都会是一段佳话。

但闺阁女儿们,总是矜持的、心怀娇羞的,当众高呼这种情况少之又少。英台的冒失行为,立刻为两人引来了大批的目光,隐晦的指指点点与窃窃私语。英台本性活泼胆大,英宁又性子冷淡,竟是对周遭变化视若无睹,依然故我。

“聂姐姐,多日不见,可有得意新作面世?快快拿出来,让小妹开开眼。”英台站在白衣少女跟前,掌心往上摊开右掌,巧笑嫣然。

“你这丫头,就没有一日不闹腾的。”白衣少女吟吟而笑,青葱玉指一点英台额头,柔和的视线轻轻扫过英宁,“这便是你那位宝贝妹妹吧?终于舍得带她出来了?”

“以前她不是身子不好么?可不敢让她出来吹风,如今大好了,娘亲自然不会再拘着她。”英台拖着白衣少女宽大的衣袖,嘻嘻笑道,“聂姐姐唤她小十便好,日后多照应她一些,小妹感激不尽。”

不待白衣少女答应,英台便转向英宁,“小十,这位是聂小倩聂姐姐。聂姐姐是城守大人的掌上明珠,只要有她在,咱们就是在临江城里横着走都不成问题。”

聂小倩的目光看过来,英宁微微一笑,轻声唤道,“聂姐姐,你好。”

聂小倩含笑点头,斜睨了英台一眼,眼波横陈,娇媚非常,“胡吹大气,也不怕教坏你妹妹。”弃了英台,拉起英宁的手,抬步进了身后四海楼,“别听你九姐的,她呀,唯恐天下不乱。来,我们先进去,四海楼刚进了些新茶,我带你去品品。”

“聂姐姐,不待你这样的!”英台一见傻了眼,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这时候,浅墨、吟心已赶到了英台身后,气喘吁吁地按着胸口,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聂小倩回过身来,冲着英台招手,“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英台应了一声,喜上眉梢,三两步赶上前,跟上了聂小倩。

四海楼是一座三层的茶楼,已有数十年历史了,为临江城公认的文人雅客聚集地。楼下大堂摆着散座,中央一大片空地,常备文房四宝,周围墙上挂着不少名家作品。二楼三楼是单独的雅间,能将整个大堂的情景尽收眼底。

据传四海楼里常有大儒贵人出入,要是能正好展露一二手,被他们看中了,收为弟子或是提携一把,说不得便是一飞冲天、青云直上。

英宁一行进来的时候,正有两个小团体就某项策论争吵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想让,其他人或围或坐,听着看着却不劝解,只低声跟身边的人议论上两句。聂小倩打头,身侧是英台英宁,身后跟着三人的贴身侍婢,几人穿过大堂,拾阶而上,都未能让他们停止争吵。倒是一些认识聂小倩与英台的书生文人,纷纷起身低声问候。

“小十,你看,那边穿蓝衣的,便是王安旭。”英台凑近英宁,悄悄对着旁边指了指。

英宁抬眼望去,见是个二十多岁的蓝衫青年,样貌俊秀,皮肤白皙,身形修长,独自一人坐了一桌,端着一杯茶水浅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惬意悠闲的气息,跟大堂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只看了一眼,目光略略在他眉宇间停顿了片刻,英宁便收回视线,跟着聂小倩、英台上了楼。有青衣小帽、手搭着雪白毛巾的跑堂上前,引着几人转过弯,进了雅间。

“聂小姐来得正巧,今儿本店刚得了极品的云雾,总共没有几两,恭喜几位小姐可拔得头筹了。”做跑堂的,每日里见识各种各样的人,一双眼儿早锻炼得很毒。聂小倩、英台是常客,他自然是认得的,英宁他是头一回见,在没有弄明白她的身份之前,不会胡乱称呼。且今日一瞧便是聂小倩打头,他当下将主要注意力放在聂小倩身上,却也不曾冷落英台英宁。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亲自过来?”聂小倩笑睨了跑堂一眼,招呼英台英宁坐下,这才对着那跑堂道,“上茶吧,再拣着你们拿手的点心,每样上一些,其他的照着往日来办。”

“是、是,几位请稍候,马上便来。”跑堂一甩毛巾,行礼之后出去了。

果然没有让她们久等,不过片刻工夫,那跑堂去而复返,领着人将点心都上齐了。好茶要当场冲泡,由泡茶师傅在旁边隔着屏风,冲泡好了送上来。

“小九、小十,过两日有个诗画会,我让人给你们送帖子,你们也来吧。”聂小倩端起刚送上的白瓷杯子,用盖子轻轻划拉着浮起的茶叶,送至唇边轻抿了一口。

英宁对此无甚兴趣,便没有出声,只望着英台,让她来做决定。英台眼睛一亮,笑道,“可是聂姐姐牵头组织的?若是的话,我定带着小十前来捧场。”

聂小倩微一挑眉,“若不是呢?”

“若不是…”英台假作为难地皱眉,忽然一展眉,“即使不是,聂姐姐都开口相邀了,我怎么敢推脱?到时候定与小十准时赴约。”

聂小倩点点头,正欲说话,忽然听得楼下大堂一阵嘈杂声,并着桌椅倒塌声。

“王安旭!王安旭!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给我出来!”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声,带着压抑的怒火。

聂小倩微蹙了蹙眉,抬手轻轻推开窗子,向着楼下望去。英宁视线穿过开着的窗户,整个大堂一览无遗。

一个一身墨绿长衫、作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满脸怒色地瞪着王安旭,他的左右两侧,各被相熟的书生拉住胳膊,劝解着,阻止他向王安旭扑过去扭打。

“逸明兄,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旁边有认识史逸明、同时又认识王安旭的人劝道,“你们两人本是亲戚,有什么事不能商量,非要闹到这般田地?”

“安旭兄,你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了逸明兄,让他恼怒至此?”也有人劝王安旭,“快快跟他解释分说明白,也好握手言和,化干戈为玉帛。”

王安旭摇摇头,看着史逸明的眼神很无奈,“逸明,我早说了我没见着什么画中仙子,你怎么就是不信?画上的人儿乃颜料墨水所化,又不是妖魅鬼怪,怎么可能从画上走出来?我看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别是魔怔了吧?”

“王安旭!你还要骗我到何时?”史逸明双臂被人拉住,身子被人固定住无法上前,气得面上表情都扭曲狰狞起来,“我亲眼见着你将画中仙带走了,定是被你藏了起来。我告诉你,她是我的,一直是我的!你要是不将她还给我,我就把整件事告诉表姐!前头你明明早已画好了画像,却屡屡推脱搪塞,分明是想占为己有,别以为我不清楚!”

史逸明只是王安旭的妻表弟,比起王安旭,他自然更偏向自己的表姐。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想怎么告诉你表姐,尽管去吧,你看她是信你,还是信我。不说你表姐了,你问问在座的各位,这么荒诞离奇的事儿,怎么可能会存在?”王安旭失笑,转向大堂里议论纷纷的众人,“我这表弟素来喜爱美人图,早先他托我帮他画了一张,我前儿已将画给他,他却跑来跟我说,那画上的美人走了出来,自己跑了,还跑到了我那里。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让大伙儿看笑话了。”

众人哄然,看向史逸明的眼神都有了些变化,明显是相信了王安旭的说辞,认为史逸明在无理取闹了。史逸明又气又急,拼命挣扎,奈何被人捉得紧,只能眼看着王安旭向众人告罪了一声,越过他身边率先离去,全然不顾他的威胁。

“王安旭,你等着,总有一日我会揪出你的尾巴,让你付出代价!”史逸明见事不可为,便停止挣扎,垂下头,握紧了双拳,暗暗发誓。

☆、画皮

“小十,你准备好了么?时间差不多了,再晚咱们可赶不上了。”英台大步走进英宁的小院,身后小跑跟着她的贴身侍婢吟心,满脸的无奈又不敢出言相劝。

英宁自房内缓步而出,浅墨稍稍落后两步,手中提着一只封闭的竹编小篮子。

“快跟我走,马车早等着了。”英台一见英宁,拉了她便走,视线扫过浅墨挎在臂弯的小篮子,边走边道,“篮子里是什么?我早告诉你了,不用准备笔墨纸砚,聂姐姐会安排好的,我们只管去便是了。算了,先带上吧,过会儿留在马车上,别随身带着。”

英宁微抿了抿唇,回头看了浅墨一眼,“不是笔墨纸砚。”

“那是什么东西?”英台奇了,“浅墨,篮子里是什么?”

面对英宁略带责怪的眼神,浅墨毫不示弱地对视回去,“回九小姐,小姐一向脾胃弱,经不得饿,小婢带了些今早刚做的点心,到时候能让小姐垫垫。”

“确实该带着,浅墨想得周到。”英台眉间一松,点头笑赞,“吟心就从来想不到这些。”

“小姐,这可不是小婢偷懒,不是你自己说聂小姐会安排好一切,让小婢什么都不用准备的么?这会儿又来埋怨小婢!”吟心满心委屈,叫起了撞天屈。

浅墨、吟心两个从小被祝夫人安排在女儿身边,陪伴着英宁英台长大,忠心方面自不用说,说是贴身侍婢,实则感情不同一般。说话相处间虽紧守着上下分寸,平日里开开玩笑却也没有那么多避讳。

“聂姐姐虽然会准备些吃食,但哪比得上家里做的合口味。”英台嘻嘻笑着,“本小姐身壮如牛,自然不比小十。不过吟心,当时我不过随意说说,你还就当了真,与浅墨相比,可是差了不止一筹,被她比下去喽!”

“九小姐夸奖了。”浅墨微微涨红了脸,垂下头去。

“小婢这不对,那不对,干脆小姐舍了小婢,让小婢去侍候十小姐吧。”吟心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道,“近来小姐越来越难侍候了,小婢力不从心,怕来日出了更大的差错,误了小姐大事。”

英台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去吧去吧,我正好将浅墨换过来,摆脱了你这时时聒噪的小丫头,晚上我定要多吃一碗饭。”转向英宁,“小十,你就接收了吟心丫头,将浅墨给我,如何?”

英宁唇角微微勾起一丝,淡漠的脸上因着这极淡的笑意,焕发出别样的光彩,“你们主仆两人玩笑,可不兴将我与浅墨拉下水。我要是真应了你,多半你不是晚上多吃一碗饭,而是连饭都吃不下了!”

“听听,人家十小姐可不愿意要你。”英台自动忽略了英宁的后半句话,得意洋洋地斜睨着吟心,“你呀,也只有跟着我的命…”

吟心哼哼着,扭过脸没有再说话,英台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

说话间,英宁一行已出了祝家大宅,登上了早已等在门口的马车。随着英台一声吩咐,车夫一甩鞭子,车轮“轱辘辘”由慢转快,马车平稳地向着目的地驶去。

“这一回的诗画会,虽是聂姐姐组织的,集会的地点却并非在城守府邸,而是选在上林江边一处高地。登高远望,面对浩淼大江,锦绣山林,定能让人诗兴大发,可不是个好地方!”马车上,英台拉着英宁,神秘地笑道,“今儿咱们不过当个看客,真正的主角另有其人,到时候看看景、说说话,便没有其他事儿了,小十尽管放宽心。”

“这是为何?”英宁正了正身子,轻皱了皱眉,顿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个王安旭,他会去么?”

“白云书院不是又要开始招生了么?城守大人手头有十个名额,若是聂姐姐不来这么一遭,家里的门槛不得让人踩平。城守大人可不耐烦这个,索性全权交给了聂姐姐。”英台细细瞧着英宁表情,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解释道,“王安旭是临江城里书画一绝,听说皇后娘娘都对他的画赞不绝口,更曾经特旨进宫为公主画像,若是没有意外,聂姐姐自然会请他。”

这行为可跟英台平日性子不同,英宁奇道,“怎么了,九姐?有什么问题么?”

英台一咬牙,下定了决心,郑重开口道,“小十,那个王安旭是有家室的人,他的夫人姓楚,闺名取了一慧字,其族与当今皇后娘娘本家未出五服,算起来公主还是她表妹。正是因着这层关系,他夫人总是高人一等,将谁都不看在眼里——你可莫要犯糊涂!”

“你想到哪里去了!”英宁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由地哭笑不得。她怎么也想不到多问一句话,英台能拐到那儿去,“我不过是对那张美人画皮好奇罢了,前两日在四海楼里,王安旭表弟说的话,难道你不想知道真假么?”

实际上,前两日四海楼里看了王安旭一眼,英宁已瞧出他身上缠着鬼气。鬼气不同于阴气,只有与鬼魂近距离接触过,才有机会沾上。王安旭身上鬼气不少,显然与那野鬼相处了不少时间。别人不信史逸明的话,以为他是魔怔了胡言乱语,英宁可不这么想。

当然,这些话她不能告诉英台。

即使是换了一个世界,斩妖除魔的信念仍是本能一般,紧紧与英宁相连。她没见着便罢了,遇上了自然不可能当没有看到。

“小十,你是说真的,没有欺瞒我?”

英台不放心地再次确认,待得到英宁肯定的回答,终是松了一口气,露出一抹笑来,“小十呀,你先前日日呆在家中,不常出来走动,使得心思单纯,从来不知道防备人,旁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都怪八哥,在你面前说什么美人画皮,这些话我是一句都不信。那些个自称文人雅客的书生,最会故弄玄虚,弄些个新奇玩意儿搏人注意,你莫要被他们骗了!听九姐的,有些事当个笑话,听听也便过去了,可不能当真。”

英宁乖乖点了头,“我知道,九姐放心吧。”

正在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过得片刻,坐于另一辆马车的浅墨吟心已下了来,撩开了门帘,扶着英宁英台下车。

灿烂的阳光普照,刚从相对昏暗的车厢里出来,英宁不觉眯起了双眼。

“小十,我们上去。”

英宁应了一声,留下车夫侍卫在原地等候,与英台一道,带着浅墨吟心两人,向聂小倩所言的高地行去。一路上只见树木繁茂,听得鸟声婉转,和着林涛风声,又与隐约的江涛之声层叠,确是个幽静的所在。

穿过了坡上的小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上林江缓缓流淌,阵阵江风卷起朵朵浪花,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辉,对岸群山连绵,满目苍翠,林上不时飞起群群鸟儿,或飞向更远更隐秘的林间,或向着江面滑翔,带起道道长长的水波。

英宁一行到的时候,聂小倩作为东道主,自然早已到了。除了得到聂小倩请帖的人之外,不少得到了消息,想要撞撞机缘、或者对自己有信心的书生也来了。这一片平地分成左右,搭了简易的棚子,摆上了桌椅茶点,一方仅七八位年轻少女,带了各自的贴身侍婢,一方为书生才子,已有不少人聚集在一会儿了。

“小九、小十,你们总算来了,可让我好等。”

见着英宁英台后,聂小倩一脸的冰霜悄然化开,弃了身旁一直寻她说话的年轻人,笑着向两人走来。

☆、画皮

“路上耽搁了些时候,让聂姐姐久等,是小妹的不是。”英台冲着聂小倩挤了挤眼,扫了一眼因着聂小倩忽然离开而黑了脸的俊朗青年,凑近了小声道,“那位是姐姐的护花使者么?瞧着眼生得很,不知是何方神圣?”

“他是紫衣千户廖大人的独子廖广,前两日从京城而来。”短短一句话,便点出了廖广的身份与来历,聂小倩语气淡淡,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

紫衣卫最先是太祖的亲兵,因身着深紫而得名,等级品级并不与一般文武官员相同,而是以袖口隐蔽处绣梅花分高下。梅花一瓣最低,十二瓣为最高。后大晋朝立,太祖建紫衣卫,直接对他本人负责,不受下面任何部门统辖,专司官员监查,掌刑狱,下设卫所,用于拱卫京师与下驻地方。最高长官称都指挥使,为正二品武衔,却权威甚重。

廖千户原为京城人士,外调驻临江城千户所,聂小倩的父亲为临江城城守,两人同为武衔,品阶上聂父甚至还高出廖千户半级,却要受廖千户节制。

廖广对聂小倩的心思,只需眼睛稍亮便能瞧出,聂小倩就算对他不耐,也因着父辈的关系不能得罪他狠了。廖广出身紫衣军户世家,借着其父与廖家威势,如今已是紫衣总旗。聂小倩的那点子顾虑,他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又哪里有不拿来好好利用一番的道理?

廖广的心机深沉,为人阴狠,聂小倩心底极其不喜。方才他多方纠缠,聂小倩已烦不胜烦,好不容易盼到英宁英台,下意识便松了口气,撇下廖广迎了上去。

英宁淡淡看过去一眼,只觉得廖广其人,身形高大魁梧,比之在场大多数书生文士,要高上大半个头不止。他一身玄色常服,面容硬朗英挺,静静站在那里,并不与旁人为伍,却有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强大气场。因长年练武,气血比普通人强大了几倍,在英宁眼里,甚至能清晰地看见萦绕在他身周的淡淡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