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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宁深知,像廖广这种人,感官敏锐远胜常人,往往一个眼神,便能让他们生出警觉。英宁不欲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视线仅仅一扫而过,便转开了。英台却将廖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随即对着聂小倩爱莫能助地摊摊手掌。

“聂姐姐,这个我可帮不上你。这位主儿,一看就不是好糊弄的。”英台连连摇头,笑嘻嘻地挤眉弄眼,“我这小身板儿,怕是禁不起人家一拳,他要是恼羞成怒,给我来上一下,我命便休矣!我看呀,他对聂姐姐颇有些意思,人瞧着不差,跟姐姐也算家世相当,姐姐为何不考虑一下?”

“既然他这么好,我将他说给你如何?”聂小倩眸中稍黯,面上笑意却未变,见廖广已抬步向着她这边走来,便指着聚集了七八个少女的棚子,“去吧去吧,带着小十过去吧。吕家两位小姐已到了好一会儿,今日不同以往,你也收收性子,便当给姐姐一个面子,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英台性情活泼,心直口快,不知为何就是跟吕家两位小姐不对盘,每一次聚到一块儿,说不到两句话准掐起来。要是换了别个时间,大伙儿也只口上不饶人,无伤大雅。偏今日聂小倩是带着目的来的,自是不想好好的计划让人搅和了。

相似的话聂小倩早暗示过吕家两位,这会儿不过又依样嘱咐英台了一句。

“人家眼里心里只有聂姐姐,姐姐也好意思说这话!”

英台皱了皱鼻子,一点儿都不因为聂小倩的话有丝毫含羞或难为情,拉着英宁转身便走,边走边暗自嘀咕,“聂姐姐说话真让人伤心,好像我整日里只会惹事似的。大不了今日我当一回没火气的泥菩萨,不管她们说什么,我都不理会便是了…”

英台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聂小倩的请求对她来说并不困难,甚至可说极其简单。她与聂小倩交好,本是为了帮她撑场子而来,又如何会让她为难?只她并未有机会与吕家两位小姐面对面,刚走了两步,便听得另一边年轻书生文士聚集的地方传出一阵骚乱。

“逸明,你…你怎么把她带来了?你可知她到底是谁?”这声音带着隐隐的惊惧与颤抖,英宁英台都曾听到过,正是那让英齐提及美人画皮,引得英宁分神关注的王安旭。

紧接着响起的果然是史逸明的嗓音,带着志得意满与洋洋得意,“我当然知道她是谁!王安旭,你不会以为你做的事真个神不知鬼不觉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将小梅偷偷带走藏在画室,表姐早已看在眼里,亏得你上一回还跟我狡辩,说什么从来没有见过画中仙,如今小梅就在眼前,我倒要瞧瞧你如何抵赖!”

这一番变故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英宁站在英台身侧,抬眼向着骚动的源头看去。王安旭、史逸明她都是见过的,一眼过去便认了出来,英宁不含情绪的目光轻轻扫过,在史逸明身侧那名女子身上顿住。

从英宁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一个侧面。她火红的抹胸长裙及地,外套同色纱衣,藕臂若隐若现,墨发挽了个简单的低髻,拿一根温润通透的碧玉簪固定,露出一截莹白欺霜的修长玉颈,仅一个侧面,便可见她额头,琼鼻,粉唇,下颚的线条几近完美。

好一个风华无限、娇艳若牡丹的绝代佳人!

如若忽略她身上浓郁的鬼气,英宁倒不吝惜赞她这么一句。

却邪剑早已开始鸣动,银芒大作,似是在催促着英宁立即出手,将那不守轮回、强制滞留人间的野鬼斩于剑下。

不会错了,将事情前后一联系,英宁心下了然,这就是那个借着美人画皮,在史逸明眼皮子底下从画上走出来,得以暂时安然自由地行走于阳光下、人群间,又被王安旭带了回家,此刻不知为何重新出现在史逸明身边的女鬼。

英宁目光渐渐变冷,下意识便是一步跨出。

“小十,你做什么?”

英宁身子一顿,回过神来,却是英台见着英宁失神,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听那史逸明所言,名唤小梅的红衣女子便是画中仙,我心中好奇,便想上前瞧个究竟。”英宁暂时按捺下心思,看了看周遭众人,决定先静观其变。

“胡闹!你上去凑什么热闹!”英台沉下脸来,“那女子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凭着些姿色四下周游,哪里是什么画中仙?史逸明魔怔了,难道你也魔怔了!马车上我对你说的话,才过了这一时半刻,你便完全忘了么?”

“九姐,你别急,我听你的还不行么?”英宁知道,英台是真的关心爱护她,这一段时间以来,她的感触良多,已渐渐开始接受了英台英齐,祝夫人祝老爷这些亲人的存在,也让她觉得,相比起前一世,这一世她的命运真正不同了。

英台神色稍霁,和缓了语声,“记得你自己说的话。”

英宁应了一声,再度将注意力转向王安旭几人。

“史公子,你又说错了,小梅怎可能是仙子之流?”小梅的声音和柔好听,仿若小溪流水潺潺而过。她目光柔柔,凝视着眼前的王安旭,似有千言万语,“小梅只是个可怜人,自小被狠心的爹爹娘亲卖入戏班,遭受老板时时毒打,幸得王公子仗义出手,让小梅免于灾难,给予小梅一处安身之所。谁知王公子一片善心,让王夫人起了误会——王夫人身怀六甲,不日便要临盆,自是不能有丝毫差错。”

小梅说着,像是情不自禁,向着王安旭的方向迈了两步。王安旭大惊失色,面露恐惧,跌撞着往后退去。王安旭一退,小梅大受打击,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再也承受不住,眼圈一红便落下两行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家中有事,更新不定,但会尽量保持的,见谅。

☆、画皮

美人流泪,梨花带雨,自然别有一番风情。

那楚楚可人的绝色容颜下,众人看向王安旭的目光已有了两三分鄙夷与诡异。甚至原本全副心思在聂小倩身上的廖广,亦下意识地多看了小梅两眼。

“王公子与夫人伉俪情深,小梅只有艳羡,万没有插足其中的想法。夫人只是一时听信流言,太在乎公子你了,才会…小梅自个儿便是女子,深知女子心思,小梅并不怪她。恨只恨,小梅遇着公子的时间太晚——能与公子有这一段宿缘,日日相处相伴,小梅已知足了,再不求其他。”

小梅哽咽着,美目含泪,幽幽看着王安旭,像是有千万般不舍,却又因着某些原因,不得不舍下,如今不过是想趁着机会多瞧自己心上人几眼罢了。

在众人眼中,小梅就是一个爱而不得、一腔忧愁,却又时刻为爱人着想,不欲爱人为难的善良痴情女子。王安旭辜负了美人恩,成了不解风情的负心人。至于王安旭的夫人楚慧,自然是毫无度量,仗着自己身怀有孕,伤害了一个无辜女子的彪悍母老虎。

小梅这一番话下来,几乎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便连一直站在英宁身侧,原先对小梅无甚好感的英台,此时亦眼圈红红的。

“想不到这个小梅身世如此坎坷,现在瞧着,倒是个可怜女子,可惜了。”英台轻轻叹息。

“可惜什么?”英宁乌沉沉的黑眸紧紧盯着小梅,语气平平地道,“人不可貌相,这小梅出身戏班,最擅长的便是做戏,她说的皆是一面之词,真假还未可知。”

英宁知道小梅的底细,哪怕她做戏做得再像,也不可能逃过她的眼睛。方才她走向王安旭时,身上鬼气一时大涨,化成粗长的触手状,纠缠着往王安旭身上迅速靠近,分明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谁知道王安旭颈上戴了一方符咒,遇上鬼气便白芒大作,硬生生阻了鬼气去路,将王安旭稳稳地护住。

小梅还算反应及时,一看不对便由着王安旭后退,没有再度靠近的想法。即便如此,一部分来不及收回的鬼气仍像是遇上了烈火的雪花,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这不可能吧?”英台一脸讶异地转向英宁,“我瞧着她情真意切,该是真情流露,这要是真的在做戏,也太…”

英宁朝着王安旭的方向使了个眼色,“你看看王安旭,他看小梅的眼神,像是在看昔日恋人么?小梅刚才说了,她与王安旭有过一段宿缘,不管中间王夫人如何作梗,王安旭见了小梅,总不可能是这副模样吧?”

旁人被小梅的美色与表演吸引住时,王安旭的表情一丝不落地被英宁看在眼里,那害怕惊惧的样子,怕不早已将小梅的来历知晓了一二。他的那方能挡住小梅攻击的护身符,并不是普通货色,瞧着倒有些像三仙观那位青松道长的手笔。

“王安旭在恐惧什么?难道小梅一个弱女子,还能吃了他不成?”英台压低声音,皱着眉道,“分明是他自己负了小梅,如今再来这番做派,也不知想要干什么!”

那小梅可不就是想吃了王安旭么?

英宁颇有些啼笑皆非,“王安旭本是有家室的人,就算他真的拒绝了小梅,也没有什么不对。”

“这…”

英台语塞,视线在小梅与王安旭之间游移,半晌才道,“可小梅对王安旭有情。她已直言不会插足王安旭的家庭,王安旭还这般对她,委实无情了些。”

英宁失笑,“那依九姐之见,王安旭该如何做?将小梅带回家中,纳她为妾?”

以小梅外在的身份,只可能为妾。

英台的脸色终于变了,呐呐道,“王安旭该对小梅好言相劝——见了小梅如避蛇蝎,如此负了一个痴情女子的心意,总是他的不对。要不是他,小梅又怎会受了楚慧伤害,楚慧的那些手段,我也略有耳闻,前些日子还听说她逼死了王安旭的一名贴身侍婢,小梅落到她的手里,哪里能讨得了好?”

“她不是活得好好的么?想是史逸明将她救了。史逸明当她是画中仙子,怕不日日捧着她、哄着她,你担心什么?”说出这些话来,英宁实在不知作何感想。

前一世英宁只想着修行与复仇,这一世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这世俗中的情情爱爱,英宁从来未曾经历过,亦看不明白。修行界倒也有少数看对了眼的男女修士结为道侣,相伴着一同修行,但这更像是互相探讨修炼的伙伴,而不是相依相偎、举案齐眉的夫妻。修士是一群骄傲的人,世俗界的三妻四妾,在修士间几乎不可能存在。

这边英宁英台低声说着话,那边的书生文人见小梅这般柔情蜜意、温言柔语,却换不来王安旭哪怕一句好言好语,反是一脸唯恐避之不及的惊惧,十之八|九的人皆不约而同地想到,为何那个得到佳人如此青睐的幸运儿不是自己,心底酸溜溜的同时,纷纷对着王安旭出言相劝。

“安旭兄,小梅姑娘对你如此深情,你怎忍心辜负了她?不如将她带了回去,来日夜读诗书、红袖添香,便是一段佳话。”

“小梅姑娘国色天香,安旭兄要是错过了,日后怕不要后悔莫及?花开须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安旭兄!”

“对极对极,最难消受美人恩,安旭兄还在犹豫什么?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我辈堂堂男子,怎可让一介妇人骑到头上指手画脚,安旭兄回家只管说要纳了小梅姑娘,嫂夫人还能说什么不成?昔年太祖有郑皇后,还不是三宫六院,后妃超过七十二之数?”

“呸!郑皇后女中豪杰,岂是人人都可评说!”

英台面色一黑,显然想不到事情会有此变化,那些人说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便是英宁英台离得远些,也都清楚地听见了。除了英台之外,棚子里包括吕家姐妹在内的少女,神色都不是很好看,只没有像英台这般直接出声。

小梅的目光柔得能滴出水来,她听着众人语声,不觉羞红了脸,不住偷瞧王安旭,似乎只要他说一句,她便会抛下一切随了他走。

王安旭却是面白如纸,根本不敢与小梅对视。在别人眼中柔情的目光,投注在王安旭身上,只让他觉得毛骨悚然,惊骇欲死。文友们相劝的话,他一句都未听清,只看见他们嘴巴在张合,耳边嗡嗡作响,有小梅之前说的话在反复回荡。

小梅的视线,小梅的声音,小梅的气息,王安旭觉得自己要疯了——小梅编织了天罗地网,捉住了他,让他再也逃不了。

不!

他能烧死她一次,便能烧死她第二次!死都死了,还要来妨碍他,别怪他心狠手辣。

恍惚间想起那名古怪的道士,王安旭竟隐约觉得胸口挂着符咒的地方传来阵阵暖意,驱散了他浑身的冷意,将他从窒息的黑暗中拉了出来。

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王安旭没有心思理会任何人,连着东道主聂小倩都被他抛于脑后,心心念念想着去寻古怪道士,什么招呼都没打,转身便走。

“公子!”小梅一声委屈的轻唤,眼儿一眨,又“扑簌簌”落下泪来。

王安旭脚步一顿,没有停下,反而更是加快了步子,很快进了林中,下得坡去。

史逸明收回狠狠瞪向王安旭的视线,瞧着小梅神色,又是心疼又是苦涩,几番咬牙之后,终是轻声开了口。

“你放心,小梅。答应了你的事,我定会做到,今儿王安旭不与你说话,明日我带你去他家里,不怕他不见你。”

☆、画皮

王安旭离开了,史逸明同样没有多停留,与聂小倩请辞了一句,便带了小梅一道离场。

这一番变故下来,众人的兴致低了许多。所幸大部分人还惦记着聂城守手中的名额,又有多名临江城未出阁的小姐在旁,渐渐地气氛热烈起来,倒也出了一些好作品。

诗画会顺顺利利过去,期间再没有出现意外。廖广一直跟随在聂小倩身边,拿阴冷的目光扫视着想要靠近聂小倩的人,便是平日里胆大如英台,都在他的瞪视下不敢近前。

匆匆与聂小倩说了两句,英台招呼了英宁,下了高台,登上来时的马车返回。

“小十,如若我回家对着爹爹说,我想去书院求学,你说他会同意么?”英台懒懒地靠着车厢,忽发奇想。

英宁正在想着那个名唤小梅的女鬼,想着王安旭身上明显出自某位修士的符咒,也不知这事儿是否已有人接手。照着某些不言自明的潜规则,若是有人接手了,她便不好在中途插入,免得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女子书院么?”英宁回过神来,“爹爹多半不会反对。”

英台摇摇头,“早在两年前,爹爹便与我提过这事,我拒绝了。女子书院根本学不到什么,我可不想天天跟吕家那两位讨论衣料首饰,我要么不去,要去就去三大书院。”

“三大书院?”英宁诧异地看向英台,“便是爹爹娘亲再开明,也不会同意你日日与陌生男子朝夕相处。”

“白云书院离得太近,要防着遇上熟人,尼山书院与东河书院都不错。”英台却来了兴趣,双眸熠熠生辉,捉着英宁的手,越说越兴奋,甚至开始考虑可行性,“小十,你跟我一道去,好不好?”

“我?”英宁一怔,饶是心性冷淡,亦不禁为英台的异想天开哭笑不得,“九姐,进书院可是要推荐信的,便是爹爹真的能同意,帮忙解决了这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该如何隐瞒女子身份?”

“这有何难?我们可以扮成男子混进去,只要小心一些,不去参加科举,保管没有人看得出来。”

英宁哑然一笑,正要开口,忽然车厢一阵震动,拉车的马匹一声“希律律”的长嘶,车夫连声吆喝,车厢几次晃动之后,靠边停了下来。

英台稳住身子,撩开了布帘,“怎么回事?”

车夫的脸色有些不好,回身沉声回道,“回九小姐,城门被封锁了,我们想要进城,怕是得等等。”

英台轻咦一声,向外探出了头。

竟是全副皇家仪仗,十二人抬的彩辇,手执宫灯的粉衣宫女,骑着高头大马、全副武装的御林军。

“怎么了?”英宁看向放下布帘、面色古怪的英台。

“是公主仪仗。”

“公主?”

“对。”英台点点头,解释道,“多半是明霞公主。明霞公主为皇后娘娘所出,一年前远嫁塞外,她的夫君前些日子战死,皇后娘娘心疼女儿,将明霞公主接回了宫。娘亲前两日还说起,不知陛下这一回又会选谁做驸马,这才过了没几日,倒不想她出现在了临江城。”

英宁想起王安旭夫妇与皇后的关系,不觉皱了皱眉,“这明霞公主来临江城,也不知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英台一撇嘴,“自然来寻楚慧这个表姐,这对儿表姐妹感情好着呢,明霞公主出嫁前,便曾专程在王宅小住,这一回十有八|九也不例外。”

英宁颔首,若有所思。

这时明霞公主的仪仗已全数进城,城门恢复了通行,被挡在外面的车马行人缓缓进城。车夫一甩马鞭子,马车随着车流人流,驶进了临江城。

回到祝家大宅,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祝老爷与英齐已回来了,正与祝夫人一道等着两人。

“回来了?”见着英宁英台进来,祝夫人露出慈爱的微笑,吩咐丫鬟端了温水来让两人净手,“路上可遇着明霞公主的车仗?”

“遇上了,堵在城外半个多时辰。”英台招呼英宁一道在铜盆里净了手,接过吟心递上来的干净帕子,擦尽手上的水珠,抱怨道,“这位公主也真是奇人,好好的京城皇宫不呆,偏要三番两次跑到临江城来,不知她到底如何想的。”

“你这丫头,公主是你能编排的么?说话也不过过脑子,忒的口无遮拦!”祝夫人沉下脸来,“这些日子你注意着些,没事儿别出去了,省得冲撞了人,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一来准没好事儿,这还没怎么样呢,你就要禁我的足!”英台一脸不乐意,高声抗议。

祝夫人叹了口气,“我也是为你好,这些日子你便在家陪陪娘亲与小十,正好你哥哥的事儿已定下来了,下个月初六便成婚,许多东西需准备。你与小十都大了,说不准过不久便有了人家,跟着娘亲多帮帮忙,该学的都学起来。明霞公主毕竟是公主,住不了几日,你且忍忍。”

英台性子跳脱,胆子又大,听听她都说的什么话。公主仪仗进城,不过让她等了些时候,她便敢这般说话,真正不知者无畏。这几句话要是让人听了去,治她个大不敬之罪都成,谁能保证她在外面会收敛性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祝家虽说势大,却也不敢与皇家相抗。

“娘亲,我知道了。”英台不是傻子,方才不过是不忿半路被堵,祝夫人话都说到这里,她冷静下来,自然再不会反对,反倒英齐的事儿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么说,八哥的好事近了?不知聘的是哪家小姐?”

实际上,英台知道祝夫人早已开始为英齐留意黄家小姐,只一日不过文定,一日便还不确定。这些日子因着英宁的事,英台许久未曾寻祝夫人询问此事,自然没办法知道进展如何。

“冀州城黄家长女,闺名唤作良玉。”谈起这个,祝夫人喜气洋洋,开心不已,“这女娃儿我已见过了,不仅生得好,性子也好,最要紧的是,我拿了她的生辰八字与阿齐的一合,竟是个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是么?”英台也很高兴,转向英齐,“八哥,恭喜你了。”

英宁紧随着英台,向英齐道了恭喜。英齐笑着受了,倒没有特别的表现。

英台笑嘻嘻地瞧着祝老爷、祝夫人,眼珠儿转了转,忽然凑近了祝老爷,挽着他的胳膊撒娇,“爹爹,您知道我的性子,那是一刻也呆不住的,娘亲让我整日里在家,我怎么受得了?爹爹,您给想想办法,我跟小十谢谢你了。”

女儿的亲近让祝老爷很是受用,他半眯着眼睛,伸手轻轻捋着长须,“九丫头,你又想出什么鬼主意了?方才你可答应了你娘亲,这会儿便要反悔?小十乖巧懂事,哪里会跟着你瞎胡闹,别没事儿捎带上她!”

“我不过是想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哪有什么鬼主意?”英台摇晃着祝老爷的胳膊,“这回真是好事,小十也同意了的,不信您问小十!”

祝老爷、祝夫人、英齐的视线吩咐转向英宁,英宁一怔,心里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好事?你能有什么好事?”祝老爷一脸不信,“小十,你来说,到底是什么事?”

应该不是进书院的事儿吧?

“爹爹,九姐说过的事儿太多,我一时想不起她说的是哪一件,不如让她自己说吧。”

英台一噎,松开挽着祝老爷的手,对着英宁恨铁不成钢,“小十啊小十,咱们不是商量好了么?事到临头你怎可如此?爹爹娘亲最是疼你,只要是你说的,一准儿能成!”

英宁坚决地摇头,祝老爷、祝夫人、英齐被挑起了好奇心,又将视线转向英台。

英台讨好地对着祝老爷笑笑,捧起几上的白瓷杯子递到祝老爷手中,见祝老爷接了,便转到椅子后面,捏起拳头轻轻帮祝老爷捶背。

“说吧,什么事?”一般这种时候,英台不是在外闯了祸,就是有什么难办的事儿要求他,祝老爷已经习惯了。

端起杯子,祝老爷淡定地喝了一口茶水。女儿亲手送上的茶水,喝着果然特别香。

“爹爹,我跟小十说好了,我们要去尼山书院求学,您给我们弄两封推荐信吧。”尼山书院与东河书院,英台选择了南方杭州城的尼山书院。

“噗——”

这一句话不亚于忽然炸响的旱天雷,吓得祝老爷刚入口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连连咳嗽不止。

☆、画皮

“胡闹!”祝老爷重重搁下杯子,站起身来拍着胸前衣襟上的水渍,上唇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依稀可见长须间还沾着亮晶晶的细水珠,“书院里皆是男子,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能混到里面去?你是做姐姐的,不思照顾妹妹,还想将小十往歪处带,你…”

祝老爷手指着英台,眼见她一脸的委屈倔强,终是不忍心斥责她过甚,恨恨地收回了手,双手背到后背,踩着步子走过来又行过去。

“好了,老爷,你别生气,小九年岁尚幼,想得不周全也是有的。”祝夫人在最初的惊吓后,看祝老爷气得狠了,顾不得教训英台,忙着打圆场,“小九,你怎么想到那地儿去?你与小十的名声不想要了?日后你们还需说亲嫁人,这事儿你早早给我歇了心思,再不许提。还站着做什么?快些向你爹爹道歉,看你将他气的。”

“小九,向爹爹道个歉,他必不会怪你。”英齐见英台不动,忍不住轻轻推了推她,之后又转向祝老爷,“爹,小九不是故意的,你别气着身子,不然你让小九如何心安?”

祝老爷双目圆睁,瞪着英台,哼道,“只要她不再想着那什么尼山学院,我便心安得很!”

英台对上祝老爷望过来的目光,一扭头,“尼山书院离临江城万里之遥,你不说我不说,只需爹爹帮忙,又有谁会知道?”

“你…看来是我平日里太惯着你了!”祝老爷一口气没上来,“你要是想去书院,我给你安排女子书院,你若想让小十陪你,要是小十同意,我也随你。只有一样,尼山书院,你想都别想!”

祝夫人忙赶到祝老爷身侧,扶住祝老爷的胳膊,瞪向英台,“英台,还不快过来!”

不再唤“小九”、“九丫头”,而是直呼英台闺名,英台的执拗让祝夫人心头开始冒火。

“九姐,来日方长。”英宁靠近英台身侧,低声提醒。

英宁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倒是对英台存了一丝愧疚。方才她推得一干二净,竟让祝老爷祝夫人将所有矛头对准了英台。

“爹爹、娘亲,九姐学问做得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寻常书生学子都比不上九姐。要是换了我有九姐的一半本事,我也会像九姐那般,时常想着进了那三大书院,亲耳听听大儒贤者的授课,与天下的读书人交流切磋。我跟九姐在一起的时间最久,知道她极喜诗文之道,今日她会与爹爹娘亲提起这事儿,并不是一时鲁莽,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英宁的声音干干净净,软软糯糯,让人不由自主地安宁下来。她柔和的视线转向祝老爷、祝夫人,“爹爹、娘亲,去三大学院求学,是九姐一直以来的期望。”

“不,爹爹、娘亲。”英台摇摇头,低声道,“是我错了,我将事情想得太简单。我不应该拉着小十,让她为我一时的私心为难爹爹娘亲。”

“好了好了,你们姐妹两个都是好的。”祝夫人肃着的脸缓和了,“耽搁了这许久,都饿了吧?我这便让人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