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抬手将周围的光点全数收拢,面露悲戚之色,“情劫情劫,它终究成了你的劫…自断根基,自毁灵台,你这又是何苦?”

画面又转,昏暗的林间,夜风冰凉,卷起了地上的枯枝落叶,哗啦啦作响。

一名看上去顶多六七岁的小小女童,安静地躲藏在一株参天的古木之后,偷偷地探出脑袋,向着前方空地上张望。

那里,一名约摸三十出头,面容硬朗方正的猎妖师,正拿剑抵着一只雌性狼妖的咽喉。这狼妖全身血迹斑斑,四肢着地趴伏在地上,双手指节凸起,指尖连着尖利的兽爪,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身处了淡淡的青灰色茸毛。它一手撑地,一手捂着明显隆起的小腹,对着猎妖师重重磕头,苦苦哀求。

“仙师饶命!仙师饶命!仙师也是有妻有子之人,还望体谅小妖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小妖虽是兽身修成,却亦有一颗向善之心,从未想过害人,这孩子、这孩子的父亲并非妖类,而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身上流着人族血脉,请仙师饶小妖一命,放这孩子一条生路。小妖日后定会日行一善,月月施药布粥,感谢仙师大恩大德…”

猎妖师视线扫向狼妖腹部,面色有了微微的改变。他侧头向着古木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对上女儿清澈见底的黑眸,竟是心头一颤。

“今日看着孩子的份上,便先饶你一遭,你好自为之。日后如若被我知晓你为恶,不管追到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

“多谢仙师!多谢仙师!小妖日后定会多多行善,积累功德,为腹中孩儿祈福!”

猎妖师抱着女儿离去,并未发现跪伏在地的狼妖,瞧着他们背影的目光隐现凶光。

画面再转,漆黑的深夜,一弯新月如钩,隐隐带着一丝猩红,边上几颗暗淡的星子,一丝风儿都没有,五月的天却冷得有些彻骨。

“不!”

匆匆赶回家的猎妖师,没有等来妻子温柔的问候,更没有等来女儿甜软的呼唤。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口鼻,大开的房门里,是一片刺目的血红。

妻子的身体断成几截,手脚都被拉扯下来,胡乱丢在地上,鲜红流了一地。而那个将他妻子残忍分尸的凶手,此时正一手拎着他女儿颈后衣领,一手成爪插|进了她的胸膛…

“是你!”猎妖师双目充|血,五官扭曲狰狞,理智瞬间被后悔愧疚击得粉碎,“我当日一念之善,饶你性命,你便这般报答我?”

这闯入他家中行凶的,正是几月前被猎妖师饶了一命的那头狼妖。此时她小腹平平,想来已是平安产子。

“咯咯咯!真是笑话!你是人,我是妖,你跟我讲知恩图报?”那狼妖随手将手中的小女孩丢下,转向猎妖师,“别傻了!人妖不两立,你身为猎妖师,难道连这都不懂?你们凡人不是常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么?你自己心不够狠,怨得了谁?”

狼妖伸出血红的舌尖,舔过嘴唇,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古怪地笑起来,“原来你受伤了?真是天助我也!猎妖师的精血,比之凡人可是美味了十倍不止,合该我今日走大运!”

话音一落,狼妖便身化虚影,向着猎妖师狠狠扑来!

猎妖师被狼妖扑了个正着,想要躲闪,却因着受伤的身体并不灵活,虽躲过了要害,仍是被狠狠扯去了一大块皮肉,瞬间鲜血飞溅。

猎妖师退后一步,阔剑出鞘,仿佛感觉不到身体伤处的痛苦,狠狠地与狼妖撞在一起,阔剑砍上狼妖尖利的爪子。两条身影不断相撞纠缠,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黑夜中响起,越发显得寒碜阴森。

“嘭!”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响起,伴随着狼妖得意的大笑,漆黑尖利的狼爪自猎妖师后背缩回,从前胸带出一蓬鲜艳的血雨,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血窟窿。

猎妖师瞪着双目,身体高高飞起,凌空往后倒飞,直挺挺仰面倒在地上,失去了声息。

狼妖长啸一声,带着猎妖师鲜活的心脏,扬长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青灰长袍的身影突兀出现在屋内,眼瞧着四周景象长长一声叹息,弯腰抱起倒在血泊中的小女孩,随手弹出一朵金红色火花,将所有的一切燃尽掩盖,又无声无息离去。

画面再次转换,一名约摸十岁的女孩绷着一张清丽秀美的脸儿,定定地瞧着她面前的中年男子,声音稍显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师父,若我有机会,定要斩尽天下妖邪!”

女孩一日一日长大,凭着手中灵魂相连,性命交修的却邪剑,不知有多少妖邪鬼物灭在她手上。五年后的一日,已长成少女的女孩寻到了当年的狼妖,还有原先狼妖肚子里的半妖孩子,不顾狼妖故技重施的苦苦哀求,将他们一一斩杀。

直到某一日,她追踪到了一只狐妖,狐妖化作了人形,嫁与了一凡人为妻,生下了一个半妖儿子。同样是苦苦的哀求,同样是为了孩子,她自然一样不肯放过,最后见到的却是那凡人刺入她后背,又从前胸穿出来的一截剑尖。

脑中的画面终于不再变幻,英宁紧闭的眼角悄悄地滑落了一滴泪,缓缓地张开了双眸。

“阿弥陀佛,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施主今日能够悟了,也不枉流落三生,尝尽人间悲苦…”

一声低低的佛号传来,英宁心头一颤,抬眼看去,却是个有些眼熟的年轻和尚,样貌俊秀非常,手执一串圆润佛珠,一双温润的黑瞳正平和地瞧着她。是那个在尼山书院外围树林之时,惊走黑山老妖与白狐妖的和尚?又或者,是那个在她的前前世时,与她纠缠了半生,最后堪破情关的转世佛陀?

是与不是,又有何关系呢?英宁淡淡地扫过一眼,平静地转回视线。

那一世,她历情劫,他过情关,不过是因缘际会,各取所需罢了。结果却是他堪破了,她一直执迷不悟,落得个自断根基、自毁灵台,纵身跳下往生台的下场,如今想想,到底是不值得。

“师尊。”英宁对着先前那名女子,深深躬身拜下,“徒儿回来了,让师尊操心多年,是徒儿不孝,请师尊责罚。”

“傻孩子!回来就好,我责罚你做什么?”那女子双手扶起英宁,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阿宁辗转三世,如今魂魄归位,可是想明白了?”

英宁颔首,“明白了,徒儿日后再不会做傻事。”

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又有什么比这些关爱自己,担心自己的人重要呢?世上最珍贵的从来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已拥有”,不属于她的东西,强求作甚?终是伤人伤己罢了。

“灵莎道友,原来她便是你那寻了多年的徒儿,这缘之一字真正奇妙。”忽有一清越的陌生男声响起,英宁循声望去,却见一名看上去年约二十七八岁的清俊男子正含笑看着他,这男子的身侧,竟站着一个她无比熟悉的人,马昱。

英宁一呆,不知为何有点儿不敢对上马昱的眼,忙忙略显慌乱地转过头。倒是那清俊男子见状,越发笑得灿烂,“当年我心血来潮,算到我徒昱儿与临江城祝家有缘,这祝家又有一劫尚未化解,便乔装前去,留下一道符咒,不想竟应在了灵莎道友的爱徒身上。”

“原来前辈便是那位中年道士?”英宁倏然抬眼,心下着实有些惊讶,“英宁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此时英宁早已明白了,那一世她跳下往生台,并未平安转世,反让灵魂一分为二,分别投胎于两个世界。殷宁占了主导地位,所以她身体健康,并无大碍,相反英宁却自小体弱多病,要不是得贵人相救护住涣散的灵魂,差一点便一命呜呼了。

后来殷宁身死,英宁受此感应,本也大劫难逃,却得那方符咒相引,魂归一体。

但她终究曾自断根基、自毁灵台,随着修为不断提高,其弊端也渐渐显了出来,表现在外的便是莫名其妙地疲累瞌睡,以至于昏睡不醒。幸得师尊灵莎及时挽救,将她原本自断的根基自毁的灵台收集,在最开始那一指点来时归还于她,终得圆满。

所以这清俊男子救了英宁,便是救了她。

“不必多礼。你既灵莎道友的弟子,日后便唤我一声师伯吧。”

英宁转过头去看灵莎,灵莎笑着颔首,“这是逍遥尊者,是为师好友,你唤他师伯也是该当。”

“是,师尊。”英宁无异议地点头,“见过师伯。”

“好孩子。”逍遥尊者笑眯眯的,一把拽过马昱,“这是我那劣徒马昱,你们早已相识,日后可要多多亲近。灵莎道友,你说呢?”

灵莎微微一怔,为难地看了英宁一眼,“孩子们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我们做长辈的看着就好——来日方长,何需着急?”

“怎么不着急?”逍遥尊者摇摇头,“那孩子家里已开始为她张罗亲事,若是晚得一步,出了差错算谁的?”

灵莎噎住,看看马昱,又瞧瞧英宁,半晌后才道,“只需阿宁愿意,我没有意见。”

此言一出,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聚在英宁身上,英宁抿了抿唇,却不答话,反转向灵莎问道,“师尊,不知此时我家中如何了?”

英宁说的家中,指的自然是祝家。原她不知真相,还只是碍着英宁与祝家割不断的血缘,如今既然知道了英宁与她本是一体,那祝家人自然都是她的血亲。她不知何故出现在此处,定是出了什么变故,也不知家中该如何混乱焦急。

灵莎欣慰地微笑,心道阿宁终是有些不一样了。如今的她历经世事,经受悲苦,已看得更加通透。她一指点在虚空,空间以她白皙的指尖为中心,像是平静的水面陡然抛下一颗石子,漾开一圈一圈的涟漪,那涟漪的中间,显出来影影绰绰的影像,却正是祝家大宅英宁院子的情况。

“你自己看吧。”

雕花的大床上,“英宁”双目紧闭,静静地躺着,肤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像是随时都会失去呼吸。祝老爷祝夫人,英齐夫妇,英台几人都在,祝老爷黑着脸,眼中隐有血丝,鬓间发丝有些微散乱,祝夫人坐在英宁床沿,双手裹着英宁右手,面容憔悴不堪,泪痕未干,口中张合着,似是一直说着什么。

英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英齐揽住肩膀,低声安慰,眼圈同样有些发红。站在英齐身侧的苏瑶,拿着帕子默默擦泪。

英宁看得大惊,失声道,“师尊,怎会如此?”

“你这是魂魄离体,一日两日像是睡熟了一般,过得五日十日,身体生机渐渐丧失,自然越来越虚弱,待得生机断绝,便是祝氏英宁命陨之时。”灵莎收回手,关闭了影像,转过头来看英宁,“阿宁,现下便看你的选择了,如若你想回去祝家,只需你魂归祝英宁,祝英宁自可无碍,如若你想借此了结与祝家的尘缘,也未为不可,那祝英宁的肉身不要也罢,为师自会为你重新择一资质上佳的肉身。”

英宁沉默了片刻,摇头道,“祝家与我有生身养育之恩,此恩未报,怎可借故脱身?我愿回归祝英宁肉身,走完红尘这一遭。”

灵莎点头,“既如此,你需尽快回归才是。”

“灵莎施主,逍遥施主,此间之事已了,贫僧这便告辞。”那俊秀和尚看准机会,提出了告辞之言。

灵莎面无表情地颔首,冷冷道,“大师请便。”

逍遥尊者扭过头,轻哼了一声,“要走便走,好似谁请你来的一般。”

俊秀和尚没有回话,只轻轻地笑了一笑,没有看英宁与马昱,飘然而去。

“逍遥你这是何必?他已快要臻至圆满,你说这些,又有何用?”

“这不是还没有圆满么?否则他今日便不会出现在此地。”逍遥尊者轻哼了一声,“什么四大皆空,成佛成祖,不过是踩着旁人往上爬罢了,我就是看不惯!你既做得出,还怕人说?”

灵莎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自家徒儿因着他,受尽苦难吃尽苦头,要说她不怨不恨,那是不可能的,但一个巴掌拍不响,如今英宁已历劫归来,她并不想再多纠缠什么。

“师伯不用如此,英宁愧不敢当。当年之事,全赖英宁不懂事,不敢怪罪旁人。”逍遥尊者这么一说,英宁哪里还会不明白,方才他当着那和尚的面说她的亲事,纯粹是为了膈应他。但此时英宁早已释怀,也不愿再旧事重提,徒增烦恼。

“那你便答应了我这徒儿的求亲,我之后自然不会再提那些个事。”

逍遥尊者眼中亮晶晶的,眼巴巴地瞧着英宁,等着她的答复。英宁心中一怔,觉得有些头疼,再想不到前一刻还正正经经的人,一下子变得这般无赖。

你是师伯,是长辈啊!怎可如此说话?

灵莎一脸我不认识这人的表情,默默扭过头去。只有马昱不受影响,笑看向英宁,“我让爹爹过些日子去府上提亲,可好?”

英宁一愣,心底颇不平静,思绪千回百转,半晌后重重地点头,“好!”

恢复了所有记忆,又补全了自毁的根基灵台,英宁想法已变了很多。她知道自己对马昱是有情的,不然当初祝夫人一提亲事,她不会第一反应便想起马昱来。她不会因着一世错过否认所有,既然定要寻个人嫁了,为何不选一个自己能够接受的?

马昱与那人不同,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阻碍隔在两人中间。

“哈哈!好!”逍遥尊者哈哈大笑,“宁丫头,要是昱儿日后敢待你不好,你只管来寻师伯,师伯定会帮你做主!”又转向灵莎,“灵莎,走走!咱们去商量商量两个孩子的事!”

灵莎的表情却有些复杂,心道当初那个阿宁终是又回来了,只希望这一回她能得偿所愿。

“让昱儿送你回去。”灵莎交代了英宁一句,在逍遥尊者连声催促下,跟着他一道先行离开。

屋里只剩下英宁与马昱。

马昱眸光灼灼望定英宁,看得英宁有些儿不自在起来,轻咳了一声道,“我们也走吧。”

“好。”马昱笑着答应了一声,伸手握住英宁小手,整个包裹进他的手掌,“我送你过去。”

英宁微微挣了挣,没有能够挣开,便随他去了。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出口处,马昱拉着英宁停了下来,忽然一个使力将她揽入怀中,牢牢抱着不松手。许久之后,马昱才叹息了一声,在英宁耳边呢喃,“等我。”

英宁轻轻颔首,深深看了马昱一眼,转身一步迈了进去。

天旋地转,像是自云端不停地下坠下坠,英宁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猛地便是整个身子一沉,隐隐约约听到了熟悉的语声。

“小十,娘亲的孩子…”

“娘亲!您快看!小十醒了!她真的醒了!快看!”

艰难地睁开眼,突如其来的光亮让英宁不适地眯起眼,光影交错间,她看到了一张张惊喜交加的熟悉脸庞。祝老爷、祝夫人、英齐、英台,以及英齐新娶的妻子苏瑶,不自觉间,英宁微微勾起了唇角。

八月十八,大吉。

继半年前祝家八少爷大婚之后,祝家大宅再一次红绸披挂,中门大开,喜乐阵阵,宾客盈门,街面上更是搭起了简易的棚子,摆上了数十桌流水席,日夜不断。

这一日,祝家九小姐十小姐同时出阁大喜。据说两位小姐一位嫁了杭州城王城守独生儿子,另一位嫁了杭州城马太守独生儿子,这两位夫婿皆是人中之龙,今日一大早便亲自带着迎亲队伍到了城外,只等吉时到了上门来,真真羡煞旁人。

迎亲队伍在前,八抬大轿一前一后出了临江城,后面是长长的嫁妆队伍,一路蜿蜒着几乎挤满了整条大街,红彤彤一片。鞭炮炸得震天响,喜乐震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引来了无数人围观看热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祝家两女同日出阁一事,一直是临江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热闹喧嚣过去,生活仍在继续。若干年后,杭州城马府主院,马昱揽着自家夫人,瞧着自家夫人并未改变多少,依旧清丽绝伦的俏脸,忽然道,“阿宁,两个月后你第二个外甥便周岁了。”

英宁懒懒靠在马昱怀里,轻轻应了一声,“嗯,上一回师伯送来的桂花酿还有多的,让派去送礼的人一道带去。”

马昱面色一黑,想了想续道,“上个月我去尼山书院拜访王山长,正巧梁夫人带着女儿来看望王山长。听王山长说,他的外孙女儿再过一个月便满五岁了。”

“唔。”英宁点了点头,“梁夫人?是王山长的女儿王兰么?是了,我记得当年是王山长做主,将女儿许给梁山伯,又推荐梁山伯参加科举,如今…如今这梁山伯似乎运气不太好,缕缕不能中第,只在县衙里当个书吏?”

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马昱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他收紧手臂,咬牙切齿地一口咬住英宁耳朵,到底没有舍得用力,牙齿轻轻一碰便又放开,“我说阿宁,你故意的是不是?”

英宁被热气呵得有些痒,一缩脖子,“我故意什么了?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了,扯那些没用的做什么?”

“合着还是我的不是?”马昱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他这么明示暗示半天,结果怀里的人跟他说压根没听懂?

“阿宁!”马昱缓和了面上神色,轻声唤道。

“什么?”

“我们要个孩子吧!”前几年,英宁曾经破损的根基灵台刚刚重新圆满,体内灵力一直有些不稳,并不适合孕育孩子。这一两年来,应是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了。

英宁转过头来,古怪地看着马昱,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马昱觉得自己快抓狂了,总觉得这段时间以来,英宁的脾性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你还不知道么?”英宁重新靠回马昱怀里,拉过马昱的手掌,轻轻覆在自己小腹。

“你…你…”马昱一愣之后,便是又惊又喜,覆在英宁小腹的手掌开始微微颤抖,“你已经…”

英宁笑着点头,“一个半月了,我还以为你早看出来了。”

马昱听了如梦初醒,当下便将灵识集中到英宁小腹,小心翼翼地探去,果然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生命气息,虽然微弱却显得异常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