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我一番打探,我发现很可能小皇子没死,尚在人间!琳琅殿三十三具尸体,虽然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但从衣着体态还是能辨认出来,当日都有验尸官验过,其中有宝妃也有皇子的尸体。不过我却发觉有件事不对。

宝妃在多年前盛宠至极,她诞下皇子后,皇帝见那婴孩颈后下方有一小块突出之物,好似神兽之角,顿时大喜,直呼‘天降麟儿’,于是赐名苍昭麟。可是我潜入宫中翻查当时验尸札记,却未曾见到有此记载,按道理这么明显的特征,是绝对不会遗漏的。

而当我想找验尸官的时候进一步打探的时候,却赫然发现当日有关人员都已尽数离世,有些是病重不治,有些是告老还乡途中遭遇不测,有些是无故暴毙,总之十分蹊跷。

所以我推测,当日发生的很多事很可能都被隐瞒了下来,内有乾坤。不仅失火是另有隐情,而且可能小皇子压根儿就没死,而是不知为何从宫中失踪。那曹峰,正是宝妃一母同胞的兄长!此番他来宜城寻人,九成是找流落在外的皇子!”

楚玖飏这时说道:“就算如此,曹峰想要从连家之处找到线索,也并未有太多的不妥。连父已经过世,梓箐他们应当知情不多。就算到时候有什么人想加害他们,在我的眼皮底下,还轮不到那些人放肆。这些你不必担心,我们诛天阁的实力,足以与皇室分庭抗礼,皇家又有何惧?”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你听我把话说完。”

楚奇坤接着说道:“我凭借皇室秘闻登上门主之位后,有一日翻查门中记录,找到了你大哥的手记。在他出事前三月,他接了一笔交易,只需打探一人下落,酬金却有五万两黄金!如此大手笔,实属罕见。

而这单生意还未做成,他便遭遇了不测,交易也就此中止,那买家也并未前来要回订金,而是销声匿迹。当时我看记录,只见上面写得是‘寻一十二岁左右男童,许带京城口音,长相秀美,颈后有一骨突出’。十三年前小皇子失踪时约莫五六岁,而这单生意是七年前的,算起来可不正好是十二岁?!

由此推断,你大哥接的生意很可能便是寻找失踪的皇子,兴许他找到了什么线索,而买家那方不慎泄密,于是招来了杀身之祸。我担心的是,现在这件事重新被曹峰提起,到时候连家那里,还有你,还有我们诛天阁,不知会有何纠葛。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大哥的死和连家有关,到时候你该怎么办?至亲之仇,仇敌之女,你要怎么抉择?”

说到此,七便收口了,只是默默看着楚玖飏。

楚玖飏这下也沉默了,他走到一旁静静坐下,单手支头,闭上眼掩住那些波澜,暗自思付考量。

七见状过去拍拍他的肩头:“言尽于此,你自己拿主意,我走了。”说罢,他转身出门,然后从外把门掩上,独留楚玖飏一人在内。

当夜,密室之内,红烛燃尽,灯花谢,而房内之人,一宿未出。

梦里依稀当年,可是猛然惊醒,才恍然发觉寒夜明月高悬,冷辉依旧,而我们,却早已生死相隔两天涯。

作者有话要说:谢文君的孩子是谁的,猜到了么?她突然从京城来到宜城,也是抱有自己的目的滴~~~

连家和楚家早已经纠缠不清,若是真有血海深仇,美人和楚大狼该何去何从?

39

39、第三九章 仇似海前路坎坷 ...

这日,梓箐回家,见巷口处的一座宅子门口堆有许多杂物,还有好些人搬进搬出,忙忙碌碌的样子,好像是有人搬进来来了。

楚玖飏在一旁看着那些伙计打扮的人,个个步伐稳健,孔武有力,呼吸沉稳,不由得目光一沉,浑身散发出些许冰冷的气息。

“咦?巷口赵爷爷家把宅子卖了?怎得这么突然?”梓箐见状,自言自语一句。

“兴许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楚玖飏略怀深意地说了一句,“走吧,这里人多东西杂,等会儿撞到你就不好了。”

梓箐点点头,任由楚玖飏把自己护在怀中,然后向巷里走去。

还未到门口,便看见连宅大门大敞,然后萍姨送一个络腮胡子满面的大汉出来,二人在门口寒暄一阵。

“连夫人,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请多多包涵。”

“曹壮士客气了,邻里之间何须如此客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一声就好。”

梓箐见状有些好奇,走到萍姨跟前问道:“娘,这是…”

萍姨看见自家女儿回来,急忙招呼道:“梓箐你回来啦。这位便是我同你说过的曹峰曹壮士,他买下了巷口的宅子准备在此安家,我们现在是邻居了。”

原来如此。梓箐感激地冲着曹峰笑笑,微微屈膝见礼:“见过曹壮士,上次家母之事,劳您仗义相助,感激不尽。”

曹峰细细打量了一番梓箐,不禁感叹这女子真是好相貌!同时他暗中揣测,兴许她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里,曹峰颇为大气地摆摆手,道:“姑娘不必客气,壮士什么的,愧不敢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大叔便是。”

曹峰客套两句之后,便告辞离去,他走了两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道:

“北安将军。”

曹峰闻声身子一僵,脚步停顿短暂一瞬,随即装作没听到,又继续埋头走路。

而身后之人则干笑两声,接着说道:“曹大人,莫非你已辞官?不然为何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

男声渐近,沉稳脚步声也逐渐靠拢,听闻来者呼吸,轻微平稳,吐纳有律。

高手一名,曹峰暗道。他这才停步转身,看向来人。

一抹绛紫身影走近,高大挺拔,身材精壮,一见便知乃是常年习武之人。此人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岁,面容英俊,剑眉入鬓,深眸似海,一派气度非凡,不过此刻正略带敌意地看着他。

既然被人识穿身份,曹峰也不再装模作样,他双手负在身后,显出几分大将风范,问道:“你是何人?”

楚玖飏未直接回答,而是自顾自平述道:“生意人。我想与曹大人做笔交易,如何?”

曹峰闻言皱眉,断然拒绝:“没兴趣。”说罢,他立马转身准备离开。

“你一定会有兴趣。”

说话间,楚玖飏飞袖出手,一物直击曹峰后脑。

曹峰侧首一躲,那物擦过他耳朵飞过,他扬手一抓,便握物于手。曹峰接过东西之后,张开五指,只瞄了一眼掌中之物,脸色陡变,抬头问道:“你…”

楚玖飏嘴角挂上一抹邪笑:“要做交易的话,就跟着来。”

说罢,他便掠过曹峰大步往前走。曹峰不做多想,立马跟了上去。

他的右手,紧握着一颗石子,几乎都要捏出一手汗来,而石子之上,只刻有一字——麟。

楚家酒楼之中,楚玖飏和曹峰相对而坐,但却不语,仿佛都在等着对方开口。

许久,曹峰按捺不住,出声问道:“你有什么目的?”

楚玖飏这才抬眼:“我只想做一个交易,我们各取所需。”

曹峰虽是武将,性子耿直,可并不缺心眼儿,他转而又说:“你若是真有那人的下落,大可以开出你的条件,只要不过分,我定当应允。”

楚玖飏摇头:“我没有那人的下落。不过,”他话锋一转道:“在我手下若是想找一个人,只要他还活着,还在苍穹国内,就一定找得到。”

“你?好大的口气!”曹峰显得有些不屑。

楚玖飏听言未怒,而是扬眉反问:“曹将军,我既然有本事知道你想找什么人,怎会没那个能耐帮你找到那个人?”

曹峰闻言沉默了,面前之人身份不明,自己这次行事如此隐秘,居然都能被他察觉来意,可见这人身后的背景绝不简单。既然他提出做交易,那也不妨一试。

于是曹峰点头答应:“好,既然你说你能寻到人,那就开个价,黄金多少?”

“不要黄金。只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不要黄金?那他图个什么?

曹峰暗惊一番,又问道:“什么事?”

“第一,我要知道当年皇宫失火的来龙去脉,你所有知道的,都必须告知于我。第二,我要你查一帮黑衣人的下落,这些人出自宫中或军营,他们在宜城共出现过两次,一次是七年前,一次是三月前。我要知道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第三,你做什么我不管,但你绝对不可动——连家之人。 ”

梓箐跟着萍姨回家,之后娘俩便进了厨房,一同张罗晚饭。

“梓箐。”萍姨轻轻唤了一声,然后满眼忧色地看着女儿。

“娘,什么事?”梓箐抬起眸子,不解地看着她娘。

“你…最近好像和楚家公子走得很近?”

“我…”

梓箐正在淘米,一下停了手中动作,垂下眸子,抿着嘴唇不知如何说才好。

原来她娘不是一无所知,不是粗心大意,而是一早就察觉到了,只不过一直未点破而已。做母亲的,哪儿有不关心自己孩子的道理?哪儿又能不知道自己孩子的心思?

“唉…”萍姨心疼地拉住梓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娘是怕你识人不清。你现在年轻貌美,他自然是对你极好的,可是日子久了,新鲜劲儿过了,容颜老去了,谁知他又会如何待你?楚家家大业大,规矩也多,三妻四妾肯定是不在话下。我们小门小户,跟他们终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娘只希望你能找一个一心一意对你好的人,有没有钱倒是不打紧的,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平平淡淡才好。”

“娘,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梓箐小心翼翼地试探说道:“他许诺过不会要其他女子,只守着我一个…”

“呵,傻孩子。”萍姨摇摇头,“哪个男人不是追求的时候甜言蜜语说个没完?可是很多人到手之后,玩腻了就会不要了,就算最终能结为夫妻,貌合神离的也大有人在,更别说那出去偷腥惹草的了。我就是个例子,为娘不想你步了后尘。男人的话呀,信不得…”

古往今来,多少男儿薄幸?多少女子心殇?

梓箐眼神黯淡下去,低下头不再说话。

萍姨见状叹了口气:“如果你喜欢他,倒是可以先处处看,俗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兴许他真的同别人不一般…只是为娘要告诫你一句,万万不可有什么越矩的举动,知道了么?”

“嗯,我知道了。”

晚上,梓箐回到房里,内心有些惆怅。

伊人独坐,青灯夜长。

真的只是贪图新鲜?真的信不得?茫茫人海,找个真心真意的人就有那么难么?想她父母当初也是伉俪情深,可也终究逃不脱这世俗的结局…

想着想着,梓箐在榻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脚边一盆炭火燃着,暖意浓浓。

迷糊中,好像有人进了房,轻轻抱起她。梓箐睁眼,还有些朦胧,不过当她看到眼前的黑衣蒙面人时,顿时吓得睡意全无,就要惊叫出声。

黑衣人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是我。”

“玖…飏?”梓箐惊魂未定,不确定地问道。

楚玖飏把人抱到床上放下,拉过被子盖好,自己则在床边坐下,方才扯下蒙脸的黑巾,有些责怪地说道:“怎么趴在榻上就睡着了?天气这么冷,当心受凉。”

梓箐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你为何这副打扮?半夜三更的,你怎么跑我家来了?”

“梓箐。”楚玖飏并未答话,而是把她抱住,长舒一口气,有些颓然。

他把头支在美人的肩上,靠着她耳边喃喃说道:“不要离开我,就算我们有仇,你也不要离开我。”

逝者已矣,徒留在世之人,纠葛不清,无尽伤怀。

“你可是喝醉了?胡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有仇?莫名其妙的…”

梓箐闻着楚玖飏身上淡淡的酒气,皱皱眉头,暗付这人定是喝多了,才大半夜跑到自己这里说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嗯,是醉了,早就醉了。”楚玖飏浅笑着承认。

自从第一眼见到梓箐,他就如饮下一坛千日醉陈酿,沉溺其中,长醉不醒。

“那你快回家歇息去吧,这么晚了,你在这里不好。”

梓箐推搡楚玖飏一下,有点羞怯有点害怕。

楚玖飏却把人紧紧抱住不肯放手,好像这一松开,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梓箐,让我好好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如果我们之间真有那瀚海鸿沟,真有那血海深仇,这一个拥抱,会不会是最后的诀别?

40

40、第四十章 哭孤坟美人赴宴 ...

翌日梓箐醒来,楚玖飏早就走了,只是被子上还余留着男子的气息,而她枕边则留有一张字条。

“离城几日,勿念。”

回想起昨晚,楚玖飏好像醉得厉害,使劲抱着她不肯松手,梓箐又不敢大声说话惊动了她娘,于是挣扎一番未果之后,只得由他去了。再后来,她便迷迷糊糊地在楚玖飏怀里睡着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醒来之后,梓箐急忙检查身上一番,还好衣衫完整,楚玖飏并未做出什么不当的举止来,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楚玖飏没有趁人之危。

不过很快她又懊恼起来,这人行事也忒大胆了!居然半夜三更闯入她的闺房,还留宿了一晚,若是被人发现,这怎么得了?!

下次绝不心软了!梓箐拧着衣角发誓,同时她又有些担忧,又要出城去?近来这么忙,也不知他在外有没有好好休息…

梓箐不知道的是,其实楚玖飏根本没有醉,当她睡着之后,楚玖飏久久凝视着怀中的美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不留神人就跑了。而他当时心中所想的是,就这样一直下去多好,一直静静抱着你,不去想那些过往,不去想那些情仇。

只想与你同床共枕,一眠到天荒。

在宜城郊外的楚家芭蕉园后山上,立有一座孤坟。

路边蔓草丛生,深可没膝,偶尔两只寒鸦飞过,“呱呱”的叫声回荡在山谷之中,晕染出一片哀色。

谢文君跪于孤坟之前,一边扯去坟前杂草,一边说着话。

“吾枫,我来看你了。很抱歉,时隔七年,我才敢到这里来,才敢来见你一面…”

“其实我从来没有忘记你,我只是不知如何面对你才好…”

“对不起,我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有时候我这般安慰自己,也许他是想去陪你,所以才会离开我…”

“吾枫你在那里好不好?我好想你…”

“…”

谢文君头靠墓碑,手指摩挲着碑上的“楚吾枫”三个字,不断喃喃自语,泪如泉涌。

那些过往,还是不能忘却,纵使相隔数年,只要一提起你,我依然生不如死。

楚玖飏到来之时,看到的便是谢文君跪于坟前悲痛欲绝的样子。

他默默走过去,也在坟前跪了下来,打开带来的两坛酒,说道:“大哥,我来找你喝酒。”

说罢,他提起其中一坛倒在坟前地上,边倒边说:“愿你在那边一切安好,下辈子去户好人家,无惊无险,平淡一生。”

这时,谢文君也拭泪说道:“愿你来生,一世无伤。许我彼时,再续前缘。”

二人祭奠一番之后,便在坟旁坐下一同饮酒说话。

“文君姐,你这次来宜城,不仅仅是想故地重游吧?”忽然楚玖飏这般问道,他早就察觉谢文君来得蹊跷,为何七年都不愿回来的人,此时突然出现了?

谢文君苦涩一笑:“阿玖,我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错,我此番回来,是想查找凶手。”

“有何线索?”

“你可还记得七年前的那群杀手?吾枫身亡之后那些人便神秘失踪了,再寻无迹。而我们翻查尸体,却找不到任何有用线索,仿佛这些人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在你们诛天阁的眼皮底下,要瞒天过海谈何容易,除非这些人拥有更深的背景,而放眼苍穹国内,能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一个地方——皇家。

所以我回到京城,入朝为官,打探那些杀手的下落,要知道皇室都会暗中训练死士影卫为己所用。这么多年后,我终于站上了今天这个位置,且陛下也很信任我,所以我有机会接触到很多机密要文。

这时我知道苍穹皇室多年来都练有一队死士,数目庞大,至少有上万人,他们行踪飘忽不定,行事干净利落,我也只是听闻而从未见过他们。这些人平时只直接听命于陛下或后宫中几个高位者,秘密做一些事。我十分怀疑,这些人便是当年的杀手,只是他们为什么要吾枫的性命,我还想不通,无奈我又接触不到有关他们的任何记载,只得再找其他办法。

而就在半年前,陛下龙体违和,御医诊断沉疴难愈,恐怕是活不了几年了。陛下说自己心愿未了,于是秘密嘱托我一件事,要我帮他到宜城寻一个人。我也恰好借助这个机会,向陛下要了一个赏赐,若是我找到人,便可以去翻阅死士调动的记录册,届时,我便能知道当年的幕后主使是谁。之后,我便来了宜城。”

听到这里,楚玖飏突然问道:“苍昭麟?”

谢文君猛然转头,惊诧不已:“你知道?!”

楚玖飏苦叹一声:“原来这件事早就注定了。文君姐,不瞒你说,七年前大哥之死正与此事有关,兜兜转转,我们用了七年又回到了原点…”

事到如今,一个个线索拼凑起来,七年前的真相浮出水面。

七年前,他的大哥楚吾枫,时任释天门副门主,专司消息。楚吾枫接了一单寻人的生意,寻找当年皇宫大火中失踪的皇子苍昭麟。这买家极有可能便是当今陛下,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没有调动手中拥有的势力,而是求助于诛天阁。而楚吾枫可能已经找到了有力线索,告知了买家,不过还没等真正找到人,便引来一批杀手,围攻他两天两夜,最终战死。

当时谢文君却已有孕在身,二人原是准备成亲的,可楚吾枫一死,谢文君痛不欲生,成日以泪洗面,最终导致滑胎小产。丧夫丧子之痛,几乎要击垮谢文君,可一想到凶手未死,大仇未报,她又不得不活下去,寻找机会,报仇雪恨。

七年之后,楚玖飏在落日崖见到那批不知出自何方的杀手,顿时疑心大起,怀疑楚吾枫之死与其有关。他后来之所以答应了楚父放走十,是为了顺藤摸瓜,找出那批人背后的主人。

而现今看来,至少有三队人马想找皇子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