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宫灯高悬,帝王灵堂烛明。

宫里哭声一片,哀伤弥漫,就如暴雨的前夕,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诸位皇子妃嫔都换上了孝衣,跪在棺前守灵。男女分开,诸王按照长幼之序排列下来,以太子为首,其次是安王,再然后是翼王。

几人烧着纸钱,表面上看都在哀悼他们的父皇,可是私底下安得什么心,可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朝中重臣范宰相走了过来。他分属最老的一批臣子,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一直兢兢业业辅佐先皇治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而谢文君就是他引荐入朝的,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老臣与其他几位大人有要事要同三位殿下相商,不知殿下们可否移步到外一谈?”

安王闻言心中一沉,这个节骨眼儿上,这帮老家伙多半是说新帝人选之事,没有遗诏,那自然是太子按例继位,这样的话,可是不妙呐…

此刻不出手,更待何时?

一帮老臣重臣都已在偏殿等候多时了,安王进门之时淡然瞟了周围一眼,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他唇角轻轻扬了扬,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这几个贪财的老家伙可就要派上用场了。

太子为皇子之首,进来就主动发话:“不知诸位大人有何要事?”

范宰相道:“太子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皇仙逝固然令人悲痛不已,但国之大任必须有人担当。老臣恳请太子殿下及早登基,承苍穹大统,稳定民心,安抚天下!”

此话一出,平素就站在太子一方的几位老臣也出口劝说。

“范大人言之有理,还请太子殿下尽早继位!”

“老臣也以为此举甚妥。”

“…”

南宫霖在一旁不言不语,此刻这一群人都在演戏,他掺和什么?他对称帝没有兴趣,他在想的是以后该拿安王怎么办?

杀了他?他父皇临终遗愿是希望他们兄弟和睦共处。

放过他?那这三番五次的暗杀袭击要怎么算?他日后有何脸面去见南宫毅!

真是杀也难,放也难。

就在一群老臣在那里老泪纵横的时候,兵部尚书开口了。

“几位大人言之有理,不过这新帝人选,老臣却另有看法。先帝用人之道乃惟贤惟能,如今先帝驾鹤西去,未留传位遗诏。臣等承其遗愿,应当从诸位有继位资格的皇子中选出最适合的一位,继承帝位。”

“王大人此言差矣!”

范宰相立马出口反驳:“若是继位人选有变,先帝必留遗诏。如今没有遗诏,储君之位也未空置,这足以证明先帝心意不变!王大人无故有此一说,莫非…有何私心不成?!”

谁人不知,兵部的这个老家伙把正室嫡出的小女儿嫁给了安王,他不就是想让安王称帝,然后自己好做国舅么?!

兵部尚书脸色微变,开口冷声说道:“老臣对苍穹国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老臣只是认为新帝人选确实有待商榷,只有具备威望和能力,还有平日功绩丰厚的皇子才有资格登上皇位,若是换了他人,恐怕民心不服!”

太子作为储君略显平庸,多年来可谓无功无过,王尚书就以此作为把柄,死死抓住不放手,企图扩大众臣对太子能力的猜疑,以此拉储君下马。

可是他忘了,既然太子能稳坐这个位置这么多年,他又岂是泛泛之辈?

也许,太子才是所有人中最深藏不露的那个。

“祖例不可改!先帝旨意不可违!”

“未有遗诏,何来旨意?顺应民心才是大势所趋!”

“…”

正当诸臣争论不休之时,从门外走进一人,手拿锦盒,步履坚定沉毅。

太子看见来人,略微惊愕。

来者是谢文君。

谢文君身着官服,腰系白麻,她走近之后先向皇子行礼,然后对着范宰相和王尚书说道:“两位大人无须再争。先帝留有遗诏,下官手中所拿的,正是先帝亲笔所写的诏书。”

众人闻言立马噤了声,道道锋利的目光射向谢文君手中的锦盒,仿佛想要即刻拆盒剥锦,一窥其中。

谢文君就在这番注视之中平淡开口:“下官受先帝所托,代为保管传位诏书。先帝有旨,这方诏书在龙棺进入皇陵之时拆封,并且在殓葬大典上当众宣读。任何人不得提前开盒窥探,违者杀无赦!”

谢文君是范宰相的门生,此刻他自然是缄口不语,而太子倾慕谢文君多年,也不会开口质疑她。不过安王就不一样了,谢文君和楚家可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如今楚玖飏死了,可这层关系断没断就难说了,兴许这招是在拖延时间,为翼王夺位准备。

于是安王开口问:“谢大人这番说辞,有何凭证?”

“有。”

谢文君自怀里摸出一物,展示给在场众人。众人见到此物,皆是瞠目结舌。

一块黑玉制成的伏虎型令牌静卧在谢文君掌心,上刻错金铭文: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潼关。

这是帝王虎符,凭借此物可以调动南边驻地的四十万大军,这股力量是全国兵力的近一半,一直以来都由皇帝的亲信——姜明战老将军统领。

姜老将军一家长居南方驻地,一方面是镇守边关,一方面是因为南边富庶,正好可以养得兵强马壮。养强兵用以克敌,意在未雨绸缪,同时也是兵家制胜之道。

可以说,得了这股兵力,就等于得了天下的一半。

“此物为证。安王殿下,还有疑问么?”谢文君秀眉一挑,口气有些狂傲。

她知道楚吾枫的死是德妃作祟,不应该全赖到安王头上,可细细说起来,德妃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安王?其实,害死楚吾枫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如果没有这些人相互之间的算计,楚吾枫岂会因此而亡?甚至,如果没有当年皇室的迫害,诛天阁根本就不会存在,之后的一切也不会发生。

归根结底,都怪这无情的皇家,丑恶的皇室暗斗。

谢文君从来没有这么恨过,在爱郎身死八年之后的今天,这份恨依旧刻骨铭心,甚至愈来愈烈。也许她会这么恨,完全是因为这些恨意支撑她走过了八年,如果没了这些东西,以后她该怎么办?依靠什么而活?

那些回忆,太少,太美,太不敢去回想。微微触碰,便会让人肝肠寸断,生不如死。

安王见谢文君手握虎符,心中大为恼火,老家伙果然是防儿子比防贼还紧!如果有谁在他死后妄图异动,谢文君直接调兵镇压。这四十万大军一来,任谁都抵挡不住。

“陛下遗命,此虎符在遗诏宣读之后,将交由新帝亲自掌管,在此之前,下官暂代保管。还有,从今日起,任何人都不许踏出宫门一步,直至殓葬大典完毕。”

谢文君说话带着不容否定的威严,她能在这么年轻就受到皇帝的重用,那必定是有过人之处的,光是这份上位者的气势,就无人可挡。

群臣面面相觑,谢文君这招,是断了诸位皇子的后路,不准任何人出宫,就是不让任何消息传出去,不让他们安排人手,杜绝造反的可能性。

帝王的城府,果然高深莫测,在死后还能用人牵制住诸位皇子,真是好手段。

这时,一直沉默的太子发话了。

“既是先帝遗命,我等自当遵从。就依谢大人所言,关闭宫门,任何人不得外出,御林军负责把守,若有人胆敢违令,杖毙!”

谕令一下,御林军郭统领就带兵封锁了四个门,并亲自把守在朱雀门上,严加防范。

所有从外入宫之人都留在了宫里,皇子们为先帝守孝,自然都留在了灵堂,而各位女眷则被暂且安置在了后宫一间寝殿。

梓箐带着小狼,正准备离开灵堂回去歇息,南宫霖过来拉住她,咬耳道:“小狼怀里有东西,你拿好。”

梓箐隔着婴儿外裹的小披风摸了摸,果然摸到一个圆筒状物体,她点了点头:“寝殿人多手杂,我还是去玥儿那里,你有事直接过来。”

说罢,美人就带着小狼,由夜天陪同护送去了丽清殿,伴随着他们的身影远去,安王想起方才先帝近侍宦官赵公公悄悄对他说的话。

“先帝临终暗赠翼王一物,黄色锦帛,老奴看着像圣旨。”

谢文君宣称手上有遗诏,可是这东西谁也没有正眼瞧见,也许翼王手上拿的,才是真正的遗诏。

此物他不便藏在身上,那么应该是藏在…

想到这里,安王走过去叫住白知梅。

“梅儿。”

白知梅伫足回首:“殿下,有何吩咐?”

只见安王俯首过去对着白知梅耳语几句,白知梅听着,眸里闪现出锋利的光芒,还隐隐含着几分杀意。

登高位者,脚踏白骨,斩尽枭强。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朋友回国,约小酒去看电影,《速度与激情5》,( ⊙o⊙ )!真素太激情了~~~

肌肉猛男!靓女!飙车!还有猛男之间的大战(腐女们表想歪了!!!)嗷嗷~~~喷鼻血…

最多还有两章就大结局了哈~~~我在准备番外啦,番外的中心思想是——大狼和美人的吃肉生活。

这个吃肉的类型,大家可以点单!甜蜜or凶猛or激情or温柔or…SM?O(∩_∩)O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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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九一章 葬火海香消玉殒 ...

梓箐已在丽清殿住了五日,期间南宫霖来过几次,不过也是歇歇便回了灵堂,神色之间尽是疲惫。

宫门已锁,每日只有些送菜的菜农可以入宫,不过也是只准进不准出。宫里的消息传不出去,众人对于宫外局势一无所知,只得静静等待。

不过,这平静只是表象而已,实则暗流汹涌,危机四伏。

“玥儿,过来试试这个。”

闲来无事,梓箐在房里做起了针线活,手头没什么布料,这先帝刚去又不能做那些花枝招展的新衣,于是她缝了个贴身小衣给小公主。

小公主正趴在摇篮边逗小狼,捏捏小家伙胖乎乎的小手,觉得有趣极了。这会儿一听见夫子唤自己,便兴冲冲地跑了过去。

“夫子你拿的是什么?”

美人温柔浅笑,拉过小公主坐下,道:“给你做了件小衣,来,你看看合不合身。”

嫩黄色的小肚兜,上面绣了一弯白月,还有几颗星辰,当真是别致得很。柔滑的缎子摸起来也很舒服,小公主一拿到就喜欢上了。

“真好看!这个跟她们做得不一样,唔,好像还要厚一些。”

“天冷起来了,自然要做厚一点,这样才暖和。”

刚帮小公主穿上小衣,门外有人来报,说是安王侧妃梅夫人来访。梓箐闻言皱皱眉,明日便是殓葬大典了,安王一方终于是忍不住了么?

她顺手帮小公主系上外衫,道:“玥儿,你也去灵堂守着吧,多尽点孝心。”

梓箐叫夜天护送小公主从侧门出去之后,自己才抱着小狼慢悠悠去了前厅。一进门,她便看见白知梅坐在那里喝茶,身后站着两名宫婢。

“你找玥雅公主?她不在殿里。”美人开口便是逐客之意。

白知梅把手上茶杯一搁,站起来走向美人,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梓箐轻笑,抬眸道:“我自认和你没那么好的关系,我同你无话可说。”

白知梅斜睨了梓箐一眼,觉得这狐妖生了孩子以后好似更美了,脸色红润,神采熠熠。俗话说“想要俏,一身孝”,梓箐一身纯白素衣,更显得窈窕清丽,韵味十足。

妖精!白知梅暗骂一声,索性开门见山:“把东西拿出来。”

梓箐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狼,小家伙睡得正香,她头也不抬地反问:“东西?什么东西?”

白知梅见梓箐是如此轻慢的口气,怒火腾一下就上来了:“你少给我装蒜!说,东西藏哪儿了?!”

这几日安王在灵堂守孝做样子,不便出面,于是暗中吩咐白知梅想方法从梓箐这里弄到先皇留给翼王的东西,他允诺事成之后会把白知梅扶正。白知梅对正妃位置渴望已久,自然卖力行事。

白知梅不是一个鲁莽之人,做事也颇为谨慎,前几日她只是悄悄派了几名探子过来,想偷得遗诏。可是这好几日过去了,一拨人暗中把丽清殿搜了个遍,都没见到所谓的遗诏,而殓葬大典就在明日,再不把东西拿到手那可就晚了,于是今日白知梅孤注一掷,干脆过来明抢。

要知道,虽然出不了宫,可安王在宫里,是拥有一队死士的。

梓箐这才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白知梅,不紧不慢开口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不见了金钗还是玉镯?丢了东西上别处找去,少来丽清殿撒泼。”

“少在这里装疯卖傻!”白知梅颇为恼火,面目狰狞地吼道:“把遗诏交出来!否则我杀了你和这个小野种!别以为生了儿子就能耀武扬威,你若是识相一点,我就留你一条狗命。”

梓箐轻蔑地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我的命何需你留?我这里根本没有你所谓的遗诏,你八成是得了失心疯了,只知胡乱嚷嚷到处咬人。”

这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群黑衣人,其中一名头目上前向白知梅禀报:“夫人,没有。”

原来早在白知梅进门之际,这一队死士就钻了进来,悄然杀掉殿里的宫女侍卫,然后翻箱倒柜地找遗诏,可惜翻了个底朝天都一无所获。

而白知梅逼问梓箐一番也没得出个结果,她彻底失了耐性,顺手抽出黑衣人腰间佩刀就架在了梓箐脖子上。

“说!”

她就不信生死关头这个狐妖还能不开口!

利刃在喉,梓箐却一点也不慌乱,美人薄唇轻启:“你刀拿开一点儿,伤到我儿子你可赔不起。”

越是看梓箐这番毫不在意、胸有成竹的模样,白知梅越是火大,她下达最后通牒:“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遗诏交出来。如若不然,我便杀了你们母子,再一把火烧了这里!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

如果她白知梅拿不到遗诏,那就干脆毁了,没有遗诏,翼王同样别想称帝!

“怎么?”梓箐抬眸,眼带三分邪气,道:“你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要别人得到,真是好毒的性子!世上之人何止千万,你们总是这样强夺,怎能收服人心?众怒难任,我劝你还是收敛些好。”

白知梅不以为然:“只要立于巅峰,天下都在掌握之中,何况区区人心?!我还真是高看你了,燕雀鸿鹄,山鸡凤凰,终究是有天壤之别。你除了这副漂亮壳子,也没什么好的,枉费楚玖飏为你花了那么大一笔银子,最后还丢掉了性命。

不过你也真是够绝的,转身就嫁给翼王,又同我家王爷纠缠不清,还生了个来历不明的小野种…要是楚玖飏泉下有知,你猜他会不会化作厉鬼前来讨债?呵呵…”

白知梅一口一个“小野种”,嘴巴十分歹毒。跟着安王两年,她始终没能怀有身孕,这件事是她心中一根最深的刺,今日前来之时她就决定了,无论这狐妖的儿子是不是安王的种,她都一定要除掉这母子俩,以泄心头之恨。

梓箐听言不露恼色,反而附和道:“你说得对,山鸡再折腾,也飞不到凤凰那么高,你再用尽手段,也得不到我有的东西。”

白知梅被梓箐这么一讽,顿时满脸杀意,只见她举刀就狠狠往美人身上劈去。

“贱人!我看你死了还怎么得意?!”

倏——

空中飞来一条黑色软鞭,鞭绕刀身三圈,然后来人发力一扯,白知梅霎时觉得手心剧痛,下意识便松开手掌。

佩刀脱手而出,明晃晃的刀尖飞向一旁,之后“铛”一声插进了房内石墙之中,半个刀身都没入其中,继而沙沙掉落些许泥灰在地。

白知梅大惊,回首看向鞭子袭来的方向,只见一人黑衣银发,徐徐走近。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死了么!

“你、你…”白知梅被吓得失了魂似得胡呓,“是人…还是…”

楚玖飏并不理会白知梅,收鞭在手,掠过她身旁就向梓箐走去,步伐沉稳,衣袂带风。

梓箐展露一抹柔笑:“你来啦?”

“嗯。”楚玖飏看了看小狼,依旧睡得安稳,根本不知刚才发生的事,他笑道:“这小家伙还真是稳得住。”

“那是当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小狼才不会那么没胆。”

不一会儿白知梅回过神来,心中思量一番,便知晓了楚玖飏当初定是诈死,用以躲过安王的耳目,她不禁暗道一声好手段,同时也有些挫败感,这么多年,她从来就没有真正摸清过楚玖飏的底。这男人的城府,深不可测。

白知梅瞥见二人亲密的模样,不禁恨得牙痒痒,张口就讥笑道:“你居然还来救她?哈!好一个天大的笑话!这个贱人早就背着你勾三搭四,她的入幕之宾多不胜数,就连她现在抱着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种!我真是没想到,昔日沉稳冷静的楚公子,居然也被狐狸精所惑,甘心戴绿帽!哈哈…”

看着白知梅笑得这么张狂,梓箐心生不悦,她眼梢一挑,道:“看你这么好奇,我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儿子不姓苍,他姓——楚。”

乍听美人这么一说,白知梅一脸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小野种是楚家的人?这狐妖好大的胆子,居然混淆皇室血脉!

“小狼是我和玖飏的儿子,跟其他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就连翼王也是知晓此事的。你费尽心思想除掉我们母子,其实何必呢?我们对你不存在任何威胁,你这样是自讨苦吃而已。”

安王想除掉梓箐和小狼,无非是想彻底灭了翼王一方,不留任何祸根,而白知梅却更多一份私心,她害怕梓箐届时用儿子作为筹码,博得安王的宠信,无论如何,她不会让别的女人有一丝可乘之机。

不过事到如今,白知梅是无法收手了,只听她冷笑一声,道:“再说这些都是多余,今天你们插翅难逃!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有什么本事!”

说罢,白知梅后退几步与二人拉开距离,随即命令死士:“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