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请问是谁要借宿啊?”店小二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尴尬的局面,“哟,原来是姑娘啊,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接待客人,二位还是找其他地方吧,免得看见了不该看的。要是吓坏了,小的我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啊。”

“是不接待还是不想接待啊。为什么他们能在这里,我们就不行!”碧浅指着樊一风和宋羽正,气呼呼地说。她的声音如空谷莺啼,格外婉转清脆。

店小二不知该如何解释,伸手挠头。

“小二,给姑娘和夫人准备一间房吧,外面在下雨,这荒郊野岭又没有其他的客栈。”

“可是这……”

樊一风摸出一锭金子:“这些够了吗?”

店小二一晚上见到两锭金子,眼睛都直了,连忙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只要两位不介意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想住哪里都可以。”

收了钱,店小二乐颠颠跑上楼准备房间去了。

白衣妇人朝樊一风点头致意:“谢谢公子,无功不受禄,这钱还请公子收回去吧。”她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金子递给樊一风。

樊一风也不客气,伸手接过。然而就在他的手快碰到妇人拿着的那锭金子是,忽然转变方向,朝碧浅的脸探去。

妇人看出他的意图后立刻出手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碧浅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樊一风飞速扯下了她的面纱。同时,白衣妇人一掌拍向了樊一风的右臂。

作者有话要说:加了一些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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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万般奈何(二)

面纱落下,碧浅美丽的容颜展现在众人面前。而此时樊一风已经感受不到手臂上传来的阵阵疼痛,他盯着碧浅的脸,刚刚如烈火版熊熊燃烧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

不是周令西,她不是周令西。尽管有着同样灵动的眼睛,有着相似的面容,但她始终不是周令西。

碧浅又羞又气,几乎毫不犹豫地拔剑架在樊一风的脖子上,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樊一风没有闪躲,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目光呆滞,里面尽是失望。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碧浅有些生气,“你想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妻子,让我揭下面纱给你看便是,干吗要用强!”

被她这么一说,樊一风才慢慢恢复神智,他惭愧道:“对不起,实属无奈,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

“哼,没想到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却是这种人。”白衣妇人黑着脸,浑身充满排斥感。

“抱歉,得罪了。”

宋羽正淡淡地端起酒杯,他浅浅一笑,却是那种悲凉的笑意。见到碧浅的那一瞬间,他也几乎认定她就是周令西,但是他马上否认了这个假设。

周令西虽然时常用天真无邪的外表来掩饰自己,但她的眼中总是透露着着对旁人的戒备。而碧浅没有,她眼神清澈纯净,一看就是那种从小被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女孩,没有吃过苦,没有见过世态的炎凉。

“娘,算了。”碧浅把佩剑收起来,眼神复杂地望了樊一风一眼。

店小二端上了饭菜:“姑娘,夫人,你们的饭菜准备好了。”

“娘,我们先吃饭吧。”碧浅拉着白衣妇人坐下。

屋顶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雨声,众人这才发觉,不知何时雨已经下得很大了。如今已是秋天,像这么大的雨倒有些罕见。

“快快快,准备一下,生意很快就来了。”掌柜从后堂跑出来,一边催促店小二,一边对着樊一风等人点头哈腰道,“各位客官应该知道小店的规矩,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移步上楼,以免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呵呵。”

樊一风心里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那些本来在夜间上路的赶尸匠肯定会前来投宿避雨。

“也好,碧浅,我们上楼去——劳烦掌柜的,帮我们把饭菜端到房间来吧。”白衣妇人起身就走。

碧浅紧随其后。

不待她们走远,一阵铜铃声从门口传来,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娘,你看——”碧浅的声音不大,但话中的惊讶之意昭然。

一个身穿黑色袍子的中年男子摇着铜铃走了进来,他面相生得十分丑陋,尖嘴猴腮,下巴上留着一撮小胡子,跟屋内的樊一风宋羽正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是让碧浅惊讶的不是他长得有多丑,而是他身后跟着的一排白衣人。一个个戴着垂纱斗笠,看不清面容。随着黑袍男子摇晃铜铃的频率一步步走着,同手同脚,宛如行尸走肉般呆滞。

“客官,来来来,里边请。”店小二笑得一脸灿烂,那眼神和看见金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黑袍男子声音低沉:“十个。”

店小二会意,提高声音喊了句:“掌柜的,十个。”

樊一风扫了一眼黑袍男子身后跟着的白衣人,不多不少正好十个。没有猜错的话,黑袍男子应该就是宋羽正口中的赶尸匠了,而那些白衣人就是所谓的被巫蛊之术控制的尸体。对于赶尸之术,樊一风也曾有所耳闻,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黑袍男子转身,从腰间拿出一个铜锣敲了几下,然后又继续摇晃铜铃。那群尸体像是能听懂他的意思一样,一个接一个往屋里走。

“各位客官,不好意思,请让一下,让一下。”

樊一风宋羽正以及碧浅母女全都退至一旁,那群白衣人在黑袍男人的驱赶之下从他们面前走过,慢慢往前,往前,走到了房间的门后。

外面依然下着大雨,噼噼啪啪,这雨声更衬出客栈里面的安静。大家都没有说话,除了多了黑袍男人,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那随着铜铃声走路的死尸就像是一场梦。

店小二将黑袍男人引到最旁边一间房:“客官里面请,我马上把饭菜送到你的房间。”

“嗯。”黑袍男人话不多,总是低着头,不知是介意自己的长相还是本来就不喜欢抛头露面。

碧浅轻轻拉一拉白衣妇人的衣袖,压低声音:“娘,他们是……”

话说到一半,碧浅忽然顿住,她呆呆地望向门口,浑身僵硬。

顺着她的目光,白衣妇人、发樊一风、宋羽正以及客栈掌柜都注意到刚进来的黑衣赶尸匠。他和之前那个黑袍男人不同,进门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形同鬼魅。若不是他身后也跟着一群穿白衣戴垂纱斗笠的人,肯定会被以为是鬼非人。

“掌柜的,十个。”黑衣人的声音沙哑低沉,他一边说着,慢慢抬起头。

“呀——”碧浅一个哆嗦,失声叫了出来。

那是怎么样的一张脸啊!除了眼睛和嘴巴尚是完整的,其余的地方坑坑洼洼,似乎是被大火烧过一样。

白衣妇人将碧浅拉到身后,对黑衣人道:“小女年幼,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她的心纠成一团。眼前的黑衣人虽然毁了容,但是她认得他,信巫教大护法司徒青,一定是他,错不了。仇人就在眼前,但是她不能轻举妄动,现在,还不是时候。

黑衣人瞥了一眼碧浅,不屑的情绪表露无疑。似乎已经习惯被人当做鬼魅看待,对于碧浅的反应他并不奇怪,也不生气。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白衣妇人的脸上,忽然一愣,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的神情。仔细一看,又恢复了平静。

黑衣人的情绪变化被白衣妇人看在眼里,她不再多说,拉起碧浅上楼去了。

樊一风也很奇怪,直觉告诉他,这白衣妇人和黑衣赶尸匠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不过这既然是别人的事情,跟他无关,他也不好多问。

“先生,里面请,快请。”掌柜的亲自迎上来,递给司徒青一块擦脸巾,“外面雨大,快擦擦。”

“多谢。”

司徒青将手中的铜铃放回,从腰间抽出一支笛子,凑在双唇之间吹了起来。他吹的曲子十分优美,跟眼前这诡异的气氛一点都不搭调。

跟在他身后的那群白衣人听到笛声,开始慢慢挪动脚步。然后和樊一风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一样,她们一个个进了房间,往门后走去。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当那群白衣人,或者说是白衣死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的心竟然跳得很快很快,有一种想掀开她们的斗笠看看真容的冲动。他死死盯着其中一具“尸体”,眉头紧锁。司徒青似乎感受到了樊一风凌厉的目光,回头看了他一眼。樊一风不得不收回视线,但心里的那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公子,你能不能上来一下?”碧浅从楼梯往下看,朝樊一风笑了笑。

樊一风的眉头这才稍微放松了些,他问碧浅:“姑娘找我有事?”

碧浅点点头。

这时候店小二已经将司徒青引到之前那位黑袍男人隔壁的房间,他对樊一风和宋羽正说:“两位公子还是上楼去吧,看这天气,估计还会有好几拨赶尸队前来投宿呢。这不干不净的东西,莫要污了你们的眼睛才是。”

宋羽正将最后一口酒饮尽,“樊兄,既然碧浅姑娘叫你,我们不妨上楼去吧。”

“嗯。”樊一风点点头。

碧浅把樊一风和宋羽正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其实,不是我叫你们,是我娘。她让我跟你们说,不要去招惹那个毁了容的黑衣人。”

“哦,不知令堂何意?”樊一风不解。

难道自己的心思表露得这么明显,连素未平生的白衣妇人也看出来了?

碧浅说:“我娘说,不管公子心里怎么想,总之一定要记住她的告诫。该说的碧浅都说了,两位公子请便。”

话毕,碧浅轻轻一笑,开门走进了房间。

“宋兄,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樊一风问宋羽正的意见。

宋羽正没有直接回答,“樊兄认为呢?”

如果一开始只是怀疑,碧浅的那一番话更加肯定了樊一风心中的猜疑。后来进门的那个黑衣人一定有问题,虽然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问题。想起之前黑衣人和白衣妇人对视时的眼神,他心中更是迷茫。或许,这问题就在于这两个突然出现在荒郊客栈的陌生人之间。毋庸置疑,白衣妇人和黑衣人肯定是认识的。

“不要多想了,一切等明天回到天地门再说吧。”

“也好。既然目标一致,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如何?”

“好,那就如樊兄所言,明天再见。”

白衣妇人对镜揭下面纱,她轻轻抚摸着左边脸颊上那道伤疤,眼中露出悲凉的笑意,又似是在自嘲。她长得十分漂亮,那道伤疤也不大,并不能掩盖她原本的美貌。可是,越是珍贵的璞玉,一旦有了瑕疵,就越是不完美。

“娘,你认识那个赶尸匠?”碧浅想了好久,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白衣妇人也不掩饰,她点点头:“他叫司徒青,是信巫教大护法,也是你的杀父仇人。”

“他……”碧浅瞪大双眼,“爹是被他杀死的?”她愤然抽出佩剑,作势就要夺门出去。

“回来!”一条白练自白衣妇人的袖中飞出,捆住了碧浅的腰。

碧浅急了:“娘,你这是干什么,让我去杀了他,给爹报仇。你不是一直想报仇的吗,为什么见到仇人却变得那么懦弱……”

“听话,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这次回江南是为了对付李霜华,司徒青只是其次。我们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一听到李霜华这个名字,碧浅终于不闹了。她喃喃开口:“娘,我帮你对付李霜华,可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让我放过丝乔,对不对?”白衣妇人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和当年的我一样。江湖险恶,你根本就不懂。”

“娘,丝乔她……她始终是我的姐姐。”碧浅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白衣妇人没有接话,气氛一下子变沉默了。过了好久,白衣妇人终于开口:“不要多想了,先睡吧。一切等明天和翠怡会合再说。”

碧浅点点头。翠怡是她娘的贴身丫鬟,她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娘和翠怡把她养大。她在关外长大,见惯了大漠孤烟,万里黄沙滚滚,却从来不知道小桥流水的江南是什么样的。从小她就对爹娘的故乡,对翠怡口中那有着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江南格外憧憬。

可是碧浅知道,这次娘带她回来并不是为了看江南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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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万般奈何(三)

樊一风躺在床上辗转不能入睡,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那个叫碧浅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她有着和周令西如此神似的眼睛?还有那个面容尽毁的赶尸匠,他身上透出冷冷的危险气息,他身后跟着的那群白衣僵尸,为何能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小了,但是在这样安静的夜间,还是能清楚地听到屋檐的积水滴滴答答往下落的声音。樊一风从床上起来,心里已经做了一个决定。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他还是想揭开这个谜底。不论那黑衣赶尸匠和周令西的失踪有没有关系,他都不能放弃。

宋羽正就住在对面,樊一风打开房门的时候,恰好看见宋羽正也开门出来。那一的瞬间,两个人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他们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下去看看。”宋羽正朝他点头。

因为下雨的缘故,外面的天还是黑的,分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不过推算一下,应该快天亮了。樊一风和宋羽正下楼的时候,店小二正在扫地。

“咦,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大家都一大早就跑下楼来。”店小二犯嘀咕。

樊一风皱眉:“大家?”

“是啊,这外面还下着雨呢,那个毁了容的赶尸匠走了很久了。还有那对穿白衣服的漂亮母女,也离开了。”

“走了?”宋羽正心一沉,如果原先只是怀疑,那现在他已经肯定这其中绝对有问题。

“糟了,果然是这样。西子一定就被混在那群僵尸之中。”樊一风夺门而出。宋羽正紧随其后。

剩下店小二云里雾里:“这些人都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好奇怪。”

正嘀咕着,黑袍男人从大厅一角的客房出来。店小二急忙迎上去:“客官,你怎么也起来了?是不是肚子饿了,要不要给你准备点吃的?”

“不必了,我马上走。”

“这……这外面还下着雨呢。”

“不碍事。告辞。”

店小二很奇怪,这荒郊野外的很难再找到第二间客栈,赶尸的人一般都是白天休息晚上赶路的,碰上下大雨,有可能好几天都走不了。可是今晚来投诉的不管是正常人还是不正常的人,都格外奇怪,他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黑袍男人摇着铜铃把他的僵尸带出了天阳客栈,一路往西走去。雨依然下着,虽不是很大,但那些白衣僵尸的身上已经湿透了。

“尚先生走得这么急做什么,这荒郊野外可没有第二间客栈给你休息了。”柔美的女声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好像就在耳畔。

黑袍男子警惕:“什么人?”

两道白影交错一闪,黑袍男人还未看清这她们是从哪里出来的,白衣妇人和碧浅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尚先生,我们又见面了。”白衣妇人的笑中透出说不尽的风情。

那被称作尚先生的黑袍男子一愣:“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认得我?”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信巫教大祭司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

“你……”

“好一招偷龙转凤,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是你还是司徒青?他带着一帮僵尸把客栈的那两个小子引开,你就把这些女孩带到苗疆,供李霜华练十绝天魔阵,是吧?”

尚先生大惊,盯着白衣妇人冷冷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白衣妇人脸色一变,先前假装出来的笑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严肃的脸。

她说:“我都说了,你不必管我是什么人。我是来找李霜华的,和其他人无关。尚先生若是不想蹚浑水,就把这些女孩子交给我,或许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