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打鼓,既然还会自己做菜做饭,那他是什么时候得了厌食症的,又这么会患上这种病,真的很让人在意。

不过…

她还是没能问出口的。

景霓对厌食症还没什么治疗概念,也知道这件事既然是艾伦告诉自己的而不是顾泰本人,那就说明别人不想她知道。

只能装傻充愣。

第15章 第十五颗

景霓不曾意识到,艾伦说了顾泰得过厌食症后,她就一直记着,心绪也变得纷杂凌乱。

两人分工合作,很快将两素一荤做完了,她拍下这几个小菜,调好滤镜,编辑好文字,认认真真地上传到微博,给“一颗软糖怪”的粉丝们一饱眼福。

顾泰注意到她的微博名字,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谢谢,我等一会就吃。”

他说完,见景霓站在那边盯着他看,泛着神采的眼睛还流露一点纯真。

顾泰坐下来,斜着身子看他,“还是你也没吃?”

“我还好,不是很饿,就…”景霓又不好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只能迂回地应,“我留下来看你吃一点,确定我作为营养师的手艺还不错,才走。”

顾泰低眸,看到她衣袖与手掌之间露出的那一截皓腕,白的晃眼,他记得只要轻轻地用力一捏,就会出现淡脂色的红印。

“我说过的,你做的肯定没问题。”他从她手里拿过那个装了薏米饭的小碗,“不过——”

犹豫了两秒,还是说了下去:“我上次是想找一个营养师调理我的饮食,现在改变主意了,我不需要了。”

景霓怔了怔,一直温馨愉悦的气氛冷下来,保持良好的情绪也有了起伏。

为什么转变念头了,是单纯不想找了,还是不想找她了?

这下真的有点担心这个男人的身体情况了,她搅了搅手指,回去还得翻一翻厌食症的资料,是不是得这病的人容易情绪反复。

就在两人都没说话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景霓看了一眼是妈妈的号码,赶紧起身,“我接个电话,等一等。”

电话甫一接通,就传来景妈的焦急声音——

“小霓,你是不是在北京出差啊?我和你说,你婶婶出事了。”

景霓一听这话就觉得莫名棘手,她将手机抵着肩膀,看向房里的男人,“我有点事出去说了,那个,你慢慢吃。”

说完,一脸抱歉地握着手机跑出了门。

顾泰不置可否地笑笑,房中很安静,刚才对面说了什么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景霓来到外面的走廊上,马上问妈妈:“怎么回事啊,她又怎么了?”

这位婶婶已经不是第一次作妖了,饶是景霓脾气再好,提及她也没有好话。

“刚才你叔叔打电话给你爸了,说是婶婶在北京被抓了,好像参加了一个什么传-销组织,现在就在局子里…本来他找你爸,是想问问在北京有没有关系能通通,你爸怎么可能松口?”景妈长长地叹了一声,才继续叮嘱,“不是你在北京出差吗?要不去局里看看婶婶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也算尽力了。笙笙和她老公已经买了机票赶过来,你和他们联系一下,知道了吗?”

景霓没料到这事竟然还和公-安-局扯上关系,且人都已经被抓了这么严重,沉思片刻,无奈地回应着,“好的我知道了,你和爸爸别为了这事操心,反正我们能做的做了就行…”

说到这儿,顾总的房门被轻轻拉开,景霓侧过脸,就看到男人倚在门边,一脸浅笑地注视她,瞳仁漆黑,身姿挺拔。

她结束通话,顾泰声音低柔地问她:“你婶婶出什么事了?”

景霓还挺平静的,微笑着摇头,“不要紧的,我现在出去一趟。”

“不要紧的…那可以和我说,就算以前所有事你都可以一个人做到,有时候让朋友帮忙,也没什么吧?”

她想了想,他们是朋友吗…

还是说,他们应该这样互相帮忙,一直牵扯下去吗?

景霓都有点糊涂了。

原先明明是稳立阵脚,他们不应该再有任何交集,所有的亲密就停留在遥远的尼泊尔,那既是一个梦境,也是一段荒唐却不糟糕的经历。

可总是这样纠缠不清,都好几个月了,他们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见到对方,他甚至不止一次为她提供庇护。

而眼下的情况也不容胡思乱想,景霓将婶婶的事简单讲了一遍,顾泰心中有数,“那正好我可以开车,送你过去。”

顾泰说着,想到有什么要先交代给艾伦,原先他要去参加一个饭局之后的余兴活动,得想法子给推了。

刚准备转身回房里,被身后的一个力道拉住。

“等一等。”景霓喊得急,一时什么都顾不上,抬手就去扯他的衬衣。

顾泰往后稍微一退,温软的手指顺势落在他的掌心。

她摸到男人宽大的手掌,是比自己高一点的体温,让人觉得异常的安心。

顾泰慢悠悠地将手滑出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慢慢向前俯身,两人忽地离得很近很近,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眼底有自己的影子,而那诱人的唇瓣,曾在她身上激起惊涛骇浪。

“顾总,你饭还没吃,不急这几分钟的,你答应我吃点东西,那我们就出发,好吗?”

景霓浑身的温度都上升了,随着他的吐息有些暖烘烘的,让她有点晕。

顾泰垂眼看她,依然是低缓的嗓音,“好,我答应你。外面很冷,你回去把外套穿好,一会楼下见。”

从酒店出去,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分,街上寒风凛凛,在元旦小假期的最后一天,离开熟悉的地域,一个人去异地出差,好像是有点让人寂寞。

虽说刚才没什么实感,直到这一刻,景霓觉得即便一个人可以应付的难题,多一个“熟悉”的人陪在身边,总有些感觉不同了。

他们先去了解大致的情况,几乎是顾泰一出现,公--安局里无数人的眼睛就不自主地往他身上飘。

景霓的婶婶做“传-销”有一阵子了,一度还想给他们洗脑,被景爸爸无情地拒绝。

最近公-安部门就在抓他们这个大型传-销公司的负责人,从北海一路追到南京,又从南京的传销窝点摸到这里,最后在北京收网。

而当时在场的,景霓的婶婶姚桂萍就是其中一人。

根据警察调查的结果,她还是这个组织里“级别”较高的一种人,如今已被暂时拘留,需要接受进一步审问。

景霓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不希望顾泰去帮忙,就把知道的情况和景笙通了个气,剩下的要找律师还是怎么样,都是他们家的事了。

景笙还在机场等待起飞,妈妈被抓了她的情绪一时很不稳定,平时姚桂萍在家里相当强势,一直是她的主心骨,她听着听着就哭了起来。

还好老公在身边安慰她,“妈没事的,别哭了啊,做传-销就算被判刑,也判不了多久的…”

景霓也不算太担心,她和顾泰谢过接待的警方就出来了。

公-安局外昏黄的路灯,拉长两人的影子,前些日子北京刚下过一场雪,地面气温本就不高,到了夜里更是寒风刺骨,有些零星的路人也被冻的裹紧外套。

景霓本就是怕冷的体质,身上一点点的肉,全被塞进一件白色面包服,还有一条粉色围巾裹住脖子,一张小脸瞬间被遮去大半,碎发蹭到耳边,她胡乱抓了几下。

顾泰看着她的样子就不住想笑。

景霓耳朵里灌满了风,她抬眼看着他,那张出色的俊脸在路边一道道的灯带里,忽明忽暗,看上去像某种中世纪的画像。

“今晚又麻烦你了,我婶婶也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

她就事论事,还想到了父母这边,“就是我爸爸老好人,以前她来我们家,就‘借’了我爸很多钱,估计都投在这个‘传-销组织’里了…看来是要不回来的,真心疼我爸的血汗钱。”

顾泰猜想这一家子可能都像她本人,有点傻白甜。

不对,说傻也不傻,还是挺聪明的。

“你可以让她还给你们。”

景霓嗤笑一声,小鼻子翘得高高的,“哪有这么简单啊?要是这次判刑,肯定还得罚款的,到时候我那个叔叔哭诉几句,我爸怎么好意思开口。”

“也是,有这种亲戚也挺倒霉的。”

景霓觉得顾总这句话说的很不走心,不过想想他从小生长的环境,这种亲戚做传销被抓的事情,与他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

他们毕竟是天壤之别啊。

景霓还是得感谢他,一方面,他没有直接插手他们亲戚的破事,让她觉得很妥帖。

要知道就算这皇城里遍地都是官儿,只要报出顾家的名头,这么一点指甲片大儿的事还是能处理的妥妥当当,他早已看透了她的心思,才没有开口。

还有另一方面,是他平时也这样关心其他人的吗?

顾泰说过他不是什么善人,她也免不了听过一点点关于他的传闻,这男人看着好教养,实则残忍又刻薄,从小就嚣张跋扈的,根本不让人占半点便宜,更不谈什么人情。

他确实不是暖男,可还是给了她照拂。

顾泰抬眼望了望深色的天际,只想着要真让她一个人出来了,这么夜黑风高的,她回去怎么得了,万一碰上有邪念的司机,得出大事。

景霓咬了咬唇,最终,在他面前伸出一只小手,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握个手吧。”

…她要和他握手?

顾泰想起昨天傅立勋他们在群里说的一句话,男人只想疯狂做-爱。

作者有话要说:傅立勋:最后一句话是我说的吗??

第16章 第十六颗

“握手?你几岁了。”

顾泰冷冷地,阴沉着一张脸,觉得这小朋友太真实了,真是鬼才。

景霓短暂地沉默,然后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向这个男人,很诚恳地说,“没有,就是真的很谢谢你今晚开车送我。”

她舔了舔唇,有点惭愧,大概是说完才觉得这种方式太官方,又显得冷漠,可再也没有别的能表达谢意。

“要不等明天找个时间,我请你吃饭吧?”

顾泰知道她什么心思,也不打算迁就,甚至带着点调侃和故意,他抬起手指,温热的指腹点在她的绛唇,慢慢往下移到尖尖的下巴,仿佛每一寸都有暧昧的吐息。

还语气冲她:“请吃饭?有本事请我吻你。”

“…”

心里漏跳了一拍,酥了一半。

夜色与灯影交织,投下两人一长一短的身影,缠到一处。

顾泰身上的松木气息与信仰的淡香温柔地笼罩过来,时间也仿佛静止。

无数的吻和爱-抚,都在他们之间发生过。

景霓强装镇定,看他一眼,转身独自往寒风中走。

顾泰看着她娇小的背影,无奈地皱了皱眉。

还真是除了她以外,没有人敢这么对他的,毕竟不管走到哪里,在他面前的男女无疑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或许,真像傅立勋这货说的,人家从一开始就把话说明白了,在尼泊尔只是一场意外,而他非要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去找一个根本得不到的答案。

这大概是他恶劣的天性使然吧。

他们应该保持距离,还是顺其自然,彼此都还拿捏不了相处的方式。

等一回到温暖的酒店房里,景霓就脱了面包服,把自己塞进被褥。

她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明天一大早上还得去看展,内心始终平静不下来。

坦白来说,景霓是没什么恋爱脑,却也幻想过自己初-夜应该怎么发生的,每个女孩到了青春期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在与方祺禾交往的时候,她觉得要是他们回国之后恋情能稳定,总能顺势发展下去。

不论对象是谁,都应该是一个甜蜜又缠绵的夜晚。

景霓的内心有一块是属于贝斯手的天地,自由,奔放,享受快乐,她也想过做很多惊世骇俗的事情,但终究只是想想,偏偏所有压抑在那样一个节点爆发,让她在异国他乡彻底叛逆了一次。

而顾泰作为这样一个对象,也足够浪漫,他既温柔又粗暴,绅士又邪恶,还多金博学,身材爆好,只可惜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她从没想过还要有什么牵扯。

更别说那个男人曾经想邀她做床-伴,她怎么可能答应。

景霓唉声叹气了一会儿,说到底是贫穷限制了她和大佬在一起的可能性,她决定保存体力,快点梳洗完关灯睡觉。

元旦过后,一切工作恢复日常,景霓特意挑了一天早起,带着在家做好的早餐,以及一些关于“厌食症”的资料,打算去公司边吃边看。

之前艾伦告诉她,顾总已经好几年没犯过了,但没人能保证他是彻底康复。

艾伦毕竟只是“外人”,景霓猜想,也许就连最亲的家人也无法判断,顾泰有没有经历过那个疗愈的过程。

她在课上听心理医生说过,一位病患在病情好转之前,可能会变得反复,甚至更糟,因为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失去了判断自我的身份感,更失去了旧有的处事方法,而全新的世界还未建立,这会让他们觉得慌乱无措。

她倒是希望,顾泰已经经历过最糟糕的部分,并战胜了它们。

这事可能根本轮不到她来掺和,景霓就是单纯的想对“厌食症”再做一些了解。

提着手里的粉色饭盒来到休息室,她推开门进去,刚转身之后,看见后排的沙发上,躺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仍是清晨,微亮的天色投入室内,在地板上泛起朦胧的光泽,那人身上披着一件浅灰格子大衣,挡了大半个身子和脑袋,看不清容貌。

她还在想是不是公司哪位同事,那人对外界的动静特别敏感,立刻察觉到有人进来,于是捏着那件衣服,单手撑着沙发坐起来。

下一秒,不期然与对方的眼睛对上了,景霓怔了一下,心脏倏地提起,立刻反应过来,“啊对不起,我打扰你休息了吧?我先出去了…”

室内安静,对方轻笑了一声,被录制成唱片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际,“没关系,是我占用了你们的地方才对。”

说话的人穿着黑色毛衣,墨黑的眉毛拢着,不笑有几分优雅,笑起来又带一些乖乖牌。

他看向景霓的时候,第一眼就怔了怔,唇角露出一个颇有意味的弧度。

景霓眼前的这位男人,就是他们新找的推广“紫色沙漠”的代言人颜松昱。

他算二三线的流量小生,人设开朗阳光,近几年开始主攻电影,拿过金马奖和金像奖的配角,公司最后决定签他,就是看在他向来洁身自好,没出过什么黑历史。

景霓以前也有过与代言人接触的机会,一般经纪人或者助理都紧紧地在边上跟着,所以即便面对面的机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近距离交流。

遇上随和一点的明星,会主动过来与你握手打招呼,姿态高一点的,连话都不和你说几句。

也没想到颜松昱会单独在他们的休息室小憩,看她的表情还有一点奇怪,她拿起粉色饭盒,客气地说:“你不用动,我回办公室也一样…”

颜松昱突然走过来坐下,双手松松地搭在她面前的桌子上,长腿一伸,看向了她,“你不记得我了?”

他的语速飞快,又轻声细语,景霓一时没听清楚,“啊”了一声。

颜松昱低头摇了摇头,转而很有兴致地问她:“你手上拿着的什么?是你带来的早饭?”

景霓点点头,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片刻,“我助理说你们公司有买早餐,他刚才去买了。”

“对的,不过我有时候习惯自己准备,我们公司的饭菜都很好吃的,你不用担心。”

颜松昱被她逗乐了,她还是这样的有趣啊。

娱乐圈从不缺美人,环肥燕瘦样样都有,可一旦沾染名利,就算再纯情可爱的气质也会被浸染几分腐朽,不像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沁人心脾。

颜松昱展露一个招牌笑容,“你知道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不是不公平?”

景霓规规矩矩地报上自己在工作时用的英文名。

颜松昱没想到她竟然主动和他保持了距离,这还不是第一次了,也就笑笑没再问。

他的目光径直落在景霓脸庞,打量她一会儿,柔声说:“你是哪个部门的?”

“高档化妆品事业部。”

“哦,就是你们部门。谢谢你们给我这个工作机会。其实我好几天没睡过三个小时了,真的有点累。”

这么一说,景霓发现他化了淡妆的脸上是有几分倦容,幸好皮肤本身不错。

“那你的早餐准备吃什么?”

“白粥搭配一点燕麦,还有一个烧饼和一个鸡蛋。”

景霓发现对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饭盒旁的小方盒牛奶,她索性拿出来,很大方地递给他,“这个先给你喝吧,不过不是低脂的。”

那人竟也没客气,还得寸进尺,“我可以尝一下你的烧饼吗?…对不起,是不是太没礼貌了,因为我觉得你做的肯定很好吃。”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她长着一张很会做菜的脸吗?

景霓笑了笑,同情地掰了一块给他,心想当明星的档期这么忙,又要瘦身节食,可能真的饿了,也是挺可怜的。

她低头将饭盒一一摊开,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白粥,白净的小脸写满吃东西时候的专心致志,秀气的唇瓣沾到一点粘稠,泛着光泽。

“休息室有多余的一次性筷子,我拿给你吧。”

景霓转身拿了一副竹筷,目光微闪,心里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

颜松昱手里拿着纸巾,特别惊讶,“这烧饼…怎么这么好吃,也是你做的吧?”

“我家楼下的早餐摊买的,我也超喜欢,今天突然想吃…”景霓说到这里,才算想起来哪里不对。

方才她转身的一霎,看到原本紧闭的大门,开了一条小缝。

景霓再次转身看过去,果然,休息室的门微微敞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