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萱萱瞅着吴有德的背影发呆,太子将糖糕盘子拖近了一些,拍拍她脑袋:“吃吧。”邵萱萱受宠若惊,仰头看他:“我…”

太子微微一笑:“日后,你每画出一张图纸,便赚一顿饭,吃什么吃多少都由着你挑。”

邵萱萱先是大喜,随后大惧——她怎么也想不到,就连穿越了,居然还得担心手停口停没饭吃!这简直跟现代职场一样残酷!

还不给上保险,不给公积金,不给发工资!

封建帝王家比资(和谐)本主(和谐)义还特么吸血,简直不拿人当人嘛!

太子已经负手踱到中厅了,向一个年岁不过十七八岁的宫人道:“你去吩咐厨房,再做些什锦水晶饺和酒酿豆腐。”

邵萱萱——现在应该称呼为邵豉了——听得明白,这些都是她这几日吃得较多的菜色,他倒是细心,连这些小事都观察到了。

不过,好像也更可怕了些。

好吃的菜,可能就是她以后唯一的“工资报酬”了。

她像只断了腿的兔子似的挨在床边,瞪着面前案上的半盘子糖糕呢喃:“给我安排工作,先问问我学什么专业的,对不对口啊…”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ord崩溃,重新写了,所以拖到这么晚…今天堂妹生日,约了自助+电影+火锅,回来应该会晚点,所以今天更新可能也会晚诶。

谢谢阿拉蕾妹子的地雷~(づ ̄3 ̄)づ╭?~

第七回故旧

邵萱萱又失眠了。

糖糕是下肚了,晚餐也下肚了,明天早上的早饭,可还没着落呢。

她扭头看了眼不远处帷幔深垂的床榻,想起太子那张阴冷的漂亮脸庞,就觉得小腿肚子抽筋。

她翻来覆去半天,忍不住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

脚尖才碰到地呢,就听到太子问:“去哪儿?”

邵萱萱全身一哆嗦,结结巴巴道:“…去…去厕…茅房…”

太子于是没声息了。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他仍旧没阻止。

她又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他还是没说话。

邵萱萱拉开门,走得太急,腿上又有伤,跨过门槛时差点被长长的袍子绊到,侍卫门犹豫着互相看了一眼,就听到里头说:“让她去吧。”

邵萱萱显然也听到了,一步一回头,最后一瘸一拐,小跑着往宫人内侍专用的净房跑去。

邵萱萱其实特别能理解少年太子三番两次追问自己抽水马桶的事,看看这个破地方,盆啊罐啊壶啊的一大堆,用完就得倒就得洗,不洗就发臭…邵萱萱吭哧吭哧洗完了器具,又洗干净手,慢腾腾地往回挪。

夜风吹得院子里的花香气飘荡,邵萱萱耸耸鼻子,隐约闻到了点桂花的香气。走廊上悬着八角的宫灯,缨络随风晃动,遥遥望去,像是随波晃动的水草。

在邵萱萱看来,这里的各种照明总是昏沉沉的,透着股死寂。

她缩着脖子,正要踏上台阶,胳膊突然被人从后面拽住,使劲往后拖去,她张嘴想要呼救,嘴巴也马上被捂住了。

她被连拖带抱着拉进了草木茂盛的假山深处,一路上只瞅见急速往后掠去的红色宫灯流苏和飞起的檐角。

禁锢住她的人浑身一股馥郁的幽兰香气,比空气里的桂花香还要醉人。

她虽然没当过人质,但也听法制节目说过“不要让歹徒觉得你记住了他的脸”,所以一直老老实实的目视前方。

那人却丝毫不介意,把她拖到假山里压住之后,迅速就把脸凑了过来,还非常迅速地拉开蒙面的布巾,故意让天光照到白皙的脸上。

“聂师姐,你果然还活着!”说着一把扑抱住她。

邵萱萱全身僵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

又是“聂”,上次吴有德也称呼她为“聂姑娘”!

这个身体的主人有名有姓,被那么多人惦记着。

恐惧、心虚、愧疚、慌乱一齐涌上心头,她闻着蒙面女孩身上的香气,不知要作何应答。告诉她自己不是,还是…装傻求她带自己出去?

但是,这里是皇宫,出的去吗?

出去了,是不是就永远失去了可能回到自己那个社会的契机?

女孩的脸圆圆的,眼睛也圆溜溜的,左眼下一颗泪珠,眼中泪光闪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她见邵萱萱一直不吭声,抬手捧住她脸庞:“你怎么不说话,那个…那个混蛋当真欺负你了?”

说着,伸手扣住她手腕,略一试探后低声道:“他居然还废了你的功夫…”

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哭腔,在仿佛呜咽的风声。

邵萱萱想到的却是更加悲凉的事情——她要找的那位聂姑娘早已经不在这具身体里,而她邵萱萱自己的父母,恐怕也正为发生在女儿身上的巨大灾难而悲恸不已。

没有了灵魂的人会怎么样呢?直接死亡?变成植物人?

还是…会有像她一样的人穿越到那具身体里,顶替自己,接收剩余的人生?

面对女孩一颗颗落下的泪珠,她觉得背脊上仿佛有尖锐的针芒扎入。

假如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代替了自己,顶着自己的脸,称呼自己的父母为爸妈,与自己的亲友嬉笑交际…

光只是想象,心里就又抑制不住的庆幸和落寞。

她当然不想父母失去至亲人的照顾,可为什么偏偏要代替自己呢?

人死了尚且有墓碑,被人这样顶替了位置,不就等于完全被抹杀了?

“我…”邵萱萱艰难地张开口,“我不姓聂,也…也不是你的师姐…”

女孩脸上的神情先是诧异,然后是震惊,最后又转为巨大的悲恸。她更紧的抱住自己,呢喃一样的细语:“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不想的,师兄也不想的,大家都不想的…师兄他…师兄他今日见了你那样,回去就病倒了…他也是在自责呀…你不要怪他,你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不好,都是我、都是我!”

邵萱萱被她揽得几乎窒息,背脊一下一下硌在假山石上,痛得她的脸都要扭曲了。

虽然我不是你师姐,但这个躯体确确实实是她的呀!

就当这是个遗物吧,也得好好保存不是,再这么磕巴下去就真的要坏掉了!

邵萱萱陡然觉得,自己就跟防腐剂似的,又吃又喝,维持着这个身体的正常机能运转…坏处大约是有思想,性格也不够硬气,动不动就吃人的亏,被人拖来抱去,抽来打去的。

她于是小声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师、师妹啊,你硌到我的背了,好疼啊。”

女孩又晃了她好几分钟,这才怔怔地去检查她后背,随后就是一声满是懊恼的叹息:“哎呀,都流血了,我果然是个丧门星,我真该死!”

说着,还抬手在自己脸上抽了一下。

邵萱萱简直要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太子储宫,自己是不是又一次穿越,被带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做刺客还做得跟拍电视剧似的这么多台词,居然还真的没人发现,太子被刺似乎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了。

女孩从怀里摸了只瓶子,从她后颈附近的衣襟处伸进去,胡乱的洒了些粉末,扶着她肩膀道:“师姐你别怕,这里不少侍卫都是我爹爹的旧部,我来带你出去。”

邵萱萱被她说动了,被人当防腐剂也好,起码先从这个可怕的地方逃出去吧。

这么跟着她一跑动,腿上的伤口就烈烈的疼起来。

女孩也发现了,语气里全是愤然:“你的腿也受伤了?肯定又是那混蛋干的!”

邵萱萱十分赞同这一点,确实是被太子捅的,他也千真万确就是个混蛋。

女孩显然对这里的路线和侍卫巡逻规律十分熟悉——也可能只是因为有了“旧部”的配合——她拉着邵萱萱走走停停,有时在一簇小灌木突然蹲下,有时明明走廊上还没有出现任何人,猛地就拉着她闪到了栏外的假山堆里。

邵萱萱自从穿越来之后,走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净房,看到最多的建筑就是装着各种复古的木质窗棂古式房子,看到幽暗天光下明显有别于别的地方的高大围墙,心跳也不由加快了几分。

这大约,就是隔绝外部世界的宫墙了吧?

邵萱萱去过北京,读书时候也会追星跑过影视城,但亲眼见到真正使用着,有军队驻守的巍然高耸着的宫墙,还是被震撼到了。

又是敬畏,又是难以征服的感觉。

“来人了,小心!”女孩低声警示,四下一看,钻进了半人高的灌木里。

邵萱萱反应不够及时,只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红紫绿相间的花木从中,装着一副独自在溜达的模样。

“邵公公,小邵公公!”那人越奔越近,竟然是太子储宫的宫女绿葛,“可算找到您了!太子正传唤您呢!”

邵萱萱目瞪口呆,下意识就往那位便宜师妹藏身的地方看去。

绿葛奇怪,循着她的目光往那边看去:“邵公公,您看什么呢?”

邵萱萱眼皮跳了一下,含糊道:“我看这个大丽花…呃木芙蓉开得这样好,看着喜欢。”

绿葛“噗嗤”笑出声:“邵公公逗奴婢玩呢,这是茶花呀。”

邵萱萱“哦”了一声,绿葛着急要寻他回去,又知她是被太子软禁起来女扮男装的主,干脆趁着夜色,拖着她胳膊往前走。

“咱们快回去吧,别让殿下久等了。”

邵萱萱不敢回头,亦步亦趋跟着,直觉那股幽兰一点点离自己远去,眼前的道路都有些模糊了。

依旧是绕宫墙、过回廊、穿假山,这一次却不再需要避让巡逻禁军,较之前要快上不少。

邵萱萱无不怀恋地想到她向自己描述的那句“带你出去”,想起她哭泣的模样时,又因为心虚而松了口气。

都忘了问她叫什么名字了,还有那位师兄也是…居然会想到要来太子的寝宫救人,他们跟这位聂姑娘的关系,一定好的不得了吧。

她决心隐瞒住这个属于自己和聂姑娘的小秘密,用了人家的身体,总不能再害她的朋友。

不过,女孩说巡逻的禁军里有她爹爹的旧部,那不就是管辖内廷军队的…将军?统领?还是什么十夫长百夫长呀?

邵萱萱对古代军制,还真是不熟悉。

迈上台阶的瞬间,她突然顿住了脚,绿葛奇怪地回头看她:“怎么了?”

邵萱萱摇头,弯腰抚了抚有些酸胀的脚踝。

那女孩说,“师兄他今日见了你那样,回去就病了”——那位师兄,竟然来过太子寝宫?!

她今天见过的陌生面孔屈指可数,是哪个一个?

是那位面相温柔的王爷,还是唠唠叨叨说个没完的皇子,还是一本正经的太傅?

又或者,是哪个躲在人群中中的侍卫甚至内侍?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赶在零点前更了,没有食言~~

第八回死因

邵萱萱回到屋里,太子已经披衣起来了,正站在桌前拎着茶壶给自己斟茶。

小宫人想要上前服侍,被他挥手打发了,昏黄灯光下,穿着白色深衣的侧影犹如雪后的青松,连那衣纹都似冻住一般。

茶水汩汩流入白瓷杯中,浮现出一点浅浅的青色。

“去哪儿了?”

邵萱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就…上茅房…啊。”

太子放下茶壶,慢悠悠转过身,沉着脸看向绿葛。

绿葛心里发慌,迅速低头跪下,干干脆脆地把她给卖了:“奴婢寻了一路,才在通训门找着邵公公,旁的,就都不知道了!”

太子长长的哦了一声,负手踱到邵萱萱面前:“你上茅房,还得出通训门?”

邵萱萱猜那个“通讯门”就是刚才看到的宫门了,结结巴巴地争辩:“…我就是迷、迷路了。”

太子只拿眼睛盯着她,那眼神刮骨的钢刀一样锋利,落在脸颊上五官生痛,落在肩膀上汗毛竖立,落到双脚上两腿发麻…

他绕着她走了个圈,经过绿葛身边时,脚步顿了一顿:“这么晚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绿葛连忙叩谢,猫一样退了出去。

邵萱萱心里警铃大作,正琢磨着这么找借口睡觉呢,太子突然伸手掐住了她脖子。邵萱萱呜咽了一声,伸手就去掰他胳膊。

太子轻而易举地制住她的挣扎:“说,遇到谁了?”

邵萱萱脸涨得通红,瞪着眼睛看着他,太子丝毫不为所动:“别跟孤说,你找个茅房还能踩一鞋底的泥巴和树叶回来,大半夜想出通训门,恐怕还鬼鬼祟祟往假山堆、小花园里面藏吧?是也不是!”

邵萱萱被掐得透不过气来,只好拼了命地点头。

太子这才松开她,邵萱萱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太子伸手想要拉她起来,她飞快地抱住头,缩成一团。

太子愣了下,不屑地缩回手:“没出息。”

邵萱萱仍旧维持着那个地瓜一样的造型,头顶上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刚才遇到什么人了?”

邵萱萱想起那个女孩抱住自己痛哭的模样,总是有些不忍:“…蒙着面,天又黑,我也没看清楚。只听她喊我师姐,说要、要救…要带我出去,也不管我同不同意,拉着我就跑…”

“救你出去?孤这里这么不好?”

邵萱萱果断地出卖灵魂,飞速摇头表忠心:“很好!东西都很好吃!”

就是人不好,一不留神就得挨骂甚至挨打。

太子虽然知道她怕自己,被拍马屁总还是高兴的,蹲下来摸了摸她脑袋:“这里既然这么好,你又是借尸还魂来的。”太子也蹲了下来,“她说救你,你就相信了?”

我当然相信,她不打我,也不掐我!难道不信她信你吗?!

邵萱萱心里的小人在咆哮,面上一点儿端倪也不敢泄露,继续小心翼翼地应对:“她抱着我哭得那么伤心,我、我就想…肯为自己落泪的人,总是不会骗我。”

太子闻言呆了一呆,随即嗤笑一声,除掉她脑袋上的帽子:“你倒还有几分君子之心,可惜这世上,终归没那么多可靠的眼泪。就是流过血结过盟,一样说翻脸就翻脸。区区几滴眼泪,值什么?”

邵萱萱抿着嘴巴,瞅着地上自己的倒影,心道:这小变态不但多疑,居然还有点多愁善感,要是送去少管所,肯定是铁窗泪之类节目的骨干演员。

毕竟还小呢,不论古今,少年人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毛病还真都是一样一样的。

“一直低着头干什么,”多愁善感完,忧郁少年的口气又变得森冷起来了,“撒谎了心虚?”

邵萱萱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微微往上挪动了下视线,拿他的手腕上当新的落眼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太子也懒得纠正她了,又问:“就算天黑瞧不清楚人,是男是女总该认出吧?”

这个倒是可以回答的,邵萱萱干干脆脆地回道:“女的。”

太子的眉尖蹙了起来,迟钝如邵萱萱,也觉周围的空气都寒了好几度。

又说错话了?!

她惊恐地抬头想要观察下太子的脸色,对方却不打算再给她这个机会了。

太子一掌拍在她后背,正落在她被假山石硌到的后背上:“女人压着你在假山里亲热?”说着,还刻意抖了抖她的衣服,抖下来不少碎石屑。

那些假山石又陡又锋利,蒙面女孩压得又狠,邵萱萱背上的衣服给划破了好几道,不但有碎石屑,还有在花木下躲藏时蹭落的一些茶花叶子。

猛一看去,确实很像跟人打完野(和谐)战回来。

邵萱萱给他这么一按,撒了止血药粉的细碎小伤口登时又开始渗血了,疼得龇牙咧嘴:“真是女的,身上一股…一股很重的兰花香。”

“兰花香…”太子沉吟了片刻,盯着她皱成一团的苦瓜脸,“当真不是男人?”

邵萱萱“嗯”了一声,忍不住眨了两下眼睛。

太子显然注意到了,立刻揪着不放:“又眨眼睛,还说没撒谎!”

邵萱萱赶紧瞪大瞪圆眼睛,一瞬也不敢瞬:“风吹的,刚有、有沙子进去了。”说完,还用力睁大了好几次,硬是瞪得两只眼睛酸胀不已,滚落下来两大颗泪珠。

那位“师兄”今天来过储宫呢,没准还跟太子见过面,一旦说漏嘴,恐怕也就要遭殃了!

邵萱萱承认自己有点小小的愧疚心理,总觉得自己都已经占用“聂姑娘”的身体了,怎么也不能再帮着太子这种变态残害她的朋友。

太子却以为她是被自己吓哭的,有些无趣地松开手起身:“我又没打你,你哭什么?”

邵萱萱打了个嗝:“害、害怕。”

太子起身走了两步,又俯身来拉她:“起来。”

邵萱萱看着他伸到眼前的手,迟疑了半天才回握住,下一秒就被一股大力拉了起来,被他拉着往帐幔深处行去。

邵萱萱好歹是21世纪新女性,启蒙性(和谐)教育学得不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看到床塌瞬间就能联想到各种有色镜头。

再一结合自己刚穿越过来的场景,慌乱地抓住木雕镂花的拱门,可怜兮兮地求饶:“殿下,我、我真的没有骗你,你…你别这样。”

太子瞪视着她,一字一句道:“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