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萱萱张开一线眼睛,果然见太子懒洋洋地倚靠在床头,见她睁开眼睛了,便抬腿在床板上轻蹬了一下,吩咐道:“叫吧。”

邵萱萱脸上微热,酝酿了好一会儿,才畏畏缩缩地“啊——”了一声。

太子显然不满了,伸手就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逼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

他无奈地评价:“虽然难听,倒也像那么回事。”接着又给邵萱萱解开双手,让她自己抓着床栏,晃出点动静来。

“你要是学不像,孤是不介意教教你到底该怎么做的。”

他扔向这么一句话,翻身向里躺倒,竟然就这么睡下了。

邵萱萱孤零零地对着空气和床栏表演被强(和谐)暴虐待的独角戏,一只喊了半个多时辰,才被喝止:“行了,孤又不是铁人。”

邵萱萱悄悄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喊得发疼的喉咙,往外面缩了缩。

外面的烛火没有全部熄灭,影影绰绰从垂落的纱帐里透出来,躺在不远处的人几乎没有呼吸声,就像死去了一般。

邵萱萱侧头看向窗外,偶尔能看到有人影闪过,大约是巡夜的禁卫。靠近正大门的位置,明显能看到两个木头一样矗立着的人,想来就是为太子值夜的太监或者宫女,她一会儿想起张舜的脸,一会儿又想到吴有德,最后却只剩下父母和亲友的脸,密密麻麻,那么近又那么遥远。

昨日的种种幸福与忧愁,都恍如黄粱一梦。

上班迟到扣掉的工资,还在路上没有收到的包裹,朋友早晨捎来的一束唐菖蒲…太子突然推了她一下:“脱了衣裳再睡。”

邵萱萱瞬间清醒,全身都像淋了冰水一样,又冷又透彻。她茫然而又麻木地转过头,“你说过…不…”

他黝黑幽深的眼睛直视着她,仿佛有大量的黑色墨汁铺天盖地地向她涌来:“说不碰你,自然就不碰——你连衣裳也不脱,谁能信?”

邵萱萱迟疑着点了点头,在被子底下解开衣服,慢慢地脱了下来。

太子一把将衣服抓过来,撕裂,抛了出去。

“裤子呢?”

邵萱萱抿嘴:“我的腿受伤了,自己脱不了。”

“那孤帮你脱!”他说着,就要掀被子。邵萱萱只好妥协:“我自己来!自己来!”

太子这才罢手,邵萱萱整个人都要埋进被子里去了,一点一点讲裤子脱了下来,果然又被他撕碎,抛到床边地上。

他又解了自己的深衣,一样胡乱甩出去,这才终于睡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捂脸…

谢谢naive和阿拉蕾妹子的地雷~~

第五回邵豉

吴有德早在半夜就得知,太子把那个关在耳房的小丫头给弄到床上去了。

储宫之中,大家对这样的事情早有些见怪不怪,但太子刚刚被行刺,总是要多留心一些的。吴有德自然也不敢轻慢,听到小太监传报,拿起衣服就往外跑。

赶到太子寝宫门口,果然见张舜等人都木桩似的站那,一个个面色怪异,颇有些无措。

屋内隐约有暧昧声音传来,一听便知在做什么勾当。

吴有德沉着脸问值夜的宫人:“殿下身子刚有起色,你们便这般不知劝解?”话是这么说,他自己也知,太子要做什么,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肯定是阻拦不住的。

一干内侍与宫人都耷拉着脑袋,不敢作声。

张舜毕竟资历尚浅,人又是他送来的,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口道:“那…要不要上请…”

“请什么?”吴有德瞪了他一眼,“殿下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我来做主了?”

张舜噤声,官大一级压死人,太子的事情轮不到他们置喙,吴有德说的话,哪怕前言不搭后语,也肯定轮不到他张舜来反驳的。

吴有德沉吟了片刻,又问:“人是你接过来的?”

张舜犹豫了下,畏畏缩缩地点了点头。

“可曾沐浴更衣?”

“不曾…”张舜缩缩脖子,“殿下急着要人,不让奴婢多事。”

吴有德气得拿手指狠戳他脑门:“那房内的烛火可曾熄灭?”

“不…”张舜捂住额头,“不曾。”

吴有德叹气,又不敢贸然去敲门,只好跟他们一道期期艾艾等在门外——要去那耳房,须得经由寝宫,这时进去,岂不是坏了太子的兴致?

夜残更漏长,屋内渐渐安静了下来,张舜作死地又问:“吴公公,要不要进去瞧一瞧?”

他本意是说去看看太子身体是否无恙,话到了吴有德这里,就又显出另一番计较来:“瞧一瞧?也不怕刺瞎了你这双狗眼!”

张舜哭丧着脸,拿那双“狗眼”瞅着脚边的地砖缝。

这要是叫邵萱萱看到,恐怕又忍不住要感慨:男人除了美貌,还是需要一点儿气质的。

吴有德在门口等了又等,脚步迅疾地又回了住所,写了张字条儿,放入小竹管内,绑在将前厅的一只灰雨点鸽子腿上,悄悄开了放了出去。

那灰羽鸟儿熟练地振翅离开,只一瞬间就在暗夜里消失了踪影。

吴有德仔仔细细洗了手,这才回到寝宫外候着。

一直到天蒙蒙亮,他才终于听到太子在里面出声传唤。

.

邵萱萱是被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吵醒的。

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这四天来,竟然是躺在这个变态少年身边的晚上睡得最安稳。

这大约也有点类似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身边的被褥上还残留着些余温,太子已经不在床上,帷幔外还有屏风遮掩,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竖起耳朵,隐约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道:“皇侄正当年少,怎可沉溺女色,叫你母后操心?”

邵萱萱的小心肝立马紧抽了起来,沉溺女色,这说的不就是自己?

太子却并不像在自己面前这样威风,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只有偶尔的一两声咳嗽还有些存在感。

邵萱萱裹紧被子,小心翼翼扶着床沿下了床,单足落地,扶着凳子蹭到屏风边,想要听清他们的话。

——她自以为无声无息,却不知早在帷幔掀动时,就已经被人发现了。待到她披着被子躲到屏风后,更是将那傻兮兮的影子清清楚楚地投射在了纱制的屏风上。

太子轻咳了一声,不悦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邵萱萱吓得一激灵,转身就要往床上跑,可惜动作太大,腿又不灵便,被子绊到脚,“砰”的一声,摔在屏风上。

屏风哪里承受得住她的体重,“哐啷”一声巨响,连人带屏风一起倒了下去。

邵萱萱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太子当道具撕了,身上几乎是不着寸缕的,这么一摔,被子也散了,露了大半截肩膀在外面。

她龇牙咧嘴地趴在那,左腿彻骨的疼,胳膊和腰似乎也撞伤了。

“吴有德!”

她听到太子出声传唤——要他这个金贵的伤患扶自己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另一位客人,居然也这样见死不救?

邵萱萱忍不住恼怒,抬头想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却正好也看着她,朗月一样的面庞,眼神温柔如水,却不知为什么笼上了浓浓的一层雾霾。

她抬头,他很快将视线挪开了,斥责道:“不像话!”

太子拿块锦帕捂着嘴巴,有一声没一声地咳着,面白如纸,一副羸弱不堪的模样。

门吱呀打开,吴有德才迈进来一脚,就看到了趴在屏风上的邵萱萱,赶紧招呼人过来,将人抬回到床上。

邵萱萱这回不敢再乱动了,老老实实躺在床上。那人也够能磨蹭的,一直到日上三竿才告辞离开。

他这里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人前来探病。

邵萱萱听到他唤太子“皇兄”,按辈分来说,刚走的那位恐怕是位王爷,而外面这边新来的,则是位皇子了。

太子依旧是那副病弱怏怏,与他一起慢慢聊着。接着又是哪个府里的大臣,哪个宫里的娘娘。

邵萱萱肚子饿得咕咕叫,有种历史倒回到那三天前的错觉。

好在太子没有彻底忘掉她这个“盟友”,过午之后,着张舜备了些衣物,与她梳洗更换。

邵萱萱正要感激老天爷开眼,就看到了张舜收拾走水盆,将一套灰扑扑的衣服摆到了床边。

这不是…邵萱萱赶紧提起来一看,果然是一身改小了尺寸的太监服,腋下的地方,居然还打了个歪歪斜斜的补丁!

张舜见她盯着那衣服看,有些羞赧道:“…这是我的旧衣裳,缝得不好,姑娘不要见笑。”

邵萱萱怔怔地抬头,少年太监弓着腰,姿态已经有了些吴有德的味道,脸上的神情倒还是鲜活生动的。

她想问为什么要让自己穿太监服,为什么又非得拿旧衣服来,然后屏风那就转过来一个人影,正是披着衣服的太子。

“怎么还没穿好?”他皱眉,“不合身?”

面对着他,邵萱萱没胆子挑剔了,甚至连赶他出去好换衣服的勇气都没有,整个人往被子里缩,很快把太监服套上了。

太子悠然地在椅子上坐下,掂了块点心在手上把玩,等张舜出去了,才压着嗓子慢慢道:“邵萱萱,我与你再取个名字吧。”

邵萱萱抿嘴,愚蠢的古代人,还怕人冲撞他,迟早得给车撞了。

太子四下打量了下,视线落到那碟装着“豆豉”的小菜上,点头道:“不如就叫邵豉吧,这也是劝你莫逞口腹之欲的意思。”

邵萱萱无语地看着黑漆漆的豆豉,干嘛非得叫这个呢?就是叫邵葱吧,起码还有点青葱岁月的味道。

邵豉,是“少耻”呢,还是方言腔的“少吃”啊?

哪一个当名字,都有点Hold不住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拉蕾妹子的地雷~~

今晚临时有客人到访,聊天到很晚(对的,存稿已经用完了T0T),结果就耽误更新了…

第六回薪酬

邵萱萱换了内侍的衣服,张舜等人便对她改了称呼,送饭来的宫人唤她一声“邵公公”,吴有德等人则跟太子一样,咬字清晰地叫她“邵豉”。

她觉得张舜叫这两个字的时候,漂亮的眉眼都充盈满了笑意,明晃晃地在用东北腔调戏自己。

“吃饭了,‘少吃(三声)’。”

啧啧,简直恶意满满。

顺带着,她又发现,太子手下美貌的太监宫女那真是一群群一串串的,随便抓个负责洒扫的小宫女,那模样长相,也是小家碧玉级别的。

邵萱萱就很想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长得啥样,当刺客都能被事主弄上床了,总不至于长得连小丫头都不如吧?

可惜太子殿下不懂女人心,一直歪在罗汉床那,翻翻书吃吃水果,逗逗鸟。

她要去照铜镜臭美,必然会被他发现,然后…嘲讽一定是少不了的吧?

邵萱萱咽下嘴里的糖糕,默默地叹了口气。

就在一刻钟前,她还听到太子吩咐吴有德去寻一具身量与自己差不多的女尸,伪装伪装当成自己埋去城西郊外。

她实在是不懂他,既然怀疑吴有德,甚至都发现他想杀人灭口了,却还什么事情都交代他去做,古里古怪的。

不过这广式做法的糖糕倒是做得挺好吃的,糯而不腻,褐色的糖纹一圈一圈,蝴蝶翅膀一样。

邵萱萱又掂了一块塞进嘴里,然后就听太子开口道:“邵豉啊——”

她吓得差点把糕吐出来,鼓着嘴巴应了一声,然后就看到张舜和站在边上的小宫女的脑袋垂得更低了,肩膀却诡异地抽动了两下。

明显是在嘲笑她!

太子挥手让他们下去,向邵萱萱道:“你再跟我说说你们家乡的事。”

邵萱萱用力咽下嘴里的糖糕,学着张舜的口气,恭恭敬敬地问:“殿下您想听哪些方面的?”

太子放下书册,把手臂枕到脑后:“就说说行军打仗的事吧。”

邵萱萱咋舌,半天才道:“这个…差别应该比较大吧。”

“怎么大?”

邵萱萱便凭着自己浅薄的知识,解释了下冷热(和谐)兵(和谐)器的差别,现代战场和古代战场的差距。太子起初是躺着的,听着听着,水果也不吃了,挺直了腰背坐起来。

“你说的那些‘热(和谐)兵(和谐)器’,当真有这样大的威力?”

邵萱萱点头:“那是,尤其是核(和谐)武器,千里之外取人性命,轰炸一次,那个地方几十年都别想住人了。”

“你知这个‘核(和谐)武器’如何打制?”

邵萱萱声音戛然而止,造核(和谐)武器…亏他想得出来!

太子瞅着她蓦然哑火的样子,也猜到了她肯定要说“造不来”,叹了口气,重新靠回到罗汉床上:“算了,说点你能做的吧。”

邵萱萱眼珠子乱转,太子又加了句:“须得是经世致用之学。”

邵萱萱沉默了半天,磕绊着问:“哪些算是经世致用之学呀?”

太子干脆地把书盖在了脸上,眼不见为净。

邵萱萱也意识到自己被鄙视了,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又伸手去够那盘糖糕。

“瞧你这蠢钝的模样,”太子突然又开口道,“大约也就能做做‘全自动’马桶了。”

邵萱萱手指头已经够到糖糕的边缘了,冻在半空,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太子拿开书,“吃吧,吃完也该做点事了。”

邵萱萱的脸慢慢垮了下来,做事,做什么事?总不至于真要她设计马桶吧?她默默地缩回了手,小媳妇一样乖乖坐正。

太子却并不因为她端正的坐姿就这么放过她了,唤了吴有德进来,铺了纸笔,又叫张舜磨墨,向邵萱萱道:“既然不饱了,就先去把那桶的模样画出来吧。”

邵萱萱为难地看着案上的笔墨纸砚:“我画不好。”

太子和缓了一天的脸色渐渐阴云密布:“画不好也得画!”

吴有德拿起笔,递到邵萱萱手里。

邵萱萱自从小学毕业后,再没握过毛笔,拿手里就跟患了热伤风似的,胳膊一阵一阵的哆嗦。

笔尖悬空半晌,“啪嗒”滴下来两点墨汁。

吴有德和张舜都同情地扭开了脸,只有太子殿下还“耐心”十足地吩咐:“画。”

邵萱萱在歪歪扭扭的画了个椭圆形的圈,然后又在这个圈外沿着轮廓套了个圈——配着那两点墨汁,像是没来得及画鼻子的一只猪头。

还是只双下巴的猪。

邵萱萱上下打量,又给下面添上了梯形的底座,上方加了只盖子,再在盖子后面胡乱涂了两笔,就算是水箱了。

她搁下笔:“就…差不多这样了。”

见太子盯着那只丑兮兮的抽象马桶发呆,她就又在水箱那轻戳了一下:“这是水箱,这地方一般有个按钮,按一下水就自动冲洗了。”

吴有德和张舜都伸着脖子看着,一副丈二和尚莫不着头的样子。

太子突然道:“你将那水箱,画清楚点。”

邵萱萱当然不会傻到画剖面图,三两下画了个四四方方的方块,又在中央添了个按钮,画了根粗线连接到马桶上,就算交任务了。

这一下,不但太子瞧了又瞧,连吴有德都看出了些端倪。

张舜嘴快,嘟囔道:“上头的水箱倒是容易,可这水蓄得多了,不得往外流了?”吴有德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见太子没生气的意思,便也老实待着。

邵萱萱拿笔在地下又画了一道:“下面也是通管子的,每次用完,按下按钮,水箱里的水就自动流出来,再顺着马桶流进下面的排水管。”

太子突然抢过她手里的笔,另铺开一张宣纸,照着她的样子三两下画了马桶的轮廓,在垂直的上方添了水箱,用管子连同,下面增设了排水管。

邵萱萱愣了愣,这样的马桶…她倒是见过的,一些老实的马桶和公厕,就用这种蓄水箱。使用完一拽绳子,水声轰隆隆,便清洁干净了。

太子将图纸交给吴有德:“你去寻几个工匠,做一个来瞧瞧。”

吴有德捧着这个烫手山芋,躬身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