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萱萱对诗词什么的不大懂,也不知他是临场赋诗,还是背那么一句应应景,但觉得那个气势还是很不错的。

帅哥就是掉起书袋,也跟拍文艺电影似的;这要换个丑男,那可要酸倒大牙了。

园中各色菊花怒放,红的粉的翠的紫色的,密密麻麻,像是要把秋日最后的色彩都泼出来一样。

齐王看来对植物挺有一套的,看到什么都能说上两句,太子则一副几句话不往女人那扯就浑身不舒服一样,就连看到墨菊,都能掰出来一句“听说东方海外有黑皮人,女子目若星辰,齿如编贝,倒也是种别样的风情。”

邵萱萱眼皮直跳,脑海里瞬间跳出哈利贝瑞的脸,没想到小变态审美还挺先进的,都能欣赏黑人美女了。

齐王显然就有些跟不上了,向来不接女人话题的他,也好奇询问道:“莫非皇侄见过?”

“有幸见识过一二。”太子说得十分谦虚,目光落在菊花旁的一株兰花上,蹙眉道,“这兰花都死透了,怎么还不拔去?”

齐王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阻拦道:“不如让我带回兰苑里,养上一段时日,怕就能起死回生了。”

太子“噢”了一声,笑道,“久闻皇叔嗜兰如命,当真不假。”

邵萱萱听到兰花两个字,立时就想起那个满身兰花香的女孩,见太子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恐怕真就是他了!

两人又赏玩了一会,齐王告辞,太子非要亲自去送:“侄儿正想找三皇弟要点茯苓糕,正好和皇叔顺路。”

邵萱萱和张舜当然是要跟上的,她心里一面叫苦,一面又有些疑惑:都这么明显了,难道太子还没确定,要再去试试那什么皇子?

太子与齐王在前头走了几步,突然又捂着胸口在道边山石上坐了下来。

张舜连忙赶上去:“殿下,我去传太医!”

太子挥手:“不妨事,歇一歇便好了。”

齐王见他如此,便向邵萱萱道:“你回去让吴有德弄个轿子来。”转头又向太子道,“昭儿那你也不用去了,我让人去说一声,叫他有空来看看你。”

太子点头,一副“叔叔你对我真好,我要不是体力不济一定送你到家”的感激表情。

邵萱萱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想起齐王的吩咐,正要往回走呢,被太子使眼色叫住。她立刻就站住了,跟张舜一起,垂头站在他身前候着。

一直到齐王出了拱门,看不到身影了,太子才招手要他们过去:“坐什么轿子,你们扶着我回去不就好了。”

说完,两只胳膊就挂到了邵萱萱和张舜肩膀上。

张舜还好,邵萱萱可被他的体重给压得整个人都晃了好几下。

三人便跟连体婴儿似的往回走,路上偶尔遇上宫人内侍,都急急行礼。太子皆是一副温良谦恭的模样,待到没人了,却要伸手掐邵萱萱的胳膊:“走这么慢,你想晒死我呀?”

邵萱萱垂着头不敢吭声,只在实在被掐疼了,才委委屈屈反驳道:“我的腿还没好呢。”

换来的,当然只有一顿暴栗。

太子又说:“你们二人,刚才挤眉弄眼在做什么,当我死了,还是当我瞎了?”

这一下,把张舜都一并扯进去了。邵萱萱还只是沉默装傻,张舜赶紧往前两步,跪倒表忠心:“奴婢不敢,都是邵豉在那做鬼!”

他反应实在有点过激,连太子都因为他的动作差点摔倒,把整个身体重心靠到邵萱萱身上才稳住脚步。

邵萱萱赶紧扶住路边的小树,咬牙挺住。

太子瞄瞄张舜又看看她,突然就流露出一点疲色,含糊嘟囔了一句,松开邵萱萱往前走去。

邵萱萱挨得近,听得真切,嘴角抽了又抽,轻声向张舜道:“殿下说你差点他害他摔倒,叫你在这儿跪倒天黑,才许回去。”

张舜虽然有些怀疑,却不敢追上去问,只好继续跪着。

邵萱萱一瘸一拐向着太子离开的方向追去,反复把那句话回味了下。

“一窝子熊货”,这是在说吴有德教人无方?

可是,储宫算一窝的话,他自己岂不也是那“熊货”中的一员?

邵萱萱对他不谨慎把自己也骂进去的行为十分满意,仿佛自己骂了他一样。

此时阳光正好,金灿灿的落下来,洒在不远处的太子身上,也洒在开满菊花的花圃上,连她自己,也给照得暖融融的。

她走到拱门边,回头见张舜还跪着,又有些不忍心,说道:“你起来吧,刚才是我骗你的。”

张舜却纹丝不动,邵萱萱以为他没有听到,走回来拉他:“我说刚才是骗你的,太子没叫你跪。”

张舜一把甩开她,眼眶通红,挺直了背脊继续跪着。

“你不必假好心,真害人——太子说跪多久,我就跪多久!”

邵萱萱惊讶:“他真没叫你跪啊。”

张舜“哼”了一声,扭开脸不理她。

邵萱萱茫然了,陪着他站了一会儿,叹着气往回走——这里人倒是不多,过了拱门,张舜也看不到她了。

宫中道路四通八达,小心一点儿,要是能赶上齐王的话,不知能不能求他带自己出去…

她一面想一面走过拱门,一转头,就看到少年太子长身而立,靠墙站在门后,一脸的嘲讽:“坏人当不了,好人也当不成,现在是不是想逃跑了”

邵萱萱瞪眼看着他,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份~~

谢谢阿拉蕾妹子的地雷~~(づ ̄3 ̄)づ╭?~

第十一回夜奔

邵萱萱没穿越前,认识个强迫症特别厉害的同事,万事整理癖,连电脑桌面上的图标都不超过五个。

我的文档、我的计算机、网上邻居、回收站,其他就都没有了。

这样的人,对自己严苛,对别人也是不大肯放低要求的。你的选择就是要么成为他承认的同类人,要么变成被他鄙视的那一挂。

邵萱萱觉得眼前的太子也有点强迫症,非得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中才满意,非得杀个回马枪把人都查个清清楚楚才舒服。

就像现在,那么胸有成竹地看着她,一副“你果然出糗了”的满足表情。

简直恶趣味!

邵萱萱和那同事一天也搭不上两句话,对着太子就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太子倒是对她的沉默无言挺受用的,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牛逼震惊到邵萱萱,所以才导致她无话可说无驳可反了。

他示意邵萱萱过去,然后说:“你真想出宫去看看?”

邵萱萱捏着衣角,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太子“啧”了一声,重复:“到底想是不想?”

“想的…”

可我想了没用啊!

我说想你就放我出去了?!

太子拿眼神往拱门方向递了递:“你去把张舜叫来。”

邵萱萱表情有些纠结:“他不信我啊。”我去叫有个毛线用啦。

太子无奈,这才抬抬尊腿走到拱门边,露了半个身子,唤了声:“张舜。”

张舜眼神立刻就放光了,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再一次结结实实地跪倒:

“殿、殿下!”

尾音长长的,还打着颤。

邵萱萱抖了抖肩膀,转头看向别处。

“起来吧,”太子显然也不大能承受他这样肉麻的表达方式,踱步往春熙宫方向行去。

张舜赶紧跟上,还抽空白了邵萱萱一眼。

邵萱萱觉得自己真是委屈死了。

一直回到寝宫,也没听太子提起出宫的事情——他倒是对她新画的那对腋杖挺感兴趣的,立刻就召来吴有德,吩咐工匠去做了。

邵萱萱几次想问出宫的事情,都没寻着机会,用过晚膳,又到了要休息的时间。

她觉得自己大约又被耍了。

说来也奇怪,看他年纪也不大,耍起心眼来却实在厉害,一点儿规律都摸不到。

邵萱萱默默地在临时安排给自己的小床上躺下——自从给了她个小太监的身份之后,太子房内就不留别人了,连着两天都是她值夜。

她其实还是不大适应这里的夜晚,无论是点得密密麻麻还是昏黄的烛光,麻烦又不够卫生的厕所,还是总是燃着的熏香。

一个大男人,屋里总烧着香料,娘不娘啊!

邵萱萱抓着被子头,心里慢慢想着,努力让自己早点入睡。

明天一早的图纸她已经想好了,就画只可以折叠的帆布凳子,又简单又不至于被说不够实用。

睡意却迟迟不肯袭来,鼻尖冲刺着淡淡的香气,脑子里一时闪过太子的脸,一时又是齐王俯身观察兰花的侧影,他们甚至还转过脸来冲着她笑,叫她的名字…

“邵豉!邵萱萱!”

邵萱萱蓦然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太子的脸近在咫尺,手还抓在她肩膀上摇晃,表示是大大的不悦。

她瞬间就想起白天张舜那个虔诚、拼命的模样来。

吴有德和张舜是给她分派过“值班”工作的,诸如殿下渴了要水喝,殿下内急了要更衣,殿下睡不着了如何给他解闷…

邵萱萱庆幸自己只脱了外衣,赶紧一咕噜坐起来:“殿下您渴了?饿了?内急?”

太子盯住她,邵萱萱给他看得毛骨悚然,不大自在地摸了摸自己脸颊:“…有蚊子啊?”

太子一把将她手打下来,直接就要拽她下床。

邵萱萱抓着被子可怜兮兮地看他:“又、又要做什么?”又要一起睡,装事后啊?不只吴有德,大家都知道咱们俩不清不楚了呀!

你这样每天晚上拉着我演戏,万一假戏真做了怎么办?!

还不如直接把吴有德绑起来严刑拷打呀!这个事情才是你小变态最擅长了啊!

太子不耐烦地解释:“不是说好了要出宫?”

邵萱萱呆住,这才留意到他身上穿得与往常不同,是一身暗色的短打,小心翼翼问:“现在啊?”

难道是要微服私访?

可人家电视剧里的皇帝太子,微服私访都是白天去的呀,白天才能找到百姓贪官。

晚上出门,不是逃婚就是想去嫖(和谐)娼上(和谐)青(和谐)楼!

邵萱萱对出宫是感兴趣,但是对违(和谐)法犯(和谐)罪,还是不大感兴趣的。

她果断摇了摇头:“还是不要去了吧,万一给人发现了,多不好。”

太子捏住她后颈:“轮的到你说了算了?”

邵萱萱老实了,乖乖听话换了衣服,跟着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后面的窗户边。

太子轻轻推开窗,示意她先出去。

邵萱萱无法,只得有些笨拙地抓着窗棂爬了出去。窗下种着不少花草,一脚下去踩断了好几株,发出轻微的“咔嚓咔嚓”声。

邵萱萱站着不敢动,太子竟然不厚道地直接侧身躲到了窗户后面。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一直确信没有人觉察,才灵巧地翻窗而出。

邵萱萱原本以为他说的“出宫”是类似于某某电视剧那样,这边有个侍卫备好马车,那边有个小太监买通守卫,准备要干粮金子,一路驾着马车,唱着小歌欢欢乐乐出行的。

没想到现实居然这么残忍,不但什么都要靠自己,到了围墙边,太子还要她蹲下来当垫脚石,让他踩着自己的肩膀好爬上围墙。

邵萱萱好想直接大呼大叫把禁卫都引来。

“快蹲下呀!”太子催促。

邵萱萱抱着太子自己收拾的小小包袱,无奈地蹲在了墙角,太子手轻轻在她后背上压了一下,脚下一点,居然就这么上去了。

邵萱萱连他的体重都没感受到呢,他已经跳上墙头了。

她觉得他压根不需要什么垫脚石,纯粹是要看她傻兮兮的丑态而已。

太子上墙之后就很迅速地要求她把包袱抛上去——邵萱萱以为自己算完成任务了,没想到他接了包袱,只是要从里面拿张绳梯而已。

而那绳梯的作用,自然就是用来给她攀爬的。

邵萱萱连那种老式竹梯都没爬过呢,抓着绳子扭了半天才终于爬上去。

太子抱怨了句“笨死了”,又跟风筝似的直接向着墙的另一边跃了下去。不但稳稳落地,还一点儿声息都没有。

邵萱萱当然是不敢跳的,这么高的墙,跳下去肯定不死也骨折了!

她当然还是要靠绳梯。

这一路巡逻的禁卫极多,邵萱萱好几次都差点给发现了,最后的那道宫墙实在是太高了,绳梯接了两张才勉强差个两米,光往下看就觉得头昏眼花了。

邵萱萱看着底下的太子求饶:“我能不能就在这儿等你啊?”

大不了来巡逻的时候她就趴墙头上装死呢,这儿又没什么红外线检测,应该发现不了吧?

太子直接拽着绳梯,三两下直接跃了上来:“你下不下去?”

邵萱萱腿肚子直哆嗦:“太…太高了。”

太子猛地抓住她肩膀,将人掀了下去。

邵萱萱第一次这样清晰得感觉到自己在快速下坠,失重的恐惧感震慑得她一个字也喊不出来,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看着墙头上的少年不断远去。

他的背后就是大片大片的星空,又璀璨又孤独,而风声在她耳畔肆虐,像要把她整个人都撕碎了。

我快要死了!

邵萱萱脑海里再一次冒出这样清晰的念头,远去的少年却突然又开始逼近了,先是模糊的一个轮廓,然后就是清晰的苍白脸庞。

他下坠得比她要快得多,掠过她身侧时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带得她更快地往下掉落。

她以为他是想把自己直接砸死在地上——然后坠落陡然停止了。

邵萱萱紧紧地抱着他绕在自己腰上的胳膊,不住地喘息,身侧头顶的高墙陡峭得像是悬崖,星空也遥远冰凉。

而她还在呼吸,还活着。

“原来你真不会功夫。”少年太子的声音揶揄着响起,将她放倒在地上,“瞧你吓得那样,还能走吗?”

邵萱萱大口呼吸着,茫然地看着他。

太子扯了扯嘴角,把手伸向她:“这里可不安全,有禁卫巡逻的。”

邵萱萱盯着那只手,骨节分明,纤长有力,她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去握住。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捂脸…情人节快乐~~

谢谢阿拉蕾妹子的地雷~另外也谢谢小鱼妹子,虽然前台看不到,但是后台我都有看到哟~旧文你也喜欢真是太好了~

快到春节了,打算送《上垒吧!》的签名定制书当春节礼物…应该还是和去年荒岛一样b抽奖吧~~微信平台回答问题似乎也不错,妹子们有好的建议吗?

第十二回宵禁

出了宫门,邵萱萱才知这个地方夜里居然还有宵禁。

各条大街都被栅栏封住,不时有更夫和巡逻的守卫经过。太子拽着她左穿右转,很快绕进了一处立街巷中。

街巷交界处仍旧是是栅栏封道。太子脚下不停,左右一看没人,直接踏着边上的矮墙翻了过去。看这自若的神情,熟练的动作,想来经常在这附近走动。

邵萱萱一时觉得这种行为特别不皇家美少年,一时又觉得连半夜爬个墙都不行的话,贵族达人做得也挺没意思的。

巷中不少窗户透着光,隐约有人声传来。

太子拉着她走了一程,突然跃上楼门紧闭的二层的游廊,倚着美人靠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