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价

“叮咚——”

门铃响起时,关衡正叉着腰站在床边瞪着床上呼呼大睡的女人,一听到声音,立刻趿着拖鞋以光速飞奔过来打开门。

张伟在门外热情洋溢地道了声“早上好”,拎着两大袋东西就要进来。

然后被关衡眼疾手快一把推了出去。

用力之大,张伟直接后退两步撞到了走廊对面的墙上,手里的打包盒晃了几晃,也不知道里面的糖水有没有漏出来。

“老大…”张助理震惊过后一脸委屈,“你干嘛推我?”

“嘘——”关衡鬼鬼祟祟地把在门边,只开了一条小小的缝儿,露出半张脸和一只眼睛,把手从缝隙里伸出来,压着声音说:“衣服给我!”

没良心的老板!一大早就打电话让他来送衣服,他千里迢迢赶过来,居然连门都不让进…这么冷酷无情,他是要失宠的节奏吗?QAQ

张助理碎碎念着把衣服和路上顺便在一家港式茶餐厅打包的早餐一块递过去:“衣服已经熨过了,衬衣、领带和袖扣都给你搭配了两套,你自己选一套穿就行。我给你带了早点,脆皮虾场、蟹黄包、叉烧还有鲜虾粥,凉了你就让服务员给热一下…”

婆婆妈妈的张助理还没交代完,东西就被关衡不耐烦地一把抓了过去:“行了行了,罗里吧嗦的,你是女人吗!”

衣服加早饭还是有点体积的,为了拿进去,关衡不得不把门拉开了一些。

被嫌弃的张助理不满地瞪着拉开又迅速合上的门板,然后在那极短暂的两秒钟里,惊奇地发现自家老板脖子上有两道明显的红印!指甲印!!!

张助理:Σ( ° △°|||)︴

房间里一定有!女!人!

怪不得不让他!进!去!

哇擦嘞真的要失!宠!了!

-

梁乔早上睁开眼时,对着天花板上的欧式水晶吊灯发了好一会儿呆。她昨晚也就喝了一杯半的红酒,不至于断片,后面的事情随便回忆一下就能清晰地记起来。

现在回过头去想,基本可以确定酒里是被人下了药了,至于罪魁祸首,除了那个大腹便便的王经理,不会再有别人了。

理清思路之后:

第一反应——我艹你妈的王志国别让老子再看见你,不然一定扒光你的头毛让你好好感受一下阳光普照的温暖!

第二反应——万幸,中招的是她不是邹蓉蓉…顺便,邹蓉蓉你大爷的再不好好上学给我整幺蛾子老子就把你生吞活剥了!

第三.反应——等等,怎么脑海里面跳出的画面都是她鸡裂地撕了一个男人的衬衣来着?她这么奔放???Σ( ° △°|||)︴

不过话说帅哥身材真的很棒诶,那一身漂亮结实的肌肉,还有那双强壮有力的大长腿…咳!

梁乔为自己逝去的节操和贞操短暂地悼念了几秒钟,然后抻了抻还有点发酸的身体,在床上扭了一扭,伸了个懒腰,坐起来。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虽然她身体保守,但思想还是很解放的,一夜情而已,还不至于悔恨万千。不过如果是建立在被下了药的前提下,还是挺郁闷的。这种被人算计任人摆布的感觉让她很不爽。

而且对于昨晚的事,最难接受的点其实在于,对象是一个不知底细、甚至连有没有携带病菌都不能确定的陌生男人,尽管他相貌身材都一流。

“醒了?”

厚重低沉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梁乔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挺着胸脯打哈欠的动作一顿,探手把刚刚掀起的被子重新拉了过来,遮在胸前。

他居然还在。

其实想像个老手一样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来着,但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好几下,都没能调整回正常的表情。她还是高估了自己脸皮的厚度,到底是没办法坦然面对这种状况。

可能是因为对方一身正装看起来端正又禁欲,而她身上连片儿布都没有,这种鲜明的对比实在是有点羞耻。

典雅华贵的白色长餐桌旁边,已经穿戴整齐的男人坐在侧对她的位置,身上的西装笔挺而利落,衬衫纽扣系到了最上面一颗,黑色短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端庄得像是要出席什么重要场合。

事实上他只是很悠闲地坐在那里,左手拿着一份报纸,右手里捏着一只精巧的茶杯。 

梁乔对他的长腿尤其印象深刻,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西装轮廓一路溜下去,只见他双腿优雅地交叠着,质地精良的西装裤下,肌肉线条流畅地向下延伸,在脚踝处戛然而止,两只脚都隐藏在泛着丝绸光泽的象牙色桌布之下。

“哒——”一声轻巧的脆响。

他把茶杯放下,带着一只精美腕表的手腕随意地一甩,将报纸折起来,随手搁在了餐桌上。

“醒了就起来了吧。”他终于缓缓转头把深邃的目光投了过来,两手自然交握,放在腿上,高贵而冷漠地望着梁乔。

不热吗?

梁乔往窗边瞅了一眼,房间里灯光明亮,镂空蕾丝花纹的窗帘闭合着,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不过大概能猜到,应该还在下雨吧。毕竟天气预报上后面连续三天都有雨。

但是这可是九月份诶,就算雨天气温也是30℃以上,穿那么厚的西装真的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她不听话的反应令对方很不满意,关衡暗暗磨了磨牙,然后又迅速恢复高高在上的姿态,沉着声音喊她:“过来。”

梁乔回视他,半晌眯了眯眼睛,“你确定?”

他似乎有些不耐地蹙了蹙眉,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再不过来老子就打人了!

“OK.”梁乔无所谓地扬扬眉毛,随手掀开身前遮着的薄被,就那样赤条条地下了床。

“咳——”关衡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几分,然后下意识地、飞快地把脑袋转了180度,拿后脑勺对着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气急败坏,“你想干嘛!”

“不是你让我过来的?”梁乔轻轻巧巧地反问,光着脚步伐从容地从他身侧经过,没作停留,径直进了浴室,反手关上门。

关衡在她的身影出现在余光之中的时候就又迅速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听到身后浴室门被随手关上、明显没有反锁的声音时,气愤地呲了呲牙。

这个女人真是…真是…

不害臊!

梁乔下床的时候顺手把地上的衣服捡了起来,胸衣有条肩带不见了,裙子已经皱的不像话,还带着一股烟草、酒精混合的难闻味道,小内裤看着没什么问题,但是她还清晰地记得昨晚它被某人拽掉时有多湿…

妈的,不想穿了!

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梁乔冲完澡还是穿上了昨天的衣服。出来的时候男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在那个位置坐着,瞥了她一眼,倨傲地抬抬下巴:“坐。”

“我赶时间。”梁乔越过他,走向凌乱的大床,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刨了半天,最后在一只枕头下面翻到了自己的包。

那边关衡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梁乔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走过来,站在桌子的另一边。

“开个价吧。”关衡看着她说,左手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梁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眼中的疑惑太明显,关衡顿了顿,坐直身体,手指随意往床的方向指了一指,“你主动坐到我怀里,还给我下药,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在梁乔恍悟过来的眼神中慢慢靠了回去,傲慢地勾着嘴角,脸上显出恰到好处的轻蔑。

“明白。”梁乔理解了他的意思,认同似的点点头,然后低头在包里翻了起来。

这是要找什么?拿计算器算一下身价?

关衡紧紧盯着她的动作,眼底带着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好奇。

梁乔终于停止了翻找的动作,手从包里伸出来,在关衡越来越亮的两只眼睛的注视下,把东西搁在桌子上,用两只手指按着,朝他那边推了推。

关衡瞪着桌子上那张半旧的十块钱,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我主动坐到你怀里,还给你下药,为的不就是睡你么。”梁乔没所谓地耸耸肩,然后微微一笑,“这是昨天的费用,不用找了。”

Excuse me???

关衡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梁乔已经帅气地转身,工作干脆利落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深褐色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梁乔看了看走廊两侧,确定了电梯所在的方位,踩着高跟鞋身姿婀娜地走过去。

身后忽然传来“嘭”地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没砸在了门上。她动作一顿,接着缓缓露出笑容,带着小小的得意,吹了声小口哨,把包往背上一甩,脚步愈发轻快。

一墙之隔的门内,关衡拍了桌子摔了杯子尤不解气,叉着腰瞪着桌子上的十块钱,还是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女人敢在睡完他之后拿十块钱来打发他…不,是羞!辱!他!

活腻了吗!!!

该死的女人,不要让老子再看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关衡:下次再见看老子不艹得你死去活来天崩地裂哭着叫爸爸!

鞋呢

外面雨已经停了,路上残留着深深浅浅的积水,空气还是潮湿的。

九点过半,上班已经迟到,梁乔索性也不赶着去了,出了会所站在路边打车,打算回家先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右手抬起来伸出去,手腕忽然被人攥住,她下意识转头,看到一张相当憔悴的脸。

梁乔烦躁地“啧”了一声,皱眉甩开,“你怎么在这儿?”

何立鑫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又想去拉她的手,被梁乔反应迅速地躲开:“你发什么神经!”

何立鑫的脸色很差,跟一夜没睡似的,下巴上冒出星星点点的胡茬子,眼下两片青黑,头发微乱,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然而眼睛里迸射出来的光却异常的亮,紧紧地盯着梁乔,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扫了几遍。

他眉头深深皱着,似乎没看出什么来,又忽地凑近在她身上闻了两下,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可怖。

“你跟他睡了?”他猛地攥住梁乔的肩膀,力道大得吓人,“是不是!”

他忽然像发狂了似的,梁乔却神奇地平静下来,甚至没试着挣脱他的手,只看了他一会儿,有些讥诮地笑了一声,“你在这儿等一晚上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何立鑫咬着牙,眼神看着有些发狠,却没回答。

梁乔讽刺地“呵”了一声,“既然不想我跟别人睡,我被带走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在这儿蹲守一晚上都没胆子抢人,现在跑来质问我有意思吗?”

这话太戳人,何立鑫眼皮跳了跳,嘴唇颤抖两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梁乔假装没看到他眼底受伤的情绪,轻而易举将他的手从身上拨开,在衣服上拍了两下,“首先,咱们都分手这么多年了,你没有立场关心我跟谁睡;其次,你睡过的女人比我睡过的次数都多,更没有资格在这儿跟我发神经。有这功夫,不如去守着你白富美女朋友,顺便数一数你们互相为对方准备了多少顶绿帽子,再交流一下劈腿心得,多有意思,是吧。”

何立鑫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像是瞬间被灭了气焰似的,原本挺拔的脊背也有些驼了。“对不起,我…”

“够了!”梁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再出现我眼前了,看见就烦!”

她走远了几步去打车,何立鑫站在原地望着她,耷拉着肩膀,神色落寞。一直到梁乔上了车,黄蓝相间的出租车从身旁毫不留恋地驶过,他才很轻地叫了一声:“乔乔…”

跟司机报了地址,梁乔拿出手机,给主编万千打了个电话请假,撒谎说大姨妈来了身体不舒服。

万千自然是把她给骂了一通,“你特么能不能长点脑子,每次偷懒请假都说大姨妈来了,一个月少则两三次,多则五六次,你干脆来一个月好了!又懒又蠢,我特么当初是瞎了眼么为什么会把你招进来!”

梁乔立刻假装信号不好,秒速掐了电话,呼了口气,靠到椅背上。脾气这么暴躁,一听就知道主编是真的被大姨妈造访了,呵呵。

一晚上没看手机,微信上未读消息已经排满整个屏幕了。她手指拨着粗略看了一遍,先点开了伊人面的。昨天她好像有事要说来着。

伊人面:编编,我把新书签给梵花了,抱歉啦,麻烦你帮我这么多,最后还水了你…你不会怪我吧?╥﹏╥

我艹???

一股无名之火嗖得一下窜上脑门,梁乔跟压了弹簧似的瞬间弹起来,盯着那两句话来来回回读了几遍,确定自己真的没看错,气得一下没忍住,狠狠在前面的车座上捶了一拳。

“咋、咋的啦?”司机师傅被她吓了一跳。

梁乔收了收怒火,挤出一个微笑:“没事儿,您继续开。”

伊人面是梁乔手下的一个作者,跟了她快三年了,从当时的籍籍无名,到现在的炙手可热,可以说是她一手捧起来的。

不过伊人面到底越来越红了,慢慢有了神格,虽然梁乔一直在为她争取更高的稿酬,但上面有老大万千压着价,所以终于还是被对手《梵花》高价撬走了。

这事儿比失身更让梁乔生气,都怪万千这个死抠门的!

到家时一切都还是昨天她离开时的样子,那碗面还在桌上放着,已经变成一坨了。梁乔有些心疼地倒掉,把碗扔进了洗碗池。

里面已经堆了几副碗筷,就等着菲菲回来洗呢。

她放好洗澡水,撒了点精油,舒舒服服地躺了进去。

原本想泡一会儿起来吃点东西就去上班的,结果一没留神躺在浴缸里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快十二点了,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

浴缸里的水已经冷掉,她打了个寒战,哆哆嗦嗦地跳出来去拿浴巾。

换好衣服到楼下的面馆吃了碗三两的面,到前方不远处的公交站搭车去上班。

悦己工作室在二环的一栋旧楼上租了一层,除了老大万千拥有一个独立的办公室之外,外面是开放式的大办公室,所有人都处在同一个空间里,拥有一个小小的格子间。每天噼里啪啦打字的、呜呜啦啦打电话的、叽叽喳喳聊八卦的,闹哄哄一片…

尽管开着冷气,梁乔一走进来,还是立刻觉到一阵闷热。

跟大家打了招呼,她打开自己的电脑打印了一份文件,飞快地溜进主编办公室。

一进门就舒服地吐了口气,果然还是独立办公室好哇,连冷气都比外面舒服。

“啪——”

万千坐在办公桌后面正低头写着什么,梁乔把装订整齐的厚厚一叠A4纸扔到她面前,大喇喇往她对面的旋转椅上一坐,微笑,“伊人面跟《梵花》签约了,我们没戏了,又错失一位大神潜力股,如你所愿,开心了吗?”

这确实是个坏消息。

不过万千也仅仅只有些许遗憾,并没太往心里去,只抬眼不太高兴地看了梁乔一眼:“你吞炸弹了?无故旷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还敢跟我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她手中正捏着一支精美的黑色镶钻钢笔,拨了拨那叠纸,“所以呢,这是什么东西?”

“伊人面的新文啊!开头五万字,专门拿来给你看看。”

“哎哟喂,你真行!电子版发过来不就得了,还专门打印出来给我看,”万千一脸无语,“真是煞费苦心呢你!”

“不,我只是想来羞辱你一下。”梁乔在椅子上转着,“电子版我早发给你了,一看就知道你丫压根就没看!她的新文构思挺特别的,以我的火眼金睛来看,日后必定大火,到时候你就哭去吧!”

“梁乔,”万千双手合抱,神色认真地看着她,“我知道你跟她关系好,但是你在这行混这么多年了,这种小事还用我教你吗?别老意义用事,看一下现实啊宝贝儿,伊人面胃口太大,你觉得我们这个小破工作室供得起吗?”

“我们工作室大神也不少,怎么就连个潜力股都供不起?”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哪个大神在成为大神之前就像伊人面这么贪心?”万千反问,“她现在要价大有赶超画中拳的架势,如果她值这个价钱,我也就认了,但到底值不值你自己也很清楚不是吗。她又不是财神,我吃饱了撑的供着她!”

梁乔摊在椅子上不说话了,转到另一边的时候不太服气地撅撅嘴。

万千停了一下,又补刀:“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人家随随便便写个小说月入两三万,出版又是几十万入账,轮得到你为人争取吗?再说你前前后后帮她那么多,她除了嘴上说的好听,连颗瓜子都没施舍过你吧!你看别人谁家的责编亲力亲为给作者校对还分文不收的?被人利用成这样还晕着脑袋往里跳,你是不是傻?”

梁乔沉默,用脚在办工桌上一蹬,连人带椅子转了过去。

道理她都懂,但到底是她一手带大的作者,就这么被人撬走了,哪能甘心啊。这就像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猪,眼看快长肥的时候被别人牵走了,搁谁不生气啊?

她也没万千说得那么傻,伊人面的那点小心机还瞒不过她,不过谁让人家会撒娇又会卖萌呢,她这种吃软不吃硬的“直男”根本把持不住,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