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点了点头以示嘉许,我说:“戚将军在刑部大牢里的家眷怎么样了?”

那分坛主说:“刑部的狱卒不比锦衣卫那些皇帝的鹰犬,没有什么人为难。”

真是做江湖人好,在京城里也敢明着骂不可一世的锦衣卫是鹰犬,我点头:“这就好,辛苦你们。”

问完了这个事情,正要回去,苏倩就迎面走了过来,看到我就打招呼:“如今阁里很多人因为戚承亮的事在骂皇帝啊,咱们是不是要干点什么来反抗昏君?”

别人就还算了,她又不是不知道正坐在金銮殿上那个人是谁,我给她一句话说得一肚子没好气:“爱干什么干什么,不要来烦我!”

“啊?那我就吩咐堂里的人去干了啊。”苏倩兴致很高的样子,“难得有一个错害忠臣的无道昏君给我们征讨,一定要弄得热闹点。”

我懒得理她,翻个白眼就走。

秋季快到,冬货储备的事情都堆到眼前,每日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地,又很快过了几天,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的中秋佳节。

宫里有一年一度的赏月宴,就算办得再简单,酒筵和焰火一定是要有的,皇帝和皇后也一定要到场。

照例在一水院忙了半天,等苏倩和慕颜都被人拉去吃月饼了,我才匆匆回宫。

进门之后就看到娇妍一脸焦急:“皇后娘娘你可回来了,我都急得想飞月亮上找你去了!”

知道时间紧迫,我也没跟她开玩笑,急忙换好衣服,来到外室。

萧焕早已站在那里等我,一身云龙暗绣的月白长袍,发饰有些随意,玉冠上的流苏垂肩。看我过去,他向我笑了笑:“苍苍。”

含糊答应一声,我不看他的脸:“走吧。”

挽住手相携走到设宴的镜池边,隔着还有晚莲绽放的池塘,散座在四周的皇室亲眷和豪门贵族在通明的灯火下一派融洽热闹的景象。

本来就是图一个喜庆的节日宴会,赴宴的人都不怎么拘谨,萧焕拉着我的手出现后,席上的人举杯跪下说了几句贺辞,平身后就开始吟诗猜谜,游戏取乐,过程和往年大同小异。

这种宫宴对我来说最无聊乏味,坐下后看着一桌子徒具其表,味道就难吃要死的菜肴,我夹了几筷子剔好的蟹黄,就懒得再动。

到了中秋,天早就转凉,坐了没多大一会儿,夜风就带了点寒意。什么赏月宴,还不是让人活受罪,早点散了算了。

正想着,我身边的萧焕突然笑了笑,开口说:“苍苍,要不要猜灯谜?”

“啊?”我冷不丁没反应过来,随口问,“什么谜语?”

他看着我轻笑了笑:“是一首七律,每句射一个古乐府题,你猜得出来么?”

我一听就挑了眉:“猜就猜,我还怕了?”

“听好了啊,”他轻笑着,“记得儿家朝复暮,秦淮几折绕香津。雨丝莫遣催花片,月影偏嫌暗麹尘。长夜迢遥闻断漏,中年陶写漫劳神。鸦儿卅六双飞稳,应向章台送远人。”

的确是有些难的谜面,不但要猜出每句所射的谜底,而且还要熟悉古乐府的题。不过这种谜面往往看起来难猜,但是因为所射谜底涉及范围不广,反倒容易猜出来。

马上就扬了眉,我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这种谜语还拿来难我!记得儿家朝复暮…是《子夜曲》,秦淮几折绕香津——《金陵曲》。雨丝莫遣催花片——《休洗红》,月影偏嫌暗麹尘——《夜黄》。长夜迢遥闻断漏——《五更钟》,中年陶写漫劳神——《莫愁乐》。鸦儿卅六双飞稳——《乌生八九子》,应向章台送远人——《折杨柳》。”说完了我得意洋洋,“没说错吧,猜得厉害吧。”

他笑着点头:“的确是厉害,在下心悦诚服。”

我也跟着点头:“不过我觉得这个谜有些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好像是我放在床头的那本《添灯谜话》?”

他轻笑起来:“是吗?真巧,我好像也看了这本书。”

“你还真有工夫去翻这种闲书。”忍不住也笑起来,我瞪他了一眼,接着目光终究还是落在了他的脸上,灯下他浅笑着,嘴角和眉梢弯出柔和的弧度。

心跳蓦得快了两拍,我这辈子算是败在好色的本性上了。叹了口气,把手伸出去,准备握住他的手,嘴上说着:“怎么样?我的书比你那些奏折好看吧…”

一声尖锐的金戈相交之声猛然响起,来不及辨明声音是来自那个方向,有个急促却不失沉稳的声音传来:“有刺客,护驾!”

话音还未落,寒光一闪,突如其来的暗器竟然自筵席中射出,径直朝着萧焕射来。

“叮当”一声脆响,快如流星的暗器被御座下守护的御前侍卫的长剑截下,余劲不歇,钉入我们面前的长桌上,不住晃动,是半把被劈开的短刀。

一切只是一瞬间,筵席上的贵族们这时才反应过来,恐惧的尖叫声和匆忙逃避时撞翻桌椅的声音此起彼伏,灯火通明的荷塘边乱成一团。

伸向萧焕的手慢慢收回,我看着桌上的那半把刀。

不住颤动的刀刃上,喂了剧毒后冰冷的蓝色光芒中,有着半个雕刻精致的朱凤,仰首张翅,朱砂染就的凤凰。

凤来阁的标志。

抬起头,正看到萧焕把目光从那把断刀上移开,脸色在夜色里显得有些苍白,他向我笑了笑。

Ps:七律谜语出自《邃汉斋谜话》,成书时间大致在清末,总归是架空,拿来用了,实在是百度不到更早的灯谜集…擦汗,至于那个《添灯谜话》,是我编的…

抱歉,在火车上赶的,汗…晚了几个小时,抱大家…

托头星星眼,我儿子还欠虐?

第6章

一片吵杂慌乱中,夜风从面前吹过。

我握住拳,站起来向场中大喊:“御前侍卫听着,今晚不许伤人!”

刺客并不多,也并不想恋战,早就在且战且退,和刺客斗正酣的御前侍卫听到这种命令都是一愣,黑衣的刺客退去的更快。

“速去追击,”身后萧焕的声音蓦然响起,不大,却威严沉冷,“所有的刺客,格杀勿论。”

御前侍卫都是一顿,随即立刻尽力追赶刺客。然而就这耽误的片刻,刺客已经翻越假山围墙,逃逸了出去。镜池地处在紫禁城西北角,城墙外就是更大的太液池,刺客遁水之后踪迹消失,不容易追捕。

“苍苍,”耳边传来低声的呼唤,我的袖子被人抓住,萧焕轻咳嗽了一声,“你的阁主身份不能暴露。”

伸出手,“啪”得一下,打掉他拉在我衣袖上的手,我回头,笑得有些冷:“多谢您费心了,万岁爷。”

“不过,”我冷笑着,“以牺牲自己手下几个弟子的代价来保护身份不能暴露,这样的事情,我不喜欢做。”

先后赶来的御前侍卫在纷纷越墙追赶,我扯下头上累赘的头饰,扔在面前的桌上,转身也向那个方向跑去。

“苍苍!”衣袖居然第二次被拉住,起身拉着我,萧焕手上用的力气很大,他轻咳了几声才开口说话,“现在你不能走,你听我说…”

“启禀万岁爷,”一场混乱已经惊动了不常当值的随行营统领石岩,他单膝跪在台阶下汇报,“卑职们办事不力,未曾追上刺客。”

看着阶下的石岩,一直压抑的怒火突然间窜上心头,我回头,再次冷笑:“听你说?听你说什么?听你说你看出来凤来阁这次来的人武功高强一定能逃脱?还是听你说现在离席太不合礼数?除了这些,有没有别的话要说?”

眼前他的脸色更加苍白,没再说话。

我咬了咬牙,挣脱他的手,转身快步走下台阶。

飞快穿过早就杂乱不堪的宴席,我向外走去。

从刚才看到飞刀上的凤来阁的标志起,我身上就出了一身冷汗,差点破口要骂,这群人都疯了是不是?把紫禁城当酒楼了还是把御前侍卫两营当纸老虎了!今晚的状况,随行营明显是没有尽力,要不然,管你来的是不是阁中精英,十个也要横着出去五个。

边想边匆匆往外赶,迎面路上突然站出一个身影,挡住我的去路,段静雪。

一身鹅黄纱衫,妆容明丽,段静雪直视着我的眼睛,一笑,并不俯身行礼:“皇后娘娘。”

现在满院的人都正慌乱,也没人注意到我们的异状。

正满心烦躁,我懒得跟小丫头片子罗嗦,冷笑一声:“段静宜是你姐姐吧?段静雪段小姐。”

还是直视着我,段静雪笑靥如花:“皇后娘娘明鉴,竟然还记得我的姐姐。”

“本来是不记得的,后来看某个总爱拉痴撒娇的人看多了,总算想起来了。”我冷笑,“当年后宫里那位五品的段昭仪,似乎没段小姐这么喜欢扮可爱。”

“皇后娘娘知道我姐姐出宫之后怎么样了么?”段静雪笑得甜美,“想必皇后娘娘一定不会注意过区区一个五品昭仪,当年被遣散出宫后的下落。那么就让我来告诉皇后娘娘——我姐姐,入宫之前琴画双绝、温柔端慧的姐姐,出宫之后,嫁给了一个大了她二十岁的京商,她嫁人的三年后,就在怀第二个儿子的时候,被她那个又肥又丑的丈夫一脚踢中肚子,难产而死。只是因为那个男人看到她跟送衣料的小厮多说了几句话——做了弃妇,就一辈子都是弃妇,被轻贱,被辱骂,就算抛弃了这个女人的,是皇帝,也一样。”

清甜的笑容不减,段静雪看着我:“这些年我一直在看,一直在想,想凭什么,那两个人还能如此快活幸福、比翼双飞?想凭什么,举国传颂帝后情深的人中,没有一个想到过后宫那些虚抛年华,凄凉离开的女人们?皇后娘娘,您一定没有想过,比起您今时今日所有的美满生活,那些女人是多么得可怜凄惨。”

段静雪仍是笑:“皇后娘娘,我很想看一看,想看看这段生死与共,佳话流传的帝后之情,究竟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至死不渝。”她轻巧一笑,“皇后娘娘,五福公公说过,我很像您少年时候的样子,其实如果输给了更年轻的自己,感觉也会很奇妙,是不是?”她最后又一笑,“对了,皇后娘娘,我如果要是您,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冷落皇上——这么英俊温柔的男人,会有很多人来争着爱的。”

静静看着她,我笑:“段小姐,你觉得我是吃你的醋了,所以才会冷落皇上的?”淡淡笑起来,我点头,“不错,很有想象力。”同样一动不动迎上她的眼睛,我笑着,“可惜的是,我自己记得我好像没什么闲情干吃醋这种事情。”

“我想过,我想过那些出宫后的嫔妃,我知道她们中的一些,下场凄凉。”笑容慢慢收起来,我字字说出,“但是当年,她们没有一个不是自己请愿,甘愿入宫。每个人,都要选自己要走的路,既然已经选定,那么就该明白选了这条路之后,会有什么好处,会有什么变数。你口中凄楚可怜,柔弱无辜的每一个女子,当年都是用自己的脚走进紫禁城,每一个都曾在后宫中争宠斗艳,机关算尽。

“你想让我觉得我自己对不起她们?”冷冷的笑出,我开口,“真是抱歉,我记得好像我才是正妻,曾经理直气壮来抢别人丈夫的,不是我,而是你口中那些楚楚可怜的侧妃。所以,我绝对不会因为最后我抢赢了她们,而有丝毫的愧疚。对不起,我这个女人天生恶毒自私,既不太习惯把自己的男人让出来给别人用,也不太习惯博爱到凡是凄惨的人都同情。”

说完,我再次笑:“至于段小姐你说你像我少年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败给从前的自己…更何况,”我笑着,上下打量她,“我那时候,比你可爱漂亮多了。”

蓦然收起笑容,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皇上是我的男人,我爱冷落他就冷落他,我爱宠着他就宠着他,轮不到你来说话。跟你的姐姐一样,离我的人远点。”

说完,我错过她的身体,径直向前。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猛地抬头,笑容全无,一字一句:“我们没完。”

“随时恭候。”我冷笑,脚步不停。

一路几乎是飞奔回凤来阁,我闯进苏倩的卧房,一脚踢开门。

苏倩正换了一身纯白衣衫,仙风道骨的在那儿擦她的飞刀,看到我微微一笑:“回来了?”

“不回来行吗?”我气得只想拆了这个妖女,“你那天跟我汇报的要干件大事,就是入宫行刺?”

“中秋晚宴宾客众多,有人行刺的事儿肯定捂不住,传闻肯定跑得飞快,”苏倩颇为得意的样子,“多好的时机。”

“好个屁!”我气得哭笑不得,“你这个女疯子!你暗器上喂着毒!”

“暗器当然要喂毒。”苏倩点头,“反正也有解药。”

“解药顶个屁用!你以为萧大哥的心脉还经得起你一次毒?我把你切了喂他都未必来得及!”气急了都开始乱骂,刚才在桌上看到那柄闪着蓝光的断刀时,呼吸几乎都停滞,不敢想万一暗器没被拦下来的后果。

苏倩从椅子上站起:“白阁主的心脉损毁到这种地步?”

“当年要不是陈教主把她全身的功力都传到萧大哥身上,护住了最后一息,萧大哥不可能再回来。”我瞪她,这些也是这几年我慢慢在萧焕和别人口中问出来的。

萧焕从来都是轻描淡写,那一战的惨烈,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

我是从无杀嘴里听说的,较量千里,数度徘徊生死,到最后那一刻,鲜血几乎流尽,萧焕的心脉只剩一息,陈落墨站在千丈的悬崖边问他,当一切结束后想干什么?那时他笑了笑,只说了两个字:“京城。”于是陈落墨输出全身功力,以阴寒的内力压制住萧焕身上的极阳内力,才护住了那最后没断的一息心脉,支撑他的生命至今。

苏倩脸色已经变了:“你今天又和白阁主吵架了?”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苏大堂主,你把刺杀的人都派去了,眼睁睁在面前跟随行营的人打来打去,还能不吵么?”

苏倩脸色变过之后,已经又恢复到平时那种冷得跟冰块一样的表情:“也罢,偿若白阁主不在了,我自刎谢罪。”

我听得眼前更黑:“得了,要生死相随也轮不到你的份,别给我趁机占便宜了!”说着叹口气,“应该也还好,去年郦酩觞到云南找药,走之前,说五年之内,都还会平稳。”

“再怎么平稳也经不起你折腾!”苏倩面无表情,“说吧,这次你到底是为什么生白阁主的气?”

怎么就变成她责问我了?顿了一下,我开口:“不知道。”

是为了什么?说不清楚。

表面上看,似乎是因为戚承亮的事情,怪他不念旧情手段太狠,所以心寒离开禁城。其实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自从这次他病后一天天堆积起来的无力和恐惧,看到他的每一刻,都在害怕着可能会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听到张祝端说出是萧焕要查办戚承亮的第一刻,我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震惊,也没有为戚承亮鸣不平,只是恍惚的想,这样大刀阔斧的改革,又这么急进,是不是在为百年后打算?一直恍惚到回到养心殿,看到在灯下等着我的他,却不敢让他看出不对,不敢开口问。问了之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该怎么办?

当年在天山和他告别时,他能在眼中多驻留一刻,都觉得已经足够。后来他终于回来,每一天都无比欣喜,每一天都像踩在云端,梦中也没有这样完满。

八年很长,长到已经是奢望,然而这么久的八年,还是不够,一点都不够。

那两天,心绪几乎从来没有安宁过,越来越纷乱,乱到最后,找到一个借口,一起泻出。慌慌张张的把孩子们送到凤来阁里,惶惶然去找他,结果就撞到了段静雪,本来都没在意过的人,那一刻却分外觉得碍眼,或许段静雪说得不错,我也许真是吃醋了,怒意冲上脑门,话毫不留情地就说出了口,想挽回都不行。连临走的时候,还自欺欺人的想,把孩子们带走让他清静休息两天也好。

“白阁主来过,”静了一阵,苏倩开口,“你住到阁里的第二天就来过。那天白阁主来见了我,说你生产后身体并没完全恢复,还需要调理,交待了很多膳食上要注意的事。”

她说着,也叹了口气:“你们的事,我不好说,但是有什么话别憋着,你也不是能憋得住的人,憋久了一股脑发作出来,更伤人。”

我勉强向她笑笑:“你可真好,好不容易萧大哥主动找我猜谜,我有了个台阶下,你又弄这么一下子,现在我真头疼怎么再自己找台阶…”

苏倩一翻白眼:“你那么厚脸皮,还要台阶干什么?”

“脸皮再厚,有个台阶下得也更舒服些!”我气得又冲她吼。

两个人正说着,门外就闯进一团黑影,那人刚进来就急着喊:“苍苍?苍苍在吗?”

声音清亮,容貌俊秀,是一身官服的宏青。

我愣了一下,刚想问他怎么会撇下荧跑过来,他就赶快拉住我的衣袖:“万岁爷离了赏月宴就在养心殿昏倒了,苍苍你…”

他后面说什么,我已经听不到,冲出房间。

脑袋中只有嗡嗡的声音不停的响, 纵马从凤来阁跑到玄武门,再下了马一路闯到养心殿,顾不上调整急促的呼吸,我一把揪住站在暖阁门口的冯五福:“萧大哥在哪儿?萧大哥怎么样了?”

冯五福脸上有点迷糊,立刻皱了眉:“嘘!轻声点,万岁爷才歇息会儿。”

“萧大哥怎么会昏倒?太医来了没有?怎么说的?”一连串问出,我才稍稍冷静下来,看着冯五福还是一脸不解,突然明白过来,“萧大哥没有昏倒?”

责怪地看我一眼,冯五福才说:“你再闹腾两次,万岁爷不昏也给你吵昏了,还没刚进宫的小宫女懂规矩,大呼小叫成什么样子!”

宏青这家伙,居然敢骗我!

一口气松下来,才觉察出手脚都有点软,我松开揪着冯五福的手,压低声音:“萧大哥睡下了?”

“这会儿怎么能睡?刚沐浴过,合合眼睛。”冯五福说着,又责怪的看我,“有戚将军的事还不够,你就不能让万岁爷省省心?”

又来个教训我的,我只好叹气:“好了,好了,你们都别说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

仿佛是没想到我能说出自己错了的话一样,冯五福脸上的表情居然有点不自在,顿了一下之后说:“也不说都要怪你,你脾气不这么急就好了。”

他说着,又顿了顿:“段府小姐的事情,前两天在宫外老奴就要跟皇后娘娘说了。第一回让段小姐进宫,是段大人跑到老奴府上托的情,实在是推脱不掉。后来段小姐第二回进宫的时候,那天上午段大人抱了个折子到养心殿里来,却过了不久就又抱着折子出来了,接着下午万岁爷给了口谕,让段小姐进宫面圣。这里面的曲折,老奴不敢过问。但皇后娘娘因此就怀疑万岁爷,甚至离宫出走,还把两位殿下和小公主都带走,实在也太任性了!”

说到后两句,冯五福的声音已经又忍不住严厉起来。

他从萧焕还没继位时就一直跟着萧焕照顾起居和日常生活,虽然有时候也狡诈贪财,但是对萧焕的忠心和关怀却从来不容置疑,更像是半个长辈。这几年相处,他骂我也跟长辈一样毫不客气。

“知道,知道,我不敢再犯了行不行?”叹着气跟他保证,我问,“萧大哥在东暖阁?”

冯五福点头,又加一句:“进去时手脚轻点,万岁爷难得睡上一会儿。”

“好,好,我今晚逼他睡够行了吧?”连连保证着,我快步去开门。

门内很静,小心的合上门,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却不敢走的太近,只能停在离靠榻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深深呼出一口气,进也进来了,反正跟苏倩说的一样,我脸皮厚到不用台阶了。

他在睡着,腿上搭着月白的薄毯,因为刚沐浴过的关系,长发散落。合着眼睛,他的鼻息很轻,烛火的微光在他脸上留下浅浅的阴影。

还是那么熟悉的容颜,闭上眼睛也可以在眼前刻画出来,这些年来不曾在时光中改换一点。

突然想到很久前那次,在金陵凤来阁的一水院里,我用枪打伤了他,然后不小心闯入他的房间,看到了他靠在床侧熟睡的样子。

现在想想都有点佩服那时候的自己,明明只要再往前走一步,身体就会在下一刻控制不住地冲过去抱住他,居然还能够不动声色地站上那么久。

想着忽然想要自嘲的笑: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嫌日子太安逸美满,非要闹别扭。结果闹到最后,大好美色当前,却只能睁着眼睛干看。

慢慢尽量无声地挪到榻角,很小心地坐下。

他没有被惊动,眼睛不离开他的脸,坐在榻上又静静看了一会儿,我鼓鼓勇气,俯身握住他露在薄毯外的手,轻吻住他有些淡白的薄唇。

他轻动了一下,终于醒来,刚睁开的黑眸中还有些迷蒙睡意,看着我,声音也还低沉:“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