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都白成这样还说没关系?火气又想上来,我瞄了一眼他案头那堆没批的奏折:“吃过饭你别想再去累了,跟我去凤来阁,正好把几个小家伙带回来。”

他还咳着,笑:“大爷有吩咐,当然恭敬不如从命。”

听话比以前快很多,算他识相。

我得意的轻哼一声。

用过午膳,又逼他躺下午睡了一个多时辰,两个人才一起到凤来阁。

三个小家伙见到萧焕跟疯了一样,粘在他身上拉都拉不开。

我以为在凤来阁里还能清静一下,谁知道给三个小鬼头搅得一个头两个大,偏偏同样是对着这些死小鬼,萧焕就还能笑得一派风轻云淡,看得我直瞪眼睛。

闹了一下午,直到晚上回到养心殿后,才能躲开那三个脱缰的混世魔王。

舒服的洗了个澡,我让萧焕半躺在软榻上,给他擦头发。

每次一起沐浴过后,我一定要坚持给萧焕梳理头发。让他靠着软榻,用吸水的棉巾把乌黑的长发细细擦干,再用木梳梳好,最后用缎带松松系了垂放在他胸前,全部做完,差不多要半个时辰。

和以往一样,萧焕淡笑着,一边翻看东西,一边任我折腾。

今天也差不多,我完成最后一道工序,长舒口气,然后跑到榻下,绕到他正面,左右打量后,连连点头自我表扬:“完美完美,我的手艺就是完美。要是能就这么把我的男宠带到金銮殿上就太完美了。”

他早习惯了我的疯言疯语,放下手中的折子,轻笑起来:“那么我明天就这么上朝去?”

“不能,不能!”我假装严肃思考着摇头,“金銮殿人太多了,要是让那么多人都看到我这么美的男宠,来跟我抢怎么办?”

正说笑着,门外冯五福匆匆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御前侍卫。

径直走进来,那个御前侍卫单膝跪下:“见过万岁爷。”

“不用多礼,承享。”萧焕坐起来,笑了笑,“戚将军那边怎么样了?”

那个叫“承享”御前侍卫顿了顿,却没有起身,回答:“禀万岁爷,属下护卫不周,今日下午,戚将军的侧夫人武氏,在驿所外投缳身亡。”

我的耳中像是嗡了一声,抢着问:“你说什么?谁?谁投缳自尽了?”

“戚将军的侧夫人,武氏。”还是低着头,那个御前侍卫重复。

武怜茗自尽了,昨天离去时她眼中绝望的神情,她真的做了她所能做的最激烈的决定。像被扼住了喉咙一样,刹那间喉间的气息居然哽咽。

“妥善收殓,”房间内寂静了一下,萧焕已经又开口,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平和,“以诰命夫人之礼厚葬。”

抱拳接旨,那个御前侍卫又停了一下:“禀万岁爷,武氏还留下一封遗书,说有四个字,要转告万岁爷。”

萧焕向他点头:“讲吧。”

“武氏留书上要带给万岁爷的四个字是,”那个御前侍卫顿了一下,才说,“君恩难受。”

君恩难受。

从初听噩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我连忙转头,看着萧焕。

他很轻的点头,而后微笑:“知道了,承享,你可以退下了。”

我紧紧看着他,不敢移开眼睛,急着叫出口:“萧大哥!”

没有转头看我,他脸上的微笑仿佛还留在唇边,接着很轻的咳嗽了一声,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微弯了腰,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滴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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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头昏脑已经完全不知道在写什么了,下次更新5月11日,如果到时间了还没有更新,那就再等两天= =

第8章

“萧大哥!”叫着他冲过去,我却不敢伸手去碰他,全身僵硬。

他很轻咳嗽,一手撑着软榻,鲜红的血从他堵住口的手指中渗出,渗入袖口和衣衫,斑驳刺目。

“万岁爷!”下面响起惊恐的呼声,不知道是冯五福,还是那个还没有起身的御前侍卫。

他的身子轻颤了一下,抬头,仿佛想要看向我的方向,却突然深弯下腰,晃了晃,身子向外倾倒。

肩膀撑起他的胸膛,在冯五福和那个御前侍卫冲过来之前,我抱住了他的身体。

怀中他的呼吸凌乱急促,胸口剧烈的起伏。

“不要紧…苍苍…”带着阵阵轻咳,他的声音极低,“不要急…”

已经吐出血来,他却只担心我会着急。

喉咙哽咽的说不出话,我拼命摇头,轻抱着他。

靠着我的肩膀合上眼睛,他轻声向呆立在榻前的冯五福和那个御前侍卫开口:“只是逆血…不用叫御医…不要传出消息。”说完他轻咳着点头,“承享,你退下吧。”

“万岁爷…”冯五福清醒过来,焦急地开口叫。

那个叫承享的御前侍卫仍旧愣着,片刻后才单膝下跪,重重叩头,起身倒退出去。

“五福…你也退下。”他依旧合着眼睛,轻声说。

“万岁爷,您…”冯五福急着又走过来两步,唤出声,终于还是跺了跺脚,俯身,“奴才遵旨。”

等着冯五福小心的把门关上,靠在我的肩膀上,他微弯下腰,咳出口中的鲜血。

已经说不了话,抱着他身体的手臂也不敢用力。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冬天他病重的时候,天山酷冷的冰雪中,我只能看着他不停地咳血,似乎连生命的颜色也要随着那些不断吐出的鲜血消逝殆尽,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抓不住。

开始颤抖的手被他有些冰冷的手握住,有些费力地抬起头,他向我笑笑,面容苍白到几乎毫无颜色,声音却还是温和:“别急,苍苍…只是刚才太急…都吐出来,就好了…”

定定地看着他,我不回答。

他又笑了笑,缓缓点头,低声却又肯定的补充:“是真的…”

我还是不信,歪了歪头,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沙哑:“没骗我?”

“没有。”摇了摇头,他又向我笑,按住胸口轻轻咳嗽。

我连忙死盯着他,一瞬也不敢移开,怕他再吐出血。

幸好这次没有,这阵咳嗽过后,他又合了合眼睛,蹙着的眉头也微微松开了一些,笑了笑:“苍苍…把我放在那边桌下的白色药瓶…拿来给我。”

忙小心的扶他靠在榻上,我跑去那边的小桌下,打开桌下的暗格,果然发现里面有一个很小的白瓷药瓶,也就是能装五六粒丹药而已。

跑回去把瓶子拿给他,再按他的意思倒出一粒浑圆的朱红丹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药。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轻笑笑,解释:“郦先生留下的,保心提神…只是药力有些霸道…能不用的时候就不用。”

把手中的药丸握得紧了些,我看住他:“为什么这么霸道的药你还要用?”

似乎是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问,他愣了愣,而后笑容收敛了一些,微蹙了眉:“苍苍…你在担心我…要不久人世?”

虽然这几天早就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无数次,然而那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还是响雷一样,震得我头都有些昏,冲口而出:“难道不是?”

“对不起…”手被他轻轻握住,抬头看着我,他笑了笑,“对不起…让你担心。我不会…”他看着我的眼睛,“郦先生说我还有十年时间,不过我不要,十年太短了…”他又笑了笑,“十年后炼儿才十八岁,燃儿和灿儿才十岁…我还要更久。”

愣愣看着他,眼泪突然就下来,俯身抱住他,我把头埋到他的衣领里。

他拍着我的后背,轻声安慰:“对不起,苍苍…”

自己也觉得我这几天哭得太多了,抽抽噎噎止住哽咽,我口气就横起来:“是该你说对不起!动不动就昏倒,还吐血,我是给你吓的。”

歉然的看我,他笑:“真的对不起,苍苍…让你担心这么多天。”

还是不忿的“哼”了一声,我这才想起来,他刚才还要药,忙把我手里的药丸递过去:“萧大哥。”

他笑了笑,却没有接:“这药虽然霸道…但是含在口中不吞入腹内的话,能固本补元…”

“嗯…”我点点头,随即又瞪眼,“谁让你话说半截?”

说着,抱住他的肩膀,把药丸送入他口中,送完了突然想起来:“接都懒得接,你就等着我喂你的吧!”

他微合了眼睛,轻笑着。

我又想起来什么:“还有!你昨天晚上穿那身白衣飘飘的,你是故意穿那么飘逸来引诱我的吧!筵席你要穿的是绛红礼服!”

嘴里含着药丸,他低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什么?”唯恐他不舒服,我连忙把耳朵贴过去。

“我说…”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带着叹息,“早就收起来了,那么艳俗的颜色…你以为我会一直穿么…”

没多久我就扶着萧焕,让他躺下休息,他笑笑也没反抗。只是他躺下后,我摸着下巴琢磨了很久,考虑要不要把他抱到屋子那头的床上去。估摸了一下,路虽然不远,但是难保我不会半路就抱不动把他扔到地上去,所以只好作罢。

安顿好他走出门,冯五福就在门口守着,一见我出来就眼巴巴地盯着我的脸。

我只好压低声音:“没什么大事了,睡了。”

冯五福却没有松气,反而长长叹息了一声:“弄成这样你满意了?我看你是不看到万岁爷病成这样就不高兴!”

“我才不高兴!”他怎么训我没关系,说到萧焕我就不能不说话了,“下次萧大哥要是再出事,我都要跟着晕倒了,我还高兴?”

瞥了我一眼,冯五福顿了顿,开口就长叹了一声:“多少次了还不知道长点记性?也不想想万岁爷这么多年连一句大声的话没对你说过,是为了什么?”

有些无话可说,我冲他笑笑。

皱着眉头,冯五福还是有些气:“那天看你从房里冲出来,我就知道不对,赶紧跑到暖阁里去看,果然!万岁爷脸都白得不成样子了,靠着桌子连话都说不出来,见我进去第一个动作却是连连摇头要我噤声。万岁爷是怕你听到动静回来了担心!你倒好,就这么把万岁爷扔下就走,走得还挺潇洒!”

越说越气,冯五福胖胖的脸都红起来了:“为着戚将军的事,万岁爷连着几天连觉都睡不了多久,好不容易那天下午事闲些,万岁爷就急着到凤来阁找你。你见了面就是那么说的?说万岁爷跟你玩儿心机?拿自己身体要挟你?

“事事处处都为你想还叫玩儿心机?累得病了还瞒着怕你担心,就叫拿自己身体要挟你?我不是万岁爷,我站在那里还听得心都凉透了!嘴里动不动就能飞出个刀子来,这次万岁爷就是没病,也要给你的刀子刺出病来!”

我听得连连点头:“好,好,说得对,还有什么要训我的没有?一次都说出来。”

这么一说,冯五福反倒噎住了,连连叹气着摇头:“你啊!”

我笑得有些痞痞的:“冯公公您训我都训了好几次了,气也该消了吧。”

冯五福轻哼一声:“这要看我过几天会不会再想起这一遭来。”

知道他也是关心萧焕,我也就笑着。

最后叹了口气,冯五福的口气,很有些不甘:“总归老奴我也说不上什么了,万岁爷是托付给你了,你要是还越活越回去,时不时的闹脾气…老奴我就把小公主抱跑!”

“您敢抱跑那丫头,就算我不追,她爹也要跟没命一样去追…”我笑笑的,接着一顿,“再说托付,十年前不是已经托付过了?那年从山海关回来的第一天…冯公公早就把萧大哥托付给我了不是?”

“哼,你!”冯五福摇头,最终嘴角终于挂了点笑容,“托付给你你也没有照顾好!”

我知道自己理亏,吐吐舌头偷笑。

还记挂着房里的萧焕,没再跟他说闲话,我就转身回去。

榻上萧焕依旧合着眼睛,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现在只有贴得离他近一点,才能觉得安心。

他也没有睡熟,在我坐下之后就张开眼睛,带点笑意地看着我。

俯身握住他的手,我笑着在他耳边吹了口气:“美人儿有点力气了没有?我们去床上办接下来的事?”

顺着我吹出的气息微侧了脖子,他轻笑起来,抬手搂住我的腰,语气里带了些慵懒:“接下来…要办什么事?”

低头在他衣襟下露出的肌肤上轻咬了一口,我一笑,舔舔嘴唇,抬头,眯上眼睛:“接下来的事情嘛…睡觉!”边说边又叹着气在他怀里上下其手,“我真是命苦,对着这么个美人,却只能干看着…”

“嗯?除了看,不是还在摸么?”他淡淡的笑着。

“干摸也不过瘾啊…”继续哀叹,我伸手扶起他,“美人是看不够啊也摸不够…”

他眼中已经装满笑意,看着我笑:“那么就请继续看继续摸…”

“那就多谢美人,我可不客气了。”随口跟他打着趣,扶他慢慢走到床前坐下。

虽然说了不要紧,他毕竟还是累了的样子,坐下后微合了双眼。

在他身前蹲下,我把头放到他的膝盖上,轻声开口:“萧大哥,你知道当年你在天山失去踪迹后,我是怎么想的吗?”

这是自从他回来之后,几年来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那时候的事。

微微顿了一下,他微凉的手轻轻覆盖住我的头顶,很慢地抚摸。

我继续说:“那时我在想,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不能听到他的声音,再也不能抱着他,永远也不会再有那个人了。一遍一遍的想,强迫自己记住,强迫自己明白。明白不能再期盼着你回来,明白以后的路都要自己走下去,明白不能再有幻想,以为某天一回头,还可以再看到你的身影。强迫着自己要牢牢地记住,一刻都不能放松,否则的话,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在哪一天午夜梦回,突然记起我已经再也找不到你之后,就此崩溃…萧大哥,我答应过你,就算失去你,就算一个人,也一定会活下去,活得长长久久的,活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一定要做到,不会反悔,不会退缩,一定要一直的活下去。

“我本来能够一直这样活下去的,没有你的活下去。可是后来你回来了…我常以为我自己做了一个梦,说好了不再做梦的,却还是傻气的去做了一个海棠花下的梦,做得那么高兴,甚至连这个梦什么时候醒都没有想过。”

抬起头,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萧大哥,是你让我开始做梦的,是你让我知道不用再一个人辛苦的支撑。萧大哥,你知道,如果一个人一旦尝到了甜头,就很难再去喝苦涩的水——我现在已经不愿再一个人,不愿再去喝苦的水。萧大哥,如果这一次你再离开,我会追随着你。”看着他,我一字一顿,“我会去追随你,很快的。

“所以,你要保证,萧大哥,”我看着他,“保证就算我一时任性,一时忽略了你,你也要爱惜自己。因为我一定会后悔的,当我醒悟过来,再看到你,我一定会后悔。所以萧大哥,不要让我那样后悔。”

抚摸着我头发的手早就停下,那双黑亮如夜空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仿佛是再也盛不下满目闪耀的群星,他合了合眼睛,再张开时,声音依旧温和:“我保证,苍苍,我会爱惜自己,我不会离开,这一次不会。”

没有一丝犹豫,起身抱住他,我把头贴在他的肩膀上,任性地收紧手臂。

他没有说话,只有轻拍着我后背的手指,始终温柔。

第二天没有朝会,起床后我让冯五福去把要来养心殿面圣的几个机要大臣也打发走。没想到冯五福办得更彻底,连几个连呼着下午要来的阁臣都给一口回绝了。

强按着萧焕休息了一天,弄得他半笑着说我的样子仿佛恨不得连床都不让他下。我毫不客气的翻了白眼,说我不是仿佛恨不得他连床都不要下,是真的恨不得他连床都不要下。

接下来几天也如法炮制,小朝不见人,大朝就取消,我也跟苏倩告了假不再去凤来阁,每天除了看着萧焕让他休息之外,就是和他一起去看几个孩子,其他的什么事情也不做。

朝政积压不积压我不管,反正这几天萧焕脸色是明显好起来了。

这天下午,端着一碗血燕莲子羹窝和他一起窝在靠榻上,我心情挺好,抬手又送了一勺羹过去:“萧大哥,咱们今天在房里休息呢,还是到万棠园散散心?”

这几天被我和冯五福自作主张地推掉了所有的政事,他脸上很有些无奈,现在轻叹了口气:“哪里都好,苍苍你看吧。”

我抬头想了一下:“万棠园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还在京郊,但是关在屋里容易气闷…”认真想了想,我突然打了个响指,碗都差点扔掉了,“萧大哥,我们去太液池泛舟吧!”

他有点意外,笑了笑:“到太液池泛舟?”

“是啊,”把那勺已经晾了半天的羹硬塞到他嘴里,我又舀了一勺塞到自己嘴里,咬着勺子笑看他,“怎么样?你从来没去过吧,太液池可比宫里的镜池好玩儿多了,可以划船,可以戏水,可以垂钓,晚上还能放花灯,京城很多人都去过的。”

他笑起来:“既然这么好玩,那么我们就去?”

“好啊,好啊,”看他答应下来,我立刻就兴奋起来,还是不忘把手里的碗举起来,“这一碗羹我吃的都比你吃得多,剩下的你要吃完!”

笑着点头,他连连答应:“好,好。”

虽然说了好,撬开他的嘴比撬开蚌壳还难,吃完东西又吃完了药,都快磨一个时辰了。

接着还要换便服,冯五福听说要出门,一挥手就让小太监捧了几套萧焕常穿的淡青长衫拿出来了。我一挥手又让小太监把那些衣服照样捧出去,再拿几套白衣过来,越飘逸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