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萧焕换衣服时脸上就有点淡笑的表情。

我在一边满意地上下打量,一边冲他挑眉:“别笑我,谁让你前几天那么白衣飘飘地跑到我面前,让我发现男宠还是要穿白衣最好看。”

终于收拾好从宫内坐马车出来,随行的就只有石岩,连冯五福也给我用人太多太招摇的接口给留在宫里了。

太液池总共分外两段,狭长的那一段连着紫禁城的护城河,属于宫禁的范围,寻常人不能靠近,然而出了十二孔、桥身下装有坚固铁栏的明镜桥,就是宽阔的湖面,这个部分的水面就任人游玩。

虽然已经时值八月,但是由于天气还暖热,太液池中也有不少游玩的人。

下了马车,我们租用了一条带有凉棚的小舟,又取出了带着的点心甜酒摆在舟上的小桌上,由石岩掌舵,慢悠悠向湖心划去。

天气很好,水面几无涟漪,平滑如镜,水色清碧如天,带着水汽的和畅微风吹在身上,除了船桨划动的水声,耳边还隐约传来他船上的笑闹声。

靠在船舱的软垫上,我握住萧焕的手,向他笑:“怎么样,萧大哥,没想到这么近的地方还有个这么好的地方吧?”

他也笑着,点头:“说起来还真没想过到这儿来泛舟游玩。”

“没想到吧,”我忍不住得意起来,“我小时候可是常跟哥哥来玩儿的,我还掉到水里捉过鱼!”

“掉到水里捉鱼?”他笑着带些疑惑。

“不小心从船上掉下来了,反正衣服都湿透了,索性就捉些鱼再上去…”我慢悠悠的解释。

他笑得更厉害起来:“不错,不错,这鱼也算意外之喜了…”

两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说着,一阵大声的喧哗就传了过来。原来是几条小船正挤在一起互相泼水打水仗。

这几条船的人仿佛是认识的样子,彼此叫着名字玩的不亦乐乎,连从他们旁边经过的其他船也不能幸免,先后被卷入战团,渐渐一片水域上都是拼命撩水泼水的小船。

我们的船是朝着他们的方向划去的,这时候再转舵有些来不及,眨眼间就靠进了他们。

有条船上的人一看又有新船靠近,也不管青红皂白,随手就笑着撩了一大片水珠过来。

水来得太快,也来不及想泼来的是什么,我就飞快倾身挡在萧焕身前,还举起了手叫:“降了,降了,诸位英雄手下留情!”

就算玩在兴头上,那些人看我们这样,也都住手不再泼水,而是哈哈大笑起来。

临近一艘船上那几个梳着垂肩发髻的女子笑得最响,她们往这边看了一看,又凑到一起,似乎是说了几句什么,接着“哄”得一声咯咯笑开,其中一个看起来最为泼辣大胆的半站起来,手做喇叭状冲这边喊:“这位姐姐,你家相公长得好俊俏!”

给她们逗得也大笑起来,我同样用手拢在嘴边,回喊过去:“谢了!这是我家男宠!很俊俏吧!”

那边咯咯的声音笑得更响。

这时候石岩总算调好了船头,拨动船桨把船划开,那几艘小船上的人互相泼水的百忙中还能空出手来跟我们挥手告别。

也笑着对他们挥手,我低头看被我半压在软垫上的萧焕:“还好吧?沾到水了没有?”

他笑着摇头,伸手把我鬓边散乱的头发抚起,连眼角都是笑意:“谢大爷关心,没有溅到。”

我扬眉笑:“谢什么,大爷我不就是得宠着美人么…”

突然住口,水浪细细的哗啦拍打里,他带着笑意的黑亮双眼,离得越来越近。

“萧大哥,”我低头笑,在可以感受到他气息的距离中,声音放轻,“我现在很高兴…”

最后我们还是放了水灯,把从湖边小贩手中买来的纸灯点亮,慢慢放入湖水中。

拉着他的手,站在湖边,看着那一盏明亮的红烛飘向远处,我仰头向他笑:“萧大哥,想不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

嘴角微微挑着,如水的月光中,他眼里有笑意:“是什么愿?”

抓住他的袖子,我踮起脚,凑近他耳边。

温热的气流抚过两个人的肌肤,他微低了头,眼角弯出弧度:“我也愿,苍苍。”

伏在他的肩上,轻轻笑出来,我说的是:

但愿此生,都如今日。

第9章(1)

午后的暖阁,日光融融,微风拂面。

“星!星!塞了她的眼!”晶亮的黑眼睛瞪着黑白两色的棋子,趴在棋盘后的半个棋手沉不住气的大叫,把己方的声势壮得十足。

“塞了你们也赢不了我!”另一方的对手立刻不甘示弱的喊,把同样黑亮如琉璃般的眼睛把杀气腾腾的目光瞪还回去。

对两个人的吵闹充耳不闻,坐在棋盘这方的棋手沉吟了片刻之后,拈起一颗白子,放在交错的棋子中。

刚才还气势汹汹叫着“你们赢不了我”的棋手顿时停住了一张樱红的小嘴,却在凝视了棋局片刻之后,就扬头叫:“爹爹,爹爹,下一步怎么走?”

那边儿的站着的人不干了:“小妹你怎么老问爹爹?到底是你跟大哥下啊,还是爹爹跟大哥下?”

“你跟炼哥哥两个人下我一个,你怎么不说啊?”毫不客气的哼回去,小棋手斜挑了一双大眼睛。

坐在他们旁边观战的我和萧焕忍不住都笑起来,拉着他的手环在腰上,我回头笑看他了一眼:“怎么样?军师?给你家小公主支个什么招?”

他笑了笑,略一沉吟:“五路十一。”

面有喜色的拍手,原本神情凝重的小棋手马上兴奋起来,二话不说拈了一粒棋子放下,接着得意洋洋:“棋路被破了吧,说了你们赢不了我了!”

那边虽然坐着的棋手还能托腮沉吟,站着的那个就不依了,嘟了嘴跟萧焕撒娇:“爹爹,你老帮着小妹,我们每局都赢不了啦!”

“没办法啊,你爹偏心啊…”看了一眼分坐在棋盘两旁的炼和小邪,还有站在炼身后双眼炯炯,比他自己下棋还激动的焰,我趁机跟着感叹,“连你娘我都不敢跟你们小妹争,你们就算了…”

“可是小妹老问爹爹,一点都不公平!”还是有些不满意,焰瞪大了他黑亮的眼睛。

本来就颇为得意的小邪一听,估计也是看己方局势大好,居然爽快摆手:“不就是问爹几手棋嘛,炼哥哥焰哥哥你们两个真小气,好了!不问就不问!省得你们说我胜之不武!”

慢悠悠看着棋盘,一直没吭声的炼慢悠悠地开口:“单跟你下有什么意思,你尽管问爹好了,免得我赢得太容易。”气度闲雅,态度却嚣张。

小邪哪里经得住他这么刺,一下子就跳起来,三个人噼里啪啦一阵斗嘴,就差滚在一起上拳脚了。

就知道这三个小鬼头在一块就不会安生,我边笑边叫他们:“唉,唉,你们是要下棋还是要吵架?”

门外冯五福笑眯眯的走进来:“万岁爷皇后娘娘和三位殿下歇会儿?今天有玫瑰莲子茶,还有梅子糖和杏仁糕哪。”

话音未落,吵架的小毛头已经欢呼着跑了过去。

看着他们,笑着拉住萧焕的手,我瞟他一眼:“你养的孩子啊…”

他也笑着:“彼此,彼此…”

正说着,冯五福犹犹豫豫的凑过来:“万岁爷,张大人今日申时求见。”

这几天他身子好些,我不再像前几天一样看他看得那么紧,他也开始恢复处理积压的政务。向冯五福点了点头,他回答:“知道了。”

握着他的手忍不住紧了紧,我拉住他的衣袖:“萧大哥。”

回头安慰的向我笑了笑,他话里带些调侃:“没关系,祝端没那么可怕。”

“还祝端,你叫得倒亲热…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轻哼了一声,我又很小声加了一句,“一直把你藏家里做男宠算了。”

不知道听没听到最后一句,他带笑看了我一眼,牵着我的手:“去喝茶?”

偷偷吐舌头,我点头,跟他一起走过。孩子们早在桌前闹开了,见我们走过来,一蜂窝扑上来拉我们坐下。

喝完茶三个小鬼被送走上习字课,萧焕去见张祝端和几个大臣,我想想自己也有很多天没去凤来阁,因此就换了衣服出宫。

到了凤来阁正碰上慕颜出门不在,苏倩一个人坐在一大堆宗卷之后,见了我面如寒霜,目光如刀:“阁主总算舍得从温柔乡里出来了?还记得属下叫什么名字不?”

说得我跟沉迷美色的昏君一样,我连忙清咳了一声:“记得,记得,苏堂主辛苦了。”

就这么被苏倩抓住跟她一起处理阁里的事物,不知不觉当我揉揉脖子抬起头时,天已经擦黑了。我忙从椅子上跳起来:“苏倩对不起了,我得赶紧回去。”

抬头瞥我一眼,苏倩破天慌的没骂我偷懒:“要回快回,别让白阁主等急了。”

她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又赔几句不是,就连忙赶回宫里。

到养心殿的时候天都快要黑透了,我怕让萧焕等太久,走进去的时候脚步就很急,谁知道转过刚影壁就差点撞上一个人,赶紧站住还没看清对方的脸,那边的人已经俯身行下礼去:“微臣见过皇后娘娘。”清朗的声音有些低沉,是张祝端。

稍微退后看清了他的身影,我淡淡笑起来:“张大人不必多礼。”说着挑眉,“几日不见,张大人家的白菜还够不够吃?”

我冷不丁问出这么个问题来,张祝端也没有吃惊的样子,低头答道:“谢皇后娘娘关心,这几日白菜自一文钱三斤降到两文钱七斤,因此微臣家里新购入了不少,还够吃。”

我淡笑着:“两文钱七斤啊,可真便宜,原来张大人体恤民情,真的很关心白菜的价格。”

“微臣不敢,自那日皇后娘娘在微臣宅邸中提过后,微臣特地叫来家仆问过了市面白菜售价,以备皇后娘娘再问起。”语调还是不卑不亢,张祝端的神态肃穆,仿佛我们不是在讨论白菜,而是什么军国大事一样。

我笑起来:“张大人这么有心就好。”说着我话锋一转,“近几日万岁爷身子不适没有上朝,张大人上了不少奏折催促嘛。”

张祝端神态不变:“请君勤政,也是臣的本分。”

冷笑着抱住胸,我眯起眼睛:“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万岁爷还不够勤政。”

“微臣不敢。”依旧是恭谨回答,张祝端低头。

“张大人别说不敢,奏折天天上,人也天天到殿外候着求见。您放心,在您手里的主子,不敢不勤政。”冷冷笑着,我抬步错过他向内走去。

张祝端在我身后行礼:“微臣恭送皇后娘娘。”

我径直走过,头也不回。

进到房内果然看到群臣虽然走了,萧焕还是伏在案上翻阅奏折,上去一把把东西从他手里夺走,气得我眼睛都快冒火:“别看了,反正就算你累死,别人也不会说声好!”

愣了愣之后,萧焕就有些了然笑:“苍苍,你碰到祝端了?”

一屁股坐在他身旁搂住他的腰,我还是气哼哼地:“祝端祝端叫得真亲热,再叫你跟他过去!”

立刻就不再说话,他脸上一脸忍笑的表情。

第9章(2)

每天忙忙碌碌的从宫里跑到凤来阁,再从凤来阁跑回宫里,匆匆又是几天过去。孩子们依然闹腾,天气依旧说冷不冷说热不热。

难得一次很早就无事一身轻,我赶着从凤来阁跑回宫中,刚进后殿的门,娇妍就从斜边里蹿了出来,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有点慌张:“皇后娘娘,您回来了?奴婢都想您了。”

她从来还没对我这么热情过,有点的奇怪,我打量她:“娇妍你发烧了?”

“没有,没有,”脸颊涨得通红,她连连摇头,“皇后娘娘,你能不能先去看看几位殿下?”

“他们不是在景阳宫上课?我过去干什么?”我更加奇怪。

“这个,这个…”娇妍红着脸左顾右盼,“总之就是…”

娇妍还在磕磕绊绊的说着,她身后冯五福的脑袋就露了出来,笑得眼睛都快看不到:“哎呦,皇后娘娘回来了?奴才早盼着您回来呢。”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头:“五福公公,太假了…”

五官一起往下掉,冯五福脸上的笑容扯得比变脸还快,先回头瞪了娇妍一眼:“慌都不会撒!”接着愁眉苦脸看我,“皇后娘娘,您可不可以先去喝会儿茶再见万岁爷?”

还是看着他,我抱胸:“别躲躲闪闪了,说吧,谁在里面见萧大哥?”

冯五福脸快要揪成一团:“段小姐…”

娇妍连忙从他背后探出头来:“皇后娘娘,您可千万别生气,万岁爷一点都不喜欢那个什么段小姐的,一点都不喜欢!”

看他们两个紧张的表情,仿佛我马上就要冲进去掀了养心殿的房顶。

我无奈翻翻白眼:“好了,我会控制醋劲儿,保证不会泼妇骂街的好不好?你们两个可以把路让开了。”

娇妍嗫嚅着:“我不是说皇后娘娘会骂街,我就是怕皇后娘娘生气…”

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我摆摆手:“行了,我也没怪你,”说着拍拍她的肩膀,“让开路,我不会去砍了万岁爷的…”

娇妍嘟嘴红脸的侧身把路让出来,那边冯五福也挪开了胖胖的身体。

真是造孽,后殿这条路本来就窄,再加上他们两个一人一边,刚才真是堵得严丝合缝,我想硬走过去都不行。

又好笑地看他俩一眼,我都走过去了,还能感到背后他们两个直勾勾跟过来的目光。

忍不住暗叹口气:这两个人,真把我彻底当妒妇了。

转出了暗门,就看到后殿的情景。

繁花掩映的回廊下,那个一身粉衣的少女咯咯笑着,摊开手掌给坐着的青衣看她手中的蔷薇花瓣。

和煦的微风中,他扬起头对她微笑。

良辰好景,如花美眷,画卷一样悦目。

我慢慢走过去,站住一笑:“段小姐。”

有些仓促的转头,段静雪脸上的笑容已经带了点僵硬:“皇后娘娘…”

越过她走到萧焕身边,我俯身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才抬头笑了笑:“药喝过了?就跑出来吹风?”

笑着抬头看我,他眼中也有笑意:“你让五福那么看着我,怎么敢不喝?”

“我怕就怕你死命推脱,五福公公怠工偷懒。”握住他的手,确定他的体温不怎么凉之后,我才起身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向段静雪笑笑:“段小姐不时进宫陪万岁说会儿话解闷很好,不过万岁的身子不好,以后段小姐再来,还请注意天气不好时小心别让万岁着凉,还有别说太久让万岁累着。”

发愣的看着我,段静雪猛地醒悟过来,忙着行礼:“皇后娘娘的吩咐,静雪记住了。”

“这就好。”我笑着,看她手中捧着的蔷薇花瓣,“这是干什么的?在哪儿采的?”

像是没想到我会问她这个,段静雪又愣了愣,才开口回答:“回皇后娘娘,这些是静雪家中的蔷薇花,这本名叫琉璃金,花朵是普通两朵大,花瓣根部有通透金色,所以虽然是红色蔷薇,但是名叫琉璃金。”

仔细端详她手中散开的花瓣,还有那半朵完整的花朵,我点头:“真的很大很漂亮呢,比宫里种的蔷薇漂亮多了。”说着看向萧焕笑,“怪不得萧大哥看得那么高兴,这花儿香气好像也比普通的花馥郁点,我不用把鼻子凑过去就闻到了。”

“是啊,”萧焕也笑着,“这株花是静雪从江淮移植过来后嫁接培育出来的,满京城也就这么一株了。”

“啊?”我笑着去看段静雪,“原来段小姐还擅长花艺,下次可要再带些珍品来让我和万岁开开眼。”

“只是些许雕虫小技,能入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眼就好。”段静雪低头回答。说完又福了下去,“皇上皇后娘娘万福,静雪在宫中逗留许久了,特请告退。”

“好的,”萧焕笑着点头,“静雪可以回去了。”

又俯身行礼,段静雪退出。

看着她的身影在繁华长廊间消失,我笑笑,低头半蹲下来,握住萧焕的手:“萧大哥,刚才五福娇妍他们怕我过来对你发脾气。”

他笑笑的看着我,没有说话。

“其实我是有点恼火的,牙齿都开始酸溜溜了,”笑着看他,我继续说,“不过我干嘛要对你发火?你喜欢的又不是她…”

把下巴放在他的膝盖上,我仰头笑:“哪,美人,能不能告诉大爷我,你喜欢的是谁?”

还是笑着,他微蹙了眉:“这个么…让我想想…”

“还用想?”我瞪大了眼睛,跳起来作势要掐他的脖子,“这还要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