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看我兴奋大喊,库莫尔开口:“苍苍,我喜欢你这样,就像会走路的花。”

这句话他当年对我说过,现在重新又说了出来,我忍不住笑起来:“也就你老说我像花,我这疯样子要是给我哥看到,肯定会被说像疯婆子。”

“在我眼里,苍苍就是最美丽的花。”库莫尔就是有这种魔力,任何甜言蜜语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不会突兀。

这么多年过去了,被他那双鸽灰的眼睛注视着我还是会转不开目光,就笑着打趣:“你再这么迷人,我就真把持不住了啊。”

“呦?”他立刻一笑,眉眼飞扬,“这么说来我是比小白那样的美人还要更有魅力了?”

“那当然,那当然,”我哈哈笑,“库莫尔汗王英俊无匹,魅力过人。”

玩笑开过了,库莫尔蓦然停了停,而后说:“苍苍,我想你要选择一下了,要自由,或者要小白。”

我一愣,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他的话:“什么?”

“你这几年还做着凤来阁的阁主吧,”他笑笑,“小白跟我说起过。”

没想到他们两个在一起,除了军务之外,还聊这种闲话,我也笑笑,如实承认:“两边兼顾,有时候有点力不从心。”

“能够恣情江湖固然是好,这几年来,小白也尽量为你免去了后顾之忧。”库莫尔说着,微微顿了下,“但是苍苍,如果再不在这两者之间取舍,就晚了。”

我愣住,脑袋中一片轰响,乱得像麻。

定然看着我,库莫尔伸出手,轻轻抚摸我的头:“苍苍,没有人能够孤身一人地撑太久,你不能等到小白真正撑不下去的时候再回头。”

几乎是本能地,我忙抓住身边这只手,慌着问:“库莫尔,是不是萧大哥又怎么了?你们在一起时他怎么了?”

一连串问完了,看到库莫尔安抚的眼神我才知道我又做了一次惊弓之鸟,充斥在心中的混乱却再也消散不去。

我怎么能忽视?几年来执意留在能让我一展抱负的江湖中,明知他会牵挂还是不管不顾跑遍天南海北,刻意不去想他为这样任性付出怎样的心力。朝内朝外的风声和质疑,孩子们的安康和课业,所有这些…就算他从不提起,我怎么能够统统无视?

几个月前他在养心殿昏倒,我却在最后一刻才知晓他身体的异样。

这次他领兵的亲征,我却只能留在凤来阁安抚人心,连他离去的身影都不能目送。

库莫尔说得对,我是留下他一个人在承担,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推卸,是我把他留下,然后追寻我一个人的洒脱。

直到现在,连库莫尔都察觉出来他已经撑了太久,我却还在自欺欺人着不想面对。

我还在等什么,难到还要在失去后再痛悔一次么?

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库莫尔,我收拾好情绪,笑了笑:“我明白了,谢谢你,库莫尔。”

眼中有嘉许的神情流露出来,库莫尔握住我的手轻拍我的手背,笑了笑:“苍苍,我最希望想看到的,就是你能幸福。”

我笑着冲他眨眨眼睛:“哦?难道不是你心爱的小白幸福么?”

知道他跟萧焕两人的这个玩笑已经开得一发不可收拾了,轻“哧”一声笑出来,库莫尔似模似样地点头:“这么说也成…”

这一次原野上的谈话之后,没在外逗留多久,我们就一起回城。

下马把缰绳交给一旁的士兵时,正看到柳时安捧着一叠文书从房内走出来,看到我行下礼去:“皇后娘娘。”又看了看我身后的库莫尔,躬身行礼,“库莫尔大汗。”

等他的身影退下去,库莫尔才摸了摸下巴,有些喃喃自语:“这个小文官,目光倒是有几分狠劲儿。”

我没有心思去听他说话,带着些急切掀开帘子走到房内。

屏风后萧焕一身青衫,披了一领褚青大氅正在翻阅一封奏折,白色日光下,微蹙的眉间有淡淡倦色深隐。

看我走得这么急,他有些诧异地抬头,轻笑了笑:“苍苍?”

摇了摇头,我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握住他放在膝上的那只手,抬头冲他笑笑,我说:“萧大哥,我回来了。”

似乎是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这样,他愣了一愣,随即就轻笑起来,点头用手拂开我脸上的乱发:“逛得开心么?”

点了点头,我冲他笑,伸手把他抱起来,慢慢呼吸着他身上草木的清华香气,不愿离开。

对我这种突如其来的依恋,他也早就习惯,轻揽住我的肩膀,没再说话。

跟着我进来的库莫尔看到这一幕,扬起眉角来轻笑了笑。

四周只剩下一片安静,贴在萧焕的怀里,隐约听到他和我自己的心跳,安稳又平和。

一天之后库莫尔启程,和萧焕一起,一直把他送到了锦州城外很远。

告别的时刻,库莫尔看向天边的浮云,缓缓一笑:“小白,只要你我在世,辽东就会有一方安宁,但不日之后,或许这里终将重燃战火,鲜血漂橹。”

萧焕也笑:“也或许会有百年安定,黎民乐居。”

轻轻一笑,库莫尔不再说话,翻身上马,直到走出很远,他最后转身潇洒地向这边挥手,身影终于混入清一色黑色铁甲的女真骑兵中,辨认不清。

萧焕身后不远处,同样目送库莫尔远去的柳时安不知是一时忘情还是太过愤然,喃喃说了句:“遗患无穷。”

声音极低,却正好不巧地清晰传出。

笑了笑,萧焕忽然问他:“时安,草莽间那些江湖道义,你信么?”

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萧焕竟会说起了江湖道义,柳时安略回答得有些狼狈:“臣没结交过此类朋友。”

淡淡笑了笑,萧焕抬头看他,“我信,那些一诺千金,生死以许,我相信。”

柳时安有些发愣地呆在当地,萧焕转身走向马车。

在萧焕上车之后,柳时安突然开口:“皇上,乌云总会蔽月,乾坤也藏污秽。”

回头一笑,萧焕字字清晰:“那就等有朝一日,云开风清,日月重昭。”

跟在萧焕后面经过柳时安身边,我一时来了兴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柳大人,多交些朋友,日子会过得更愉快哦。”

说完不管柳时安早已铁青的脸色,抬腿跳上马车。

车内萧焕也听到了我对柳时安说的话,这时候有些好笑的挑了唇角,向我伸出手:“苍苍,时安性格沉稳,你别戏弄他。”

我哈哈笑起来,拉着他的手坐在他身边:“呀,你这就来回护你的爱卿了啊?”

显然是听到了车内的话,柳时安铁青的脸色又变成通红,转身去上马的身影也有了丝狼狈。

看这个老是绷着一张脸的年轻文官接连失态也是一件颇有趣味的事情,我搂住萧焕的腰哈哈大笑。

回锦州城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马车也并不急着赶路,悠然地走在原野中,积雪已经消融了一些,余下的刚能浅浅埋住马蹄。

静谧又安逸的时刻,拉着萧焕的手,我轻笑,抬头吻上他的唇角。

这一场大战拖了又拖,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腊月,库莫尔走后就是忙着回京,又在锦州过了一晚,第二日就出发赶往山海关,再一路回京城。

这段时间以来积累起来的劳累终于再也压制不住,赶到山海关那天,萧焕只喝进去了一碗清粥,过后也都全吐了出来,靠在榻上仍不住轻咳。

坐在他的榻边,我用手臂揽住他的肩膀,尽量让他靠得更舒服,用锦帕擦着他额上的薄汗。

眼底的倦意深沉,他还是向我笑了笑:“不要紧,苍苍。”

轻轻摇了摇头,我抱着他,把头埋在他肩头:“萧大哥,我们回去之后到黛郁行宫去怎么样?”

黛郁行宫的温泉最适宜萧焕休养身体,当初郦铭觞就曾提出来过要萧焕长住黛郁,把六部和内阁也都搬到那边去处理朝政。大武立国之后也并不是没有帝王长住行宫的先例,再加上萧焕身子的确不好,这么做也无不可。

不过当年萧焕最后还是决定回紫禁城,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在紫禁城住的话,我来去凤来阁比较方便。

从他肩上抬起头,我看着他笑笑:“萧大哥,我想辞去在凤来阁的职务。”

神色震惊,他握住了我的手:“苍苍?”

八年来除了他和孩子们,凤来阁几乎是我的全部,一次次险象环生的江湖风波,每一次在深夜独自回到养心殿,看到的都是他在灯下等我的身影。除了我自己之外,只有他最清楚凤来阁里倾注了我的多少时光和坚持,现在却说放弃就放弃。

终于把话说出口,反倒没有了开口之前的沉重,我笑:“白阁主,八年前你把凤来阁托付给我,可惜我是个庸才,尽全力也就做到现在这个样子了,还不如退位让贤比较好。”说着冲他笑,“怎么样?这八年来我做得怎样?给个批语?”

用那双墨黑的重瞳看着我,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蓦然按住胸口轻声咳嗽。

这一下把我吓得不轻,忙抱住他的身子帮他轻抚后背,慌着问他:“萧大哥,怎么了?胸口疼么?”

轻咳着合了合眼睛,掩去深瞳中的情绪,他缓缓摇头,顿了片刻,才开口:“苍苍,你要辞去凤来阁的职务,是因为害怕拖累我么?”

轻吸了口气,我俯身,把下巴放在他的腿上,看着他:“萧大哥,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就会开始歉疚,觉得是你没能为我做到最好,所以现在我才会被迫要在凤来阁和你之间做一个选择?”

垂下眼睛,他还是轻咳着,没有回答。

这些年来,越明白他得多,越是拿他这种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的脾气没办法,轻叹口气,握住他微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虽然我也很喜欢在凤来阁里跟苏倩和慕颜他们说说笑笑,喜欢骑马在月夜里奔驰,喝最痛快的酒,做最痛快的事。但是萧大哥,如果这样的痛快背后,需要你一直默默为我付出,我宁肯不再要。”低下头轻吻他的指尖,我看向他,“萧大哥,现在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静静地看着我,他又合上眼睛,叹息出声:“苍苍…”

“别说让我再考虑考虑!”知道他会说什么,马上开口堵住,我干脆抱着他的腰开始撒娇,“我想和你跟小炼小邪他们在一起,你都不让!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整天腻着你!”

“苍苍…”他略带了无奈的轻唤响起,我立刻抬头用委屈的目光看着他。

唇角终于给我逗出了一丝笑意,他带着叹息,笑了笑:“只要你开心…随你好了。”

我一声欢呼,抬头就在他淡白的薄唇上深深一吻,许久才放开,病中他脸上也给吻出了点薄红,无奈地笑看我一眼。

在山海关又留了几天等萧焕身体好转,也等从大同转战来的亲征大军休整完毕,萧焕和我才启程回京。

现在想一想,那一段时间真是惬意又无忧,和萧焕一起携手从山海关慢慢地回京城,沿途都是冬日里难得的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以后从此之后就该事事顺心如意,岁月安稳静好,从来没有想过,还会有什么变数发生。

那一天,有很多的如果,如果我没一时兴起,要萧焕和我乘坐的马车先行一步,赶到几里外那个风景秀丽的小镇上休息。如果我没有看到那间干净别致的客栈,突发兴致要在那里住上一晚。如果我没有在那天清晨出发之后,突然又想起我把一根发簪遗落在客房里,跳下马车回到客栈里去取。

那么的一切,就不会再发生。

匆匆出发的早晨,我还有些晨起之后的头重脚轻,随手一摸发髻,这才想起最爱的那支碧玉簪居然忘在了客房的梳妆台上,于是就赶快跳起来去取。

单手撑着车辕跳下车,我还回头对车上的萧焕笑了笑,然后才跑回客栈。

记忆中客栈的回廊不不长,没有几步就走到昨晚的客房门口,伸手推开门的那一刹那,火光充斥了视野。

之后是被气流掀起的眩晕,耳中巨大的嗡鸣,直到很久之后,才有尖锐的疼痛从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但很快,浓烟就遮盖了所有,一切变成黑暗。

后来据说那天,冲天而起的大火烧毁了半条街,那间客栈片瓦未存,尽成焦土。

第18章

德佑十九年,六月维夏,烈日照耀下连京师街头也充斥着酷暑的气息。

现在是正午时分,这间在江湖人士中颇具名声的酒肆中也没有几个客人。

然而这并不表明武林凋敝人烟稀少。恰恰相反,当下武林鼎盛得很,只要到了夜间,这个在白天并不怎么起眼的小酒肆将会济济一堂,坐满了从各方前来的江湖豪客,三教九流混杂其中,蔚为可观。

江湖和庙堂之间的微妙之处恰在于,武林的盛大和壮观只能显现在盛世里。乱世中虽然英雄辈出,更容易建立永世不灭的霸业,名垂青史,但却唯有盛世的富足和雍容,才能包纳下诸多散客流派,除了四处宣扬行侠仗义之外,还能有闲暇不时聚在一起高谈阔论。

现今就是这样一个富足的盛世。历百年之久而不显衰微的大武萧氏王朝到了圣主年号的第十九个年头上依旧气象万千,辉煌繁华。即使是半年前刚经历了鞑靼女真的两场战事,京师更是一度被围,但也只过了短短几个月就又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能有如此国情,首功当然非当今天子德佑陛下莫属。这位英主不仅勤勉乐政,事事亲为,也除弊兴利,治下有方,这样一个天生就该坐在龙椅上的人,在处理后宫上也称得上合情合理。

半年前德佑陛下从山海关移驾回京的途中遭遇伏击,陛下情深意笃的原配、太子之母凌皇后被困大火中下落不明,至今杳无音讯。举国上下莫不以为陛下痛失爱侣,一定万分哀恸,但德佑陛下只在凌皇后失事的京郊暂留了两天,之后就启程回京。新年之后带着皇子们移居陪都黛郁的温泉行宫,一面在山水上佳的陪都怡情养性,一面在行宫中继续主政。近两个月来更是从行宫中传出消息说因为皇子无人教管,陛下准备颁旨广选身家清白知书达礼的后宫女官。这教养皇子是虚,长伴圣驾左右为陛下分忧解乏才是真吧。

凌皇后尚且生死不明,后宫眼看已经就要易主。对比凌皇后失踪以来,楚王殿下立即出宫,数月来一直在外辗转打探皇后下落,不免有人慨叹帝王禀性凉薄,当年那般深情,危难不弃,也只不过物是人非,雨打风吹去。不过这些只是单纯浪漫的少女们的看法,大部分人还是对皇帝陛下这种不自陷于儿女私情的开阔胸襟十分赞扬的,毕竟国事为大,身为一国之君,还是得要顾全大局一些。

以上这些是皇室逸闻,虽然说起来挺有趣味,但毕竟离我们这些闲散的江湖客甚远,不过,漫无目的的任思绪游走间,我等的那个人也走进了酒肆。

白衣白衫,长眉飞扬,顾盼间就有一股天成的风流自蕴,转出眼梢眉角,叫人移不开目光。

笑眯眯地站起,用手中的折扇挑了落在肩上的淡青发带,我回转了扇柄,含笑,出口的声音沙哑低沉:“来人可是沈公子?在下恭候多时。”

闻声转头,来人正是江南落雁山庄的少主沈星文,略微一愣,那道射来的目光就落在了我左脸颊的那块疤痕之上。

早习惯了这样的目光,我又是一笑:“沈公子这边请坐。”

大约也是觉察到了自己的失礼,沈星文一双风流的眼睛转了一转,脸上却没流露出半点尴尬,依旧笑得潇洒,也向这边拱手:“任公子。”

沈星文在武林新一代的人物中称得上的个中翘楚,八年前武林第一大帮凤来阁的白迟帆白阁主在的时候,沈星文尚且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就已经在几次武林集会中崭露头角,据说还和颇得白阁主赏识照拂,是金陵凤来阁总堂的常客。只是后来白阁主故去,凤来阁主换了凌夫人,总堂也移到了京师,沈星文和凤来阁的往来就少了。

客套完毕,我也没再啰嗦,合上的折扇笑了笑问:“沈公子,当年您和凤来阁的白迟帆白阁主私交甚笃么?”

听我开口就问这么一句话,沈星文面色虽然略微变了些,却没怎么吃惊。

如果说近来江湖上真正能让所有人都兴奋的一件事,那肯定是:白迟帆重出江湖了。

凤来阁的第二任阁主,执掌凤来阁时间最短,同时也是最富传奇的一任阁主白迟帆。当年仅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一手缔造了如今凤来阁江湖第一大门派的地位,铁血手腕无人能及,虽为白道却也毁誉参半、树敌无数,据说当时黑市上他的人头一度能值一万两黄金。

只可惜这么一个惊采绝艳的人物却年寿不永,在九年前的天山一役中以多病之躯赶往极北之地稳固正道联盟,终于在局势大定之后病逝。但当时凤来阁并没有大肆操办葬礼,再加上只有消息放出,从未有人亲眼看到过白迟帆的尸身,于是近八年来白迟帆其实并未身亡的传言一直不绝于耳,而借此招摇撞骗,假冒白迟帆的居心叵测者也有不少,只不过都没有现在这位闹出的动静大。

一个月多前白道武林大会少室山,中途有邪教高手前来闹场,被一个无名的蓝衣青年打得落荒而逃,当询问及那人来历,此人一笑,只留下一句话:鄙上姓白,名讳上迟下帆。

二十天前海宁剑法世家曹氏惨遭灭门,江南武林震动,还在四处追查凶手时,一名蓝衣青年就绑了个白衣人送到海宁县衙门口,这个白衣人不是别人,正是曹氏掌门人最得意的大弟子,在海宁府尹和江南武林名宿面前,这个成名少侠对自己弑师的罪行供认不讳。案情水落石出,当有人问及那个蓝衣青年姓名时,他却只是一笑,又留下一句话: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鄙上姓白,名讳上迟下帆。

三天前漕帮十八派君山议事,划分今年水道势力范围,正自争执不下要动手血刃,会场突然闯进两个蓝衣青年,若无其事地制住了漕帮水寨中武功最高的飞鹰门门主和沙天帮帮主,强行替众帮分配了堂口码头,竟然也有理有据,不失公道。这两个蓝衣青年拂袖而去前,飞鹰门门主出口叫骂,其中一个青年就回头:尔等如有异议,自可去找鄙上理论,我家主人姓白,名讳上迟下帆。

这三桩事一出,现在江湖上对于白迟帆复出一事早已穿得沸沸扬扬了,从头到尾连面都没有露过,仅凭四名蓝衣青年,这个“白迟帆”已经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身为白迟帆不多的昔日好友,这应该不是第一次有人找沈星文打探消息,因此沉吟过后,沈星文就开口:“九年前白先生与我的确有些交情,当年白先生因病辞世,我也专程到凤来阁的灵堂拜祭,只是风景依旧,故人不在,徒增伤心罢了。”

我再一笑,继续追问:“那么沈公子是确信白先生早已故去,并不在人间了?”

“任公子这是何意?”微皱了眉,沈星文的话中已经带了些怒气,“当年凤来阁不是也解释了?不让武林同道瞻仰遗容是因为白先生在天山病故,遗体来不及运回金陵,在天山就已经火化成灰,而且当时在天山的各大派掌门都有,全都公认此事,并不质疑。难道这还不够证明?非要再传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打搅逝者死后的安宁不成?”

沈星文一贯少年老成,心思深沉,这次几句话就罕见地动了真怒,看来他跟白迟帆的情谊的确是不浅,以至于数年之后还不能忍受有人玷污死者英灵。

看来这次我选人选对了,又对着他轻轻一笑,我抬起手,向身后微招了手,沈星文座下蓦然弹出一蓬极细的银针,根根劲射而出!

纵然反应极快,仓促间自凳上跃开的沈星文仍旧是没能躲过大半银针,身形从空中摔落在地,口中的鲜血涌出,染红了雪白衣襟,一双凤眼却死死盯在我脸上,似有千般万般的不甘,几乎滴出血来。

笑了一笑,我用扇柄挑了肩上发带,在沈星文的眼眸合上之前,仍旧笑得闲雅:“沈公子既然跟白迟帆感情这么深厚,这就到下面去陪他,怎么样?”

黑发微有些散乱的铺在枕上,斜飞的凤目紧闭,静静躺着的白衣人脸色苍白,领口上还有斑斑血迹。

站在床头,苏倩的嘴角很是抽搐了两下:“就算你再喜欢病弱美人,也没有必要亲手把人弄成这个样子吧?”

摊了手,我很无辜:“我也不故意的,银针只有一寸长,比牛毛还细,就算都射到身上也没什么,谁让他中了针上迷药之后还强运功力,结果变成这个样子的。”

弄昏了沈星文,再把他连人带车从酒肆里运到凤来阁安置好,虽说马车和房间都是事先准备好的,但是没想到沈星文受了内伤,找大夫来给他医治,安排人来照顾他这些琐事就免不了了。

听了我的解释,苏倩嘴角又抽搐了两下,似乎是终于忍不住:“我说,被毒针击中之后奋力运功,是很正常的反应吧。”

我摸了下巴:“不是毒针,只是喂了沾衣就倒的上好迷药而已。”

翻了个白眼,苏倩也不打算再跟我计较下去,换了个话题问:“那么你就打算用这位沈大少爷引那个假冒的白阁主现身了?”

“江湖上谁不知道沈星文沈大少是白迟帆的至交,如果至交遇难,本尊却还没有现身来救的话,那么不用我们说,这个‘白迟帆’就再也站不住脚跟了吧。”笑了笑,我打开折扇慢慢摇,“如果这位‘白迟帆’真的来救了,那更好办,苏倩,你的那些喂毒的暗器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这个就不用你来提醒了。”冷冷接口,对于假冒白迟帆的人,苏倩向来比我狠得多,“我会让他痛恨自己还活着。”

淡淡目光扫到我脸上,苏倩沉默了片刻,又开口:“你是不是还没打算回到宫里去?”

手中的折扇摇了一摇,我隔了一会儿才说:“那个事情没有查出来之前,我不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