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态度我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我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在想,刚才你当着我的面往锦州调兵,还重用主战的柳时安,我不质问你是不是真要跟库莫尔开战,反倒来问你准备怎么解释,很奇怪对么?”

轻笑了起来,他也不置可否,只是不说话。

把抱着他腰的手稍稍松开,以便能更清楚的看到他的脸,我看他:“别以为我还像十年前一样看不懂你的心思啊!”

还是轻笑着,深邃的重瞳有光彩流溢,他隔了一会儿才笑着开口:“原来十年前你从来没看懂过我的心思啊?”

没想到他随口就把话头扯了那么远,而且还明显扯得有些无赖,真没想到萧焕也会来这招,我终于忍不住也笑起来,拿手指点他肩膀:“我说有时候!你别诬告!”

他说那句话也就是为了逗我笑,这时候也轻声笑起来,微微侧了头。

气氛顿时轻松起来,我笑着,一眼就扫到了屋中的那个墨玉山水的屏风,这还是德佑八年那年萧焕到山海关住过的小楼。那年萧焕住了之后,这座楼应该就封起来了,这次匆忙间打来重新迎驾,只是把房间用具打扫干净,连陈设都没怎么变。

记得德佑八年那次,我跟萧焕从关外回来时,内室里还点着一炉杜听馨放上的香,九死一生后幸福来得太快,那时我还很恍惚着不能确定眼前的萧焕是不是真的存在,刚坐下来抱住他,哥哥就冲起来把我带回了京城。

目光回到萧焕的脸上,我静静注视着他,眼前的容颜还跟当年一般无二,只是岁月中似乎又有什么被无声改变了。几乎是一点一点的,仔细描摹着他脸上的线条。入鬓的秀挺长眉,含在唇角从不消去的温润笑意,他也静静看着我。

那双纯黑的重瞳之中,璀璨地映着今日的灯火,光华甚至比当年更盛,却多了些潜到深处的沉静,于是那装着星空的满天绚烂就全都沉到了波澜无际的海中,那样的光又从深深的海底透出,重华深敛,望进去,只有天海一色,浩瀚无边。

突然觉得,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细细地打量他,年纪尚浅的时候总是风风火火,只怕努力不够,日子过得太平淡,近几年家事国事、俗务缠身,结果太急着往前赶,反倒忘了真正该认真抓住的东西是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我凑过去,轻吻了吻他的眼睑,站起来,笑拉着他的手往内室走。

从来都不对我突然的任性说什么,他只是笑着,任我拉他一路走进去。

又踮起脚尖轻吻他的薄唇,我在帷帐轻垂的床前站住,搂住他的脖子,笑嘻嘻轻舔他的耳垂:“萧大哥,德佑八年没来得及做的那些,我们现在补回来好不好?”

已经明白了我想干什么,他低头笑起来,却没马上回答,凝了神不说话。

害怕他身体不适,我连忙握住他手说:“萧大哥你身子可以么?”

“还成。”像是想完了什么事情,他笑笑,“今天可以。”

什么今天可以?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还没明白过来,他的吻突然落在我的颈边。

唇间带着淡漠的温暖,他的声音近在耳旁:“苍苍,门没有关。”

他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钻到鼻中,欲火烧得我都快成渣子,我还管它什么门不门的!抬腿看也不看,一脚踹在那扇倒霉的门上,只听到“咣当”一声,根本不管是不是关上,抱着萧焕的腰就把他往床上带。

顾忌他还病着,去解他腰带时候我还不忘问一句:“会不会不舒服?”

他似乎是真的无奈了,抓住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叹了一声:“苍苍,不需要确定这么多遍。”

不等他说完,我另一只没被抓的手早闲不住了,三下两下扯开他的衣襟,手指轻抚过他胸前的那两个伤疤,吻紧接着就跟着落上去了。

一寸寸吻遍他的胸膛,抬起头,嘴唇重新又落在他微凉的薄唇上。

他口中有微带清苦的草药香气,撬开他的牙齿,我轻轻在他唇上咬一口,接着退后欣赏自己咬出的红印。

他脸颊已经染上了淡红,对于我这个喜欢咬他的恶习他向来无奈,带着笑看我一眼。

胡乱把他身上的衣衫扯下,我心急去解自己的罗衫时却得给一根小带子绊住,拉了几下都没有拉开,简直手忙脚乱。

对面他似乎是忍俊不禁,轻笑出来,我气急败坏抬头去瞪,手就给他的手指包住。

白皙修长的手指几乎是慢条斯理,慢慢帮我解开衣上的缎带,他才轻轻一笑,纯黑的眼眸中有细碎光影:“别太急…”

挫败感油然而生,本来想一鼓作气把他扑倒,谁知道上来就先出了这么个丑。再接再厉重新扑上去抱住他,还没吻到他的人,一道带着甘醇清香的微凉气息就更快地落到脸颊上。

低头轻吻了我,紧接着,他的吻落到我的唇上,微凉的薄唇只停留了片刻,随即就掠过,停在我的耳边,他的声音带了些沙哑,含着笑意:“苍苍…”

醉酒一样的酥麻从耳廓往全身散去,我脑袋大概已经昏掉,不知意味地笑了两声,抱着他就往床深处滚。

毕竟顾忌着萧焕的身体,两个人还是略微节制了点,过程也温和。

过后躺在的帷帐里, 彼此身上都出了汗,但是这样依偎着安静地躺在一起,却仿佛飘在云端。

拂开身边萧焕额上的碎发,我翻身看着他,低头他微泛出淡粉的薄唇上吻了下,对他呢喃:“萧大哥,我爱你。”

微笑着任我吻他,舒臂搂住了我的肩膀,他仍旧是笑,把我轻轻揽在怀里。

第17章

在山海关只停留了一天,第二天清晨就赶到了锦州。我们进城登上城墙的时候,随后而来的火炮粮草等辎重正通过城门,车马在风雪中绵延,一眼看不到边际。

车辚马啸中,携着我的手慢慢走到城墙边,望向雪幕之后的苍茫远山,萧焕仿佛有片刻失神,随即他就转头低声说:“下去吧。”

在他身边的不光有我,还有宏青和柳时安,转身的时候,柳时安顿了一下,终究回头又看了一眼身后城下的兵马,眉头微微皱起。

用余光瞥到他的动作,我脚步没停,握着萧焕的手走下城墙。

族人无辜被杀,女真国内悲愤之情难以控制,库莫尔回到建州后即刻兵不解甲南下,不到三日,压境的大军已经横列在锦州城外。

大雪还在断断续续地下,锦州城外的莽莽原野中新雪覆盖了旧雪,遮去了前几日大武大军通过的车辙和脚印,取而代之的是远处女真大营上空升起的炊烟。

库莫尔大军在城下驻扎的当晚,骑马站在锦州城巍峨的城墙下,积雪早埋没了马蹄,天空中还有零星的雪花不停飘落,空气中只有清寒刺骨。

拉了拉肩上的雪狐斗篷,我回身吻了吻近在咫尺的苍白脸颊:“萧大哥,还好么?”

唇下他的肌肤凉如冷玉,低头冲我笑了笑,他只是摇头,低声向一旁马上的宏青说:“我们过去。”

今天申时,库莫尔的大军在风雪中跋涉而来之后,萧焕就吩咐了石岩和宏青准备出城。等到天色稍暗,随行营十二个白衣劲装的高手悄然来到萧焕房外,静立侯旨。

此后一行人从狭窄仅容许一人通过的暗门中出城,整个过程毫无声息,连城头守卫的兵士都没有惊动。

恐怕现在城内的那些官员和守将还完全没有意识到皇帝已经只身出城,而且正准备向敌军的大营中去。

刚才准备马匹的时候,我执意要跟萧焕同乘一匹马,拉着他要他抱着我的腰坐在我身后,现在萧焕下了命令,所有的战马就都无声地向远处的女真大营滑去。

大雪中四周分外静谧,一丝一毫的响动都可能被守夜巡逻的卫兵捕捉到,幸亏我们来时除了把马身用白布蒙上隐藏行迹意外,马蹄上也都绑上了消音的棉絮,如今在雪地里驰骋,除了极小的响动之外,没有激起其他任何声音。

越临近速度就放得越慢,到了营地外不足一里的距离,就弃马不用,我轻身功夫只能自保,由宏青揽着萧焕的腰,几个人仅用轻功向营房略去。

这次来的全是随行营中顶尖的高手,一路上避开守卫,贴着营房无声深入,不大时候就遥遥看到库莫尔的中军大帐。

瞥到库莫尔帐前仅站了几个守卫的小兵,我就松了口气,幸亏那个总跟在库莫尔身边的赤库不在,要不然以赤库的武功和谨慎程度,要进帐篷还真有些棘手。

还正想着,宏青身旁一个随行营侍卫就轻身上前,手中一指弹出,他前方的小兵就即刻瘫软,一手扶住那小兵要倒下的身体,紧跟着长臂回舒,斜斜一记手刀劈过,连喘息都未发出,另一个小兵也无声瘫倒。

这两手兔起鹘落,只是瞬间的事情。

帐门处的几个亲卫也被同样的手法解决,等四周的亲兵清扫感情,宏青掀开帐门的皮帘,萧焕当先走了进去。

帐内被烛火照得通明,库莫尔正躺在虎皮软榻上小憩,短短几天不见,他却已经像是疲惫了很多,下巴上也长出些杂乱的胡渣,听到帐门处的动静,他并不睁眼:“我不是说过,统统给我滚出去?”

慢慢走进去,萧焕也没开口说话,只是走到软榻前,在库莫尔面前站住。

终于觉察到了异样,库莫尔全身的肌肉蓦然绷紧,手按上了身侧的长刀,翻身坐起,等看清了身前的人是萧焕之后,那双鸽灰的鹰眼中闪烁了一下,他随即冷笑出来:“我还以为是谁?深夜探营,德佑陛下这是来取我项上人头的吧?”

萧焕掩唇轻咳了一声:“库莫尔,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

姿势看上去仍旧是懒洋洋地,库莫尔此时却像是一张拉开的弓,每一丝肌肉都透着冷冽的压力,目光如箭,冷笑:“哦?莫非德佑陛下是特地来跟我叙旧?时至今日,我该对德佑陛下说点什么?”

冷笑更甚,库莫尔一字一句:“恭祝大武德佑陛下,千秋万代,江山永固?”

看着他的眼睛,萧焕迎上他的目光:“库莫尔,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像是被这个词逗乐了,库莫尔哈哈大笑,讽刺更甚,“德佑陛下…你还真以为我们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朋友?”

对着他的讥讽,萧焕轻咳了一声,像是无奈:“我知道你族人被杀,心情激愤,库莫尔,你要出气可以,等我们商议过大事之后行不行?”

鸽灰鹰眼中的光彩变幻了几下,库莫尔略微放松了身上的肌肉:“如果德佑陛下是来自荐枕席的,那么我可以勉为其难一下…”

看到这里我要还是不明白我就真是傻了…萧焕说今晚要秘密来女真大营里找库莫尔那时候我就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今晚库莫尔大营前的警备又出奇松弛,现在看真是…

果然,调整了下姿势,库莫尔抹了把脸,恢复了正经:“小白你总算来了,你再不来我就几乎要以为我猜错了…”

明白过来之后我无名火就窜上来,指着库莫尔鼻子:“你猜到这么卑鄙无耻的事不是萧大哥干出来的,今天来还说这么刺人的话?人给你刺得再吐一口血出来你就高兴了?”

库莫尔一愣,看着萧焕:“那晚在大同,我走了之后,小白你吐血了?”

也没想到我会说起了这个,萧焕笑笑:“没什么,一时急起来而已。”

鸽灰的瞳仁中猛地射出一道寒光,库莫尔眯起了眼睛:“很好,好个额森,这离间计用得真是好!这次我要放过你,我就不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

时间紧急,库莫尔也不再说闲话,跳下软榻,拉住萧焕的手带他去看案上那张行军图:“我在苏子河岸北留了五万人。”

苏子河就在建州城外,由南进入建州的必经之地,五万人恐怕是库莫尔可以动用兵力的大部分,他一下留了五万人在建州城外,那么现在他带领到锦州来又是多少?

不止我奇怪,萧焕看着行军图点了点头,随即就问他:“你现在大营里有多少人?”

库莫尔一笑,伸出一只手来:“五千。”边说边哈哈笑起来,“你看外面帐篷连绵,其实都是空的,连做饭时那么多炊烟,都是故意点的!”

这回可真吓了我一跳,库莫尔带兵到锦州来时,恐怕还没确定萧焕是敌还是友,居然就只带了五千兵马跑到敌方坚城下扎寨,怪不得库莫尔在辽东素有用兵如鬼之称,这哪里是用兵,这简直是胡闹吧?

那边萧焕却像是没有什么意外,只是看了库莫尔一眼,微笑了笑:“只带五千人,你倒真信得过我。”

库莫尔挑眉,没接萧焕的话,反倒反问:“小白你这次来,又带了多少人?”

寥寥几个御前侍卫,还有个恐怕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我,如果库莫尔指挥死士兵将死命拦截,要想从这个大营里出去,恐怕也够呛。

抬了头,两个人相视一笑,又各自错开目光,去看桌上的行军图。

如同前段时间在大同城外的大营里一样,彼此会心又快速的交谈,缜密又繁琐的各种行军线路,兵力配合,一一在这样的商讨中决定。

知道一两个时辰之内他们还不会停下,我松了口气正准备四处找铜壶,帐门口赤库就走了进来,沉默无语地提着裹了兽皮的红铜大壶,壶口冒着腾腾白气,奶茶的微带清苦的香味飘出。

原来刚才没在帐门口看到赤库,并不是他不在,而是故意回避了。

向他笑了笑,我接过他手里的壶还有铜制的小碗,不但各倒了一碗奶茶分别放在萧焕和库莫尔的手边,连守在帐内的御前侍卫们也都人人倒了一碗来御寒。

放了盐巴的热奶茶在寒夜里分外醇香,等军中守夜的哨兵喊过了第五遍号子,还在飘着雪的阴沉天幕中透出了黎明前的暗淡光亮,库莫尔和萧焕才总算从埋首了一整晚的行军图上移开目光。

深深舒了口气,库莫尔看着萧焕,笑了笑:“阿思兰杀的是女真百姓,只要解释清楚了这笔血债不应该错算到大武头上,小白,你这次其实可以置身事外。”

一夜的疲累,萧焕的脸上显出了些苍白,抬头看库莫尔轻笑:“当初我修书要你增援大同的时候,你不是也可以置身事外?”

库莫尔哈哈一笑:“那个不同,额森近年已经是女真心腹之患,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他坐大?当然要出兵打他个落花流水。”

“放任额森残部在关外重地横行,对大武也是明日之忧。”淡淡接上库莫尔的话,萧焕也笑着。

看他们俩说着话,我走过去抱住萧焕的腰:“你们就别眉来眼去了,待会儿天亮了不好回城。”

库莫尔“扑哧”一声笑出来:“哎呀,小白,怎么办?苍苍都吃醋了…”

就知道这两个人凑一起就没好话,跟他们计较只能自己被消遣,我翻个白眼,听到萧焕轻咳了咳,忙问他:“萧大哥,好点没有?”

轻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无碍,他握住我的手,对库莫尔笑:“那么就明日亥时,城下相见。”

库莫尔颔首一笑:“城下相见。”

确实已经不是早了,和库莫尔告别,由赤库护送到营地外,再循着原路返回,这么一圈折腾下来,在进到城内之后天色就已经发白。

劳累一夜,萧焕的身子早就承受不住,却连休息一下都没有,不等天亮就召集齐守将,安排下去出击的准备。

坐在他身边的软榻上,一边逼他喝药,一边看着他条例明晰地处理各种军中事务,我同样一夜没睡,现在被温暖的炉火一熏,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房里的官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光了,我躺在萧焕膝头,身上盖着软暖的薄毯。雪天不辨晨昏的白色光芒照进窗来,一室静谧安逸。

觉察到我醒来,低头看着我,萧焕唇角勾起温和的弧线:“苍苍。”

全身都包裹在慵懒的温暖中,我伸臂抱住他的腰,头轻轻靠在他胸前,最后才笑:“萧大哥。”

大武和女真再度联手对敌,这次的对手是隐藏在雪原之后的鞑靼残部。

十一月二十三,大雪初停。

十一月二十三日亥时,月光下的山峦原野覆盖在新雪之下,锦州城外一片银白。

空气清冷,呼吸之间都是层层寒意,无声列队站在城下,甲胄在身的将士不是迎敌的姿态,而是静静地等待盟军的到来。

队列之中的马车门帘掀起,红泥火炉的微光中,萧焕难得地不在忙军务和政事,慢慢翻着手中的棋谱,在身旁的棋盘上自弈。

安静中,同在车内的柳时安蓦然看着棋盘开口:“皇上仁爱,不忍弃子。”

抬头看了看他,萧焕笑笑,没接他的话,却问:“时安,在你看来,现在的局势怎样?”

略停了一下,柳时安回答:“库莫尔用兵一贯奇险诡谲、大开大阖,此次却失之急躁,佯攻锦州再图诱敌固然是好,但天时不占,人心不稳,单凭女真兵力,胜负难说。”

要说他上一句话还是旁敲侧击,这一句话意思就很明了了,他对萧焕出兵相助库莫尔很有些不赞同。

萧焕又笑了笑,拈起一粒棋子,却不落下,继续问下去:“那么更进一步呢,你以为现今辽东形势如何?”

没了刚才的断然,沉吟之后,柳时安才答:“建州自德纶十年起积聚,至今已有数十年,自立国至今,也有十余年,视之为敌,实为忧患,视之为臣,恐有不服。然长此纵容,有一日必当危及江山基业。”

柳时安果然血气方刚什么都敢说,要是曹熙在这里,只怕又要手抖了。

萧焕点头,再问:“那么平辽呢?你怎么看?”

柳时安一顿:“全力治辽,十年后或可有望。”

淡淡一笑,萧焕把手中的棋子轻放在棋盘之中:“那就十年后再议。”

这么一句话轻描淡写般地带过,让柳时安立刻绷紧了唇角,似乎是胸中块鲠还没有吐尽,一向镇定自若的脸上青白了一下,居然显出了些尴尬。

这位新晋的兵部职方司郎中还是历练少,跟萧焕这种老狐狸说话,想不被绕进去很难。

他们说着,车外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雪原中女真骑兵的身影清晰可辨,库莫尔已经到了。

奔驰而来的骏马扬起地上的雪粒,库莫尔一马当先,猎猎寒风吹起他身后银灰狐氅,英挺的眉目在新雪辉映下犹如刀刻,勒马阵前,他语气微沉,带着山雨欲来般的威压:“女真库莫尔在此,大武德佑陛下,可愿助我驱逐异族,杀敌报仇!”

起身缓步走下马车,隔着重重将士和他相望,萧焕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传送出去:“大武与女真骨血相连,女真之敌,就是大武之敌。”顿了一顿,他缓声说:“现大武锦州儿郎三万,当助汗王库莫尔围剿鞑靼,肃清家园!”

锵然一声抽出长刀,库莫尔举刀向天,一字一顿,宛若椎心泣血,肃杀之极:“驱逐鞑靼,肃清家园!”

“驱逐鞑靼,肃清家园!”震山般地呼号响起,哀恸凄厉。

一瞬间,我仿佛看到群狼对月号哭,浓重的悲哀和无尽的杀气撕裂长空,直达云天。

两天之后,大武女真十万联军于建州城外围剿去而复返的鞑靼残军阿思兰部,这一战历时三日,建州城外的雪原被染成一片血红,冬日的苏子河畔尸骨如山。近万鞑靼残军全歼,首领阿思兰被当场斩杀,得益于大武的锐利火炮,女真骑兵伤亡仅一千余人,此役近乎完胜。

血战阴霾终于散去的那天清晨,长途折返到锦州城下的女真大汗拔出手中残留着敌将佩刀,抛入马下,长刀没入土中近半,寒光摇曳中,汗王清朗的声音回荡很远:“我库莫尔有生之年,女真各部铁骑不得踏过此刀一步,如有违逆,视之叛国!”

那一刻碧空如洗,千里山河如练,库莫尔扬眉向城头一笑,天地失色。

战后女真国内亟待整顿的事情很多,库莫尔还是在锦州停留了两天。

趁萧焕忙碌的间隙,我得空和他一起骑马到城外的山丘上,看脚下草木离离,远处连绵群山。

跟他一起策马一通奔驰,我浑身都热了起来,估计这会儿脸上也红了,抬头冲天空大喊了一声,真是许久没有过的畅快淋漓。